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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两金  衣锦还乡 Eight Taels of Go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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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主演:洪金宝张艾嘉谢伟雄顾辉

类型:剧情喜剧爱情导演:张婉婷 状态:已完结 年份:1989 地区:香港 语言:粤语 豆瓣ID:1300202热度:578 ℃ 时间:2024-08-14 13:57:28

简介:详情  张婉婷“移民三部曲”之一,时间背景为中国大陆改革开放初期  猴子(洪金宝)文革期间一声不吭离别家乡汕头台山偷渡赴美,立誓再也不回中国。16年来,他凭着中国人特有的小聪明和吃苦耐劳兢兢业业地做着的士司机,可是攒下的积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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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婉婷“移民三部曲”之一,时间背景为中国大陆改革开放初期  猴子(洪金宝)文革期间一声不吭离别家乡汕头台山偷渡赴美,立誓再也不回中国。16年来,他凭着中国人特有的小聪明和吃苦耐劳兢兢业业地做着的士司机,可是攒下的积蓄却是有限,不过身体倒是发福不少。熬不住思乡之苦下决心回乡时,他向伙伴借下八两金(金手表、金项链),又买大大小小物件若干好“衣锦还乡”。归家途中遭遇小波折,他借录“遗声”表达对父母、小妹的愧疚。  到家猴子发现父母陪小妹去了乡下偷生政策不许的第二胎,在今成妹夫的儿时玩伴的陪同下,他见到童年时的拌嘴表妹乌嘴婆(张艾嘉),后者像其时的许多广东人一样想去香港或美国,不过比他们幸运的是,她已拿到赴美的“签证”——未来的husband在纽约唐人街开有一家餐馆,来年春天会接她赴美,不久猴子与携弟弟的乌嘴婆一起回到乡下。与父母、小妹话过相思之苦,猴子像许多多年不曾归乡的归乡客一样,被中国特有的世故人情害得哑巴吃黄连。  猴子与乌嘴婆相处初期,讲话不忘夹带半生不熟的英文单词的乌嘴婆沉浸在对美国生活的浪漫幻想中,猴子不时泼去冷水,随着接触的深入,两人慢慢生出爱情,乌嘴婆渐渐不再提她的美国梦,但她的未来之路早已铺好,而猴子也在父母的安排下开始了相亲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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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心可鉴

    “水乡温柔何处是我家”是《船歌》中的一句歌词,《船歌》是罗大佑为电影《八两金》所作的一首插曲,《八两金》是张婉婷导演的“移民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广东水乡

    洪金宝在片中饰演猴子,流落美国十六年后,向朋友借来金表和金项链,凑齐八两金返回国内。这是片名“八两金”的由来,此片另一片名为“衣锦还乡”。对于中国人来说,在外打拼多年,往往是衣锦还乡那一刻的荣耀就足以将一切弥补。nn“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这是项羽的话。

    镜头中的广州站

    猴子到汕头老家才得知父母已经搬到了台山居住,恰好张艾嘉饰演的乌嘴婆也要前往台山,于是两人结伴同行。在经历一系列风波之后,两人互生情愫,而这时的乌嘴婆早有婚约在身,即将嫁到美国。nn乌嘴婆对猴子说自己最恨春天了,因为春天一到,她就要离开台山。

    张艾嘉回眸

    乌嘴婆的弟弟说,外边那些红棉花都掉下来的时候,就不冷啦!春天就到了。nn第二天一早,猴子就将掉落在地上的红棉花一朵朵拾起,将它们绑在木棉树上,乌嘴婆在窗口静静地看着他所作的一切。

    洪金宝爬上树绑红棉花
    张艾嘉凝视洪金宝

    乌嘴婆问猴子:“你真的要把钱花光才回美国?”nn猴子说:“我去美国的时候,也是一毛钱没有啊!”nn归国途中,在飞机遇到气流影响,可能遭遇空难时,面对空姐脱下身上“八两金”的要求,猴子说:“我不脱,我特地带八两金给爸妈看的,我死也戴着它。”在送乌嘴婆出嫁时,猴子将八两金送给她当嫁妆。

    对于乌嘴婆来说,曾经心心念念的美国,因为猴子的出现,似乎变得不再有吸引力;对于猴子来说,自己已经厌倦的异国,因为心爱人的缘故,或许也是心中百般滋味。

    猴子说:“记住把我葬在家乡,不要葬在美国,因为我的英文也是半吊子,死了后还要跟那些老外讲英文,好惨。”

