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坐在客厅,从黄昏一直坐到天色悄悄暗下来,这是属于我自己独享的时光,夜,悄悄地来临,而我在回忆昨晚那部电影,塔可夫斯基的《牺牲》nn这无疑是我今年最喜欢的一部影片,看完电影,我却不象看完乡愁那般的沉重,我反而笑了。Felix问我怎么这般开心,而婴宁却是象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nn影片一开始,便是巴赫的《马太受难曲》,凄婉的小提琴,令人莫名的悲恸。nn《牺牲》继续了《乡愁》的主题,对现代社会,对人类,对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可怕的不协调的忧虑。却更彻底更深入一些。不一样的是,《乡愁》有一个故事做为载体:诗人寻找俄国作曲家的生平素材以及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和女导游,村里的疯子之间发生的一些事; 而《牺牲》则完全是一部形而上的,没有叙事,没有故事情节,整个电影由对白+思辩+梦境组成,仿佛导演在用摄影机来探索:人类到底是什么?nn影片一开始是夏末的湖边,有雾,在湖边的草地上,亚历山大正和他的儿子一起在种一棵树,亚历山大一边种树一边给儿子讲一个故事,有一个老修道士种了一棵类似的枯树,他每天给树浇水,希望能把树浇活。持续了整整三年,终于,那棵树开花了。nn 显然小男孩似懂非懂,这时邮差出现了,邮差这个人物,就和《乡愁》里的多米尼克一样,说话神神秘秘,时而疯疯颠颠,有人或称呼他们作疯子或白痴,而我更愿意叫他们“先知”nn 然后是亚历山大在家附近的小树林里和他小儿子一起时那段经典的喃喃自语:nn “人总是疲于奔命,防范着别人,防范着他周围的大自然。他总是强迫大自然,由此导致了一种建立在暴力、强权、恐惧和依附之上的文明。所有被人们称为技术进步的东西一向只用于生产一种标准的起居设备和发明武器以保卫权力。人们象野蛮人那样生活,使用显微镜可以象用捣锤那样。不,实际上,野蛮人有一种更特别的精神生活。人类一旦有了重大发现,就把这改变成武器。一位智者说过:“所有为生活所不必须的就是罪恶。这是对安逸的宣判。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全部的文明,由始至终就是建立在罪恶之上。我们达到一种不和谐,一种物质发展与精神发展的极不平衡…… 你明白,我们可怜的文化,或是说,我们的文明,它患病了。你懂了,孩子。你认为我们可以研究这个问题,并寻找一种可能的解决办法。对,我同意。也许,当时不那样晚,可现在太迟了。我真厌烦听自己说话:“废话,废话,废话”,现在我才明白哈姆莱特想说什么。那些喜欢高谈阔论的人,他不能容忍他们,完全是我的情况,我为什么说话?希望某人停止高谈阔论而去致力于某件有益的事情,这可能吗?至少应该试试。”nn 亚历山大说,只要一切都回复到从前的样子,让我怎样都可以,我愿意摧毁我的房子,放弃生活中的一切东西。我将哑口无言,我将不再跟任何人讲话,我将切断一切我和生命之间的关联。主啊,请助我实现这一誓约。"nn 再看亚历山大的家庭,妻子,两个女儿,女仆,家庭医生,这个家庭里的每个人都象没有思想的游魂,了无生气,困惑,恐惧,甚至绝望,表面的平静下潜伏着一股暗涌,直到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刻,他的妻子终于彻底崩溃。nn 而邮差告诉他,只剩最后一个机会,最后一个希望了,你必须去找你的女仆玛丽亚,她有特别的能力,只有她能拯救这个世界。你必须与她结合才可以拯救这个世界。nn 亚历山大想了很久,他暗暗地观察他妻子女儿的一举一动,镜头缓慢而又凝重,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牺牲自己,骑车去找女仆,在一个小水坑前摔倒了, 爬起来后他犹豫了, 打了退堂鼓,他折回,停顿几秒,却又毅然掉转头,向着女仆的房子骑去。缓慢的镜头把亚历山大的心理争扎刻画得淋漓尽致,另外,不得不说,男演员相当出彩。nn在玛丽亚的屋子里,亚历山大给玛丽亚讲了一个花园的故事:我的母亲住在乡下的一个小木屋,屋前有一个花园,里面长满杂草,但这个荒废的花园有一种特殊的美;有一天我想去好好整理它,为了让母亲更快乐一些,我剪,割,铲,锯,锄草,想尽快弄好,母亲已经病得很重了,我想让她看一个全新的花园,但当一切完工后,我发现:nn 那些美哪去了?自然的魅力哪去了?花园里留下的,只有被侵犯过后的痕迹-------他终于泣不成声,他请求玛丽亚解救他。nn 玛利亚,也是圣母的名字,导演给女仆取这个名字也很有宗教意义,牺牲,也即祭品。主人公把自己当做祭品,请求神的宽恕,原谅人类犯下的一切罪行,完成自己特别方式的一种救赎。她悲悯地看着他,安慰他,解救他的痛苦。nn当他和玛利亚合为一体的那一刻,两人神奇地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起到空中,玛利亚象天神般抚慰着他痛苦的灵魂,我想起那个神秘的郇山隐修会,他们也有这种通过“圣交”来完成救赎,祭奠神灵的仪式。nn然后,亚历山大认为自己该实现自己的诺言了:他要烧掉自己的房子!nn又是一个经典长镜头:他收拾桌子,叠椅子,盖上布,开走汽车,点燃桌布,然后跌跌撞撞地离开,走到屋外看着整幢房子烧成一团火焰,整个镜头好几分钟,没有分切。他,疯了。 nn画面的最后一个镜头,他六岁的小儿子提着两桶水走过去给那棵他们共同栽的树浇水,然后惬意地躺在那棵树下的杂草上,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说:开始的时候就是语言,为什么呢,爸爸?nn这句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后来在网上搜了一下原文,原来是翻译的问题,这应该是《旧约·创世纪》的第一句:“太初有字”。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The word proselytised with its message, copy itself unceasingly and forever. 意思是世界一开始就是存在的,自有其道理。“字”在这里就成了存在本身的代言。nn影片最后打上了字幕:献给我的儿子,希望他拥有希望和信心。nn这也是塔尔科夫斯基最后的一部影片,拍完这部电影他便去世了,他,仿佛是挣扎着用最后的一丝力气,不惜牺牲自己,不惜被人看作疯子白痴 ,也要向世人传递这样的信念和希望:nn希望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获得新生,就象不断地给一棵快枯死的树浇水一样。
老塔刻画了亚历山大这一带有极强殉道意义的形象,整部电影有浓郁的西方宗教风格,在核战争的背景下,亚历山大向上帝祈祷,以自我牺牲的形式来渴求神的帮助。电影从一开始的《三圣贤之旅》至结尾带有新生意义的呼应,都带有浓烈的宗教符号,从核战争为分界线,前半部分是哲理与文明,后半部分是疯癫与混乱,自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再和谐,人们开始抛弃部分和平生活中所漠视的伦理与秩序,世界成为压抑的颓废的荒原,仿佛瞬间跌落莽荒时代。
