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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爱者  Begging for Love 爱的祈祷 求爱的人

358人已评分
神作
10.0

主演:原田美枝子野波麻帆小日向文世熊谷真实国村隼西田尚美氏木毅茂吕师冈中井贵一浅川稚广新村礼子大泽茜

类型:剧情导演:平山秀幸 状态:已完结 年份:1998 地区:日本 语言:日语 豆瓣ID:1760635热度:256 ℃ 时间:2024-08-14 14:21:26

简介:详情  照惠(原田美枝子 饰)在丈夫去世之后,和女儿深草(野波麻帆 饰)一起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某日,照惠同母异父的弟弟武则找到了阔别已久的姐姐,这场重逢让照惠渐渐回忆起了自己不那么美好的童年  照惠的父亲陈文雄(中井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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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惠(原田美枝子 饰)在丈夫去世之后,和女儿深草(野波麻帆 饰)一起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某日,照惠同母异父的弟弟武则找到了阔别已久的姐姐,这场重逢让照惠渐渐回忆起了自己不那么美好的童年  照惠的父亲陈文雄(中井贵一 饰)死后,无人照拂的照惠被送进了孤儿院。某一日,她失 踪已久的母亲丰子(原田美枝子 饰)忽然现身,将照惠领回了家。然而,丰子却并不能好好的对待照惠,对她动辄打骂,只有在替母亲梳头的时候,照惠才能够得到一点点的肯定。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的照惠选择了离家出走。如今,丰子在一个小小的渔村之中经营着一间美容院,照惠决定去看一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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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个爆炸头

    1.都说电影是一面镜子,可是在众多镜面当中,要找到对应自己的那面镜子并不容易。当你真的找到了,在那一瞬间,长期的精神防御会突然卸下,整个人像是被拯救了一样。

    2.因为在戏里看到了自己父母及三姐的影子,所以很快就猜到为什么她这样对女儿,事情必然出现在婚姻关系上。遗留的怨气是病态的。

    3.乞爱者是谁?是原田美枝子饰演的女儿,看到后面突然想到,乞爱者也同样是作为施暴者的妈妈。

    4.提到原田美枝子,她的演技真是好。在游泳池看着旁边的中学生为比赛选手大喊加油,自己也想为女儿这样做却紧张得不知所措的那一幕细节表演就是佐证之一。

    5.台湾那段饭桌戏也拍得好,时代的宿命感扑面而来。围坐一起,老人是只能回首,面对的是愧疚,妈妈面对的是命运的如果,如果他们当时守约把自己带回台湾,人生又会如何?年轻女儿则是旁观者。三代人都被写进去了,剧本不再局限于家庭表达。又像在影片最后,两母女找到在理发店的奶奶的那一幕所表达的那样:当你只站在那一瞬间,你是看不清楚面前这个人的经历的。 时代匆匆就被略过,没人能想到眼前的平常人都经历过什么。整部电影的视觉就是这样真实。女儿眼中的妈妈,妈妈眼中的她的妈妈,弟弟眼中的姐姐,(原田美枝子的)妈妈眼中的丈夫,丈夫眼中的家乡,多年后家乡人眼中的这位越洋士兵...我们在众人的眼角里看着世界的变化,提起来已经是沧海桑田,万语千言又只剩沉默。

    6.想起来,剧本写了那么角色,描写了那么多关系,还能有条不紊真是不容易。像是母亲、女儿、女儿的女儿、父亲、继父,弟弟...众多角色,全都恰到其位。这些群像的成功建立很好地提升了整部电影的冲击力,他们使电影的整体得以扩充,生活及时代的相貌也由此更加清晰。而且这些群像塑造都点到即止,没有颠倒和打乱原本的叙事主次。再者,虽然点到即止,却在有限的空间里把他们的真实心境及所在背景给完整地描述出来了,这点很难。

    7.以弟弟为例,明明只有简单的戏份,整个人物的生命过程却被呈现得那么充沛。出场时,他是被关押的犯人,编剧没有讲述原因,但是我们往后看他小时候的片段,其实想想日后的犯罪是理所当然的命运。他在这样破碎且暴力的家庭中长大,相较于姐姐, 一直是受眷顾的那个。然而面对这种“幸运”,他自觉理亏,成长过程也无法倾诉。面对姐姐被妈妈的虐待,起初很小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什么,后来是沉默,感觉到压抑和苦痛,因为胆小懦弱而不敢爆发而自责,一直想离家而无法办到。在成年后,某一次他终于抱住妈妈,让姐姐顺利逃走了。这样细究,再往后在外的叛逆,在外的暴力的诱因就是来自原生家庭的这些感情积压吧。

    8.剧本真的很重要。剧情怎么发展是一回事,怎么去描述和推动这些发展又是一回事,什么话该由谁说,什么话不该说出口,都表现着那人的心境,都代表着那人的选择,不能作假。比如在寻到父亲骨灰的时候,于寺庙离去时的那句台词就只能由女儿来说,虽然结果都是导向妈妈和女儿去找那个恶毒的女人,虽然妈妈也很想带着骨灰去再一次面对她,但这个决定一定得由她现在的女儿去推动,因为女儿是旁观的角色,所以才能轻易把这些讲出口,正正因为她只是知道却不能感同身受妈妈过去的经历,所以她才能突然就讲出来了,才能推动妈妈承认这一点:其实妈妈你一开始找骨灰的这段旅程,就是为了再一次找到自己的妈妈吧。

    7.不足:为何父亲要离去,要带女儿走,不带妻子,把她抛弃的原因是什么?明明一直是温柔的好丈夫形象的。中间省略的是什么?婚姻发生的变化是什么?这种变化如何发生?过程如何?此时他已经知道自己患病了吗?这些应该加入足够的描述。起码再多写个两场戏,而不只是开头的呈现。

    8.休戚与共是一个不公平的词。向来都是快乐比较少,难过比较多。最后要去和解,要去正视而能正视其实是一个理想结果,然而我知道在现实里是很难很难发生的。能给自己画上一个句号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可这是电影,我接受这一点。所以在影片结尾,当她和女儿来到台湾的稻田间,回想起父亲的心愿,终于把过去放下的那一刻,我也一并跟着笑了。在那一刻,我也可以不再想到自己的家庭。我和自己说,现在我也真的放下过了,哪怕仅仅只在这么一刻。我感谢电影。

    9.来唱首歌吧,既然是快乐的话。

    路纵崎岖亦不怕受磨练/愿一生中苦痛快乐也体验/愉快悲哀在身边转又转/风中赏雪/雾里赏花快乐回旋/毋庸计较/快欣赏身边美丽每一天/还愿确信美景良辰在脚边/愿将欢笑声盖掩苦痛那一面/悲也好/喜也好/每天找到新发现/让疾风吹呀吹/尽管给我俩考验/小雨点/放心洒/早就决心向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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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判官
    前几天她一通电话打来,还没开始说话便嚎哭起来,无非又是和父亲的那一档子破事。我坐在楼道里,静静地听她的哭诉,内心平静的有些冷漠。最后,我开口说:别哭了,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一直以狠厉和泼辣著称的女人开始变得脆弱。她失眠,极度缺乏安全感,经常打电话问我的近况,一个月来这么一出哭天抢地的戏码,柔弱的叫我不敢相信。可以相信的是,她在老去。
    从我有记忆开始,她没有几天是不打我的。我帮忙做家务,有一点差错巴掌就直接扇下来,藤条常备,因为她觉得用手打很痛。经常叫我跪在扁担上,不准吃饭,在外面玩回来晚了她不会担心,直接冲到小伙伴家里,手腕粗的棍子砸下来。
    农村打小孩实在太常见了。隔壁家的老人是一对教师,孙女是智障,每天晚上打的动静几乎要将墙撞穿。
    被打狠了是会呕吐的,也会找各种狭窄的地方躲起来,不敢还手,因为会被打的更惨。嘴里会说着和照惠一模一样的台词,对不起,对不起 ,别打了,别打了。
    对不起谁?孩童有什么错?
    她几乎不打我的脸,因为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被打的几近抽搐时心里也没有什么怨愤反而还是很依赖她。她偶尔逗我就觉得开心的不得了,给我买了件新衣服哇简直像得了件宝。
    我还是很腻着她,喜欢挨着她睡觉。
    但一到被打的时候只是很惶恐地不停在心里祈祷,爸爸你快回来,那你快来接我走。
    但是,混合双打确实是中国特色。
    什么时候挨打变少了呢?
    我长大的时候。
    我开始反抗,她面色一变我就跑。唯有一次没跑成,被狠狠扇了一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我脸。叛逆期时刻,我用一种要杀人的目光看着她。
    我是真的想杀人的。
    绝食,预备离家出走,反抗,好像是每个中二期少年都会干的事。我没有像照惠那样一直忍。我长的比她高了,力气比她大了。终于有一天,她举起来的手被我轻而易举地拦住。
    我们还是会有冲突 ,只不过不知不觉变成口头上的。初中时有一次两个人一个负责打一个负责骂,我在谁也没看见的时候悄悄爬上楼顶,看着他们从漠然变得焦灼,开始满村子找。
    我心想,要不要直接从这跳下去,就掉在他们面前。她那时刚生完小弟没多久,身形有些蹒跚。
    父亲说,去池塘那边看看。
    她声音颤抖,你别吓我。
    我心里一抖,乖乖下来。
    我上大学了,她还是会打我,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我静静承受,不再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地反抗。
    她打小弟的时候我会死命阻拦,但我不在家呢?
    后来,她渐渐依赖我,我们好像谁也不记得很多年前的事。
    后来,我问她,妈,我小时候你为什么老虐待我?
    她很惊讶,有吗,我哪有虐待你。
    嗯,没有。
    她打电话说小弟不听话打了他一顿,我说你不心疼吗?
    她说,心疼,可是没有办法,太不听话了。
    我问小弟你讨厌妈妈吗?
    他一脸茫然,为什么讨厌。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
    生活没有电影那样虐心,我们都选择了淡忘。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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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anameow

    看了很多短评,都是还在说女儿即便被虐待也改变不了对恶母的爱。爱这个词再一次被拿来当掩盖羞耻的幌子了。爱是珍贵的情感,是一个人格健全内心圆满的人才能自然给出的圣洁愉悦的情感,也只有你能在一个人面前不再乞求时才可以自然地得到。这对母女之间根本没有爱,不要再虚晃一词了。这个女孩对母亲放不下的情结是“不甘”,还有没说出的恨,是无法证明自己被爱所以难以继续存在下去的不甘。被不值得存在的虚无和羞耻感折磨是很痛苦的,也会让人无休无止的从心理暗示自己,毕竟是母子啊,再怎么样也会是有爱的吧。但最终发现只有面对这个现实,自己就是没有被她爱过,也不需要再爱她,才能以自己残缺但独立的面目活下去,再慢慢自己爱自己去修复。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具备爱的能力,谈爱只是嗔痴恨业力的纠缠,彼此孽债了账,就什么也不剩了。从未真实的有过爱的行动爱的感受,只有伤害折磨怨恨和绝望,哪有什么爱的存在呢?自欺欺人而已。影片的最后女儿背过脸去,再不回头,无言离开,有人说是选择原谅和包容,怎么可能呢?这种态度不是原谅恶母,而是放过自己,不再不甘。因为和那个叫母亲的人之间,已经终结,不再有任何羁绊了啊。从此她将不再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中,缘分已尽,还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呢?

    很多人放不下的原因就是:不想承认不被爱的羞耻感。总想着万一还有机会呢,那么自己就不是可怜的人了。我再努努力,求她,说不定她就会给我个拥抱,就可以证明我和别的孩子一样了。这就是现实生活中越缺爱越容易被小恩小惠和形式套路,越卑微越喜欢show爱的原因。还有就是不停地追问,你到底爱不爱我,完全无法淡定自持,因为内里是空心的,根本压不住阵,没有存在感,但越是这样越让人轻贱,就比如这个母亲和男人之间的关系。恰是这种不甘心和幻想让她们一再受害,不能从自我贬低中止损。治伤先要挖掉腐肉这是正理,但是太疼了,也许不挖,慢慢任由其烂掉麻痹自己不那么疼更好过些。现实中这种在男人那里欲求不满被践踏冷淡嫌弃对待,却转而把身心怨气发泄到孩子身上的人有啊,真的都是很病态的负能量存在,形容焦枯,灵魂破碎,歇斯底里,惹人厌恶。当然,男性在制造情感业力方面的恶更是首犯,也是写在基因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更纵深,需要足够清醒智慧和人性尊严支撑才能面对的议题,只是不能够自我认知自我约束最终升华人性的男性太多,能够尝试理解自我成长并扬长避短的应对的女性太少。最后,原田美枝子少年天才,演技浑然天成,并且自带一种易碎敏感的气质,太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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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藏.!!张寄奴
    晚上散步时看到路边有个小女孩撒娇和妈妈闹别扭,她妈妈哄了两句无效,突然就恼怒起来,把小女孩按在地上打。路边还有几位抱孩子的母亲看不下去过去劝阻,她妈妈被激怒,反而打骂的更加厉害,直把劝的人也给打了,奈何孤身一人,终于落了下风。小女孩全然不明白怎么回事,无助地哭喊着妈妈,伸出小拳头去打那些欺负她妈妈的人。可惜双方被劝开后,她妈妈反手又给了那小女孩一巴掌,转身就走,小女孩小跑着去牵妈妈裙子,她妈妈毫不留情地把她打开,紧紧抓住不放,又被一根根的掰开手指,连我这样的男生都不忍看下去了。

    我孤身在外游荡,算下来也好多年了。当初离家虽然是读书工作,但心里差不多是当做逃家的,这么多年下来,即便经过记忆朦胧的美化,也终于还是找不到什么值得回忆和留恋的事情。反而最近年岁渐长,很多久远的事情记得越发清楚,那些关于母亲的琐碎细小的委屈和难言,也时不时按下葫芦浮起瓢,因为少一个解释,到底意难平。

    不过我耿耿于怀的一掌一脚,在母亲可能理所当然;我觉得难以平复的委屈,她也肯定觉得我小题大做。

    就像十三四岁时,和她一起看的这部电影,看完之后她的评语是:“日本人真是变态,世上哪有这样的母亲呢?”