    流落美国十六年,猴子只往家里寄了一封信,他的老父亲代他写了十三封:“你妈呢,她每天在等你的信,她天天失望,晚上睡觉又不肯关门,说什么要是你回来,怕你敲门,睡着了听不见。”

    “少小离家老大回”,这句诗我们很早就学到了,但这七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很少去思考。罗大佑在本片的片尾唱道:“童年的纯真,世故的苍凉,好一个命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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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vtinidia

    电影的美学要素有图像构造、声音、色彩三个方面,影片《八两金》在这三个方面的美学设计都很细致。n首先,从构图角度来看,电影拍摄的主要对象为风景、人物以及动物。风景的部分,导演选择了经典的山水构图:湖水、溪水始终与镜头持平,占画面三分之一,留下足够的空白,使天空,岸边,水面三者达到和谐状态,画面有饱满度。在电影的最后一幕导演拍摄的是山景,男主人公站立于山峰之上,他的前方是一艘个值得船,再往前望去是女主人公乘船远行的背影。这三者构成一个三角形,三角的构图上寓意着分离。开始是表妹乘船远行,画面再切向男主,最后切向搁浅的船只,男女主公不停地切换,却从不曾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说明二人不可能在同一个时空,同一个画面中出现。最后这个场景中,我们只能看到男主人公的大特写,女主人公始终没有与男主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寓意着此去一别,二人再难相见,暗示两人的分离的结局。n在这一幕中,导演使用了独特的拍摄技巧。导演从近境切换到中景,再到远景,在切换画面之后,画面定格,影片结束。最后画面定格在黑色的山脉线,男女主角各自在对角线的一端,割裂了整个画面,形成一种尖锐的对立,结局也是二人的分离。近景是男主人公凝望的眸,整个神情呈现在画面之上;中景是山坡上的废弃船只,它位于画面的左下角,男主人公在画面的右上角,将男主人公与废弃的船只放在同一个画面里,英雄末路,被搁浅被弃置,想追求所爱却又无可奈何的无力感通过这一场景表现得淋漓尽致;最后的远景画面被沿对角线切开,对角线是山脉的轮廓,于是画面的右下角整个是昏暗的黑色,而左上角则是明朗的天空色,不仅是在为他们各自的未来诉说着无限可能,而且也为影片结尾晕染了低沉的底色。n导演在拍摄人物的画面时别具匠心,通过一个窗口或是门口将任务的喜怒哀乐展现于观众面前。影片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窥视欲,通过这个洞穴,我们经历别人的生活,产生一种快感,尽管这快感可能也伴随着痛感。拍摄女主人公的面部特写:表妹坐在窗口看自己的心上人将地上的花朵捡起来重又系回树上。他想留住春天,留住爱人。女主人公的大特写这个画面始终横着窗口的栅栏,通过这个窗口我们看到表妹又笑,又哭,是一幕很心酸的快乐。栅栏寓意着囚禁,囚禁他们的是婚约或是传统的人伦,他们都试图在爱人面前做些什么却又被束缚,难以有所行动。这也是影片的美学意义所在,含蓄蕴藉,在克制中凸显情感的美妙。表妹的眼神神态由喜转悲,爱而不得的失落情绪跃然于画面之上。n拍摄男主人公的画面时构图很下功夫,通过门窗展现了中国传统的对称美,中庸美学。父亲与男主置于画面的正中央,佛像是整个画面的正中心,处于中轴线位置。门是一个大的孔隙,将三者都包括在内,左右两边的两个窗台是两个小的孔隙,这三个孔隙中我们窥探了人物隐秘的内心,这是一个较为典型的传统中国式家庭,中国的传承文化也通过这个画面表现出来,祖先,父辈和子辈代代相传,血脉相传。