此时,和谐的婚姻成为抱怨的尴尬关系,文明法则被打破成为践踏着斑马线前进的“野蛮”,一个拥有高深哲理与厚重道德的无神论者转而向神祈祷渴望救赎,化身为一个耶稣式的人物,以一己之力背负整个世界的罪恶。乱世打破了人与人之间或者是人本身在一般时期难以发现的平衡与伪装,将一个个难题放到了所有人的面前。n
一方面人们渴求理性与文明来给予自己选择与指引,亚历山大竭力地恢复以往的秩序与和谐,但当他看着这破败的树林时,一种反理性反文明的混乱让他感觉恶心,人类所在和平时期建筑的一切都在战争面前毫无抵抗力之力,人的思想在宏观的战争面前——尤其是核战争,那样无力与徒劳。
于是另一方面,人们在这种文明特征被隔离的情况下,开始追求原始的古老的文化传统,例如宗教,一个现代的代表文化的学者开始追向神的救赎。邮差是一个“信使”形象,在各大神话中都很常见,代表着神的启示,降临在尘世里的智者面前,指给他一条带有自我牺牲以解放世界的道路,邮差指示亚历山大拜访玛利亚并与她同房,也是最后在亚历山大燃烧房子给他拥抱的人,而玛利亚的形象就太明显了,这两个形象与家人相对,无论是战争前还是战争后都与家人群体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与反差,这也是指代亚历山大的两个方面。
我很怀疑老塔在拍《牺牲》的时候是不是预言到这是自己的最后一部电影,似乎将自己之前所有精粹之处都糅合在一起,如《乡愁》的疯癫与自焚,《镜子》的现实与梦境的杂糅混合,《潜行者》的理性与信仰思考,《安德烈卢布廖夫》的自我救赎与悲悯世人。但在我看来,糅合得并不和谐,整部电影看起来充斥着混乱与过分的意识流,用一种宗教性的教条性的语言来刻画一种战争下人们的恐惧与失态,一种荒诞的意味充斥着从头到尾,太多无意义无根源的指向疯癫与信仰,强行地带入一种强势的宗教信仰主题,至少对于我这种无神论者来说,是难以接受以及无法理解的,在灾难面前,理性伦理无端地让步于信仰与神。所以我最喜欢的是女儿这一形象,她似乎是一切的旁观者,与所有的混乱疯癫隔绝,反而让我看到了安德烈卢布廖夫的影子,信仰不是非得与理性与冷静对立。n
结尾在我看来也并非那么画龙点睛,这种前呼后应对于老塔应当信手拈来,只能说,这种极具预言性与轮回概念的开头让我一下子便能猜到结尾是小儿子日复一日地浇水,这个结尾远不如《乡愁》要震撼,像是那种千篇一律的劫后余生警醒意义,罪恶注定接上救赎,毁灭注定接上新生。n
多说一句,我不太懂为什么很多人说老塔特别喜欢烧房子,我印象里也就烧了两次,而且《镜子》里完全只是衬托意义,如果看懂《镜子》精彩无比的叙事结构的话,应该就能知道那次烧房子只是一个毫不重要的环节,而《牺牲》里烧房子则带有一种极强的自我献祭以及兑现承诺意味。n
总之,《牺牲》是老塔最差劲的一部电影,他还应该再拍长一点,我不理解亚历山大,无法理解这个不堪一击的世界,更无法理解拯救世界的成本如此之低,在我看来这部电影与《安德烈卢布廖夫》相反,一个是现代精英用宗教方式拯救世界,另一个是古典精英用创造客观艺术珍宝的方式来拯救自我,老塔构思了一个太精彩的有关救赎的故事,却没有把它讲好,至少对于我来说,是不满意的。
瑞典电影学会、法国阿尔戈斯影片公司1986年联合摄制 彩色 154分钟
编导:安德烈·塔尔柯夫斯基
摄影:斯文·尼克维斯特
主演:厄兰德·约瑟夫森(饰亚历山大)、苏珊·弗利德伍德(饰阿代拉伊德)、艾伦·爱德沃(饰奥托)、古德龙·吉斯拉多蒂尔(饰玛丽亚)
获奖:1986年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大奖和国际评论奖
翻译:杨少萱
湖边
夏末的一个雾天,湖边没有一棵树。宽阔的草地上只有一个破烂不堪的木制车库。在公路与湖之间的草地上,亚历山大正在种树。
亚历山大:嗯,儿子过来帮帮忙。在很久以前,在一座东正教的修道院里,有一位叫庞威的老修道士。他在山坡上种了一棵类似的干树。他对他的学生一个叫琼·科劳夫的修道士说:“你应该天天给树浇水,直到把树浇活为止……”递给我几块石头。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朝他父亲走来,将石头堆在树干周围。
亚历山大(继续说):每天早上,天一亮,琼灌满一桶水便上路了。他爬上山给树浇水。每天晚上,黄昏时分才回到修道院。这样,持续了整整三年。一天,琼到达山顶时,发现那裸树开满了花。这倒是无关紧要的,关键是这种方式方法……你知道吗,我时常在琢磨,如果人每天在同一个时刻做同一件事情,换句话说,就是系统地、有规律地重复某一个固定的动作,那么,世界就会变化!事物就会变化!而不会是另外一种样子。举个例子,你每天早上醒来,七点钟准时起床……去盥洗室,在水龙头那儿接满一杯水,再把水倒进洗手池里,就这样。
邮递员奥托骑着自行车来了。
奥托:您想摆脱我,可不那么容易。
亚历山大:这里很美,就象日本的插花艺术。
奥托:亚历山大先生,我应邀今晚去府上祝贺您的生日,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誉。(他从自行车上下来,递给亚历山大一封电报)哎,这是最后一封,邮局已经关门了。
亚历山大:儿子!
奥托:如果再来电报就要等到明天了,在这儿签字。
亚历山大:我没带眼镜,你能给我念一下吗?
奥托(念):祝我们的朋友生日快乐。我们拥抱你,尊贵的里夏尔,漂亮的米奇季纳王子。愿上帝赐给你幸福、健康与安宁。永远忠实你、爱你的里夏尔们和白痴主义者们。
亚历山大:这太感人了。
奥托:是的……这是个玩笑。一个友好的玩笑。“白痴”主义者,这个词儿用得不错。
亚历山大和他的儿子、奥托三人一起穿过马路,在荒野中走着。奥托骑自行车围着亚历山大和孩子绕圈。
奥托:“愿上帝赐给您幸福。”您和上帝到底有什么关系?
亚历山大:没有任何关系。我害怕有什么关系。不过,究竟您想要说什么?
奥托:是的,这倒无关紧要,您呢?您是著名的记者、演员、剧作家、文学评论家,您在大学里开美学讲座……
亚历山大(对儿子):你的……你的套索,快去!快去找!
奥托(接着说):您又是评论作家……可您却那么忧郁。
亚历山大:您到底要怎么样?为什么说“忧郁”?
奥托:不要那么担心,不要悲伤。什么也不要等待。这是重要的,什么也不要等待。
亚历山大:何为“什么也不要等待”?你怎么知道我在等待什么?
奥托:我们都在等待着什么。比如我吧,我这一辈子都在等待着。我好象是在火车站台上,我感到已经过去的一切并不是真正的生活,只不过是一种对真正生活的期待,一种对真实的、重要的事物的等待而已。您没有这种感受吗?
亚历山大:是的,从这种意义上讲,我理解。但我承认我没有料到你会提这种问题。
奥托:可是我感兴趣。我不时有些古怪的念头,我向您保证。举个例子,那位矮人,那位出名而又不幸的矮人……
亚历山大:哪位矮人?我的上帝,您把我弄糊涂了,真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奥托:是吗?您很清楚。那个罗锅儿。那个在尼采那儿使萨拉杜斯特拉昏倒的那个人。
亚历山大:昏倒?你想说什么呀?您认识尼采?您熟悉他的作品?
奥托:我自己并不认识他,我从来也没有深入地研究他的作品。……但我感兴趣,我不能否认这一点。
奥托从自行车上下来,坐在草地上。
亚历山大:那又怎么样?