    她一直觉得她是称职的母亲,没有在我要零花钱时候拿烟头烫我,没有让我辍学养家,甚至为了我的成长没和父亲离婚。在和父亲吵架后,她总是以这样的自我牺牲展示于我,并且大概也陶醉于这种自我牺牲之中,当她发现这种牺牲并不能换回我的回报时,应该很后悔,所以随后不久也就另寻怀抱了。

    后来我到了她生我养我的年纪,没有解释也全都理解了她当时的心境和选择。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我觉得她母不慈,她也觉得子不孝,偏偏都自以为做的很好,没什么因果对错,都是所求不得吧。

    母子缘薄,真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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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verick
    《乞爱者》电影剧本

    文/(日本)郑义信
    译/洪旗

    1.在雷雨的强风中摇曳的竹林
    陈文雄(30岁)一手提着旅行箱,另一只手紧紧拉着女儿照惠(4岁)往前走。
    陈文雄的妻子丰子(25岁)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的稍远处。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紧贴在丰子的脸上。
    字幕:昭和27年(1952年),夏。
    照惠转回头去看着。
    照惠(说台湾方言):阿爸,咱们到哪儿去呀?
    陈文雄:去买长筒雨靴呀。照惠,你的鞋子已经太破了。
    照惠:是买红色的吗?
    陈文雄(点点头):……
    丰子(拾起一块石头,朝陈文雄投去):滚吧,你这个混蛋!
    陈文雄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丰子(又投出一块石头):快滚回你的台湾去吧,你这混蛋!见鬼去……去死吧!
    陈文雄:……
    丰子有些支持不住地一屁股坐在泥泞的道路上。
    照惠仰起头望着陈文雄。陈文雄表情僵硬。
    照惠回过头去看母亲。
    已经看不清丰子的面容,不知她是愤怒还是在哭泣……
    丰子的身影在雨幕中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
    照惠的手被陈文雄拉着,走远了。
    片名及主要演职员字幕。

    2.东京铁道中央线·中野车站(白天)
    照惠(49岁)走出站口,用手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汗水。
    字幕:平成9年(1997年),夏天。
    照惠额头上的伤疤。

    3.片仓医院·门前
    照惠走来,进入医院内。

    4.片仓医院·大厅
    照惠坐在医院的事务长片仓修司(38岁)的对面。
    照惠:我父亲叫陈文雄,曾在贵院得到很长时间的照料,非常感谢……父亲临终前,我也是在贵院同父亲见的最后一面……实际上,我正在寻找父亲的遗骨。
    修司:遗骨?……(明白了)您没有父亲的遗骨吗?
    照惠:我在贵院看着父亲被放进了棺材里……以后的事情,我就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总之,因为当时我还是小孩子……
    修司:那么,您母亲那里呢?您的亲戚那里有没有呢?
    照惠:母亲那儿也……因为当时他很快就……要通知亲戚很困难……我父亲是独自从台湾来的……噢,对啦,有位王先生,和我父亲特别要好……我,后来曾经暂时被寄养在王先生家……
    修司(打断话头):让我去查一下以前的病历。哦,这个,太谢谢了。
    院长说着拿起照惠送的礼品盒站起身走了。照惠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5.医院·庭院
    字幕:昭和29年(1954年)
    阿初(28岁)把洗好的床单衣物晾起来。
    衣物在风中舞动。阿初的儿子们在晾晒的衣物中间钻来钻去、追逐玩耍。
    天来(3岁)一边喊叫一边追赶逃跑的天祺(5岁)。天祺“哇——哇——”地大叫着跑来跑去。
    天来(边叫边追):哥哥、哥哥。
    阿初:干什么!你们别在这儿乱跑。
    虽然阿初生气地责骂着,但是孩子们照样又跑又喊。

    6.医院·病房(黄昏)·回忆
    从敞开的窗户外面传来聒耳的蝉鸣声。照惠(6岁)把自己画的爸爸陈文雄的画像贴在墙头。
    这间木造的病房里面,并排躺着八名肺结核患者。陈文雄(32岁)躺在一张病床上。王东谷(33岁)坐在陈文雄床边的一把椅子上。
    字幕:昭和29年(1954年),夏。
    陈文雄看着照惠的画。在画的一角,用稚拙的字体写着“照惠”两个字。
    陈文雄:你已经会写字了?
    王东谷:她学写字学得可认真了。
    陈文雄(台湾方言):真想抱起她来好好亲亲,可又怕胸部的骨头断了。
    陈文雄(咳嗽起来,台湾方言):老王,真是对不住。
    王东谷(台湾方言):两个孩子、三个孩子,还不是一样的养嘛。(笑了)噢对,马上就要变成四个了。
    陈文雄(台湾方言):今年怕是不成了,恐怕,怎么也得到明年的春天。
    王东谷(台湾方言):哎,那不是一晃就过去了吗。
    王东谷的妻子阿初(28岁)挺着怀孕的大肚子,抱着给陈文雄洗好的衣服走来。在她的身后,跟着叽叽咕咕说着什么的天祺和天来。
    阿初: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陈文雄:我想等治好了病,就把照惠带回老家去。我们正在谈这件事呢。
    阿初:文雄,你们家是地主嘛。我们如果回老家去,可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哇。
    陈文雄:我们家里,也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点甘蔗田而已。
    阿初开始把洗好的衣物叠起来。
    王东谷:真想回去呀……
    陈文雄(台湾方言):没有米就煮红薯汤。
    王东谷(台湾方言):无牛使马。
    陈文雄(台湾方言):没鱼吃小虾。
    阿初:你们说什么呢?
    陈文雄:在说如果我们回了老家会是什么样子(咳嗽)。
    阿初(笑着):是吗。
    文雄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只带手柄的小镜子,用它把阳光反射到天花板上。
    照惠感到十分新奇,目光紧随着在天花板上移动的光点……
    陈文雄(指着天花板):阿惠,瞧呀,那里就是台湾。
    照惠:……
    陈文雄:阿爸的故乡,就在正中间……叫做沙鹿。
    照惠:沙鹿?
    王东谷:沙鹿……虽然我们在那儿一无所有,但那是个好地方……
    陈文雄:等到了春天,和阿爸一起回去好吗?
    照惠用力地点点头。

    7.医院·大厅
    照惠在等待片仓修司。
    片仓修司和野本静一同走来。照惠显得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
    修司:让您久等了。哦……真是很遗憾……因为发生过火灾,昭和32年(1957年)以前的文档全都没有了。
    照惠:……
    野本静(鞠了一躬):哦……我姓野本,在这家医院,我是干得年头最长的人……尽管是最老的职员,可实在抱歉,有关陈文雄的情况……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当时,这里结核病患者特别多……
    照惠:可是……总该留下一些线索吧。
    野本:话是这么说,但……
    照惠:求求你们,请再查一查好吗?
    片仓修司和野本静露出为难的表情。
    照惠(面有愠色):我父亲的的确确是在这里住的院,也是死在这里的。

    8.川井印刷所·内景(白天)
    照惠(49岁)独自保养印刷机。
    照惠(整理印刷品,自言自语):运气不好……运气不好……
    川合妙子(44岁)从办公室里召呼照惠——
    妙子:照惠,电话。(照惠没有反应,便提高嗓音)照惠,电话!
    照惠:噢,哎,哎(走向办公室)。

    9.印刷所·办公室
    照惠(听电话):请你讲得慢一点,我听不清楚呀!深草……什么?……警察?警察怎么了……

    10.行驶的公共汽车内(白天)
    照惠坐在座位上。
    深草(17岁)站在照惠身边,一手抓着车上的吊环。
    深草:你撒谎、妈妈。
    照惠:……
    深草:还说天各一方——什么的,怎么回事嘛?
    照惠:我们虽然是姐弟,可是已经有30多年没见过面了,简直就像陌生人一样。
    深草:真恶心。那你得从头到尾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照惠:你真烦人。
    深草:亲子关系出现裂痕。
    照惠:对,对。
    深草:“对”只说一遍就行啦。
    照惠:噢,对。

    11.某警察署·会面室
    跟着刑警向会面室走来的照惠和深草。
    隔着玻璃,可以看到内室中赔着笑脸坐在座位上的和知武则。在他的身后站着看守。
    照惠:深草……
    照惠用眼神暗示深草,让她出去。深草噘着嘴,退了出去。
    照惠正要走进会面室,却又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会面室的门在照惠的身后关上了。
    照惠(目不转睛地看着武则):……
    武则:那个姑娘,是你女儿?
    照惠没有回答,默默地向武则对面的座位走去,然后坐下。
    武则:你说点什么也好呀。我知道,你不愿意见面,是因为那些往事的回忆只会让你感到难以忍受……
    照惠:你可真是能说会道,骗子手嘛。
    武则:你这么厉害,太严厉了。
    照惠:警察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了。
    武则:我只是打算认认真真经商做买卖,可是……哎。
    照惠(做出笑容):……
    武则:……
    照惠:为什么……(一时语塞)……
    武则:……我在15岁的时候,已经离家出走了……
    照惠(假笑):……
    武则:还是没有改变……一到为难的时候,心里反感的时候,你就会这样笑……假笑的习惯……
    照惠:……
    武则:……
    照惠:你父亲……中岛爸爸的墓地,我已经找到了。
    武则:连他长得什么样我都记不得了。
    照惠:还有,和知爸爸的墓地,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我跑了很多地方……今后,我要去寻找我父亲陈文雄的遗骨……
    武则:你现在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呀?
    照惠(看着武则的脸):……
    武则(也看着照惠):……
    照惠站了起来。
    武则:下次再来,能不能给我带些“七星”牌香烟呀……姐姐……
    照惠: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武则……
    武则:……
    照惠走了。

    12.某孤儿院(白天)
    照惠(6岁)正和几个女孩子跳皮筋。
    字幕:昭和30年(1955年),春。
    女孩子们(唱):哎萨哎萨……小猴的笼子,噢伊哎萨……黄昏的山路有盏灯呀……
    村田幸子(12岁)跑来。
    幸子:阿惠……京田老师叫你去呢。
    照惠转身跑了。
    幸子:我替她(继续跳皮筋的游戏)。
    在那里玩耍的女孩子们。

    13.孤儿院内·走廊
    照惠跑来。
    她跑到会客室前停下,蹑手蹑脚地靠近门边。她慢慢地推开门,从门缝里窥视室内的情形。

    14.孤儿院·会客室
    院长京田稻(48岁)正在同穿着和服的丰子(28岁)谈话。
    门开了,照惠探出头来。
    照惠(表情奇特地看着丰子):……
    丰子调转头,望着门边的照惠。照惠的目光与丰子相遇,但她仍一动也不动。
    京田稻走到门口,把照惠领进屋里。
    京田稻(笑眯眯地):阿惠、阿惠,真是太好啦,你妈妈来领你回去了。
    照惠(仍然是一副奇怪的表情):……

    15.孤儿院前的道路
    撑着遮阳伞的丰子一出孤儿院大门,便自顾自急匆匆地朝前面走去。抱着小包袱的照惠在后面紧追着她。
    丰子:赶快!跟上我!我忙着呢。
    照惠尽力追赶着丰子。

    16.河滨的道路
    一群男孩围住一个女孩子,唱着改了词的《黄丝带》故意气她。
    男孩子们(唱):这女孩穿着的黄裤衩,重要的地方破了个洞(重复)。
    一个像是女孩子哥哥的少年跑来,连连叫着“不许欺负人!”庇护那个女孩子。
    丰子丝毫也没有留意这些小孩,快步从他们旁边走过。
    照惠一路小跑着,在后面努力跟上丰子。

    17.葛饰区·旧四木桥附近
    密密麻麻一大片木造简易房。
    少年A口中“砰砰”地叫着,一边挥舞手中的玩具手枪。
    少年B一边“呀、呀”地叫喊一边舞动着刀片。
    他们正在玩变形人的游戏。
    丰子走来,进了其中一间木屋。
    照惠随后跟来,从敞开的大门往里面张望。

    18.中岛家·内景(黄昏)
    中岛武人(33岁)一边挑选钉子一边逗武则(3岁)玩。丰子坐在镜台前换衣服。可以听到从附近人家传出的收音机里播放的流行歌曲声。
    丰子:哼,这件和服穿着也太瘦了,以后我不穿了。
    照惠没有自己的地方,只好缩在一个角落里。
    丰子(指着武则):你的弟弟,叫武则。
    照惠:弟弟……
    丰子:还有,这是你的新爸爸。
    武人:算啦……
    照惠:……
    丰子(撒娇的语气):快点呀,后背。
    武人为丰子拉上背后的拉锁。
    武人:丰子,今天晚上就休息一天怎么样。
    丰子(抬起下巴示意):饭在橱柜里,锅里有大酱汤……照惠,总算给你带来了。
    丰子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心情都不好的武人和照惠。
    武人摸出一枚硬币丢到照惠面前。照惠没有去拣。
    武人:嘿,用它可以买糖吃。
    照惠(疑惑地):……
    武人(移近照惠,拾起硬币递给照惠):嘿,是钱呀。
    照惠(仍不伸手):……
    武人拉着照惠的手,把硬币放进她的掌中握住。
    武人:一点也不招人爱呀。
    武人一头躺倒在榻榻咪上。
    照惠(胸中充满了悲伤):……

    19.中岛家·外景·早晨
    丰子一边洗衣服一边低声唱着《香蕉船》。
    丰子(唱):Day O.day O.
    Till I Come and me
    wanna go home
    Day is a da Day O.
    Till I come and me
    Wanna go home
    看上去她的情绪很好。

    20.中岛家·内景
    照惠拿着陈文雄留给她的那把手镜,从镜中偷偷观察着丰子。
    丰子(继续唱):喝着朗姆酒,等你到天明。我坐立不安,焦急又伤心……

    21.小巷(黄昏)
    拉洋片的艺人四周围满了孩子。
    拉洋片艺人:面对着一张张自信的面孔,左膳无所畏惧,把眼一瞪,呔呔呔……“这可是件值得一看的东西呀”,说这话的,是坐在墙头的顺风耳与吉。只见他怀抱老猿的瓷钵……
    照惠和武则站在稍远处望着这里。