画面讲究极度的均衡和对称,整个场景显得稳定而和谐,表现出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的温馨。n拍摄动物的画面构造比较密集,新生的雏鸭以及芦苇地旁的鹅群都采用了近景拍摄,画面也没有大的留白,动物的画面至少占据了三分之二以上,导演采用了平行拍摄手法,展示出一幅和谐、欣欣向荣的图景,展示了乡土中国的热闹非凡,勃勃生机。美好的故事也是以此为背景而展开的。n其次,导演在色彩的搭配和使用上也精雕细琢。人物衣着的颜色最能表现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女主人公的服装多是暖黄色、浅粉色的套装,暖色系体现出表妹做事风风火火,活泼可爱的性格,也为她之后指错方向,出糗做铺垫,显得狡黠可爱,更具有少女感。n植物的颜色暗示事件的发展和走向。男主人公跋山涉水,千里迢迢,一路风尘仆仆的归来之时,家门口的树上开满了红色的花朵。红色代表热情,老母亲老父亲泪眼婆娑,热情的红色为家人团圆的场景增添了火热的气氛。此时也是男女主人公情感的火热期,芳心暗许,情愫暗生,秘而不宣。用红色来做这一时期的主色再合适不过。然而,红色也带有一定的攻击性,当大片的红色落尽,只剩小部分的红花点缀之时,二人有了第一次的争吵。等到表妹快要远嫁他乡之际,这颗树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横亘在男女主人公之间,灰色的树干,枝条占据了画面的很大部分,映照人物黯淡悲伤的神情,暗示人物内心的悲伤,推动影片的发展。影片结尾的定格画面中大色块的使用也为故事的走向留下许多想象的空间。这个部分的颜色明暗对比更加强烈,男主人公置于光明和黑暗的分界线上,有自主选择命运的机会,未来可期。导演正是通过对景物和人物色彩的搭配和处理,暗示故事的发展方向。n最后是影片对于声音的处理很下功夫。在配乐上导演反复使用一段弦乐器的独奏,这段音乐悲伤低沉,反复穿插在主人公命运突变或是故事走向低迷的时刻。结局二人分离的时分,男主孤身一人回家之际,这段乐曲都反复出现,古典音乐的使用烘托了中国农村淳朴的乡土民情,也烘托了人物内心的悲凉与失落,也是对于影片主题的升华,人生世事无常,不能尽遂人意,每个人都是普通人,在意别人的眼光,男人的身上要有八两金,但也坚持着,执拗的做自己,活的肆意。n综上所述,影片的形式美学为其内容服务,升华主旨,烘托气氛,是导演的精力所在,也是观众理解影片的一把钥匙,更为影片的美学做出卓越贡献。构图、配色和配乐相辅相成,成就一部杰出的电影作品。这部电影是张婉婷移民三部曲之一,说的还是张婉婷对于移民经历和那个时代人们的思考。导演将男女主人公两人设置为了返乡与出国的回环人生背景之下。用男主角八两金的从陌生到眷恋书写了家园故土的醇厚乡情,用女主角从充满想象到不舍离开隐喻了异国环境并不如想象般美好。以爱情为线索描写移民乡愁,其影像世界的内在意蕴是异国移民内心难以抹去的故土乡愁与时代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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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情小颖颖
    就如我觉得人不应该在少年时就把所有的名著看完一样,
    有些电影,也需要在某些年后某些年纪才看,才能触动内心。
    拍摄于1989年的片子直至到现在将近20年后我才看到。
    我是相当庆幸的,没被我年少无知的吞枣行为影响了对这片的第一印象。
    在洪金宝再也打不动时,在张艾嘉再也不温情时,回首瞧瞧。
    居然是隽永的小调,响彻对家乡的回忆。