奥托:我时常想着一些事情,好象《永恒回归》中的白痴。我们在那儿生活,我们忍受痛苦,我们希望,我们等待着什么,我们又失望,我们将走向死亡。终究,我们将死去,然后我们又复活,忘掉了过去。接着一切又重新开始。(远处传来雷声)但不完全按照同样的方式,带有微小的差别。
小男孩,在两个男人未注意时,将一条绳子的一端系在灌木上,将另一端系在奥托自行车的后座上。
奥托:……但总是同样的失望,同样的荒诞。一切同前没有一点不同,可以说就是一次重新演出。如果只和我有关,我自己都可以组织。这挺有趣儿,您不这样认为吗?
亚历山大:没有什么新奇的,没有。您不认为这是您编造出来的?您总不能认为,人能够设立一种机构,一种包罗万象的机构,即所谓绝对真正、绝对属于法律的模式。这就如同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并变成为一位创世神。您真的相信那位矮人?那位《永恒回归》中的白痴?
奥托站起来,扶着自行车。
奥托:是的,我有时相信。您知道,如果我真相信一件事情,它就会实现的。俗话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奥托骑车欲走,绳子被绷紧了。奥托摔倒在地,装出很生气的样子。亚历山大和男孩都笑了起来。
奥托:对不起,现在我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准备一份礼物。
亚历山大:这倒不必。
奥托:可以说这是一个节日。电报都把您淹没了。再见!(他将绳子扔向男孩,挥着手离去。)
亚历山大(对儿子):走吧,你有什么要说的?你知道:“开始的时候是动词。”哎,你怎么一声不吭,我的小鲤鱼……
小松树林中
一些松树稀琉地生长在高高的茅草中。远景是荆棘丛生的荒野和湖畔。
亚历山大(画外):儿子,你看,我们迷路了。人类误入歧途,她的道路非常危险。爬吧。
一辆汽车在树林旁停下。亚历山大的夫人阿代拉伊德和维克多——他们的医生朋友,从车上下来。
亚历山大(画外):嘿!你怎么变得这样迟钝,人一旦认识了自己,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害怕。
阿代拉伊德和维克多缓步走进松林中。
维克多:他近来怎么样?好吗?
亚历山大(画外):他什么都怕,动物、雷雨、黑暗。
阿代拉伊德:是的。为什么?他努力工作。
亚历山大(画外):人不愿意和谐地与大自然一起生活。不愿意与大自然同呼吸共命运,不愿意做大自然的朋友,而开始自卫了。害怕是馊主意。
维克多:我不喜欢这些独白,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肩扛着儿子,迎着他们走来。
亚历山大(画外):大夫!等等,就来了!你这身打扮不象去远征非洲呀。那可是一次冒险,相信我。
维克多:你好。
维克多把亚历山大搂在怀里。
亚历山大:你好。欢迎你。
维克多:生日快乐!
亚历山大:谢谢!医生,谢谢。
维克多:小伙子,你怎么样?生活中总保持沉默可不容易。是的,我料想如此,但这对你合适,非常合适。年轻的朋友,交流是非常困难的,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阿代拉伊德:这是我的儿子。
亚历山大:怎么是“我的”,应该是“我们的”儿子。
阿代拉伊德:他每天自己漱口,自己上床睡觉,很乖。
维克多从亚历山大肩头接过孩子,使他坐在一根树枝上。
维克多:自己漱口,这不算什么。他做手术时表现才叫勇敢呢!大家都这样说。也就是说,他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小大人了,是吧?把嘴张大。很好。照这样下去,一个星期后,你就能重新说话了。
维克多转向亚历山大。阿代拉伊德接过孩子,大家款款而行。
维克多:……对啦,你知道吗,甘地每星期有一天拒绝说话,这样连续好几年呢!
阿代拉伊德:为什么?
男孩:哦……
维克多:我想他是讨厌人。
亚历山大:我们走吧,维克多。你到底还是逃脱了你那些病人,真有你的。
维克多:象这样的日子,应该讲究礼仪,我至少还能这样做。礼物在后备箱里。晚饭时你就会得到了。
亚历山大:又是礼物!
阿代拉伊德:我们都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亚历山大:对,这才是我们要做的。你们俩人坐车走,我和儿子步行回去。(对儿子)我们的谈话还有待结束呢,对吧。
阿代拉伊德:别耽搁了,好吗?孩子。生日晚会都准备好了。
维克多和阿代拉伊德走了。亚历山大和男孩手拉着手,在草地上,在树间走着。
亚历山大:我过去向你讲过你妈和我是怎么发现这块地方的吧?(雷声隆隆)有一天,我们来岛上玩。那时你妈妈还没有怀你呢。我们从来没有来过,而且又忘了带地图……
亚历山大靠着一棵松树坐下来。让儿子坐在他的膝盖上。
亚历山大:……我们汽车上的汽油用完了。只好把汽车丢在这一带,步行赶路。总之,我们是迷路了。突然,下起了毛毛雨,天很冷。我们来到了转弯处。在那儿,有一棵干枯的松树,这时太阳又出来了。雨停了,阳光照耀着这个地方!我们看到了那个情景!我忽然间感到遗憾,这为什么不是我?我的意思是住在湖边松树下这栋房子里的你妈和我。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在那儿生活,直到死都会幸福的……
小男孩轻轻地喊了一声,他脖子周围包裹着绷带。
亚历山大:怎么样?行吗?别怕,孩子,死亡并不存在。但死亡的恐惧存在。这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恐惧。它常可以使人举止轻率。不过,有朝一日只要我们不再害怕死亡,这一切都会改变。什么?是的,这和我以前给你讲的没有什么关系。对了,我和你妈妈当时就在那儿停下,象是着了魔,注意看这美丽的景色……
小男孩从亚历山大的膝上滑下,双手着地,开始围着他父亲爬行。
亚历山大:我们被迷住了,流连忘返。多么宁静,多么和谐!显然,这栋房子是为我们建造的。当时,它正巧等待出售。这可真是一个奇迹。你就出生在这座房子里。你喜欢这房子吗?不!不!什么也别说!……
小男孩转到亚历山大的身后。(起风了,远处有人唱歌)
亚历山大:人总是疲于奔命,防范着别人,防范着他周围的大自然。他总是强迫大自然,由此导致了一种建立在暴力、强权、恐惧和依附之上的文明。所有被人们称为技术进步的东西一向只用于生产一种标准的起居设备……
小男孩爬到亚历山大的身边。
亚历山大:……和发明武器以保卫权力。人们象野蛮人那样生活,使用显微镜可以象用捣锤那样。不,实际上,野蛮人有一种更特别的精神生活。人类一旦有了重大发现,就把这改变成武器。一位智者说过:“所有为生活所不必须的就是罪恶。”……
风越来越大,吹拂着草地。
亚历山大:这是对安逸的宣判。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全部的文明,由始至终就是建立在罪恶之上。我们达到一种不和谐,一种物质发展与精神发展的极不平衡……
亚历山大(把头靠在树干上继续说):你明白,我们可怜的文化,或是说,我们的文明,它患病了。你懂了,孩子。你认为我们可以研究这个问题,并寻找一种可能的解决办法。对,我同意。也许,当时不那样晚,可现在太迟了。(风的呼啸有增无减)我真厌烦听自己说话!“废话,废话,废话”,现在我才明白哈姆莱特想说什么。那些喜欢高谈阔论的人,他不能容忍他们,完全是我的情况,我为什么说话?希望某人停止高谈阔论而去致力于某件有益的事情,这可能吗?致少应该试试。
亚历山大环视了一下四周,松林里没有任何人。他站起来,旋即又坐下。突然,他儿子从后边跳到他身上,两个人在草地上打起滚来。(雷声)当他们站起来时,儿子的鼻子流血了。
亚历山大:宝贝儿,我的上帝,我是怎么了?