    22.中岛家·门前
    可以听到从附近人家收音机传出的“相扑比赛直播”的声音。武则跟在照惠身后走来。
    照惠:不是告诉你别跟着我吗!
    武则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依然紧跟着照惠。
    照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讨厌你!你不是我弟弟!
    照惠伸手推门,但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丰子的声音:是照惠吗?
    照惠:是……
    丰子的声音:你们再去转转,屋里点灯之前绝对不许进家。
    照惠:……
    “叭哒叭哒”的脚步声,照惠走了。
    武则仍紧紧跟随着照惠。

    23.中岛家·内景
    丰子和武人躺在薄而硬的被子中吸着烟。
    武人:还不让他们进来呀?
    丰子:没关系,小孩子就不用多管,随他们去。
    武人:你为什么要把她领回来……
    丰子: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丰子捻熄香烟,压到了武人身上。
    武人:还不行呢,你还想要哇……
    丰子(妖媚地笑着):我可不能饶你……
    武人:还是饶了我吧。

    24.中岛家·门前(晚上)
    照惠和武则走来。电灯仍然没有点亮。
    照惠:……
    面对大门呆呆而立的照惠和武则。
    武则:我肚子饿了。
    照惠:别说了,武则。
    照惠牵着武则的手,离开家门,朝远处走去。

    25.附近的一座桥
    四周的景色已经很暗了。照惠和武则面向河水并排而坐。照惠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的什么地方。武则脑袋靠在照惠的肩头,睡着了。

    26.一排排市建住宅楼(夜)
    捧着超市纸袋的照惠沿路走来。
    照惠(自言自语):运气不好……运气不好……

    27.住宅区·山冈家·起居室到厨房
    深草一个人在练习卧推杠铃。
    深草:山冈深草选手目前处于领先的位置……她在水中是那么自如……真可谓如鱼得水……
    照惠(进门):我回来了。
    照惠走向厨房,同时把超市的纸袋放在餐桌上。
    深草:又这么晚了。我不是说过不许这么晚回来吗。
    照惠:对不起,对不起。不知不觉就聊得晚了点儿……
    深草(生气的样子):……
    照惠进了日式卧室。

    28.山冈家·日式卧室
    深草走到卧室门口,看着照惠。
    房内衣橱上摆放着照惠的丈夫裕司的遗像。照惠走到遗像前,双手合十。
    深草仍站在卧室门口。
    深草:最近,妈妈很爱出门去呀!
    照惠(叹了口气):哎,有什么办法。今天回来晚了,晚饭由我来做吧(说完进了厨房)。
    深草又跟着照惠走到厨房的门边,继续瞧着照惠。

    29.山冈家·厨房
    照惠从冰箱里取出食物。
    深草(欲言又止):……
    照惠似乎在有意避开深草的追问。
    深草帮照惠做饭,动作颇为熟练。
    深草:冰箱的门不要敞着……
    照惠:是,是。
    深草:养成了坏习惯……
    照惠:是,是。
    深草:“是”只说一遍!
    照惠:是——

    30.三轮小卡车在行驶
    坐在车厢里的丰子(30岁)打着阳伞,照惠(10岁)、武则(6岁)坐在她对面,还有不多的一点家具餐具和被褥。
    字幕:昭和33年(1957年),初夏。
    丰子低声哼唱着《香蕉船》。
    丰子(唱):喝着朗姆酒,等你到天明。我坐立不安,焦急又伤心。六英尺、七英尺、八英尺,砰!船靠岸了卸香蕉哟。
    武则倚着车厢,望着从车边掠过的景象。
    照惠怀中紧抱着从孤儿院带出来的那个小包袱,脸上荡起了笑容。
    丰子:干什么,嘻皮笑脸的?
    照惠:这就像是去远足……
    丰子:怪里怪气的孩子。
    照惠:中岛爸爸呢?他不和咱们一起去吗?
    丰子(哼着《香蕉船》):……六英尺、七英尺、八英尺……

    31.月岛·棚户区的宿舍楼·门前
    这是战后为从国外归来的日本人建造的简易木造二层宿舍楼。
    响起了正午的汽笛声。三轮小卡车驶来停下。
    和知三郎(40岁)从楼内出来搬运行李。
    三郎:不是说,只有你一个人吗……
    丰子:反正我们已经都来了,你就别再啰嗦了。
    三郎:可是,房间太小……
    丰子:你要是嫌弃,我这就回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三郎:不,别,那个……

    32.宿舍楼内·公用炊事场所
    在狭窄的走廊上排列着几只煤炉,主妇们正在准备午餐,因此十分喧闹。还可以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照惠和武则走上二楼的走廊。第一次来到这种环境的照惠和武则感到困惑,呆呆地站在原地。
    铃木一家全体出动,吵吵嚷嚷、十分热闹地在炉边忙碌。
    照惠和武则瞧着铃木一家。康一(35岁)正煮面条。隆(4岁)站在康一身边。
    静子(29岁)在旁边的炉子上蒸红薯。
    康子(9岁)准备好了笸箩,但她只顾着注意照惠和武则。
    康一(把煮好的面条捞出来交给隆):哎、煮好啦……嘿!拿着呀!
    静子:康子,康子!康子!!
    一连串的叫声好不容易才使康子回过神来,把笸箩递了过去。
    康一和隆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康一:可别洒出来呀。
    静子把红薯放进笸箩里。
    静子(对站在一边说话的主妇们):我这儿已经用完了。对不起,请多关照。
    说罢叫着康子向走廊这边走来。
    静子和康子在照惠他们跟前停住脚。
    静子:喂,你们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照惠:照惠。
    武则:武则。
    静子说了声“好”,拿起一根红薯掰了一半递给武则。
    静子:吃吧。
    武则没敢说话,接了过来。
    静子(对康子):你们以后要做好朋友。
    静子和康子朝自家的房间走去,一边和在走廊里遇到的人打着招呼。
    照惠和武则仍然站着没动。

    33.宿舍楼·三郎的房间
    房间在这座木造宿舍楼的二层,只有六张席子(约十一平方米)大小。
    丰子麻利地在各处打扫擦拭。照惠在擦窗户的木插栓。武则自己在玩耍。
    丰子:这地方脏死了……让人心里不痛快。
    三郎(端着茶壶进了屋):嗬,变得干净多了。茶来啦。
    丰子:喂,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们的新爸爸。
    照惠:……
    丰子:快叫呀,叫爸爸。
    武则(顺从地):爸爸。
    照惠:……
    丰子:嘿,叫呀,赶快叫。
    照惠:……爸爸……
    三郎(有些不好意思):……
    丰子:你们俩倒是真像呀,看上去就像是你亲生的。
    三郎:是吗?
    丰子(笑着):你是不是已经有这种感觉了?瞧你那副傻样(笑)。
    照惠:……
    丰子看上去情绪颇佳,又开始打扫起来。
    照惠心情十分复杂地投洗着抹布。
    三郎(有些腼腆地):行了,这样就可以了。

    34.宿舍楼·外景(晚)
    焰火升上了夜空。
    字幕:昭和33年(1958年),夏。

    35.宿舍楼·三郎的房间
    收音机中正在播放相声节目。
    照惠(10岁)望着窗外。
    丰子兴致勃勃地听着收音机,一边往指甲上涂寇丹。三郎在擦拭保养手风琴。武则在一旁瞧着三郎干活。听收音机的丰子笑出了声。
    身穿布制单和服的铃木康子(10岁)、田中治子(10岁)和佐藤知惠(9岁)一同来叫照惠。
    三少女:阿惠。
    康子:走呀。
    治子:你怎么啦?咱们一起去呀。
    康子:阿惠,该走啦。
    三少女(一遍又一遍地):快点、快点、快点……
    康子:阿惠。
    照惠动作迟疑地站了起来。
    照惠(有些吞吞吐吐地):……妈妈……
    丰子(厌烦的表情):什么……
    照惠:零花钱……
    丰子(怒):……
    照惠:大家,都有……
    丰子:把手伸过来。
    照惠伸出了手。丰子猛地将燃着的香烟按在照惠的手掌上。照惠发出惨叫。
    三郎:你这是干什么!
    照惠:哎呀……哎呀……哎呀——!
    惨叫声中混杂着哭泣声。
    丰子:不知道害臊!还想怎么着!
    哭叫着的照惠。
    丰子:……
    照惠的哭喊声仿佛是给发怒的丰子火上浇油。
    丰子(“蹭”地一下跳了起来):……
    治子和知惠害怕地尖叫着逃跑了,康子发呆地站在原地未动。
    丰子一把抓过毛掸,开始殴打照惠。
    三郎:阿丰、阿丰,算啦算啦。
    丰子:你“噢——噢”的哭什么!
    三郎(拚命制止丰子):阿丰。
    丰子(继续抽打照惠,毛掸被打断了):我叫你哭!叫你哭!
    三郎:阿丰,别打了,阿丰。
    康子和武则吓得浑身颤抖。
    康子因过度恐惧引起尿失禁,小便流到榻榻咪上,哭出声来。
    三郎:阿丰,你怎么不听呀!别再打啦。
    丰子:你明白了没有,想和老娘叫劲,没门!
    三郎抱起照惠跑出了房门。
    走廊上传来渐渐远去的照惠的哭声。
    丰子:赶快回家去!
    丰子一把将康子推出屋,怒气冲冲地把房门狠狠关上。武则呆若木鸡地看着丰子。
    丰子看上去仍然怒火难平,拿起一支香烟点上火。她只吸了一口,又狠狠地把香烟捻熄。

    36.小食品店前(黄昏)
    照惠拉着武则的手,冒着小雨走来。一位刚买完东西的顾客说了声“谢谢”,出了店门。
    店主:哟,来啦。
    店主走出门外。照惠和武则并排站着,非常抱歉似地说——
    照惠:嗯……要鱼松。
    店主:还是只要七元钱的吧?
    店主抓了一大把鱼松,包了起来。

    37.三郎的房间(夜)
    只有照惠和武则两个人在吃着十分简单的晚饭。菜是刚买来的鱼松和乌鱼干。收音机里正播放着《赤胴铃之助》的结尾部分。这时,打扮成伤残复员军人模样的三郎归来了。
    照惠:您回来啦。
    三郎:回来了。今天的菜是什么呀?
    武则:是鱼松和那个……乌鱼干。
    三郎:还是只给咱们三十元的菜钱吗?
    照惠:……
    三郎摇了摇手中的白木箱,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三郎:我的收入也很差劲,所以也不好发什么牢骚……可是……
    照惠:……
    三郎(摸摸照惠的头):只是我这张脸,越来越像用酱油煮过的颜色了。
    三郎仰起被晒黑的脸笑着。
    照惠(微笑):……
    屋顶的天棚里,老鼠们正在开运动会。

    38.夜总会·休息室
    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在饶有兴味地观看电视播放的《婚礼大游行》的新闻节目。
    在这些人当中,也有带着孩子来上班的夜总会女郎。
    字幕:昭和34年(1959年),春。
    丰子与同伴——夜总会女郎素美江一边吃饭一边在看电视节目。
    素美江:多好哇!
    丰子:轿车真漂亮呀。
    素美江:真——的哎!
    富江(挤进她俩中间):瞧呀,多美。
    歌舞女郎A:就是。
    富子拿起素美江带的饺子便吃。
    素美江:哎——等等,这好像是我的饺子。
    富子:哎哟,只不过吃了你一个饺子,哪至于这么计较呀。
    歌舞女郎B:烦死人啦,安静点行不行。
    富子:你才烦人呢,被老公赶回娘家的臭娘们!
    吵成一团的女人们。
    素美江仍然一边吃饭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
    素美江:多好哇,真漂亮,太让人羡慕了。
    丰子:喂,难道我就不漂亮吗?
    丰子开玩笑地摆了个姿势。

    39.木造宿舍楼·门前(黄昏)
    丰子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后,情绪很好地哼唱着《香蕉船》向宿舍楼走来。
    丰子(唱):我心爱的海员啊,你一定要等着我。香蕉船……
    少年们跑过。
    少年A:又来啦!
    少年B:等会儿我!
    静子正在晾衣服。
    康子在为静子帮忙,一转眼瞧见了丰子,赶忙躲到了静子的身后。
    丰子根本没有留意静子母女,径自走进了木造宿舍楼。

    40.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
    照惠拿着陈文雄留给她的手镜在反射阳光。突然,丰子进了门。照惠慌忙把手镜藏进了提包里。
    丰子看到照惠的动作,顿时面色一沉。
    丰子(把手中那只池澡用的盆子朝照惠扔去):拿出来!把你刚才藏的东西给我拿出来!你听见没有!
    照惠想护住提包,把它紧紧抱在怀里,但丰子冲上来从她怀中抢夺。两个人扭做一团。
    照惠:不!别拿走!
    丰子:快点,你给我松手!
    照惠:哎呀,还给我!
    丰子夺过了提包,拿着它走出屋门。照惠在后面追了出来。

    41.宿舍楼内·走廊
    照惠想要拉住丰子。丰子拿着的,是照惠从孤儿院带出来的那只提包。
    丰子:什么呀,都是什么东西!
    丰子将提包中的物品兜底倒在地上,还把提包中的东西,连同陈文雄留给照惠的那只手镜,一通乱扔乱摔。照惠不顾一切地从地下拾起这些物品。
    丰子(揪扯照惠的头发):过来,你给我过来!
    照惠(抱着手镜):哎呀,痛——!
    丰子:你偷偷摸摸的藏什么东西!
    照惠:原谅我,妈妈。
    丰子:滚开!
    照惠:哎呀!
    丰子狠狠地推倒照惠。照惠摔倒在地,仍然牢牢地护住手镜。
    丰子厌恶地瞪着照惠然后开始乱踢照惠。照惠抱紧父亲的遗物缩着身子。丰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踢得越发疯狂起来。
    照惠:哎呀、别踢啦!哎呀——!!
    丰子:你这个混蛋!
    照惠:哎呀!
    丰子用力揪扯照惠的头发。照惠发出一声呻吟,在走廊上呕吐起来。丰子仍然不肯罢休,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件雨衣,狠狠抽打照惠。
    邻居的主妇们无法来制止丰子,只能站在稍远处观望。
    照惠:妈妈,别打啦——!哎哟!哎呀哎呀(哭叫)!
    丰子丢下雨衣,回房间去了。