    南粤大地的美,都在于水。
    水乡混养起来的人民,矮矮憨憨地,乐观固执。
    少年离家老时还的忧伤,是极具罪恶感的自责自咎。
    回到朝思夜念的故乡,找到牵肠挂肚的亲人,感情是迸发的。
    但也总弥补不了流逝的时光,遗憾总是绵长的。
    我舅爷年少时跑到台湾,九几年才回来,在母亲面前跪了三天三夜。
    那种遗憾我无法体会,但那种罪恶感我现在是日渐加深。

    乡土又狡黠的乌嘴婆终究是嫁了个金山客,开餐馆的金山客。
    站在船头的她无暇去幻想以后的生活,她努力地张望。
    试图把这里的山水,这里的人情,这里的回忆都收在眼底。
    与回家一样难的,居然是离家。
    与家里不舍目光对应的,居然是离家时眼神的渺茫。
    她的新生,也建立在满满的遗憾上,挥之不去。

    影片叙述下来的,全是我们无法扭转的遗憾。
    这些遗憾不足以擂胸顿足,却足以让人惆怅至死。
    在社会的变迁里,人无法主宰命运,只能选择命运。
    20年后的今天,我们还是无法主宰命运,但比过去好多了。
    我对于命运对于生活的选择多了起来,理性了起来。
    也许遗憾也因此少了,至少我们已经不懂得惆怅。
    我们学会了纠结地尽情悲伤或者快乐。
    结婚离婚,离家回家,把握放弃,都随意了起来。
    但我深感我们之间真的失去了点什么东西,或者是深情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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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声走

    香港人或者说香港电影中言说内地,早几年是个很热门的话题。可能人对异质的东西都很好奇,加上文化血脉的相连,更表达了它们这一强烈的愿望。这种想象其实是建立在一种隔膜之上的,哪里隔膜最大,哪里的表现就越丰富。比如早年两地经济差异很大,于是电影里着重表现(可能是无意识的)内地农村某些特点,水乡、稻田、静谧、都似乎是不可缺少的元素。但是近年内地经济崛起,城市与香港越来越同质化,农村也面目全非,所以港片中对于内地的想象,延伸到另一个两地明显不同的领域——政治,《黑社会》就带有某种这样的表现。n n当然也可以这样说,如果80年代外部的人还能以自己的经验勉强对中国的变化有所解释的话,那么最近一个经济周期的中国,已经让所有当下的人们失语——这种深刻的转型与膨胀远非80年代的经济松绑所能比拟,也远非任何人的经验所能解释。城市的迅速“现代化”与农村的彻底边缘化使得今天的内地人,居然也有了仅仅二十年前一个发达地区的人们对于农村的那种想象,内地城市人中弥漫着的渴望回归田园生活的心理期盼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想想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n n也仅仅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八两金》中所描绘的岭南农村景象,今天已经荡然无存。当时的拍摄并不能深入农村的内部,而只是停留在和其它描写内地的香港电影一样的表面符号的摄取,满墙的标语、充满诗意的水乡、解冻的经济。但这些可能被当时人称为虚构想象的符号,今天居然散发出了某种历史的真实——一个可能是,观影者所处的时代已经巨变了,因为现在与那时已经完全不同。离得越近,就会越注重细节;离得越远,越注重观感。观感的真实提醒我们,时间虽短,但已然沧海桑田。n n张婉婷必会哑然失笑。她于片中设置多处细节提醒观众台山以前是海,意在表达历史的沧海桑田。她在80年代看到中国的变化,于是有这样的感慨,这完全不奇怪,但这部电影之后更大的历史洪流滚滚而来的场面,使得它更像是一个关于未来的精准预言,而不是关于过去的描摹。这个关于“沧海桑田”的预言,今天所有的中国人历历得见,不知是我们的幸运,还是不幸。n n张婉婷电影明显透露出浓厚的家国情怀,这与她的故事片中的言情取向并不矛盾。在叙述了回国男青年与将要嫁人的出国女青年之间发乎情止乎礼的爱情之后,导演希望通过镜头里对中国乡村景象的摄入与对某些象征性元素的处理,把这个爱情故事上升到某种历史的高度——毕竟,他们是移民,是一个大时代中迫不得已的移民,这些在家乡与异乡之间来回摆荡的游子,如果导演不是故意地要避开某种政治性的叙事,那最后结尾处的处理,将是一种水到渠成的结果,区别只是:只是政治,还是加上历史。n n现在再来看结尾处那条搁浅并腐烂的木龙舟,所意会到的东西可能与当初完全不一样。就像电影中那些乡村景象,当时是并不准确的刻画,而现在看来是怀旧。对于龙舟,所希望的是它不会成为又一个准确的预言,或成警策,就是历史最好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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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大侠

    1

    姐儿头上戴着杜鹃花呀,

    迎着风儿随浪逐彩霞;

    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呀,

    水乡温柔何处是我家……

    当齐豫的《船歌》悠悠响起的时候,天色还未完全大亮。没有褪去的夜色,就如一泼淡墨,把远山和江水洇染成古意沉雄的岭南画卷。

    宁静的江水突然泛起波澜。微波的褶皱如同两缕被风撩开的长发,在“哗哗”江水声中轻轻荡向两岸。

    是两只长长的竹排,打破了这黎明前的安宁。竹排上的渔人,在阒然无声的晨曦中,提着火光荧荧的船灯,摆弄着粗糙的船桨,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乌嘴婆”张艾嘉站在竹排边上,勾着腰、提着水桶打水洗衣。