亚历山大踉跄了一下,倒在草地上,昏了过去。
梦幻(黑白)
一条狼藉不堪、没有生灵、夹在高大建筑物之间的街道。风把纸片和破布追得纷纷扬扬。街头横着一辆翻倒的破汽车。街面上扔着几把坏椅子和一些垃圾,人行横道线依然可见。一块肮脏的玻璃窗反射出建筑的楼层。玻璃上滴淌着液体。与现实场景中同样的声音:风的呼啸和远处的歌声。
(转黑)
在客厅里
亚历山大翻着一本书,书中有一些古代圣像的插图,他抚摩着,按压着一张插图,然后又翻到另一页。
亚历山大(画外):令人惊奇,何等精美,何等端庄!何等的神智,又不失孩子的单纯!深邃与幼稚的幼合。是的,这如同经文一般难以置信。然而这一切,人们已经丧失了,甚至连做祷告都不会了。
这间宽敞的客厅位于房屋的底层。厅内,离尽头的墙几米处有一个涂抹成白色的壁炉台。有好几个朝向阳台的窗户,还可见到几扇落地窗。维克多伫立在一个窗前背朝着我们。(户外传来海鸥的叫声)
维克多:我渡过了艰难的一天,更确切地说是失去控制的一天。
亚历山大朝维克多走来,手中那本书还是打开的。
亚历山大:维克多,谢谢。这是一本绝妙的书。还要谢谢你送的那瓶酒。晚饭时我们把它喝了。不过,尤其要谢的是,你的光临。
维克多在摇椅上坐下,亚历山大站在窗前,转身背对着维克多。
维克多:有时你是否感到了生活就象一次失败?
亚历山大朝维克多转过身,慢慢穿过房间。
亚历山大:不,为什么呢?从前,我也许曾有这种感觉,但自儿子出世,一切都变了。这变化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花费了一些时间的。当他长成了小大人,我确实喜爱上他了。喜爱得甚至有些过分。对此我感到担心。
亚历山大站在一扇窗前,凝视着外边。
亚历山大:此外,有一件事儿使我不安。过去我是准备过一种生活,应该承认,是一种知识分子的生活。我学习了哲学、宗教史、美学。后来,我给自己套上了枷锁,自己束缚了自己。况且,是完全自愿的……
亚历山大转身走过来,坐在维克多对面的一把椅子上。
亚历山大:……注意,尽管如此,我还是幸福的,比如今天。
玛尔塔,阿代拉伊德的女儿走进来,背靠在两个男人之间的一扇窗户上。
维克多:哦,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亚历山大:我收到了一封朋友拍来的电报,他们用一种有趣儿的方式署名:“阔老们”,“白痴主义者”,他们都是戏团的老朋友,那时候,我们演莎士比亚和多斯多威斯基的剧作。
玛尔塔:我想起来了。
亚历山大:不。
维克多:你想起了什么?
玛尔塔:我想起了那几场演出。
亚历山大:这倒让我吃惊。
玛尔塔从两个男人中间走过,来到位于房屋中心的圆餐桌旁,取了一把椅子转身在他们对面坐下。
玛尔塔:是的,我向你保证。在台上,你把一个花瓶摔在地上,它被摔碎了,眼泪从你的脸上流下来,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个花瓶,是白色的,瓶里插着兰花。
亚历山大:完全对,确实如此!不过,眼泪不说明任何才华。只是我眼睛里有一粒灰尘,疼痛难忍。我当时想我恐怕难以把戏演完了。
亚历山大站起来,维克多和玛尔塔将目光转向我们。
阿代拉伊德从房子尽头走来,怀里抱着一大束鲜花。(她绕过圆桌)
阿代拉伊德(画外):亚历山大,作为米奇季纳王子,你是了不起的。这个角色使你出了名。可你却放弃了这一切。放弃了戏剧和一切。那是演完《白痴》和《里查德三世》之后,我始终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来到他们跟前,把花递给玛尔塔,走到敞开的窗前。风将窗帘和她轻薄的长裙吹得不停地飘动。
亚历山大(画外):你说“一切”是什么意思?你说我放弃了一切,“一切”是指什么?
阿代拉伊德:戏剧,总之就是一切。
亚历山大(画外):换句话说是成功!可我们已经成功了!可是戏剧远不是一切,我再也不能忍受它了,你懂吗?
维克多:可这是为什么呢?
亚历山大:我忽然间产生了在舞台上无地自容的感觉。我从来就不喜欢扮演另一种人,他能感受我所感觉不到的东西。在舞台上,令我讨厌的就是强迫自己做出一副真诚的样子。对了,有一位评论家甚至早就指出过这一点。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们听见海鸥的叫声)
维克多:难道你认为作为一名演员,就不可能保持自我,必须丢掉自己的个性吗?
亚历山大:不完全是这样,说实话。我要说的是作为演员的我最终将在自己的角色中,自我融解。不喜欢自我融解可悲,这种融解中包含着不快、可悲、女性和怯懦。
亚历山大朝窗户走去,在阿代拉伊德的前面的一个凳子上坐下。
阿代拉伊德:“女性”,这是你眼里的一种罪恶。我原来为你是一名演员而感到高兴,你是为此而决定停止演戏的。
亚历山大:我不知道,阿代拉伊德。也许是。
阿代拉伊德:就是因为这个,你清楚。
亚历山大:也许是,我说过了,仅此而已。
玛尔塔起身走了。阿代拉伊德坐到她的椅子上。
阿代拉伊德(画外):他总是跟我作对。
维克多(画外):我求你们,停止吧!我们来祝贺亚历山大的生日吧l
女佣朱莉亚露面了。
朱莉亚:她总是让他心烦。
朱莉亚是站在一个朝阳台开的门旁,她扭头朝另一个门走去。另一女佣玛丽亚出现在那儿。“哐”的一声,一扇门被风吹得关上了。客厅里的三个人没有动。维克多在空椅子上坐下。
亚历山大:谢谢你,维克多。你替找解了圈。
阿代拉伊德:总之,亚历山大开始就是靠戏剧的魅力引诱的我,他得到了我,现在又抛弃我。是的,我喜欢做一位有魅力的演员的太太。我侧真想知道他对此能有什么苦恼?!我去看着,谁在那儿。
阿代拉伊德走离去。
维克多:亚历山大,你知道吗,我决定走了。
玛尔塔坐在窗前的摇椅上,埋头读着那本带有圣像插图的书。窗边玻璃柜的门慢慢地开了,门上的合叶发出了响声,映出玛尔塔的身影,她现在向窗外张望。
亚历山大(画外):走,去哪儿?
维克多:我决定放弃一切。
亚历山大(画外):出了什么事吗?
维克多(画外):别人要把澳大利亚一家诊所的领导职务交给我。
亚历山大(画外):你疯了?这事儿,我们等会儿再谈。
玛尔塔:奥托先生来了。他也带来一份礼物。
阿代拉伊德(画外):朱莉亚,你的相好来啦。
住宅前面。
路面上有两条车辙。奥托吃力地推着自行车朝住宅走来,车上驮着一个大镜框。我们听见海鸥的叫声。他来到住宅的平台前,大家已在那儿恭候他了。
奥托:晚上好,生日快乐。瞧我给您带来了一件可称为礼物的东西。
亚历山大:谢谢。非常感谢。这是什么?
奥托:我一个人拿不动。
朱莉亚和奥托把一幅沉重的、装在镜框里的地图放在平台的地板上。
奥托:这是一张欧洲十七世纪后期的地图。
玛尔塔:是真品吗?