    42.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
    丰子进入屋内。她此时才发现手上缠着照惠的一绺头发,厌烦地将头发扯下来丢掉。
    丰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打开瓶盖,对着嘴灌了几口。她又走到镜台前坐了下来。从镜子中见到自己的模样,她马上显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一个劲用手整理头发。
    丰子:哎呀,真糟糕,都弄乱了……
    照惠在走廊里抽抽噎噎地从地下收集起父亲的遗物。
    丰子(仍然望着镜中的自己):照惠,来给我梳头。
    照惠把遗物装进了原先的那只提包里。
    丰子:照惠!
    照惠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站起来,把提包藏好,朝卧室走去。
    照惠进了房间。
    丰子(对着镜子):快来给我梳梳头!
    照惠惶恐地走到丰子的身后,坐在椅子上。丰子把梳子递给照惠。
    丰子:快点!
    照惠开始为丰子梳理头发。
    丰子:梳得很不错呀——
    照惠(显出高兴的样子):……
    丰子:真舒服啊……
    照惠:……
    丰子心满意足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又唱起了《香蕉船》这支歌。
    丰子(唱):Come Mr.Tallyman.tally me banana.Till I come and me wanna go home.Come Mr.Tallyman tally me banana.
    照惠认真而尽力地为丰子梳着头。

    43.木造宿舍楼·外景(白天)
    响起了正午的汽笛声。

    44.宿舍楼内·铃木家
    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旁吃午饭。收音机里播放着流行歌曲。
    康子:人家治子她们家,都买电视机了。
    静子(留意着康一的态度):咱们家和治子家不一样呀。
    康子:那……可是,我们想看《月光假面》嘛,对吧,阿隆。
    隆一边吃饭一边点头。
    静子: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行啦,别没完没了的啦……
    就在此时,与邻居家的房间相隔的壁板突然发出一阵巨响。连静子屋里贴墙摆放的家俱也摇晃起来。
    静子:又开始了。
    大家马上停止吃饭,都站了起来。
    可以听到丰子的叫骂声和照惠的哭喊声。
    丰子的声音:你敢顶撞我!
    照惠的声音:别——!痛啊……哎呀——!
    铃木一家人,十分奇特地同时搬起餐桌放到另一边,然后又扶住晃动的家俱。

    45.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
    丰子狠狠地揪住照惠的头发。
    照惠(哭叫):痛!哎哟!
    丰子: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杀了你!
    丰子松开手,去拿她的武器(苍蝇拍子)。
    照惠想要趁机逃出去——然而,她很快又被丰子揪了回来。照惠拚命挣扎逃避,钻进了壁橱里,紧缩着身子。
    照惠:哎哟,哎哟……对不起……妈妈……以后……我一定做好……饶了我吧……妈妈。
    丰子站在壁橱门口,用蝇拍抽打照惠。
    丰子:你给我出来!

    46.宿舍楼内·走廊
    三郎正和武则玩骑马的游戏,他让武则骑在他的背上,在走廊上爬来爬去。听到丰子的叫骂声和照惠的哭喊声,三郎朝屋门爬去。
    丰子的声音:叫你出来你听见没有!
    照惠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别打我了。
    三郎:可别打她的脸,她是个女孩子……

    47.宿舍楼·三郎的房间
    丰子把照惠从壁橱里拖了出来。照惠挣扎着。丰子用力把她按在地下。
    照惠:哎呀,别打了……
    丰子抓住照惠猛地一甩。
    照惠被甩了出去,额头猛地撞在柱子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照惠蹲到了地下。
    丰子:混蛋东西(说着转过身背对着照惠)!
    蹲在地下的照惠呕吐起来。见照惠吐了,丰子立刻又涌起一股怒火。
    丰子:这不是把屋子弄脏了吗(说着又转回身来)。
    丰子把照惠的头用力往下按,照惠的脸被压在呕吐物上。
    丰子:你给我擦干净,快点!给我擦,听见没有!
    脸被按在地下的照惠哭泣着。

    48.宿舍楼内·隔壁的房间·铃木家
    康子等人默不做声地吃着午饭。
    丰子的声音:这个蠢货……你死不死呀!
    连续传来丰子的怒骂声和物品被摔碎的声音。
    隆学着丰子的声调,用筷子打了一下康子。
    隆:这个蠢货……死不死呀……
    静子:嘿,不许学骂人话!
    静子一把夺过隆手中的筷子。

    49.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稍后)
    房间内东西散乱。照惠被捆绑在柱子上。

    50.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夜)
    照惠、三郎和武则在吃晚饭。菜照例仍是鱼松和乌鱼干。照惠的脸肿着。
    三郎:你怎么不吃……
    照惠没有动手拿筷子。这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照惠倏地转过头去,惊恐地留意着走廊上的动静。脚步声过去了,是别家的主妇。照惠松了一口气。
    照惠:嘴里有股铁味。
    三郎:你这张脸呀,给打得简直就像紫茄子……
    照惠:……
    三郎(仔细瞧着照惠的脸):这副模样,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51.桥(白天)
    打扮成伤残军人模样的三郎在拉手风琴。他身边,站着鼻青脸肿的照惠,她抱着一只纸箱,上面贴着的纸上写着:“受母亲的虐待,逃出了家门”。照惠的旁边站着武则,他也捧着一只纸箱,纸箱上系着一根绳子挎在他的脖子上。行人把钱投在纸箱里。
    照惠:谢谢您了……太谢谢您啦。
    她一边说,一边恭恭敬敬、非常认真地鞠着躬。

    52.粗点心店
    三郎清点着纸箱里的钱。照惠和武则贪婪地吃着冰红豆。
    三郎:再吃一份也可以。
    武则:咱们要到了不少钱吧?
    三郎:不应该说要,而应该说……惠受,对,就这么说。
    照惠(一脸迷惑的表情):……
    三郎:咱们做的,是一份让别人感到开心的了不起的工作。
    照惠:工作……?
    三郎:是啊,能够得到深深的低头鞠躬,谁都会觉得自己变得了不起了。
    照惠:……

    53.XX小学·走廊
    照惠沿着走廊走来。她的脸仍然肿胀着。

    54.小学里·教室(早晨)
    上课之前人声嘈杂的教室。
    照惠进了门。同学们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安静了下来。照惠感觉到了班上的气氛与平时不同,在门口站住了脚,有些奇怪地看着大家。
    黑板上画着一幅画。画的是照惠在向路人行乞讨钱。
    孩子们(叫嚷):乞丐!脏鬼!病菌!魔鬼!穷光蛋!滚!
    诸如此类的恶言恶语如浪而来,教室里越来越乱,很快发展成一阵歇斯底里般的大吵大闹。
    照惠(努力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55.小学·保健室
    女学生们排着队在接受定期的体检。照惠坐在保健医的面前。保健医翻开照惠的眼皮。
    保健医:你患有结膜炎呀。可不许用脏手揉眼睛。(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要经常洗澡才行。
    排着队的女孩子们马上叫嚷起来——
    “脏鬼”“不洁”“病菌”“她就是地地道道的传染源”。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咒骂着。投向照惠冰冷的目光。
    照惠无地自容。

    56.澡堂·男浴室
    三郎(给武则擦干头发):这回舒服了,对不对?
    武则转身出去找寻照惠。朝外走的客人和三郎打招呼。
    客人:哎,你好。
    三郎(答应):噢噢,你好你好。
    收款台女老板的声音:多谢关照。
    武则朝照惠走去。

    ※※※

    并排站在镜子前的照惠和武则,两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
    武则:姐姐……
    照惠:怎么了?
    武则:妈妈为什么老要打你呀?
    照惠:……
    武则:妈妈是不是讨厌你呀?
    照惠(一下子伤心起来):……

    57.木造宿舍楼·门前
    照惠和武则仰头望着二楼的窗户。他们的身边,放着洗澡桶。
    天上下着小雪。二楼三郎家的房间没有开灯。
    冻得在发抖的姐弟俩。武则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照惠从地下拾起了两根木棍,把一根递给武则。她用木棍当刀,摆了一个姿势。
    照惠:嗨——咿,你这个卖弄小聪明的伙,赶快报上名来!
    武则:吾乃卑怯者太夫是也。呀——
    武则顿时精神振奋起来,一边念着《赤胴铃之助》中的台词,一边开始做武打的游戏。
    二人(唱):
    拔剑天下无双
    少年剑士,胸怀大志
    虽无双亲却永远欢笑
    武则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照惠(继续唱着):弱者乃是我的朋友。
    武则终于把木棍丢下了。照惠也有些泄气地扔掉了木棍。
    照惠和武则瑟缩于风雪中。

    58.山冈家·厨房(夜)
    深草看着电视等待照惠。照惠开门进屋,口中说着“我回来啦”。深草关掉了电视。
    深草(不太高兴的样子):洗澡水已经给你烧好了。
    照惠:谢谢啦(朝日式卧室走去)。
    深草:妈妈,最近你怎么好像总是在偷偷摸摸地干什么,是和你的朋友聊什么事吗?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呀,你们是特别要好吗?
    照惠:嗯,是啊。
    深草:那……这个朋友,是男的?
    照惠:别胡说。
    深草:我看可没准,整天往外跑。
    照惠:……
    深草:希望不要对我隐瞒什么。
    照惠向丈夫的遗像合十之后,转过身来。
    照惠(叹了口气):好啦,咱们这就做饭吃吧。
    深草:妈妈……我,我去见过那位专门行骗的舅舅了。
    照惠:你撒谎?!
    深草:是,是骗你呢。
    照惠(松了口气):我要生气了。
    深草:你的脸色都变了,果然是瞒着我在干什么呢。
    照惠:什么事也没有呀。
    深草:你耍赖,那不行!
    照惠:这事和你根本没关系。
    深草从自己的房间里取出了上衣。
    照惠:你这是去哪儿呀?
    深草:和你没关系!
    照惠:深草!
    照惠打算制止深草。
    深草(推开照惠):你撒谎!我不愿意和爱撒谎的妈妈在一起!
    照惠:你别太过分了!
    深草: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谎!我看,我和妈妈,也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亲生母女!
    照惠(打了深草一个耳光,又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
    深草(吃了一惊):……
    照惠不由自主地做出一副笑脸。
    深草: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还会笑!
    照惠:……
    深草:妈妈是个可怕的人。
    深草“砰”地推开门,出去了。
    照惠:……
    照惠拧开水龙头,把颤抖的手放在水流下冲洗,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

    59.木造宿舍楼·走廊(深夜)
    照惠端着一杯水走过走廊。厕所里传出丰子吃力的声音。
    照惠端着水,面无表情地站着。丰子脚步有些踉跄地出了厕所。
    丰子:妈的!
    丰子拿起照惠端来的水就喝。照惠注视着从丰子嘴角流出的水。
    丰子:干什么!干吗这么瞧我!……
    照惠(惊慌失措,赶快做出一副笑脸):……
    丰子盯着照惠的脸,随即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照惠畏惧地用手捂住被打的面颊。
    丰子:你还敢作弄人!也不想想你是靠谁活着的,你给我说(抓住照惠的手,拽着她回房间)!
    登上楼梯的丰子不经意地往楼梯下瞧了一眼,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照惠——
    丰子:你跳下去(边说边往下推照惠)。
    照惠用力摇头,感觉到危险而抱住了柱子。丰子上来抱住照惠的身子,用力想把照惠从柱子上拉开。
    照惠:不要——!
    丰子:给我过——来!
    照惠拚命抵抗。丰子用尽全力拉扯。照惠被丰子从柱子上拉开,反作用力使两个人同时从二楼摔了下去。丰子惊叫起来。

    60.宿舍楼内·铃木家
    俩人从楼梯摔落的巨响惊醒了铃木一家。
    康一:哇!