    远处,群山上方的夜色逐渐被点亮,血红的朝霞唤醒了人间的生机。

    “猴子”洪金宝睡醒了,在竹排的舱里散漫地伸着懒腰。他无意中看到正在晾衣服的乌嘴婆,如同痴了一般,一双久久凝视的眼睛,再难移开……

    2

    猴子和乌嘴婆是广东台山某个镇上的表兄妹。猴子顽皮,乌嘴婆嘴尖,两人经常打架。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大概在猴子十几岁的时候,国内的动乱愈演愈烈。猴子火爆的脾气,得罪了当地不少小年轻,他怕遭到报复,就背着父母和亲妹妹,独自逃往千里之外的美国。

    到了美国唐人街,猴子做了一名出租车司机。他文化不高,学习力差,载了十几年的客,也不能完整地说一句没有语病的英语。因此不管他多勤恳,他始终没有多少积蓄。

    积蓄不见涨,但对家乡的思念却与日俱增。每当孤独地行走于喧嚣的闹市,父母、小妹的脸,总会浮现眼前。这么多年了,父母老了吧?身体还好吗?小妹嫁人了吧?有小孩了吗……

    在一个夜里,他再也无法承受这份煎熬,于是决定第二天就坐飞机回家。

    猴子是个要面子的人,他不想让父母和同乡人觉得自己混得很差。于是,他找到一个牌友,向他借了一只净重六两的手表。接着,他又向另一个牌友借了一个净重二两的金链子。

    牌友说:“六两加上这二两,就八两啦!”

    故事到这里,第一次点题——

    猴子拨弄着金链子,说:“男人嘛,如果没有八两金在身上,怎么算男人呢?”

    3

    回到小时候生活的镇上,猴子发现道路两边的墙壁上,写满了“只生一胎,严控二胎”的大字。

    家里没人。猴子的发小告诉他,小妹几年前嫁人了,生了个女儿。猴子的父亲想要孙子,但又不敢明目张胆生二胎,于是猴子父母带着小妹母女,回乡下躲二胎去了。

    猴子准备回乡下——那个依山抱水的地方。这时候,一别十几年的表妹乌嘴婆出现了。乌嘴婆的家人给她定了一门亲,男方是一名定居旧金山的同乡人。两周后,未婚夫会乘船来接她,而接亲的地点,正好在猴子老家的水乡。

    乌嘴婆很期待这份婚姻。她一直生活在台山,看厌了当地的车水马龙与动荡不安。她希望走出去,见识不同的人情风景。为此,她苦学英文。由于没人指教,跟猴子一样,她也是个英语半吊子。

    他俩见面后,一起蹬着脚踏车,去找乌嘴婆的舅舅借一部车,约好一起回乡。

    路上,两人飚起了英语:

    “你是不是要存钱marry呀?你mar过ry没有呀?”

    “我不但没mar过ry,连ss都没ki过!”

    回乡的路上,他们吵闹、拌嘴,借来的车也在半路报废了。幸好,他们遇上了两个划着竹排的渔人。

    因为这两个渔人,于是他们才有机会,在江流中酣睡,在晨曦中沐衣,在天高水远的宁静烟波里,起了无法吐露的微妙情意。

    4

    江水悠悠不绝,而竹排终归要靠岸。

    看到家了,曾经的远游人不禁加快了回家的步子。

    儿时的红棉花树出现在眼前。它就像席慕容笔下那棵“没有年轮,永不老去的”的树,一别经年,依旧笔直挺拔,满树红花。

    而树下的人——猴子的父亲,脸上却已爬满皱纹,头上也生出白发。

    母亲、小妹远远跑来,名叫“花花”的狗,也凑上来跟猴子亲热。

    一家人杀鸡、买菜、放鞭炮,邀请乡里四邻都来吃饭喝酒,看看他们的“海归”儿子。

    酒足饭饱、热闹散去后,猴子坐在床上,看看卧室的四壁,满眼尽是无法诉说的斑驳与孤独。

    花花跑过来蹭他,嘴里发着呜咽声。猴子说:“很晚了,去睡吧。”

    花花仿若很不舍,摇着尾巴,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第二天早上,窸窣的微风细雨声吵醒了猴子。他端着水盅到院子里漱口,一低头,发现花花躺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或许,这十几年里,花花就是撑着一口气,等待见上曾经的主人最后一面。看到主人无恙,它也就心安离去了。

    乌嘴婆、猴子和妹妹骑车去山上埋葬花花。猴子挖坑的时候,挖出一个石头。他把石头送给乌嘴婆:“我以前跟小妹在山上玩的时候,常捡到这种石头。”

    乌嘴婆接过来:“好漂亮,像贝壳一样。奇怪,山上怎么会有贝壳?”