维克多:你瞎说什么?这当然是一件复本,一个复制品。
奥托:根本不对!它是原版真本,你怎么能……
阿代拉伊德:这不可想象,嘿,它可真漂亮,该把它抬进去,来。
客厅内
人们把地图抬到了窗前,大家都围了过来,亚历山大蹲下来。
亚历山大: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真不知道我是否能够……
奥托:噢,看在上帝的面上,就别讲客套啦!
亚历山大:这礼物太贵重了,太太贵重了,奥托。我知道这对你算不上一种牺牲,不过……
奥托:为什么这不会是一种牺牲?当然是一种牺牲。一件礼物当然象征着一种牺牲,否则礼物又是什么呢?
维克多走近奥托。
维克多:请原谅……原谅我。
奥托:我叫奥托。
奥托与维克多一起走到餐桌前。
维克多:原谅我,奥托。是什么使您到这个国家的?依我看,您在这儿的时间不那么长。抽烟吗?
奥托:好几年以前,在太平间我看到了一个抽烟者,一位终生的吸烟爱好者被解剖的尸体,我看到了他的肺是什么样的。所以,我立刻戒烟了,就是这样。
维克多:你听到了,亚历山大?
奥托:是的,您说得很对,医生。我这儿只住了两个月。以前,我是一所中学的历史教师。不过,我退休了。后来,我就来到这儿定居了。我的开销不大,但时间很多,可以埋头学问。我姐姐以前住在这儿,她去世了。
维克多:我以为我明白了,您是在邮局工作吧?
奥托:是的,我是邮递员。不过只是在我空闲的时候。你好,玛丽亚。
维克多坐着,奥托站在一扇朝平台打开的落地窗前。玛丽亚从那儿走近客厅。她向两个男人打招呼,然后走到餐桌前。
玛丽亚:好了,我完了。一切就绪,阿代拉伊德太太,我可以走了吗?
阿代拉伊德:当然,玛丽亚,谢谢。等等,请你把盘子煮一下。朱莉亚负责其它事情。
她从玛丽亚身边走过。
玛丽亚:好吧,阿代拉伊德太太。我马上就去煮盘子,然后,我再走。没有别的事了吗,太太?
阿代拉伊德:没有了,你走吧!这儿有朱莉亚呢。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把蜡烛放到桌子上,然后你就可以走了。酒瓶打开了吗?你把酒打开再走吧!
玛丽亚的目光直视着我们。
玛丽亚:盘子,蜡烛,酒。
她转身穿过房间,走进通往楼上的盘梯。
奥托:玛丽亚和我是表兄妹又是好朋友。
维克多:是吗?恭喜了。
奥托:她从冰岛来这儿已经好几年了。
维克多:你知道吗,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蹲在地图前。
亚历山大:我觉得她相当古怪。
阿代拉伊德(画外):谁古怪?
亚历山大:玛丽亚,是玛丽亚。
阿代拉伊德(画外):她有时让我害怕。
亚历山大:如果世界象是在这张地图上那样该有多美呀!欧洲,就好象是火星。当然这与现实太遥远了。
奥托出现在地图后面,玛尔塔朝房间尽头走去,驻足于一扇窗前,背对着我们。
奥托(画外):不对,过去人们在那儿生活,而且相当幸福。今天是几号?1392。
阿代拉伊德与维克多站在对面的一扇窗前。
亚历山大(画外):最好把地图挪开。
亚历山大坐在地图前面。
亚历山大:奥托你能帮我一下吗?我感到在我们今天的地图上已经没有真实了。
奥托和亚历山大抬起镜框,抬着它穿过房间,停在维克多和阿代拉伊德的身边。
奥托:是什么样的真实?您被真实的概念所困扰了。
维克多:真实!真实是什么?
奥托:没有真实,我们在看,但我们什么也没看到。瞧,一个蟑螂……
阿代拉伊德:蟑螂?
奥托:这是举一个例子,夫人,请原谅。一只围着盘子转的蟑螂,自以为是对着它前面的既定目标在爬。
维克多:是什么告诉您蟑螂在盘子上爬的时候,还有一种思想?这也许有关一种礼仪。
奥托:当然。
维克多:蟑螂的一种礼仪。
奥托:也许是这样。没有什么是不可想象的。否则,我们就会与“我们的真实”停留在这儿了。
奥托和亚历山大把地图一直抬到了盘梯处,把它靠在一扇门旁。朱莉亚突然出现在门口,此门通向厨房。
朱莉亚:我能帮帮忙吗?
亚历山大:不用了,不用了,行了。就把它放在这儿吧,奥托,这张地图太美了。
奥托:我很高兴您喜欢。这是一张一流的地图。
亚历山大:儿子在哪儿呢?喂,当妈的,儿子呢?
他到厨房看了看。其他人都聚到门前和盘梯下。
阿代拉伊德(画外):我不知道。他刚才还在那儿玩呢。
朱莉亚:我去找他。
亚历山大:不,不,不。
维克多:我觉得他愁闷。
奥托:出什么事儿了吗?
亚历山大:等等,我就来。晚饭已准备好了。
他消失在厨房里。
维克多:刚才,您对我说,您更多时间用于作学问。是关于什么?
奥托:什么?
维克多(对阿代拉伊德):何必担心,我刚才还看见他呢?
奥托: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是一个收藏家。
维克多:为什么说“从某种意义上讲”呢?
奥托走到壁炉旁站住。
奥托:怎么确切地说呢?我收集事件。那些人们认为无法解释但又是真实的事件。这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证实它们的真实性,更准确地说是它的可靠性。这需要走访许多地方。为此,我需要钱。这就是为什么我还要当邮差。
阿代拉伊德(画外):您用“无法解释”是什么意思?
玛尔塔走向奥托,后边跟着维克多和阿代拉伊德。
玛尔塔(画外):可惜,小家伙不在这儿,他爱听这类故事。
奥托:噢,真的吗?
维克多:我不明白,这还不太清楚。
奥托:那么,举个例子。这事儿发生在战争之前。在喀尼斯堡住着一位寡妇和他们的儿子。战争爆发时,他的儿子应征入伍,当时他18岁。他们决定去照相馆照张像作为纪念。
奥托继续朝桌子走去,其他人慢慢地跟在后面。
奥托:他们一起去了照相馆合拍了一张。后来,儿子就去了前线。几天之后,可怜的儿子就战死了。
阿代拉伊德:我的上帝!
奥托:残酷的现实给母亲的打击太大了,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自然,妈妈就忘记了他们的照片。
阿代拉伊德:为什么是“自然”?她不可能想不起那张照片。
维克多:这并不重要。
奥托:是的,忘记的动机并不那么重要。就这样,这位夫人再也没想去找那张照片。战争结束后,她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了,离开了这个使她十分伤心的城市。
阿代拉伊德:她不想找那张照片,我看这不太可能。那可是她儿子生前最后一张照片了。
维克多:对不起,夫人。请不要打断他,好吗?
玛尔塔:随你的便,妈妈。
阿代拉伊德:好吧,我不说就是了。对不起,奥托。
奥托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朱莉亚在洗餐具。
奥托:没关系。一天,我想是在1960年的一天,她去了照相馆。因为,她想请人为她画张像送给一位朋友。当她取到照片时,她惊呆了,照片上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她死去的儿子。照片上仍然是18岁的儿子,而她却显得很老。
玛尔塔:这是真的?
奥托:是真的。
维克多:你证实过吗?
奥托:我和这位夫人聊过,而且我也有那张照片。她是1960年的她,而她的儿子穿的是1940年参军时的制服。
阿代拉伊德:我的上帝!
奥托:我还有她儿子出生证的照片和一张与他的死亡证上照片相同的照片。
维克多: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奥托:当然不是。我一共收集了300起类似的事件。其中,284件是真实的。医生,事实上我们都是瞎子,什么也看不到。
维克多:你只是计算了已被证实的事件吗?要知道,别的医生都是些可恨的理性主义者,而我是怀疑主义者。那后来呢?