    61.宿舍楼内·楼梯下
    丰子和照惠倒在楼梯下,发出呻吟声。丰子一边摩挲着痛疼的腰部,一边仰起脸四面瞧着。
    不知什么时候,楼梯上已经聚集了许多楼中的住客,从上往下看着她们。
    三郎(跑来,分开围观的众人):对不起,请让一下,对不起。
    丰子一瞧见三郎,立时情绪又激昂起来,狠狠戳了照惠一下。
    丰子:弄得我痛死了,就是你这个死鬼!
    三郎(制止丰子):阿丰,你不要闹了……别再闹了,你这样做多影响邻居们呀。
    丰子:你这个假冒的伤兵,别觉着怪了不起的啦。
    三郎:好了好了,该睡觉了,走吧,走吧。
    康一(情绪激动地):就是嘛,还让不让人睡觉啦!半夜三更的折腾什么呀,混蛋!
    某住户:恶婆!泼妇!
    住在三郎家周围的邻居们都用力地点头。
    丰子:胡说什么你们这帮伙!你怎么像条斗败的狗,只会夹着尾巴往家跑,该死的!什么也没有的穷光蛋!你自做自受,活该!
    三郎打了丰子一记耳光。
    丰子:好哇,你敢打我!
    三郎:你怎么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阿丰……
    丰子(揪扯三郎掐住了他的脖子):你觉得是你在挣钱养家、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吗?倒敢说起我来啦,你这个白痴!
    三郎:我是认认真真干活挣钱呀……哎哟,喘不过气来了,不行……
    照惠蹲在地下,边哭边听着两人争执。

    62.体育馆·游泳池
    站在起跳台后做着准备动作的深草。
    看台上坐着许多前来鼓劲助威的家长。
    照惠坐在看台上望着深草。
    随着发令员的一声枪响,深草远远地跃入了水中。照惠瞪大眼睛盯住了深草。在一片“加油”声中破浪前进的深草——

    63.体育馆·门前(傍晚)
    照惠在等深草。不一会儿深草推着自行车走来。深草不看照惠,径自从她的面前走过。照惠跟在深草后面。
    照惠(偷窥着深草的神色):……
    深草故做不知。照惠凑近深草。
    深草:用不着道歉,我讨厌妈妈说这类话!
    照惠:……
    深草:希望妈妈能让我信任。我们是母女家庭,世上的风浪是严酷的。
    照惠(稍稍笑了一下):是啊……
    深草(稍顿):妈妈……我,我输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输掉呢……
    照惠:咱们去寿司店吧。
    深草:不是说了,我情绪不好嘛。
    照惠:就算是庆祝你得了最后一名吧。
    深草:嗯——说好啦,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

    64.市政住宅区附近的道路
    深草骑着自行车,照惠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照惠醉得挺厉害。
    深草:哎哟,你可真重呀!
    照惠:你爸爸当年向我求婚时,就是在那家寿司店里。你爸爸呀,一点儿也不能喝酒,可那天他大口大口地喝呀,喝呀。结果,走的时候,是妈妈把他架回去的。
    深草:这件事我的耳朵都快听出子来了。今天你更糟,破坏了规矩,明白吗?
    照惠:后来,我怀上你的时候,我们也是到那里去喝酒庆贺的,最后又是醉得一蹋糊涂……
    深草:真够现眼的,你们的精力也太旺盛了。
    她俩从公园门前经过。公园附近,一群看上去是高中生的少男少女们在燃放焰火。响起一阵欢呼声。
    照惠:深草……
    深草:什么?
    照惠:我是个好母亲吗……
    深草:什么呀,怎么突然问这个……
    照惠:你怎么想的?
    深草:这种事,要我说我也……
    照惠:即使说我不是个好母亲也没关系……我是你的妈妈呀。
    深草:当然了,这还用说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照惠(从深草的身后抱住了她):谢谢你,深草……
    深草:你怎么了……妈妈……
    照惠(用力抱紧深草):……
    深草:我都害臊了……

    65.“船长”夜总会·内景(夜)
    夜总会中央的舞池里,丰子正同一位男客在跳舞。三郎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走了进来。三郎辗转着来到丰子近旁,为了面对着她,只好随着他们的旋转跑来跑去。丰子继续跳着,一边和三郎说话——
    丰子:这是做什么?打扮得一本正经的样子?
    三郎: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让你高兴高兴的,我的工作已经定下来了。
    丰子:哎——终于有地方雇佣你了……
    三郎:是个老朋友,要我帮助他做经理助手的工作。
    丰子:那好,今天的花销就由你包了。
    三郎:从今往后,不会让你和阿惠、武则君再为生活而担心了。
    丰子(停下了舞步):哎,我说,这件事你的判断上是不是有什么错误呀?
    三郎:我,一定会拚命工作的。
    丰子(显出愤愤不平的样子):……
    丰子再度与男客搂在一起跳舞。三郎笑嘻嘻地瞄着他们。

    66.木造宿舍楼·外景(夜)
    三郎捧着一只纸盒子,笑迷迷地走来。
    “晚上好”,三郎边走边和邻居家的主妇们打着招呼。

    67.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
    丰子正在熨衣服。照惠一边把洗好的衣服叠起来,一边用玻璃球教武则算术——
    照惠:二一得一。
    武则:二一得一。
    照惠:二二得四。
    武则:二二得四。
    字幕:昭和36年(1961年),春。
    照惠:二三得六……二三得六。
    武则:二三得六。
    丰子:真吵人呐。
    照惠被吓了一跳,不再出声了。这时三郎进屋时把纸盒子放在背后。
    三郎:我回来啦。
    三郎(打开了纸盒子):阿惠,这是给你上中学的礼物。
    纸盒里面是一件海军服。
    照惠(欢喜地):……
    丰子:嘿,爸爸可真大方呀。
    丰子边说边收好熨衣服的用品。
    三郎(笑咪咪地):……
    照惠高兴地拿起海军服左右端详着。
    丰子:穿上让我们瞧瞧吧。怎么?这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就在这儿换。
    照惠:……
    丰子:听见没有,赶快换上让你爸看看。
    照惠脱掉了上衣。
    丰子:把裙子也脱了。
    照惠有些犹豫。
    丰子:快点换呀!
    照惠脱掉了裙子。
    丰子:把衬裙也脱了,没关系。
    照惠:……
    丰子:叫你脱呢。
    照惠:……
    三郎:哦……海军服,还是等到开学典礼那天再穿吧。
    丰子:我叫你脱掉你听见没有!
    照惠:……
    丰子:你少在这儿制造什么色情空气!你妈说的话你敢不听!
    丰子抄起竹棍就打。
    照惠:哎呀——!
    照惠捂着额头蹲了下去。
    三郎不由自主地抱着武则伏在蹋蹋咪上。
    三郎(有些惊慌地):……打她的脸可不行呀。
    竹棍被打断了,照惠的前额血流如注。丰子的衣服上也沾了血。
    丰子:他妈的!把血都溅到我的衣服上来啦!
    她揉搓着衣服,似乎想弄掉沾上的血迹。
    照惠的泪水不由得涌出眼窝。
    照惠:……为什么,要把我从孤儿院里领出来……
    丰子:那也是没办法,把你放在孤儿院里,我也太丢人了。
    照惠:……是因为疼爱我,才把我从孤儿院接出来的吧。
    丰子:……
    照惠:是这样吧,妈妈?
    丰子:……我就不想生你……你……我根本就不愿意生下你……
    照惠(一下子抱住了丰子):妈妈……
    丰子:我被强奸过……你是我被强奸后怀的孕,生你是迫不得已!
    照惠:可是,你还是爱我的吧!
    丰子:我不爱你!
    丰子说着一把推倒照惠拾起打断的竹棍,挥起来又要抽打照惠。三郎挡住丰子,往外推她。
    丰子:我不爱你!一点也不爱你!
    三郎从丰子的身后用力抱住她。武则用身体护住照惠。
    武则:坏蛋!鬼!不许打,不许打!
    照惠的脸上血泪交流。
    丰子(狂暴地):我一点也不爱你!给我滚!滚出去!
    三郎:阿丰!别这样,阿丰!
    武则:混蛋!干什么!
    丰子(暴怒无法平息):我就是不——爱——你——!
    照惠稍稍抬起头,瞄了一眼挥舞着竹棍的丰子。丰子狂暴异常,几乎要从三郎死命抱住她的双臂中挣脱出来。

    68.宿舍楼内·洗脸池(深夜)
    照惠用菜刀的刀尖顶在自己的喉头,最终不知该怎么办,把刀放下了。
    照惠从陈文雄的遗物中取出那把手镜,从破裂的镜子中端详着自己的脸,她朝着镜子做了一个笑脸。
    她用手镜反射电灯泡发出的光。
    照惠:阿爸……接我来吧……我不哭了……再不哭了……快来接我……你没有死……快来接我吧(把手镜抱在怀中)……

    69.XX寺庙·和知家族墓地前(白天)
    照惠(49岁)和深草在打扫墓地。
    深草: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生下的孩子呀!
    照惠:也许,真的是被强奸……才生下的……
    深草:她是不是疯了,我的那位外祖母?
    照惠:……
    深草(看着墓碑):你能得到这个人的庇护,也算是不错了。
    照惠:最后,和知爸爸也被她抛弃了……听说,她孤身一人住在公寓里。
    深草:……

    ※※※

    照惠和深草沿着墓地中的小路走来。
    照惠:找到和知爸爸的坟墓时,妈妈就下了决心……我要把所有被那个女人抛弃了的人,都一个一个地找回来……
    深草:可是,你的阿爸早就死了,骨灰也不知在哪儿。从区政厅和医院里都没有得到任何信息……费了这么多时间,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今后该怎么办呢……
    照惠:沙鹿……
    深草:……?
    照惠:这是我阿爸故乡的名字。
    深草:你要去那儿吗?去台湾?
    照惠:也许只有去沙鹿……我也不知道……
    深草:你去吧。也许,外祖父的朋友们把他的遗骨带回老家去了……不管怎么说,去了台湾,应该能够得到一些线索的。妈妈,你必须去!
    照惠:……是啊……可能发生过什么事,如果我不去,就不会知道。
    深草(点头):……
    照惠:为了阿爸……也为了我自己……

    70.台北火车站·站前(白天)
    摩托车尾部喷出股股黑烟。如潮的行人、如水的车流。照惠和深草拖着行李箱走来。第一次出国旅行的照惠,有些忐忑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71.台北的大街
    毫不胆怯的深草大步走在前面。
    照惠:喂,你说,这里的旅馆,真的没问题吗?
    深草:哎呀,都问了多少遍了。没问题!

    72.士林路·夜市(晚上)
    照惠和深草走过夜市。

    73.XX旅馆·门前
    并排停着的出租车。深草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沙鹿”两个字,向坐在出租车里的司机们询问。
    深草:会说日本话吗?
    司机(汉语):听不懂你的话,去问别人吧。
    深草:能听懂日本话吗?
    出租车司机摇头。深草有些气馁地走向下一辆出租车。
    深草:能听懂日本话吗?
    出租车司机摇摇头。照惠站在后边稍远处,很担心的样子望着深草。
    深草一脸为难的神色,又向旁边走去。
    深草:奇怪……听说台湾以前是日本的殖民地,有不少人会讲日本话呀,可是怎么一个也……
    深草仍然在问着出租车司机。照惠有些不安。
    深草走近林春常(65岁)的出租车。
    深草:会说日本话吗?
    林春常(吟诗般抑扬顿挫的声调):若问是否会说日语,我的回答就是“能”……所用之字,虽无季节之词……哦……
    深草呆若木鸡。

    74.行驶的出租车内
    林春常驾驶着出租车。照惠和深草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林春常(仍然是诗腔):不远万里、历尽艰辛、来到台湾……对不起,我说得不好。
    照惠:您说得真好。
    林春常:我上过公学。
    深草:什么叫公学?
    林春常:小学的时候……日本人当老师,教过我们日语。那时,在学校的院子里,有座二宫金次郎的铜像。我还记得“教育赦语”呢。
    深草:教育赦语……是什么?
    林春常:哎呀,你这个年轻人呐……怎么说呢,说不明白……

    75.沙鹿镇公所·门前
    出租车停在那里。

    76.镇公所·内景
    林春常十分费力地隔着桌子与户籍管理员在对话。
    户籍管理员(汉语):请你说得清楚一点。
    林春常:刚才,我不是已经讲清楚了嘛。
    户籍管理员:你说的国语我听不太懂。
    林春常:是啊是啊。请尽快帮助查找一下。
    照惠和深草很担心的样子坐在一旁沙发上等待。
    户籍管理员拿着记录本进了里面。
    林春常回到照惠她们身旁。
    深草:行了吗?
    林春常:抱歉,我的国语讲得不好,对不起。
    深草:你不是中国人吗?
    林春常:实在抱歉。
    照惠:……
    终于,户籍管理员拿着一叠文件证明之类的东西走了过来。
    户籍管理员:搞清楚了,搞清楚了,以前确实在这里住过一段,现在又移居到别处……
    林春常(随声附合):噢、噢、噢。
    深草(催促地):知道了?知道了吗?
    林春常:噢……噢。明白了,移居到了台北县乔家冈这个地方。
    照惠和深草对视着。

    77.林春常的出租车内(傍晚)
    照惠和深草显得有些疲惫。林春常仍然精神十足。
    林春常:我们生下来不久,大人教我们叫“阿爸”、“阿妈”、“阿伯”,上了小学,要我们叫“お父さん”、“お母さん”,战争结束后日本人走了,外省人来了又改叫“爸爸”、“妈妈”……真是,都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深草:叫什么还不是都一样。不过,全靠你,才把时间耽误得这么久。
    林春常:噢、噢,实在对不起,为了表示歉意,我是不是唱一首日本歌呀。
    深草:唱歌也行!
    照惠:明天一大早,我们还得上路。而且,已经知道了那边有亲戚……林先生,明天能不能还是拜托您呀?
    林春常:噢,当然可以。
    深草(扫兴的表情):……
    照惠(长吁了一口气):……

    78.原建筑公司(白天)
    字幕:昭和39年(1964年)。
    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地嘈杂而忙乱,有的职员在打电话。
    职员(对电话):还有哇,明天最重要的是得派5名电焊工来。那好,请多关照。
    职员挂上了电话。
    照惠(15岁)坐在室内一角的接待处接受面试。
    面试的主持人就是原建筑公司的社长原哲治(57岁)。他一边微笑一边提问。
    原:照惠小姐,请问你为什么来我们公司应聘?
    照惠(十分紧张地):是……因为听老师说,贵公司召聘时不用看户口本。
    刚回到公司的操作员毫不顾及正在进行面试,叫了声“啊,好累!”
    原笑了起来。照惠满面通红。
    办事员的声音:回来啦。

    79.原建筑公司(数月后)
    原(拿起工资袋):你辛苦啦(把工资袋递给照惠)。
    第一次领到工资的照惠容光焕发。
    原:藤泽君。
    藤泽:在。
    原:你加了班很努力,给你多加了些钱在袋里。
    藤泽:是。

    80.房屋租赁中介店·门前(黄昏)
    商店街上的扩音器里播放着歌曲。
    照惠把店外贴着的租金便宜的房屋情况抄写在本子上。店门突然拉开,中介店的老店主板着面孔探出头来。他瞪大眼睛盯着照惠。
    照惠(怯生生地):啊,噢,我在找最便宜的房子……
    老店主一言不发,伸手指了指。
    照惠(做出笑脸):我会再来的。
    照惠连鞠了几个躬,转身跑了。老店主默不作声关上了店门。

    81.和知家·门前
    一长排木造的平房。照惠精神焕发地走来。邻家主妇加津江正要带儿子去厕所。
    加津江:不许拉,可不许拉,听见没有?忍着点儿,忍住忍住。(见到归来的照惠)哟,阿惠,你回来啦。
    照惠:回来啦。
    照惠走进门边贴着崭新的户名卡“和知”的木屋。

