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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耗、外耗、躺平、内卷、佛系、废柴、摆烂……一起支撑这个饱受诟病的“造词时代”。批评者众,他们说道理都是同一种,频频造词都是哗众取宠。就像,剧里惊现0.5男人,一样是甲之惊喜,乙之惊吓。
在这不断翻新却内核守旧的造词浪潮之中,翻白的浪花里却自有一种做作的新鲜感,人工的、带有工业气味的,却仍然会让人感觉到被看见的安心。即使是刺痛着的,是袒露式的,但一个丧词的流行总意指龟缩在同一个消极词语之下的不止于我——一份孤独的打破、一种处境的看见。
应该是在NHK的《72小时》里,某期的纪录片镜头对准了只在深夜出现在24小时便利店的东京隐形人口,往往大龄、单身、寄居于原生家庭,像某种畏光的虫类只在夜幕的遮掩之下出门觅食,通常是廉价的泡面、汽水和三角包饭,保障最低限度的生存需求。
一如雅治那个深夜街头腿脚无力的潦倒背影。
在唯一能有限“看见”他们的家人眼里,或许有父母的担忧之爱,有兄弟姐妹的不理解,还有未经世事的小辈的厌恶嫌弃——他们童稚的目光尚不晓人世艰难,原始的天真伴生莽撞的残忍。但最难逃过的,未必不是日复一日的自我审判与自我放逐。
即便,眼前这个中年废柴男子,在孩子出世之初,也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小心而又掩饰不住喜悦地将她托举,就像曾经托举着充满希望的人生那样。
没能对家人说的那句话,在深夜的711里遇见了好意关心的店员,不过就是“谢谢你这么珍惜那个玩偶”。那个玩偶是证据,是舍我而去的常规人生存在过的证明。
而现在,他蜗居在家里不见光的角落房间,避开一切有可能的接触,像不存在那样存在着。他不在意房间拥挤,他不管吃完的食物包装满地,他忘记几天没换的居家套头衫已经穿到了星期几,他只顾戴上耳机与看不见的网友在线联机。
但他听得见家里的动静,他听见楼下中介称他0.5的男人——那个年轻人很像曾经的他自己。让他郁愤得口嗨地说想死。
谁不曾年少轻狂怀理想,谁不会做梦仗剑走天涯,直到大厦倾塌。一个人的经历故事,是一种处境的可能性,背后可能站着无数要多努力却够不到平庸的人生。
不过是非常俗气的失意人生,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一种很陈旧的社会驱逐现象,修饰着一圈翻新的贬义标签,他对社会而言是0.5的男人。
厄运找上后脚跟的时候,我们都尽力避免成为苦命人,但也不要在他人的伤痛之上过于大声嘲笑。
所以,我还是决定喜欢这个故事。因为,看见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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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田修一在我这里真是从不失手,悠闲的、缓慢的、百无聊赖的,总是莫名治愈。nn每个普通人、认真的人、努力的人、温柔的人,都有可能成为雅治,那样一蹶不振、懒惰、懈怠、颓废、无所事事,只是在呼吸的样子。n因为他也曾经只是个总加班、压力大、精益求精的打工人。只不过某一天,在某一个点,心里某一根弦断了,于是变成了家里蹲。nn看起来一把年纪靠父母养着,天天在家打游戏,从不社交的中年男人,被侄女认为“恶心”也不足为奇。可是淋过雨的人,才会为别人撑伞。何况他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又有同理心。所以对说着自己从学校早退了的侄女,他不会问为什么早退,而是说“偶尔也会有这种心情呢”。nn对他无尽包容的爱他的父母也真是太棒了。今天能在白天走出家门,明天能跟外人说一句话,后天遇到挫折又躲回房间里,没关系,已经很厉害了;愿意一起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都忍不住感动落泪;为了一瓶酒来回四小时结果没进门就失手打碎,那就哈哈大笑好了。n因为这些对他而言,已经是需要很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了。而他的父母充分理解了这点。nn任何人都会有苦闷、压抑、崩溃的时候。把一切的失败都看作没什么大不了,人才可能松弛下来。把每一个细小的进步都看作了不起的事情,才能迈出巨大的一步。nn你能说努力活着就不能被算作努力吗。n看着别人慢慢好起来的样子真是太治愈了。