    5

    晚上,小妹的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她要生了。

    乡里没有医生,只有一个七老八十的产婆。产婆一进屋,就说:“这里的煞气好重!”

    她叼着根烟,嘴里念念有词:“今天主凶不主吉呀!”

    她慢条斯理地走到小妹床前,看着她疼得满脸大汗,又说:“她这是哪吒胎。哪吒天生反叛,削肉还父,削骨还母。孩子和妈只能活一个,要孩子还是要妈?”

    猴子说:“两个都要。”

    产婆说:“王母娘娘不答应。”

    争执了半天,产婆在手上吐一口口水,就要去接生。猴子一把拦住:“你怎么手都不洗就来?洗手洗手!”

    产婆生气了:“我去抽根烟!”

    旁边的乌嘴婆见了火冒三丈,找来热水、剪刀和干净布料,对猴子母亲说:“你来帮我!”

    她们关了门在里面捣鼓一阵,只听“哇”地一声——小妹生了,是个男孩。男孩出世那一刹那,溅了乌嘴婆一脸血。

    猴子的爹终于等来了男孩,一家人喝酒庆祝,然而却不见了乌嘴婆。

    猴子走到后院,发现乌嘴婆一个人坐在那里哭泣。

    猴子走到她身边,只听她边哭边说:“其实,我很怕看到血,而且我从来没帮人接生过。”

    那时候,猴子知道了这个女人身上,除了嘁嘁喳喳,还有罕见的勇敢。

    那时候,猴子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顺手把酒杯递给她:“喝一口压压惊。”

    那时候,猴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乌嘴婆的背上。

    那时候,猴子的内心荡起了三十多年来都没有过的柔情心事。

    6

    猴子回家不久,父亲终于把他的名字写进了族谱。他对猴子说:“以前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现在好了。”接着,父亲准备安排给儿子相亲的事。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聊到了猴子小时候:“小时候我一教你写字,你不是跑到山上去爬树,就是跑到河里面去游泳。”

    猴子呵呵笑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听人说台山以前是水底,是不是真的?”

    “不仅如此,传说山上还遗留着一些古代的木船,船头还雕刻着一条龙呢!”

    “这么说,台山以前确实是水底,后来才升上来的。”

    “爸只有七十多岁,我怎么知道?”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7

    日子就像搭在门上的锁链,一环接着一环。

    就在猴子与乌嘴婆的关系日益微妙之际,父母开始给猴子介绍对象了。

    乌嘴婆以帮忙物色对象的名义,陪着猴子一家相亲。

    第一次相亲,猴子很尴尬,乌嘴婆也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一双眼睛不自在地左顾右盼。

    第二次相亲,乌嘴婆直接愤愤地骑车走了。

    几天之后,在一个雨天,他们再度相遇。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走着,猴子突然说:“我帮你办点嫁妆。”

    脸盆、灯笼、鲜花……两人把能买的差不多都买了,手都没法提了。

    他们最后去看床上用品。乌嘴婆看见一个色彩斑斓的枕头,高兴得爱不释手:“你看这好漂亮呀!像烟花一样!”

    猴子说:“你喜欢烟花?”

    乌嘴婆说:“对呀,可我没看过真正的烟花。”

    接着,她又生动描述了电视上看到的烟花,一脸天真烂漫。

    她突然发觉猴子用一种特别的眼神望着她。她问:“你怎么了?”

    猴子脑子一片空白,心虚得流下汗水。

    “你很热啊?”

    “噢噢……对。”

    而当时的季节,还没到早春。

    他们去喝了冷饮,猴子没话找话地缓解尴尬:“我最恨春天了。”

    这次,轮到乌嘴婆出神地望着他了。

    猴子问:“你怎么了?”

    “我也是。”

    “是什么?”

    乌嘴婆没说话。她把嫁妆一件件装上了脚踏车,才抬头看着猴子说:“最恨春天了。”

    “为什么?”