奥托走过壁炉,面对窗户,转过身来。就在这时,他好象被雷击了一下,倒在了地板上,不动了。
他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维克多向他冲去,抓起他的手,给他摸脉。奥托睁开了眼睛。
奥托:你在干什么?
阿代拉伊德:你不舒服吗?
奥托:不,不要紧。也许是一个叛逆天使的翅膀触击了我。
他吃力地爬到一个椅子上坐下。
维克多:你又在开玩笑,邮差先生。
奥托:我没开玩笑,医生。我认为这没什么。
房前
暮色降临。玛丽亚朝树林走去。
客厅内
朱莉亚正在擦酒杯,神色忧郁。奥托依然坐着。维克多站在旁边。远处传来一声巨响,象是喷气式飞机的隆隆声。声音越来越大,大家都向空中望去。
朱莉亚、阿代拉伊德、玛尔塔和维克多不安地走来走去。响声变得震耳欲聋。玻璃柜的两扇门被震开,放在柜子中间一格上的一大瓶牛奶摔了下来,砸在地板上。牛奶洒了一地并沿着玻璃碎片四处漫流。
房前
亚历山大站在草地上(吵闹声逐渐消失)。
亚历山大:我的天!你在那儿干什么呢?玛丽亚。
站在房前松树之间的玛丽亚听到了亚历山大的声音。
玛丽亚:什么?
亚历山大:这是谁干的?
玛丽亚:你儿子。
亚历山大:我儿子!怎么,他在哪儿?
玛丽亚:可能在楼上,在他的房间里。
亚历山大:是吗?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玛丽亚:是为了你呀,这是他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是他和那个邮差一起干的。先生,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他想自己告诉你。
玛丽亚转身要走,但她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玛丽亚:我忘了,生日快乐!你该回去了,这里太潮了。
她走远了。
亚历山大儿子的卧室
楼上,亚历山大的儿子躺在床上。卧室内的窗帘被风吹拂着。
房门开着,小男孩此时坐了起来。
亚历山大在他的书房里。沙发上方挂着一张画,它是莱奥纳尔·德·樊西的《三博士的朝拜》的复制品。窗外松树枝映在玻璃上。
奥托:我可以进来吗?
亚历山大:请进。是你!快请进。
奥托:楼下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这画表现了什么?
亚历山大(站在窗前):什么?
奥托:那幅画,它表现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出来,色彩灰暗,又罩在玻璃下面,那是什么呢?
亚历山大:那是《三博士的朝拜》,莱奥纳尔·德·樊西的作品。不过是件复制品。
奥托:上帝显得很阴沉!我总是恐惧莱奥纳尔·德·樊西的构思。
奥托说完之后就走了。
亚历山大独自一人呆在屋里,注意听着楼下客厅电视里传来的声音。他又朝那幅画看了一眼。
总理(电视机中的声音):……这些中心将受军队管辖。
在亚历山大房里的一个柜子上放着一台立体声音响,一个酒杯,一个烟灰缸,一个镶着木框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亚历山大的脸。他关掉了正在播放的日本音乐。
总理(电视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全体公民都应表现出勇气和冷静,要与军队合作保持镇定,保证秩序和遵守纪律。
亚历山大倒了一杯白兰地,站在门口,专心听着。电视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
总理:目前,我们的唯一内在隐患就是恐慌威胁着我们,它象瘟疫一样传遍全国。
亚历山大慢慢地从盘梯上走下来,走进昏暗的客厅里。
总理: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要有秩序,有组织,亲爱的同胞们,要有秧序,不要混乱。我知道你们是通情达理的,我希望你们鼓起勇气。你们都已知道了,我们的国家正处在危难之中,一个四级导弹基地……
亚历山大:我们吃饭吧。儿子在睡觉呢。应去叫醒他。
电视机屏幕放射的蓝光反射在每个人的脸上。阿代拉伊德、维克多、玛尔塔、奥托和朱莉亚坐在桌子旁,他们神色紧张,专心听着电视广播。
总理:我们应该防备一切可能出现的份况,我担心的是可能出现一场悲剧,也许你们已意识到了。
亚历山大:发生了什么事?
总理:……联系可能会突然被中断,随时都会。大概情况我已经说过了。全体公民们,每个人都应留在各自的地方。在欧洲,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这儿更安全。任何地方都存在危险。
亚历山大走到维克多身边坐下。
总理:所有地方都在特种部队的控制之下,为的是……上帝……
亚历山大:这并不鼓舞人心。
维克多:是的。
总理:……保护你们……
阿代拉伊德:难道我们就在这儿等死吗?
她烦躁地关掉电视机,奥托替她披上披肩。
亚历山大:我的一生都在期待着这一时刻。这是真的,我的整个生命都在等待着这一时刻。
奥托走到阿代拉伊德身边,用手轻轻触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突然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扑向维克多,抽噎着,神经质地叫喊着。
阿代拉伊德:别碰我!你们这些男人。你们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们不能做些事情吗?(她哭了)
维克多:好了,别这样。
玛尔塔:妈妈,安静点,我求你了。
阿代拉伊德:……噢,我的上帝!维克多……至少你可以做些什么?请……噢,不,……
维克多:嘘……,小家伙在睡觉,别把他吵醒了。
阿代拉伊德:都是我的错,这是对我的惩罚。(她继续哭着)
维克多:你的儿子在睡觉。
维克多和阿代拉伊德一起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阿代拉伊德:噢……,亲爱的。
维克多:别把他吵醒了,求你了,他正睡觉。嘘!
阿代拉伊德:我儿子?他在哪儿?朱莉亚去把他带来。亚历山大,你怎么不说话?
维克多:朱莉亚……朱莉亚……把我的黑挎包拿来,在锅琴那儿……嘘……嘘……嘘……
朱莉亚把包递给维克多,他准备给阿代拉伊德打一针镇定剂。
阿代拉伊德:噢,请吧,请……请……,亚历山大。
维克多:给我拿一盏灯。
奥托和亚历山大在窗边站着,亚历山大给奥托倒了一杯白兰地。
奥托:我不要。
亚历山大:要喝。
阿代拉伊德:谢谢你。我的上帝,噢,上帝,噢,亚历山大,我无法忍受。……
奥托:一会可能想喝。
阿代拉伊德和维克多坐在地板上。朱莉亚举着一盏油灯,帮助维克多给阿代拉伊德打针。
维克多:快点,朱莉亚,把灯放在桌子上,对,放下灯。嘘……嘘……
阿代拉伊德: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噢,快点……你不要,不……不……亚历山大,不……
维克多和朱莉亚把阿代拉伊德抬到沙发上,盖上毛毯。这时,药开始生效了。维克多坐在阿代拉伊德的身旁。
维克多:朱莉亚,你过来。
朱莉亚摇摇头,出去了。玛尔塔坐在桌子边。维克多向她走去,脱去她的一只袖子。
玛尔塔:不,不,我,我不需要打针。
维克多:你需要,这绝对必要……
维克多抚摩着玛尔塔的脸。
维克多:你瞧,这不疼。这样可以使大家都安静下来。效果不错,来吧,来吧……
维克多给玛尔塔打了一针。
玛尔塔:不,我不要打,我不要打。
维克多:亚历山大,你也需要打一针。
亚历山大(站在窗前):不,不,不,我刚刚喝了一杯酒。
维克多:不要喝太多了,但并没有关系。奥托?
奥托:不,不。请不要担心,我什么也不需要。
维克多:朱莉亚,去看看小家伙是否醒了?