这部剧里充斥着大量女性的困境,我一开始以为导演和编剧是故意为之进而讨论女性议题,到最后一集发现好像并不是,是我多虑了。
作为姥姥,摔断了腿也要服侍玩围棋的老公,做全家的饭,不断鼓励宅在家里的儿子,偶尔去接女儿的小孩。作为女性,她在指责女儿选择事业的同时忽略了家人的关心,而不是去指责女婿。
作为妻子,每天早晨都在进行恶仗,她和她的老公明显无法平衡事业和家庭,无法解决大女儿的精神扶持,更没时间去接小儿子。而在女儿融入不进班级从而逃学产生的家庭冲突里,道歉的却是妻子,丈夫在一旁说了一句——作为独生子我很希望大家其乐融融。连回家带饭的事都是妻子在做,而丈夫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去接小儿子那一天,他也没有做到。
看到姥姥摔了腿也要做家务的时候,女主忍无可忍的提出质疑,反而被父亲爹味指责她无法搞好自己的事情,矛盾转移了,家务还是落在女人头上。
废柴男主找不到电瓶车的电池,竟然选择不断给姐姐公司打电话询问。
而在最后一幕,建房推销员进屋之后,还是姥姥在帮他拿衣服招呼他进屋吃饭喝茶,姥爷就跟大爷一样稳如泰山。我怀疑日剧里的男性老人形象都加了个石头底盘,活儿不干,就爱抬眼说教。
日本的女人牛啊。
(原载于虹膜公众号)
日剧《0.5的男人》,重新定义了「0.5」的意思。
当然,这概念首先基于婚恋关系至上的完整性,不管有没另一半,单独个体就是一半,即「0.5」。而剧集尝试在一个更契合当下性的语境中,凸显其零余的特点。
立花家老父老母二人,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离家嫁人,也生下一子一女。唯独是四十岁的儿子雅治,无业,单身,醉心游戏,足不出户。
后来借着房屋改造的机缘,女儿一家回巢,所有人组成所谓的「2.5户」,即两户「完整」人家,外搭一位单身人士,小小的房间就在屋舍尽头。
本来单身无可厚非,置放在这种情景下,就显得格外不是滋味。特别是,原本雅治跟父母同住,享有一个相对清净的空间,可妹妹一家兴师动众地搬回来,他就直白地成了别人口中的「巨婴」「家中蹲」「窝囊废」,就连小侄女,也把「恶心」挂在嘴边,那么来自亲人的伤害,就倍感唏嘘。
雅治在家中位置的变动,也是号称规范的社会在以单一标准,加速凸显规范的「正道」。由此带来的感觉自然是很不舒服的,然而我们可以在冲田修一的又一次叙述里,坐看这些不良感觉的化解。
老搭档松田龙平扮演这位宅男,很松弛、很自然地诠释了角色本身的敏感,从跟人接触的焦虑不安,到自己独处时的轻松惬意,拿捏得如鱼得水。
这也赋予了雅治令人适意的特质,甚或说更能让外人愿意去理解这类人物的途径。他必然是这样人畜无害,甚至在伸出援手时需要鼓足勇气,才在可信度拉满的前提下,让人看到人物本身的灵魂,以及他们在不寻常下的愈发寻常。
令和年间,日本人,尤其是年轻的日本人,不再谋求上进的情绪是更泛滥的。这种虚空感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亲历时代的变化。
曾经一味无穷付出的老一辈,哪怕缔造了日本经济神话,过后也没有办法在持续低迷的经济现状中得到早该得到的薪资保障,更不用说捆绑了房贷、车贷、子女养育,难免在繁重工作中进退维谷。
下一代人一方面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在现实中的未来,并产生怀疑、忧虑情绪,另一方面是对重复的、冗余的劳作避之不及,在人生苦短的真相里拒绝收益极不匹配的苦劳。
这种现实趋势在日本影视里常有体现。早在2007年,绫濑遥的《萤之光》已经在充满恋爱情调的日剧圈里,提炼出「干物女」这一概念,不仅要把恋爱拒之门外,而且要把优哉游哉地过小日子,列为更高追求。
再过六七年,安藤樱的《百元之恋》就凸显了三十加的年轻人,是如何百无聊赖地颓唐营生,而这种姿态受到来自妹妹等至亲的指斥与改造,但在颓势上,这是更彻底,也更有共时共鸣的。
就看这些年的标签,「御宅」「茧居」「草食」「佛系」……不断革新宅家形式与个体心态,要更关注自我身心健康,更关注日常感受,而共通的本质是对外界刺激的免疫,或者说,尽可能长时间的免疫。
雅治不是对那些负面评价充耳不闻,他只是把那些伤害,叠放到本身更大的创口上,以此抵挡持续附加的疼痛。当他偶然在幼儿园看到前上司的时候,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跑,他的形容是,胸口突然痛了一下。