    乌嘴婆已经推着车走了一段距离,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心,她回过头说:“我未婚夫到了春天,就要来接我了。”

    8

    春天的夜晚乍暖还寒。

    猴子、乌嘴婆、乌嘴婆的弟弟三人坐在屋里,各自沉默。

    猴子再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凉夜将他身体的热量也抽走了。

    他低着头,喃喃说:“什么时候才不冷啊?”

    乌嘴婆的弟弟开口了:“阿公说,外面那些红棉花都掉下来的时候,就不冷了。”

    乌嘴婆和猴子都望向窗外。

    夜,仿佛更冷了。

    第二天,猴子将院子里凋落的红棉花一朵一朵拾起来,然后爬到树上,用绳子将花儿一朵一朵地绑在树上。

    他多么希望春天永不到来啊。

    乌嘴婆透过窗户看到了这一幕。

    她多么希望木棉花能永不掉落啊。

    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像他们不管再怎么喜欢彼此,血缘的关系也注定了没有结果。

    然而心中的红棉花,却无法随季节的更替而凋零;被情愫点燃的心火,又岂是血缘就能浇灭?

    “意到浓时怎忍舍,情到深处无怨尤”,叹只叹竹马青梅,却天意弄人。

    9

    未婚夫的船,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沿着江水,喜气洋洋地靠岸了。

    未婚夫是个老实人,在美国勤勤恳恳工作十几年,给乌嘴婆买了一辆车,方便她到处逛逛。

    心里郁闷的猴子,蛮不讲理地问未婚夫:“她开车?谁教她看路标啊?那可都是英文啊!谁教她到超级市场去买东西啊?还有啊,买邮票、看医生、报税、去银行开户头、带小孩……”

    他意识到自己有点过火了,悻悻走开了。

    未婚夫见猴子走了,他急忙从屋子里抱出个红红的东西,对乌嘴婆说:“你看,漂不漂亮?我做了一个晚上!”

    那是一朵大花——用无数红棉花簇拥而成的大花。

    原来,春天到了,红棉花真的会掉的,就算用绳子系住,它也会掉。

    晚上,乡里的夜空上面,布满了五颜六色的烟花——那也是未婚夫给乌嘴婆准备的。

    乌嘴婆第一次看见烟花点缀的灿烂的夜空,露出了笑容。

    猴子看着乌嘴婆的笑,默默走开了——

    看来,乌嘴婆真找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乌嘴婆在河边找到了猴子。猴子说:“我决定还是不marry了。”

    乌嘴婆低下头:“你上次跟我讲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么?”

    “你说,你不但没有mar过ry,连ss都没有ki过。”

    “是啊,那你呢?”

    “其实,我也没有试过,真的没有试过。”

    他们不自主地将嘴越凑越近,在即将碰在一起的时候停了下来。

    乌嘴婆说:“我们好像不太对?”

    “我们是不是该闭上眼睛?”

    “好……好像是。”

    “你先闭上。”

    乌嘴婆闭上了眼睛。

    猴子看着她的嘴巴,看着她的脸。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绝望而悲伤——

    他真想试一次啊,可是……

    就在这个烟火绽放的夜,让心里的火熄灭吧。

    他起身默默走远了。

    两滴泪从乌嘴婆的眼缝中悄然滑落。泪水将夜空的灿烂尽数吸入,晶莹剔透。

    眼泪告别了眼睛,她知道,她也该告别猴子了。

    10

    第二天,乌嘴婆要和未婚夫去美国了。

    猴子开着柴油机车送她去渡口。

    他们并排坐着。乌嘴婆转过头,看见猴子的金链子和金手表都不见了。

    猴子掏出一个礼盒:“送给你,新婚快乐。”

    乌嘴婆打开一看,是一副纯金打造的首饰。

    乌嘴婆吸了口气。她什么都明白了,她问:“那你自己呢?”n

    在乌嘴婆的问话中,故事第二次点题——

    “新娘身上没有八两金,怎么算新娘?”

    远扬的船逐渐驶离渡口。

    乌嘴婆一人站在船头,拿出首饰,戴在脖子上。

    她一抬头,看见了岸边的猴子。

    猴子笑中带泪地望着她,船儿走,他也走。

    眼看自己的步伐跟不上船速了,猴子骑上脚踏车,穿过田野,穿过树林,抄近路追着船尾。

    终于,前面没路了,只有一座山坡。那是乡里最高的山坡。

    猴子弃了脚踏车,奋力爬上山顶。

    从山顶望去,船儿越走越远,越来越小。没多久,船完全消失于水天之际。

    猴子收回凝视已久的惆怅目光,一件东西却闯入了他的视野——

    半山腰的一块空地上,躺着一条古老的木船。船头上,龙头傲然挺立。

    他想起在山上挖出的无数贝壳。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灵震撼——

    原来,传说是真的!