    82.和知家·内景
    这里的房间比木造宿舍楼多了一间。
    丰子(36岁)面朝镜台浓妆艳抹正在化妆。三郎(47岁)对照着账本拨算盘。武则(11岁)在看电视。
    照惠(进屋):我回来了。
    丰子:你跑哪儿玩去了!下班不马上回家,害得我都没法去上班!
    武则关上了电视,出去了。
    照惠:对不起……
    丰子做好了出门前的准备,然后把手伸向照惠。
    照惠(不明何意):……
    丰子:工资,发了吧。
    照惠:……
    丰子(抬手给了照惠一巴掌):赶快给我拿出来。
    照惠把工资袋递了过去。
    丰子把袋中的钱全部取出,放进了自己的钱包里。
    丰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你也不想想你一月得花多少钱呀。
    照惠(做出笑脸):……
    丰子一看她的笑脸,顿时胸中燃起一股怒火,本已打算出门了却又返身回来。
    丰子:告诉你没有,不许这么笑!(一连抽了照惠好几个耳光)不找件东西还真不行,这手打得生疼。
    为了找件打人的物件,丰子朝厨房走去。
    三郎(无力地):别打她的脸呀,明天,她还要去上班呢……
    三郎对此已习以为常,按照习惯,他把正在用的小桌挪到屋角,然后继续他的工作。
    丰子抓起一把长柄竹扫帚返回屋内。
    照惠想逃出去,但被丰子揪了回来。
    照惠:对不起……
    丰子:给我过来。
    丰子将照惠推倒在地,发疯似地殴打起来。
    照惠:哎呀!
    丰子:混蛋!白痴!
    照惠:对不起。
    丰子任凭照惠哭也好喊也好,手下一点儿也不留情。

    83.和知家·外景
    武则独自呆呆地靠在墙壁上。
    照惠的声音: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84.和知家·门前(夜)
    照惠用接在水龙头上的橡胶水管冲身上被打的地方,使火辣辣的感觉减轻一些。忽然,她感到口有异物。
    她把口中的异物吐在手掌上,是一颗折断的牙齿。
    照惠(自言自语):运气不好……运气不好……
    武则走过来,朝她做了一个笑脸。然后默默地拿过水管,为照惠冲水。

    85.陈家·门前(白天)
    这里聚集了陈氏家族的一群人。林春常的出租车开来。车内,照惠和深草留意着外面的情形。
    深草:怎么,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在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86.陈家·外景
    出租车停下。照惠和深草惊讶地圆睁着眼睛。然后,母女俩下了出租车。
    林春常(得意地):昨天晚上,我和他们联系上了。(诗腔)自万里之遥,涉千山万水,游子终归故里……我们台湾人呐,最看重血缘关系了。
    照惠感动得热泪盈眶。

    87.陈家·大门前
    陈扬晴(76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陈扬晴:我是文雄的哥哥扬晴……你就叫我阿伯吧。
    照惠(台湾方言):阿伯。
    陈扬晴握住了照惠的手。响起一阵掌声。
    林春常(感动):……
    深草(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协调):……

    88.饭馆(白天)
    陈扬晴和妻子玉缎(55岁),以及照惠、深草、林春常围坐在餐桌旁。
    陈氏家族的人们热热闹闹地占据了其他的餐桌。
    玉缎殷勤地劝照惠吃菜——
    玉缎(汉语):这个虾蛮大的,请吃吧。
    照惠听从了她的话,伸筷子去挟菜。深草也一股劲儿地吃菜。
    照惠:那……就是说,谁也没去过日本收遗骨……
    扬晴:一直没有得空。
    照惠:父亲在台湾的朋友,会不会把他的遗骨带回来呢?
    扬晴:如果有的话,他们肯定会把它送到我们这里来。
    照惠:有没有可能遗骨被寄放在哪家寺庙里了?
    扬晴:在台湾没有,也许,在日本有可能吧。
    深草:还说什么日本,在这儿我们都找过好多地方了!
    扬晴(盯了深草一眼):……
    深草缩了一下脖子。
    扬晴:我看,你们还是应该去拜访一下过去和文雄熟悉、同他一起去过日本的人(提高噪音)志明!(把噪音提得更高)志明!
    在其他餐桌上就座的陈志明(26岁)走了过来。
    扬晴:这是我的小儿子陈志明。就让他给你们当向导吧,他会说日语,你们可以放心。
    照惠与陈志明互相致意。

    89.饭馆·门前
    坐在出租车内的林春常。照惠和深草在同他道别。
    林春常:能够找到亲人,真是太好了。
    深草:我对那个老爷子感觉不好!
    照惠(制止):深草!
    林春常:没关系,没关系。我家那个大儿子对阿爸还不是一样……(诗腔)我将乘舟行,寻骨……
    照惠:得到您的多方关照,非常感谢。
    林春常:再见(挥挥手,开车走了)。
    照惠和深草目送离去的出租车。

    90.九分附近·坡路
    照惠、深草和陈志明快步登上坡路。

    91.九分坡路·房屋前
    陈志明(向一位老婆婆问路,汉语):市场在哪个方向?
    老婆婆(汉语):在上面(指了指)。
    陈志明(汉语):还在上面呀。噢,谢谢了。
    老婆婆(汉语):不用谢。
    陈志明返回照惠和深草等着他的地方。照惠和深草显得很疲乏。
    陈志明:说是还在上面呢。
    深草:哎哟?!还要往上爬呀!
    陈志明快步登上坡路。照惠追了上去。深草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

    92.坡路·洗染店前
    陈志明在与店主罗传贤(71岁)交谈。照惠和深草站在一旁。
    罗传贤(汉语):我和他只是在去日本的船上在一起,到日本以后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陈志明(汉语):太打搅了,谢谢。
    罗传贤(汉语):抱歉呐,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陈志明回到照惠身边。
    陈志明:他说,只是坐船去日本时在一起,以后的事情不清楚。

    93.九分·坡路(黄昏)
    步行而来的照惠、深草和陈志明。
    照惠:现在咱们去哪里?
    陈志明:去向父亲报告,然后,送你们回旅馆。
    照惠:可是,我们快没有时间了。
    陈志明:交待好了让我这样做的。
    照惠:明天,还是到我父亲的朋友家去拜访吗?
    陈志明(生硬地):我哪知道。
    深草:我说哥哥,咱们之间都是亲戚,说话和气一点难道不行吗?
    陈志明:我只是受人之托,来给你们当向导的。
    深草:你讨厌我们?
    陈志明:那得看从哪方面说了……
    深草(生气):……
    照惠沉默不语。陈志明转身大步走去,照惠和深草跟在他的后面。

    94.街道
    照惠和深草顾不得天下着雨,仍然跟陈志明继续她们的寻访。

    95.淡水附近(白天)
    照惠和深草望着铺张的葬礼仪式。
    深草:这是什么呀!简直就像开业庆典。等咱们找到了爷爷的遗骨,能不能也搞一次这样的仪式呀。
    照惠:……
    陈志明(从人群中出来):他已经作古了。
    深草:这谁一看都明白。傻瓜。
    照惠:深草。
    陈志明(看了看记事本):咱们就去下一家吧。
    三个人一起走了。

    96.坡路
    陈志明、照惠、深草走下长长的台阶路。
    深草:他那个本子上记的,真是和爷爷有关系的人吗?
    照惠: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地去拜访嘛。
    陈志明:一点线索都不知道的人最可气!
    照惠:咱们还是接着找后边的人吧,别总是嘟嘟囊囊的。
    深草:说说又怎么啦。这件事好像是有意安排好的。
    照惠:你还有完没完呀!
    陈志明:……
    深草:当然啦,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照惠:你不要又开始发牢骚。算上今天,只剩下三天时间……不这样做,又有什么办法呀。
    陈志明停住了脚。照惠和深草也跟着站住了。
    陈志明:稍稍休息一会吗?
    照惠(摇摇头):我恨不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充分利用上。
    陈志明:……
    照惠:真抱歉。
    陈志明:明白了……
    陈志明和照惠、深草默默地往前走去。

    97.士林路一带·夜市(夜)
    街道上一个摊点挨着一个摊点,十分拥挤。
    陈志明和照惠、深草沿着马路走来。

    ※※※

    陈志明在同一间店铺的主人吴东进(72岁)说话。旁边站着照惠和深草。吴东进一边不停手地干着活,一边回答陈志明的问题。
    陈志明(对照惠):他说,他们曾经在军需工厂一起做过工。
    照惠(满怀希望):……
    深草(同样的心情):……
    陈志明(汉语):在一起有多长时间?
    吴东进(汉语):大约有半年吧。
    陈志明(汉语):后来呢?
    吴东进(汉语):突然让去青森。来了一道命令,马上就出发了……青森、仙台、武、武藏野……
    陈志明(汉语):以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吴东进(汉语):不知道……一点儿也不知道。

    98.旅馆·客房(夜)
    深草在洗手间里吹头发。
    照惠躺在床上看台湾的旅行指南。
    深草:简直像谜一样!
    照惠:什么呀?
    深草:我的外祖父,他为什么要用强迫手段和那个女人搞到一起。
    照惠:咱们还没有了解到事实的真相。
    深草:是这样吗!
    照惠:那个女人的话不可信。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外祖父的遗骨。
    深草:我总觉得呀……
    照惠:什么?
    深草:……
    照惠:到底觉得什么呀?
    深草:妈妈,我感觉,你好像是为了要报复……
    照惠:……
    深草:虽然可以找出各种理由,但我总觉得,你是想,等找到了外祖父的遗骨,然后再去对外祖母说一声:活该!
    照惠:咱们睡觉吧。
    深草:是被我猜中了你心里的想法,不高兴了吧。
    照惠盖上被子,做出睡觉的姿态。

    99.和知家·门前(黄昏)
    照惠(17岁)在炭火上烤鱼。
    字幕:昭和40年(1965年),春。
    住在隔壁的主妇吉村加津江来叫照惠。
    加津江:阿惠呀,有你的电话,是警察打来的。
    照惠:噢,对不起,借用一下您家的电话。
    照惠“叭哒叭哒”地往邻居家跑去。

    100.市内电车道路
    照惠迎面跑来,然后猛跑着穿过马路。

    101.派出所(黄昏)
    武则(13岁)闷声不响地坐着。一名巡警面露为难的神色,坐在武则对面。照惠进屋,行了一礼。
    照惠:武则。
    武则转过脸,和照惠对望着。

    102.市区电车·内景(夜)
    照惠和武则并排坐在座位上。
    照惠(做出笑脸):……
    武则:我偷东西被抓住,又不是第一次。
    照惠(做出笑脸):……
    武则:你为什么不生气。
    照惠:……如果我能攒很多钱……能自己租间房子……到那时候,咱们俩一起住,好吗,武则?
    武则:……

    103.原建筑公司(黄昏)
    原:辛苦啦。
    原哲治把工资袋交给照惠。
    照惠偷偷从工资中抽出几张纸币,放进了自己的钱包里。

    104.和知家·门前
    武则坐在为了搬家打好包的行李上。照惠正巧归来。门前停着一辆卡车,卡车的车厢里已经放进了不少行李物品。
    照惠三步并做两步进了房门。

    105.和知家·内景
    照惠进屋。丰子正在打扫卫生。
    丰子:就等你了。
    照惠:咱们要搬到哪儿去?
    丰子:行啦别多问,坐到车上去。
    照惠:……
    丰子(让照惠拿上她的那只提包):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边把用完的扫除用具收拾好,一边对照惠)工资,拿来,还得给那些搬运工谢礼呢。
    照惠:……
    丰子:嘿!快点呀。
    照惠:……
    丰子(开始打照惠):你少给我磨磨蹭蹭的!
    照惠从挎包里取出了工资袋。丰子一把夺了过去。武则一直站在门边看着她们。丰子从武则身旁走过。
    丰子:哎,阿武呀,该走啦。不许你总是这么畏畏缩缩的。
    照惠很勉强的样子跟着丰子走了出去。

    106.和知家·外景
    照惠瞧着武则。武则显得有些胆怯。
    丰子边数照惠工资袋里的钱边往前走,照惠和武则跟在她后面。丰子猛然转回身来。照惠惊恐地停下了脚步。
    丰子(逼近照惠):这工资不够数!
    照惠:……
    丰子:你以为我是个睁眼瞎还是怎么着!
    丰子:拿出来,全部。
    照惠:……
    丰子去夺照惠的挎包,照惠抵抗着,于是丰子又开始殴打照惠。
    照惠(长时间的忍耐终于爆发了):讨厌!!
    照惠猛然扑向丰子,抢过了挎包。
    丰子:你干什么?嘿,别动!
    扭成一团的丰子和照惠。
    照惠:还给我(夺路而逃)!
    丰子:给我站住(追了上去)!

    107.和知家·门前·市区电车道路
    奔跑的照惠。
    照惠:不!我受够了!讨厌呀!
    丰子穷追不舍。来往的车辆从照惠眼前飞驰而过。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丰子抓住了照惠,揪住她的头发。
    照惠:我不跟你走,我再也不想和妈妈在一起了。
    丰子:你这个死东西,竟敢不听家长的话!
    照惠:讨厌!
    丰子:你给我过来!
    照惠:我不去。什么妈妈,我不要!
    丰子:跟我走!
    照惠:就不!!
    武则扑上来推开丰子。
    丰子:你干什么!
    武则:跑哇,姐姐!
    照惠:?!
    武则:你自己走吧!没关系。跑吧!快跑呀!
    照惠:……
    照惠看着拚命阻挡住丰子的武则,竟一时呆在那里无法移动。
    丰子:阿武,躲开!
    武则:你还等什么呢!
    丰子:滚开!
    武则:快跑哇!
    丰子:我非杀了你不可!
    武则:快!
    照惠决心已定,回转身向前跑去。
    丰子:你快放开我,阿武!
    市区电车驶过。
    照惠一眼也不向后看,只是一股劲地往前跑,往前跑。
    丰子被武则紧紧抱住,无法追赶照惠。
    丰子(声嘶力竭地):照惠!!