玛尔塔:我陪你去,朱莉亚留下陪妈妈。
维克多(对阿代拉伊德):你休息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奥托站在电视机旁,拿起话筒,试着拨通电话。
奥托:它坏了,电话坏了。
阿代拉伊德(坐在沙发上):我的上帝!为什么人总是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我爱着一个人却又嫁给了另一个人。为什么?
奥托:你想喝点什么?
阿代拉伊德(站起身来):不,不,什么也不要。谢谢,奥托。不,我想我还清醒。人们总是害怕依靠别人,而当人们彼此相爱时,则是另一回事了。虽然,一个人占有优势,则不存在什么平等。那么总是弱者爱的那么毫不顾忌,那么纯真,这种怪念头总在困扰我,好象我是刚刚从梦中醒来,从前世脱生出来。但是,不管怎样,我无时不在抗拒、奋争、自我保护,好象时常有人告诫我,经常对我说:“什么也不要接受,什么也不要出卖,什么也不要认可,这是你命中注定的。”我的上帝,总之,人们在自我欺骗。
维克多从盘梯上下来,朱莉亚在后面跟着,她把药塞进维克多药箱里。
维克多:太好了,你终于清醒过来了,你觉得好点吗?
阿代拉伊德:是的,我终于清醒了。不过这太晚了,我们该做什么呢?
维克多:电话坏了,我们可以开车去北方,寻找一个更偏僻的地方,但这有什么用?
奥托(站起来,朝维克多走去):不对,在哪儿都一样,谁说那儿就一定好……
阿代拉伊德:不,不,我们留在这儿。
维克多走到沙发前,扶阿代拉伊德站起来。
维克多:站起来,站起来,小心,小心点……
阿代拉伊德:我们哪儿也不去,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维克多……
阿代拉伊德把手放在维克多的肩上,站起来,然后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
阿代拉伊德:……现在我们吃饭吧。
奥托:请原谅,我该走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奥托走了,玛尔塔从盘梯上下来。
阿代拉伊德:我们吃饭吧,玛尔塔。朱莉亚,上楼叫醒小家伙。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大家都应在场。
维克多:别叫醒他。
阿代拉伊德:朱莉亚,你听见没有?
朱莉亚:最好不要叫醒他。
阿代拉伊德:朱莉亚!
朱莉亚(转过身):请原谅,夫人。我不想叫醒他,最好让他安静会儿,谁也别叫醒他。让他睡吧,我们没有权利吓着他。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上帝愿意,他就不会知道。别吓着他,我求你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朝亚历山大先生身上或是对我发泄。或是把其他什么人当成你的出气筒……但孩子,如果你伤害他,我可不答应。
阿代拉伊德(抱住朱莉亚):我的孩子,我可爱的孩子,原谅我。
亚历山大站在桌子前,从维克多的药箱里取出一支手枪。
在儿子的卧室
小家伙正在睡觉,被亚历山大惊醒。他转过头,睁开眼睛。亚历山大站起来,手里拿着血布,轻轻地退了出去。
亚历山大的卧房
亚历山大走进他的书房,倒了一杯酒,走到那幅画前,站住了。
亚历山大:上帝呵,你是属于天国,你的名字那么神圣,那么尊严伟大,你的意志那么坚强……今天,请你踢给我们每天的食粮,把我们从邪恶中解脱出来。因为,权力、尊严、荣誉属于你,阿门。
他跪在屋子中央,放下手中的酒杯。
亚历山大:上帝啊,我请你让我们渡过这一危难时刻,让我的孩子、妻子、维克多免遭死亡。
亚历山大(面向天空):他们爱你、相信你,请不要折磨那些不相信你的人。因为他们一时糊涂,一时冲动,但是,他们迟早会理解你。这样就可以避免忍受痛苦、不幸和孤独。此时,他们绝望,对前途和生命失去了信心,他们没有能力服从你的意志,他们被恐慌所淹没,相信末日即将来临。这些成千上万的人们认为只有你能够保护他们。因为,他们预感到这可能是他们生命的终点。这场战争结束后,既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不再有城市、农村,天穹下没有飞鸟,井中没有水。如果需要,我可以把一切都奉献给你。我可以离开我热爱的家,我可以放火烧掉我的房子,与我的家人断绝关系,我将成为哑巴,整个一生将不再说话,我将要放弃我生活中的一切。上帝啊,一切又重新回到过去,如同今天和昨天。我多么想从那种压抑、使人难以忍受、让人心灰意冷的恐惧中解脱出来。上帝,帮助我,我将信守诺言,我的上帝。
他半跪着,爬向长沙发。沉默不语。
玛尔塔:维克多,过来,帮帮我。
玛尔塔站在门口,拽了一下衣服,转过身来,注意着她房间的一个铜床。窗户与床之间,有一个屏风,墙角处,有一面长镜。玛尔塔全裸着,站在屏风后面,从镜子中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走廊里一片漆黑,地上潮湿、肮脏,到处是水坑。亚历山大在走廊中跑着。
亚历山大坐在一间肮脏潮湿的小屋子中的桌子上。他向窗外望去,窗前破碎的窗帘漂浮着,窗外的大地上覆盖着一层雪,雪地上留着一串小孩的脚印,一直通向一间破旧的房子。
亚历山大的卧室内
亚历山大目光呆滞,神色恐慌。
傍晚,奥托在亚历山大的阳台门口。他贴着玻璃,朝室内张望。亚历山大躺在卧室内的长沙发上。昏暗的灯光映射到莱奥纳尔·德·樊西那幅画的镜框上。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处,发现玻璃窗另一边的奥托。
亚历山大:发生什么事了?
奥托:请原谅,把你吵醒了。你睡着了吗?
亚历山大: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奥托: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
亚历山大:最后一次机会?什么机会?
奥托:一次机会,一个希望。
落地窗开了。
亚历山大:那么是什么希望?你想说什么?
奥托:我什么也不想说。我,玛丽亚说……玛丽亚。
亚历山大:玛丽亚?哪个玛丽亚?她说什么了?
奥托:最好你去说服她,你懂吗?
奥托走进室内,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
亚历山大:那么我去哪儿?去说服谁?请进。请喝一杯白兰地。我肯定这能使你精神振作,天还没有亮。我睡了很长时间吗?
挂钟敲了两下(2点)。
亚历山大倒了两杯白兰地。
奥托:不要一气喝完,应当慢慢地品尝,这酒味道不错……
亚历山大点燃书房里的煤油灯。
亚历山大:他们在哪儿?他们睡了吗?
奥托:他们在楼下,正在吃饭。他们非常爱你。
亚历山大:吃饭呢,真的吗?
奥托:你应该去玛丽亚家,马上去。
亚历山大:哪个玛丽亚?你能否说得明确些?
他坐在沙发上。
奥托:玛丽亚,你太认识了!你家的女佣人,对……对……对,就是她。以后我会向你解释,可现在别逼我。
亚历山大:无论你说什么,也没有人逼你。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奥托:她住在一个农场里,在湖的那边,那个曾经是教堂的附近。
亚历山大:是谁?
奥托:怎么?为什么是“谁”?我说的是那个曾是教堂的房子。
亚历山大:是的,那么谁住在那儿?你能告诉我吗?我说的不是教堂,这和教堂有什么关系?
奥托:什么谁住在那儿?是玛丽亚。你家的女佣。我已经向你讲了半个小时了。你能不能注意听?这对你很重要。你知道吗?
他也坐到沙发上。
亚历山大:注意,注意什么,我的上帝!我知道她住在哪儿,我夫人告诉过我。
亚历山大走到窗前,又回来坐下。
奥托:我想我……
亚历山大:是的,是的,我不介意,我保证原谅你。你看我坐在你的旁边,关于那个女佣,你想说些什么?