应激对应的是这位曾在社会上勤勉工作的普通人,在日复一日的耗费中,终于到了全线崩塌的一天。他指出了前上司的「职权骚扰」,即对方凭借职权、人脉、专业知识等优势,超出正常业务范围,造成下属精神、肉体的痛苦,恶化职场环境。
这是对方以及大多数人,包括雅治自己,身处相关场景时也完全无从意识得到的问题。时隔多年摊开来讲,他已经能够看到,这并不是单纯个体所能造就的困扰。
从彼时到现在,他的两种状态,其实是在一个提纯的实验条件下,衔接起两代人的普遍心态,并借此探向未来的可能。
《0.5的男人》对现实的观照,是通过这样的特例来展开的。雅治放在立花家,各色人等的反应构成了微缩社会的反射。
妹妹以双标丈量「啃老」这件事,她否定哥哥对父母的需索,但自己也往往在手忙脚乱中仰赖老两口的帮助。她强人所难,一如要求孩童食用抗拒的蔬菜,要很长时间才能明白抵达目标不只有强硬手法。
她的女儿同样需要在同理心的构建上花费大量工夫。在新学校,她是被孤立的那位,但在家中,她对舅舅也抱有孤立姿态。冰释的契机,是她发现舅舅在自己玩的游戏里,是那个对自己照拂有加的大牛。
她们对人与事的全盘物化衡量,体现了现实社会最直接的功利反馈。可她们恰恰是雅治的至亲,同一屋檐下的无可回避,相当于逼迫他正视当下处境,并在积重难返的心理压迫下重新振作。
这对于社会人的重塑,诚然是施压者多少感觉沾沾自喜的加速器,但更大程度上,是二次伤害的反复叠加。
作为对比参照的,则是家中两位长者。母亲是最温煦的存在,她知晓儿子受到伤害,不管外界如何,就只管让他好好疗愈,在她的理念里,别人遇到问题了,那就该当伸出援手。父亲是相对不事沟通的传统男性,但会为儿子重回正轨的每一步由衷喝彩。
他们更像是冲田修一试图在镜头中构设的护盾,就像他总为那些无从在主流社会里恣意畅泳的人提供保护那样。
好比说《鱼之子》,当父亲担心「过分」热爱鱼类的孩子无法融入外界,而母亲宁肯相信那是特殊天赋的呈现。而这位终究成为日本著名海洋生物学家的米布,在成长路上,意外地收获了许多人的喜爱以及至关重要的善意。
那大概也是冲田修一发自内心的善意。他从南极到岛国,从都市到乡野,用恒久的好奇和巨大的温良去打量那些非主流的人与事,让他们被看到,被理解,被治愈。
也不是非要功成名就才行。即便是成为了学者,更重要的还是把人放到舒适位置上的快活。
《啄木鸟和雨》也不注重那部很俗气的电影拍了会怎样,因为更重要的是拍电影这个动作,让年轻的导演田边幸一变得有自信了,也让垂老的伐木工人岸克彦变得有活力了,不太精于沟通的人走到了沟通的高阶层次,那种相辅相成与惺惺相惜就是人在社会中所能得到的最好馈赠。
相比这些经由彼此启发才能找准定位的人物,《横道世之介》则有跟米布那样同样处在某种童稚阶段的成人,可以反过来替观众抵挡四面八方的社会评判。他只是在做自己,然后用纯度极高的热烈、诚挚,去给每一个曾经有幸接触过的人,带去一段永世难以忘怀的宽慰。
要说极端,或者理想主义的话,那答案都是肯定的。放大了的童真与善良,都是在以或大智若愚,或返璞归真的心境,去抗衡那些兴许只能在光影之中才有胜算的难堪。
屡屡落荒而逃的雅治就是这样的典型代表,而冲田修一也给了成功疗愈的可能。当他在密不透风的社会准则下一步步走出来,从母亲口中的「努力活着」,到跟过往的自己重叠起来,剧集提供了雪融花开的美好感觉。
剧集里依然是有非常细腻动人的交互,小侄子莲带动他跳舞,他主动给幼儿园老师带去文字烧的小铲,许久没见他坐在饭桌边上,父母把过大的喜悦悄悄压缩减半,然后东奔西跑去找酒……
日式清淡克制却偶有暴烈的情感方式,往往就是能够突然释放许多压力。这样的特质很适合冲田修一来发挥,特别是跟《重启人生》这般,同样是应和当下情绪而生的《0.5的男人》,能够在相对极端的日常环境里,调和出人与人难能可贵的温情。
但也不得不承认,剧集还是处理得不够冲淡。它预设了必然改变的趋势,也预判了雅治当下状态的「不健康」,它更像是给茧居者的药方,而不再是笃定守护的盾牌。
外界依然是草长莺飞的,但自然不能跟垂暮的熊谷守一那样,可以看石看虫就一天,可以淡然说出蚂蚁起步是从左边第二条腿开始的。
在这部作品里,不再有闲庭信步的舒雅,特别是,不再那么坚定地任由「0.5」闲散地存在,因为有了感情线,对方还明确说了不喜欢不工作的人,而且游戏不再成为重点。看到雅治换了跑道,一边在便利店打工,一边备考,那种积极的喜悦,在理念的悖论下不足以生出不含杂质的幸福感来。
它反而没有最后一集那么幽微。父子二人开车四小时,终于把酒带回家,结果没想到雅治平地一摔,酒没了,双方笑得收不住声,那才是黑色幽默,才是冲淡之美,才是更让人想看到的冲田修一式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