    108.路上
    照惠一边跑一边哭泣,但是仍不停地向前跑着。

    109.慈寺(晚)
    虽然天色已经很暗了,但前来参拜和游览的人仍然熙熙攘攘。可以看到在照明灯光下,身穿黑色服装正在读经的女人们。陈志明正拿着被称为“神杯”的半月形小木片在向照惠和深草讲解——
    陈志明:如果两片都是正面,就表示你们的愿望没能传达给神,如果两片都是反面,就表示神明笑了……不过,这两种情况都说明你们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假如是一反一正,那就可以抽一个神签。
    照惠和深草投出“神杯”。
    两片都是正面。
    照惠:再扔一次,再扔一次不行吗?
    深草:还像个孩子似的……
    照惠情绪正高,继续投出“神杯”。
    然而,怎么也投不出一反一正来。
    陈志明:也许,那件浪费时间的事还是不做为好……
    深草:浪费时间……?
    陈志明:对于你们找寻遗骨的事,父亲并不是很上心,他觉得,你们还是应该尽早回日本去。
    照惠(停住了手):……
    深草:到底是怎么回事?

    ※※※

    人们在继续读经。照惠、深草和陈志明从寺庙的院中走过。
    陈志明:因为他把甘蔗田……把陈文雄的甘蔗田自做主张地卖掉了……所以,他一直担心会受到责难……
    照惠和深草对视着。
    陈志明:照惠大姐曾经进过孤儿院的事父亲早就知道,但他什么也没做。
    深草:等一下、等一下……这就是说,他既没有去日本寻找遗骨,又任凭我母亲被弃在孤儿院里……就是为了要得到那片土地……?
    陈志明垂下头……
    深草:我早就觉出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照惠:这些,你早就一清二楚了……?
    陈志明:……
    照惠:虽然早就清楚,却一直闭口不讲……反而带着我们,几乎跑遍整个台湾,去寻找根本不该存在的遗骨……
    陈志明:……
    照惠:这就是你们对亲戚做的事吗?台湾人不是最看重血缘关系吗?
    陈志明:……
    照惠(窝心地):……

    110.陈家·大门(晚)
    与陈扬晴对面而立的照惠和深草。
    陈志明站在稍远的地方。
    陈扬晴:今天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吗?……那么,再去查一查别的线索吧。
    照惠(抑制住愤怒):不用了,这就够了。后天我们必须离开台湾。
    陈扬晴:……
    照惠:有位王先生您也不知道吗?
    陈扬晴:王……叫什么?
    照惠:我只知道他姓王,他曾经和父亲一起去了日本,父亲住院的时候,还把我寄养在他家一段时间。
    陈扬晴:如果只知道姓王,那就……
    照惠:是吗?好吧,我们自己来寻找这个人吧。
    陈扬晴:让志明去找找看。
    照惠:不用,已经够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们了。
    陈扬晴:……
    照惠鞠了一躬,转身朝出口处走去。
    深草:把我外公的土地还给我们!
    照惠(倏地站住,转过身来):深草!
    深草:志明都告诉我们了!
    陈志明:……
    陈扬晴:……战前,我们家族确实有几千坪甘蔗田。但是,后来几乎都被日本的“会社”……只得让它成为“会社”的土地。随着战争日益激烈,我们无法从他们手中要回来。剩下的土地,真是只有巴掌大那么一块。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在那上面种植了甘蔗,继续守护着祖上留下的田地……战争结束后……农用田地改革……一切都失去了……
    照惠:……
    陈扬晴: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照惠:……土地的事,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很多次,很多次,阿爸向我讲起甘蔗田的事……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下,碧绿的甘蔗田伸向远方……
    陈扬晴:……
    照惠:阿爸他最最强烈的愿望……就是回故乡……
    陈扬晴:……
    照惠:难道不是这样吗……阿伯……
    陈扬晴:……

    111.XX旅馆·客房
    照惠和深草轻轻往面部拍打化妆水。
    深草(一边拍打):土地的事……搞得有些过分了。
    照惠(也是一边拍打着):是有点儿……
    深草:只是摆出一副架式而已……
    门铃响了。深草打开房门。
    陈志明站在门外。
    照惠:……
    陈志明拿出记事本。
    陈志明:……这是王东谷先生家的住址……分手以后,我又到各处去问了不少人,搞清楚了。
    照惠:请你回去吧,王先生家的住址,我们自己去查。
    陈志明:……我妈妈也是二房……所以,照惠大姐的心情我很理解……
    照惠:……
    陈志明:这是我父亲送的礼物。
    照惠:……
    陈志明把礼物递给照惠,但照惠迟迟没有去接。深草无奈,只好从陈志明手中接过了礼品袋和写着地址的记事本。
    陈志明把记事本和乌龙茶交给深草之后,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112.从香蕉田中穿过的列车·内
    低声唱着《香蕉船》的照惠。
    照惠(唱):Day O.day O.啦啦啦、Day is a day is a day is a day is a day……
    深草(笑):好奇怪的歌……
    照惠:以前很流行呢……
    深草(望着窗外):咱们真是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方了……
    照惠(望窗外):是啊……
    深草:简直是“寻父三千里”呀……
    照惠(稍顿):深草……
    深草:什么……
    照惠: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母亲……就是你的外祖母,她如今,仍然活在世上……
    深草(仍然望着窗外):这我知道。
    照惠:……
    深草:因为我去见过了那位骗子舅舅。
    照惠:……
    深草:以前,你都是骗我的,妈妈……
    照惠:你也一样……
    深草(笑了):……

    113.车埕车站
    这是集之线铁路的终点站。往昔,这里因盛产木材而繁荣了起来,现在却连木材的影子也见不到了。
    列车开来,缓缓停下,照惠和深草下了车。

    114.车埕站附近
    照惠和深草一边看记事本一边向前走。

    ※※※

    杂货店前,照惠和深草在问路,她们把记事本拿给女店主看。女店主朝一方指了指。
    深草:那边?噢,在那边。(汉语)谢谢。
    照惠(汉语):谢谢。

    115.车埕站附近·杂货店
    照惠和深草沿着店前的道路走来。
    阿初的大儿子天祺(47岁)正在干活儿。
    照惠和深草来到店前。照惠向天祺点头致意。
    天祺(台湾方言):阿妈。
    一位老婆婆正在店内的角落里洗衣服,她答应着转过头。阿初已经显得老态龙钟。
    阿初与照惠对望着……
    照惠(直视阿初):我是照惠……陈文雄的女儿……照惠……
    阿初睁大眼睛注视照惠。她想起来了,站起身走到照惠面前。
    阿初(紧紧拉住照惠):阿惠!你怎么来啦?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照惠:……
    深草:……
    阿初(向里屋大声叫着):老头子、老头子!……他还活着呢,我的那个当家的……
    照惠(微笑着):……
    王东谷(75岁)从里屋走出来。
    阿初:老头子,这是阿惠呀,是文雄的女儿……
    王东谷仔细端详着照惠……

    116.行进的列车中,挤满了从农村回来的倒腾粮食的乘客(白天)
    列车内靠通道的座位上,坐着陈文雄(25岁)和王东谷(26岁),他们都背着背囊。
    字幕:昭和22年(1947年),初春。
    陈文雄在打瞌睡。列车突然刹车停下,陈文雄醒了。
    陈文雄(睁开眼睛,台湾方言):……我梦见了甘蔗田……
    王东谷(台湾方言):你这个无忧无虑的家伙。
    车门的方向传来“现在检查!”的喊声。
    陈文雄和王东谷立刻站了起来。
    武装警察大叫着“不许动!”,冲进了车厢里。
    夺路而逃的陈文雄和乘客们。车厢里顿时乱成一团。
    叫喊着“不许动!”“安静!”“都不要动!”的警察们。
    “快跑呀!”乘客们边喊边逃。

    117.新桥·黑市
    背着背囊的陈文雄和王东谷出了检票口。
    孤儿们向来往的人们乞讨“给点钱吧,给点钱吧”。
    其中一个孤儿,轻巧地偷了陈文雄刚从农村搞来的一袋食物,然后掉头便跑。
    陈文雄和王东谷追了上去。

    118.黑市,小巷·深处
    追赶孤儿的陈文雄和王东谷。
    孤儿被追上了,他把手中的食物扔了出去。
    陈文雄拣起食物袋,从中拿出一只红薯递给孤儿。
    孤儿一把抓过红薯,转身跑了。
    王东谷(台湾方言):还是多关心点自己的事情吧。
    陈文雄(台湾方言):没有大米煮红薯。
    王东谷(台湾方言):无牛使马。
    陈文雄(台湾方言):没有鱼就吃小虾……怎么都能对付……
    王东谷(苦笑):……
    传来哭喊声——
    丰子的声音(哭喊):哎呀……!滚开……哎呀!
    陈文雄和王东谷对望了一眼,朝喊声的方向跑去。

    119.小巷·后面
    丰子(19岁)遭到两个男人强暴。
    丰子在哭喊。陈文雄和王东谷跑来。
    王东谷:你们干什么!嘿!
    两个男人仓惶逃去。
    丰子:畜生……
    陈文雄:你没事吗……
    丰子的衣服被撕开、浑身泥土。
    陈文雄注视着丰子……
    丰子:有什么可看的,快滚开呀!
    丰子用手抹着流出的血,抽泣着。
    陈文雄:……
    丰子:叫你们走开呢!
    陈文雄拉住了丰子的手。
    丰子:你要干什么!
    陈文雄把丰子拉起来。
    丰子:干什么。走开!走开!……
    陈文雄:来吧。
    丰子:你要把我拉到哪儿去呀,你这个色鬼混蛋!
    陈文雄不顾丰子一个劲地叫骂,拉着她就走。
    王东谷有些莫明其妙,拾起陈文雄的行李追了过去。

    120.荻站前·杂货店兼食品店·内(夜)
    丰子在洗澡,洗澡桶是用一只大油桶改做的。用一幅布帘将洗澡桶同外界隔开。陈文雄走来,将一身新衣服搭在绳子上。
    陈文雄:衣服,给你放在这儿了……
    丰子:……
    陈文雄:不用担心,没事儿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丰子:你为什么不问?……
    陈文雄:问什么?
    丰子:问我怎么会倒了这么大的霉……
    陈文雄:你想让我问吗?……
    丰子:……
    陈文雄:在热水里好好泡泡……忘掉不愉快的事情吧(说罢转过身,朝外走去)……
    丰子(拨开布帘):别装成个聪明男人样,刚开头都是这么温柔。……如果你想抱我,那就赶快来抱,不是更好吗。
    陈文雄停住脚听了片刻,迈步继续朝外走去。
    丰子:蠢货!

    121.杂货店·内景(白天)
    收音机里传来对海外归来人员的广播声。
    广播声:现在播送第35师团步兵第202连队出征者给留守人员的通知:如要了解东2910部队原籍福岛的人员健在与否,请与下列人士联系……
    阿初和王东谷在店前干活。陈文雄下了二楼,从货架上拿罐头,然后又返回二楼。阿初(20岁)在一旁苦笑着。

    122.杂货店·二楼
    大口大口吃罐头的丰子。陈文雄笑眯眯地瞧着她。
    丰子:……你……看什么呢?
    陈文雄:没什么……
    丰子:如果你以为我会感激你,那可大错特错了!
    陈文雄:……今天,是台湾的除夕。……除夕这天,全家人要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放爆竹,赶走恶鬼,全家人都要平平安安地渡过年关,这是台湾的风俗。
    丰子:这里是日本。
    陈文雄:对,这里是日本,所以我和王东谷必须去找食物。
    丰子:你,是要我走吧?
    陈文雄:我们去农村搞吃的,大约要四、五天,你就留在这儿……如果想走,也可以。如果你愿意……就等我们回来一起庆祝新年吧。
    丰子:你不是决定让我走了吗!

    123.新桥舞厅(夜)
    喧嚣的舞厅里挤满了年轻人。丰子发疯似地跳着舞,嘴里还不满地嘟囊着。

    124.荻站前·杂货店兼食品店(早晨)
    王东谷在看报。新闻标题是:“台湾发生反政府暴动”。
    丰子向这边走来,隔着大门的玻璃向店内张望。她犹犹豫豫地缩回了头,但随即又伸头向里面张望。
    丰子打定了主意,伸手去推大门。王东谷恰好在此时回过头去,和她对视。丰子愣了一下,但马上振作起精神,用力地把大门推开。王东谷直勾勾地望着丰子——
    王东谷:他不在。……你没看报吗?八高线列车发生了事故……
    丰子:……?!
    王东谷:骗你呢。他在二楼。
    丰子把报纸一摔,上楼去了。

    125.杂货店·二楼
    陈文雄在整理书架。
    丰子上了二楼,一下子扑进陈文雄怀中,高兴得笑出了声。
    陈文雄被丰子扑倒在地。丰子用力抱住陈文雄。
    陈文雄:丰子(也伸手搂住了她)……

    126.杂货店·内景
    王东谷朝着二楼咕哝着——
    王东谷(台湾方言):别搞得叮咣乱响的,尘土都落下来了。

    127.王家·厨房(白天)
    围坐在餐桌旁的照惠、深草、王东谷和阿初。
    王东谷:如今一想,他们俩也是那个……那个,呃,哎呀,阿初,还是你用日语说吧……
    阿初:噢……是说他们一见钟情吧(笑)……
    王东谷:对……对……
    照惠:有件事,一直在困扰着我……
    阿初:你尽管说,只要是我知道的……
    照惠:……她说,我是被强奸怀孕生下的……这是真的吗……?
    王东谷(笑了):被谁?被文雄吗?
    阿初(也笑了起来):是谁,说出这种胡话来。
    王东谷(台湾方言):我可以保证,你是陈文雄和丰子的孩子,这绝无问题。
    阿初:你听不懂吧。他说的是台湾话……他说,你是文雄和丰子的孩子,绝对错不了……
    照惠:可是,母亲为什么要那样欺骗我……
    阿初(伸手抚摸照惠额头上的伤疤):……是被阿丰,她……(照惠点头)阿丰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有孩子呢……

    128.杂货店兼食品店·附近(白天)
    丰子(21岁)从雨中走来,连伞也没有打。
    字幕:昭和23年(1948年)夏。
    阿初从这里走过。丰子来到了杂货店前,却有意跑到旁边的一处屋檐下避雨。阿初朝丰子走去,也站到屋檐下。
    阿初:阿丰,你这是怎么回事,(把伞撑起来)全身都被淋透了呀。(丰子欲言又止)怎么了?
    丰子:我……好像是怀孕了……是文雄的……
    阿初:那可不能淋雨。
    丰子:……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阿初:说什么傻话呀。
    丰子:有了孩子,他就会讨厌我了……他会抛弃我的,肯定……
    阿初:你放心吧。文雄他会高兴的,一定会的。来,走吧(拉住丰子的手)。
    丰子:讨厌!放开我(甩开阿初的手,冲入了雨中,朝远处跑去)!
    阿初:阿丰!