    那挺立的龙头,正面朝向江水——

    那是它千百年前鏖战争渡的地方。

    猴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像龙头一样,抬头望向故乡的江水——

    故事,仿佛进入一个新的轮回。

    11

    异乡的流浪,归不去的梦,

    今生今世,永不相逢;

    天地的变迁,沧海与桑田,

    到底改变了我什么……

    在罗大佑的吟唱声中,《八两金》落下帷幕。

    《八两金》是洪金宝为数不多的文艺片,亦是导演张婉婷“移民三部曲”的收官之作。三部曲都以爱情为主旋律,表达了华人男女遥望中美两岸的复杂情感。但不同于《非法移民》和《秋天的童话》里、中国人对美国梦的向往,《八两金》所散发的,是反美国梦,是化解不开的乡愁。

    爱情部分,不用再多做陈述,最后主要说说电影里的乡愁情节。

    《八两金》中有一幕很戏剧:猴子登上回国的飞机后,飞机遭遇强大气流,面临坠机的危险。乘务员给每人发了一张纸,让他们提前写下遗嘱。猴子不识几个字,就用录音机录下这样的话:

    “爸,妈,记住把我葬在家乡,不要葬在美国。因为我的英文是半吊子,死了以后,还要跟那些老外讲英语,好惨。”

    这段看似戏谑的话,却反映了当时绝大多数美国华人的状况。他们抛下一切、漂洋过海去到美国,聚集在唐人街,雄心万丈地想在那里开拓自己的殖民地。但美国人对华人歧视已久,有近两百年历史,华人想要出头,可谓难上加难。这当中有一小撮人成功了,迈入上流社会,这时又出现一个怪现象:上流美国华人,竟也跟美国人一样,歧视下层华人和新来的移民。绝大多数奋斗了一辈子,也只能留在唐人街,住在芝麻大的小房子里。

    很多人开始清醒:既然如此,何必待下去?

    更多人则泛起了相思,他们开始无比想念中国的老家。

    老家有什么呢?

    《八两金》很好地还原了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的社会场景:恶势力被清扫不久,到处都张贴着“振兴中华,统一中国”之类的字报,俨然一副百废待举的面貌。

    那时候,大部分人的老家都还是未被开垦的农村。农妇挑着柴禾去集市上卖,孩童在巷道里玩着鞭炮,猪崽在户外随意奔跑,每家每户都还供奉着自己的祖先。

    老家的屋后面是山,山的那边还是山;老家门前是河流,河流的尽头还是河流。群鸟在山里鸣唱,渔民在河上撒网。西风吹雁,渔舟唱晚,放眼处,人不见,数峰青。

    老家的人,还和从前一样,没有开阔的见识,仍旧迷信于命理轮回,仍旧说着古老的故事。在傍晚的炊烟中,在昏黄的灯光下,父母坐在你身边,掏出你寄来的每封信。有的信是几年前乃至十几年前写的,已经泛黄发脆,但他们始终视若珍宝。

    老家的大黄狗垂垂老矣,连叫唤和摇尾都没了力气。它或许本来活不到这么久,只不过它放不下以前的主人,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过得好吗?

    老家的土地,埋藏着各种令人向往的故事和传说。到了春种的时候,一锄头下去,就能挖出已经雪藏了千百年的故乡守望。

    老家,还有那少年相识的“乌嘴婆”。如今,她已出落得娇艳动人。年轻的风霜,代替了胭脂水粉,让她的每个回眸、每次微笑,让她那不着风尘的脸庞,总令你魂萦梦牵。而她那颗淳朴而热情的心,更让你萌发出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热烈和悸动。

    这些,就是老家所有的,就是《八两金》中晕散不去的乡愁。

    美国梦,很美好。永远都会有人,如同浪花一样,前赴后继地为了这个梦冲向大洋的彼岸。

    但是,冲出去的浪,终有一日会回溯到它原来的渡口和港湾。

    因为美国梦再美好,它永远代替不了这份牵挂,这份惆怅。

    “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

    它永远代替不了中国人亘古未变的乡愁情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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