    129.杂货店·二楼
    雨停了,雨水仍不断地从屋檐滴下。
    陈文雄: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丰子:你不生气……
    陈文雄:把衣服换换吧。
    陈文雄刚要站起来,丰子抱住了他。
    丰子:永远永远。我都要在你身边……永远也不离开你……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
    陈文雄让丰子坐下,然后坐在丰子旁边。
    陈文雄拿起手镜,将阳光反射到天花板上。
    陈文雄:阿丰,你瞧啊,那就是台湾……它四面都是海,就像一条漂浮在大海中的船。……什么时候,我和你,还有你生的孩子,咱们三个人一起回去吧。
    丰子:……
    陈文雄:你一定会喜欢的。……无论走到哪里,天都是那么蓝,在蓝天的下面,绿油油的甘蔗田一望无边……
    丰子:……

    130.王家·厨房
    阿初:她认为,有了孩子以后陈文雄就会变心……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她就打你、踢你……
    照惠:……
    阿初:后来文雄实在无法忍受,就带着你离开家走了……我想,阿丰她是不是有什么病……要不,就是她小的时候,有过什么特殊的遭遇……
    照惠:……
    阿初:结果,在文雄去世前一年,我们又忽忙决定要回台湾……他死的时候也没有能去看他一眼。
    王东谷:去和他道别的时候,在医院,我一直握着他的手……文雄说,能回去太好了。他是笑着说的……可我,却哭了起来……
    阿初:我们还真的想过,是不是把你一起带上走。可……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肚子里又怀着一个……生活实在难以维持。
    照惠:……
    阿初:回到台湾以后,我心里一直在惦记着你呀……
    王东谷(点头):……嗯,嗯……
    阿初:……就像是把自己亲生的女儿丢在日本了,这心里怎么也过不去呀。
    阿初和照惠紧紧抱在一起。
    深草:只有再重新去寻找了……
    照惠(点点头):……
    王东谷:没关系,文雄的遗骨,一定能够找到。

    131.杉并区区政府·户籍科(白天)
    照惠在与酒井千鹤(26岁)交谈。
    照惠:我已经走访了许多地方,但一直没有任何线索,所以还是来……
    千鹤:上次您来的时候,说您的父亲确实是从台湾来日本……
    照惠:对……
    千鹤:如果是这样,那么,您的父亲是不是并没有取得日本的国籍呀?
    照惠:这个……
    千鹤:若是他没有取得日本国籍,在这里就不可能找到他的户籍誊本。
    照惠:……
    千鹤:您可以去二楼的外国人登录科查一查,或许在那里会留下什么记录。
    照惠站起来行了一礼,急匆匆地走了。

    132.区政府·外国人登录科
    照惠面向办公桌站立着。职员取来了外国人登记册。
    职员:让您久等了。
    照惠出神地凝视着外国人登记册。
    照惠(心情难以平静):那个……我在找遗骨……找我父亲的……父亲的遗骨……

    133.区政府·户籍科(黄昏)
    两名年轻的男职员和酒井千鹤在翻阅查看文件记录。照惠坐在长办公台的另一侧等待着。她祈求似地抚摸着额头上的伤疤。
    屋子里除了他们几个没有别人。
    职员A:有了!找到了《死体火葬许可书》(说着拿来了一本很旧的文件夹)。
    照惠接过文件夹仔细地阅读。

    ※※※

    两名年轻的男职员和酒井千鹤分头在打电话。
    职员A:对,名字叫陈文雄。哎?哎,没有吗……噢,是吗……
    照惠仍然坐在那里等待。
    职员B的声音:签署的日期是1月18日……没有找到?……好,知道了。非常感谢。
    照惠一直怀着紧张不安的心情侧耳听着他们与对方的对话。
    职员A的声音:哦……是天祥寺吗?我是杉并区区政府户籍科。我们想了解一下由贵寺保存的无主死者骨灰的记录……
    照惠:……
    千鹤:找到啦?!太麻烦您了。非常感谢(挂上了电话)。
    照惠不由得挺起了身子。
    职员A:哦,对不起,现在我们这里已经找到了。麻烦您了,非常感谢。
    千鹤(拿着《死体火葬许可书》):实在是让您等得太久了,因为是很早以前的事,所以和对方讲起来特别费时间……您父亲的遗骨,现在被保管在三鹰市的东光寺里。
    照惠(深深地鞠了一躬):东光寺……实在太感谢了……(百感交集)……

    134.东光寺·正堂(白天)
    住持面向骨灰壶读经。
    神情庄重的照惠和深草站在住持身后。
    照惠:……
    深草:……

    135.东光寺·佛堂
    僧侣将骨灰壶交给照惠。照惠接过骨灰壶,久久地凝视着。
    照惠:终于……找到你了……阿爸……
    深草:……

    136.东光寺·外景
    照惠怀抱着骨灰壶,和深草走出了东光寺。
    深草:妈妈……
    照惠:嗯?
    深草:咱们带上遗骨,去见见外祖母吧……
    照惠:……
    深草:我已经去查找过了……一直瞒着妈妈,是我不好……不过,我去了好多地方查访……
    照惠:……
    深草:我想,难道外祖母她不想保存外祖父的遗骨吗?
    照惠:她未必有这种想法吧。
    深草:可是,外祖母她是非常喜欢外祖父的呀。
    照惠:……
    深草:正因为她爱外祖父爱得太深了,所以只想一个人独自占有他,肯定是的……外祖父也是喜欢外祖母,才离开她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照惠:别说了。
    深草:这些,妈妈心里也是清楚的吧。
    照惠:……
    深草:妈妈其实不是只为寻找遗骨,真正的动机是找妈妈的妈妈……是在寻找我的外祖母吧……
    照惠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137.在夏季的雷雨中摇曳的竹林
    走在泥泞的道路上的陈文雄(30岁)和照惠(4岁)。
    丰子向陈文雄投石块。
    丰子:走吧,混蛋!滚回你的台湾去吧!去见鬼吧,你这混蛋!去死吧!
    字幕:昭和27年(1952年)夏。
    丰子坐倒在泥地上。
    照惠仰头看着陈文雄。
    陈文雄表情僵硬,但停住了脚步……
    照惠转回头望着丰子……
    丰子:我怎么办呀……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办呀……文雄……
    陈文雄:……
    丰子(双手合十祈求般地):别抛下我……我害怕……我害怕呀……
    陈文雄仍背对着丰子,继续往前走。
    照惠一次又一次回过头去望着……
    雨中的丰子——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声音和雨声都消失了。

    138.XX警察署·接见室(白天)
    照惠和武则面对面坐着。
    照惠:我想去见见妈妈……
    武则:……
    照惠:父亲的遗骨已经找到了。
    武则:你想把一切都做个了断吗?
    照惠注视着武则——武则移开目光。
    照惠:她恨我。……对我,她有的只是恨……
    武则:这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吧……
    照惠:——?
    武则:以后,你就别来看我了。见了我,说起过去的事来,你心里也不痛快。
    照惠和武则相互凝视着,默默无言。过了好一会儿,照惠站了起来。
    武则:要走了吗?
    照惠:香烟,你是要“七星”牌的对吧?
    武则:嗯。
    照惠:想抽烟,可以打电话和我联系……
    武则:……噢……我会的……
    照惠走了。

    139.公共汽车内(白天)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照惠和深草坐在座位上。
    深草:我想,下一届的锦标赛,我要报名参加200米的比赛。
    照惠(表情紧张):……
    深草:妈妈……
    照惠(心不在焉地):什么……
    深草:你在听吗?
    照惠:在听呀……

    140.XX村·公共汽车站
    公共汽车停下,照惠和深草下了车,向前走去。

    141.“美丽·丰子·沙龙”门前
    路旁孤零零的一座美容院,萧条而落莫,照惠和深草朝这里走来。突然深草停步不前。照惠感到奇怪,也跟着她站住了。
    深草:就是那里呀……
    照惠:……
    深草看着照惠。
    照惠仍然在犹豫着……
    打着雨伞走来的丰子(70岁)。她腰杆挺直,体形也还匀称,很难看出她已经是70岁的人了。照惠屏住了呼息。
    深草:那个人……?
    丰子朝美容院走去。美容院大门的玻璃上,写着“美丽·丰子”的大字店名。照惠凝视着大门的玻璃。

    142.美容院·内景
    照惠和深草进了美容院。
    照惠:对不起。
    丰子独自坐在椅子上,边抽烟边看电视。看到照惠和深草,丰子关掉电视机,站了起来。即使从近处看,她也并不显老。
    丰子(不在意地):欢迎光临。
    她穿上了围裙。把转椅转向照惠。
    丰子:请坐。
    照惠稍稍迟疑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下了。
    深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拿起女性杂志翻看着。
    丰子:洗洗头是吗?
    照惠:前边的头发……
    丰子:剪一下对吧。
    丰子拿来毛巾的围布,围在照惠脖子上。
    丰子:天气可真不好哇,简直让人烦透了。(用夹子夹住照惠的头发)剪多少合适?(手指夹住发梢部分)这么多行吗?
    照惠点点头。丰子撩起照惠前额的头发。
    丰子发现了照惠额头上的伤疤。
    照惠从镜子中注视着丰子。
    丰子开始用剪刀修剪头发。
    一阵沉默。只能听到剪刀的声响。照惠注视着丰子。
    丰子没有和照惠的目光对视,只是不停地剪着。
    深草悄悄地窥视她们。
    沉默。
    照惠(突然地):我小的时候,很想长大了当美容师……(丰子的神色不变)虽然只有一次,妈妈夸奖过我……说,头发梳得真好……(丰子仍然不动声色)我听了特别高兴……
    店外,大雨仍然不停地下。
    丰子神色如故;照惠紧盯着丰子。丰子的手没有停止动作。
    照惠想叫一声妈妈,却又咽了回去……
    丰子继续剪着头发。
    照惠:……
    深草(心里十分着急,却又无法开口):……
    丰子(取下了照惠身上的围布):请付,两千日元。
    照惠(看着丰子):……
    丰子:……
    照惠刚要开口,恰在此时响起了开门声,结果还是没有出声。
    竹内俊男(43岁)回来了。
    俊男:哎呀呀,让雨浇得够呛……全身都湿透了……
    丰子(亲密的口吻):这么湿,可不能就上榻榻咪呀。
    俊男:这我知道。(对照惠)欢迎光临(走进里面的房间去了)。
    照惠目送俊男进去之后又转眼看着丰子。丰子抬眼瞧了一下照惠,很快恢复了刚才的表情,仍旧一言不发。
    照惠似乎理解了丰子的生活。
    深草注视着照惠和丰子。
    照惠走到坐在沙发上的深草身旁去拿钱……
    照惠似乎是下了决心,把钱拿在手中,转过身面对着丰子。
    从她的表情看,她已经消除了对母亲的怨恨;她把钱递了过去……
    丰子接过钞票……
    照惠(鞠了一躬):请多保重身体……
    照惠和深草走出门外。

    143.美容院·外景
    雨停了。照惠和深草朝远处走去。
    丰子出了门,站在店前。深草回过头去一看,只见丰子直挺挺地伫立在美容店前望着她们。
    照惠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
    深草:……
    宛如那天一样,丰子的身影越来越远了……

    144.公共汽车内
    照惠和深草并排坐着。
    照惠:……
    深草:为什么不说呀……
    照惠:妈妈她……我的妈妈,在我17岁的时候已经死了……
    深草:……
    照惠:那是个可怕的母亲……每天,不是打就是踢……但是,无论她怎么打我踢我,我还是爱她、爱她……没有办法……
    深草:……
    照惠:……但是,都已经过去了……
    深草:……
    照惠:生你的时候……我高兴极了……我感到那么幸福……所以……这些陈年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深草:……
    照惠:……终于……能和妈妈道别了……
    深草:……
    照惠:……奇怪吧……我总是想让那位可怕的母亲对我说一声:可爱的孩子……你想得到一声“可爱的孩子”不算什么,而我却……
    深草:可爱的孩子。妈妈。
    照惠:傻女儿……
    深草:……
    照惠:深草……妈妈……能哭吗……?
    深草:哭吧……
    照惠伏在深草的肩上,哭了。
    深草:……
    随着汽车的颠簸而摇晃着的照惠和深草。

    145.台湾·甘蔗田
    照惠和深草站在甘蔗田中。林春常在稍远处望着她们。
    深草:我的外祖父,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成长起来的。
    照惠胸中充满了暖意,深情地望着无边的甘蔗田。

    146.甘蔗田(白天)
    秋高气爽。照惠、深草和林春常在砍甘蔗。
    林春常:你们已经到台湾来过好几次了,因为,这里就是你的故乡……(仰头望着天空)蓝蓝的天啊……
    深草(诗腔):默默劳动、修建墓地……
    林春常(苦笑):……
    照惠(微笑):……
    在绿色的甘蔗田的上方,台湾的天空湛蓝而清澈——
    深草:嘿,林先生,加油干呐。
    三个人默默地收获着甘蔗。
    移出片尾字幕。

    (全剧终)

    PS:译自日本《电影剧本》1998年10月号。本片曾获1998年度日本《电影旬报》十佳影片第二名、最佳导演奖、最佳编剧奖和最佳女主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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