奥托:对……对……对,关于那个女佣……,你听到了吗?
亚历山大:什么?
奥托:她的过去。
亚历山大: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外边的传言很多。
奥托:不管怎样,你应该去玛丽亚家。
亚历山大:为什么?
奥托:你想要停止这一切吗?
亚历山大:停止?你在说什么?
奥托:停止一切、一切。难道不是吗?
亚历山大:我的上帝!奥托!
奥托:会有一个结局的。
亚历山大:奥托……
奥托:是的,你应该去玛丽亚家,你还要睡在她家里。
亚历山大:你说什么?
奥托:我说你应该睡在玛丽亚家里。
亚历山大:我睡在她那儿干什么?
奥托:她一个人生活。这再明白不过了。只有当你去了那儿,你才可以得到你希望得到的东西。否则,就让这一切都过去,一切都将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亚历山大:你说的都是些疯话,奥托,我的上帝,奥托……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
奥托:你不要笑,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是件神圣的事情。她有这个权利。相信我,我保证,这是真的,她是个巫婆。
亚历山大:啊,是吗?什么意思?
奥托:当然是好意思。
亚历山大:你在取笑我?是笑话……尼采的信徒。
奥托: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你没有任何选择。
亚历山大:什么选择?奥托,什么选择?你又说什么?
奥托站起来,在房里走着。亚历山大蜷缩在沙发里。
奥托:我该走了,我的自行车还在车库门口。你骑它去吧,不要开车去。那样会惊动大家的。在阳台那里放了一个梯子……
奥托(又捋了捋头发):去玛丽亚家吧。但要小心,前车轮少了两根车条,完全折断了。有一天我的裤角被刮上了,差一点摔进水里。
他走到阳台门口。
亚历山大:哪条腿?
奥托:右边的,你小心点。这下子你终于明白过来了,你听见了吗?
亚历山大站起来。
亚历山大:是的,什么?
奥托(又朝屋里看了一眼):不,不,我什么也没说。我喜欢皮埃尔·德拉·弗朗西斯卡。
亚历山大注视着奥托,一直到他走进房间。他环视了一下自己这间书房兼卧室,对着镜子照了一下,然后走到阳台上。他听见了楼下谈话声音。他在阳台上走来走去。
维克多:是的,我非常明白他的想法。亚历山大认为,不论是谁断然处理一件艺术品都是令人无法接受的。长期以来,诗歌的影响力远不及诗人本身,人们很难相信杰作本身就是艺术家的作品。至于演员,则是另一回事,表演艺术家自身就是一件艺术作品。请原谅,我马上回来。
亚历山大跨过栏杆,站在阳台阶上。
阿代拉伊德:别去太久了。
客厅里
客厅内灯光灰暗。亚历山大穿上外衣,穿过房间,躲避着正从厨房出来的朱莉亚,从维克多药箱抽出手枪,悄悄地从盘梯上下来,没被人发现。
阿代拉伊德:还有多少煤气?够用吗?
朱莉亚:不知道,我去看看。
玛尔塔:上星期刚刚才换了一罐,你怎么忘了?
朱莉亚!别去了!
儿子的卧室内
亚历山大来到儿子的屋门前,门开着,他走进去在儿子的床前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房外
亚历山大从梯子上下去,从房屋的后门出去了。平台的另一边,桌于上放着一盏煤油灯。阿代拉伊德、维克多、玛尔塔、朱莉亚坐在桌子周围。亚历山大走到房后,穿过草地,去找那辆自行车。然后,他推着自行车,在漆黑的路上骑上去。当他骑车跨过一个水坑时,从车上摔下来。他爬起来,推着车跨过水坑,又继续向前骑去。
前方,隐隐约约能够看见湖边的那座房子。亚历山大走到门前,敲门。
玛丽亚:谁在那儿?
亚历山大:是我。
玛丽亚: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别站在这儿,快进来吧。
玛丽亚的家里
玛丽亚走进房里,手上拿着一盏煤油灯。她把灯放到了桌子上的花瓶旁。
玛丽亚:我听到是你在敲门,我感到很意外。灯快没有油了,我下去添油。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不说话?家里出了什么事?肯定是出事了,是吗?
亚历山大坐在椅子上。玛丽亚在屋里走来走去。
亚历山大:你……没有电视?
玛丽亚:有的,不过是一台小的,11点就停电了,直到现在还没有来电。你的手怎么了?
亚历山大站起来,笑了。
亚历山大(拘束地):啊……我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了。
玛丽亚:你骑车来的?
亚历山大:是的,我从车上摔了下来。
玛丽亚:过来洗洗,不能老是这样脏着。
她拿出一个洗脸盆,倒了水,让亚历山大洗手。
亚历山大:谢谢。
玛丽亚:不客气。
亚历山大坐到风琴前,弹了一首巴赫的前奏曲。
亚历山大:我小时候,就知道这支曲子,我妈妈很喜欢。那时,我还没有结婚,我经常接妈妈来玩……
他停止弹奏。
玛丽亚坐在床上,面朝亚历山大,专心地听他讲述。
亚历山大:妈妈现已不在人世了,她住在木板房里,田园风味很浓,四周都是花园,那里长满了野草,无人照管,荒芜一片……
亚里山大仍然坐在风琴前,吞吞吐吐地讲述着。
亚历山大:很久以来,那里无人关照,谁也不想去那儿,妈妈病得很厉害,后来她再也没有走出那幢房子。尽管那里被人遗忘,那个花园却保持着一种神秘的美,我现在才明白那是为什么。当天气合适时,她经常坐在窗旁,欣赏着花园……
亚历山大站起来,走到窗前,月光映在了他的脸上。
亚历山大:我们在窗户旁边放了一把安乐椅,让她坐在那儿。有一天,我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我修剪树枝,草坪。简而言之,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一个奇迹,让妈妈高兴。两个星期当中,我修剪树枝,割草,翻地,锯树,给花园锄草,从不休息。我试图尽量把花园收拾得很象样。但是,妈妈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她整天都躺在床上。我希望她能重新坐在窗旁的安乐椅上,看看面貌一新的花园。我的花园……
亚历山大抽啜着,又回到原处,继续说着。
亚历山大:整个工程都结束了,一切都井井有条,我洗了澡,从里到外整个换了衣服,戴上了领带。我坐在她的安乐椅上替她看看这一切。我观赏着,陶醉在这一美好的时刻……突然我意识到原先的那种自然的景色已不复存在了。我难过极了。
玛丽亚专心致志地听着亚历山大的讲述。
亚历山大:记得我姐姐小时候,她去理发,当时那是一种时髦。她把头发染了,别提有多漂亮,就象高娣娃女士那样。她满怀喜悦地回家了。当爸爸看见她时,几乎要哭了。我想这和花园是一个道理。
挂钟敲了三点钟。
亚历山大眼里充满了泪水。
玛丽亚:那么,你妈妈看到花园了吗?
亚历山大:已经三点了,我想太晚了。
玛丽亚:你妈妈,她看到花园了吗?
亚历山大站在玛丽亚的床前,跪在她的面前。
亚历山大:玛丽亚,这对你来说,也许是件不愉快的事情。我在这儿影响你睡觉了。
玛丽亚:一点不影响。
亚历山大:你是否……爱我?
玛丽亚:我不知道。
亚历山大:爱我,我求你,救救我吧,救救我们大家!我知道你能够。他都对我讲了。如果你愿意,救救我们吧,我求你了。
玛丽亚:你想说什么?你回去吧!走!出去!你想让我送你吗?如果你害怕……我也有辆自行车,我可以送你回去。
玛丽亚说完,站起来走向桌子,拿起油灯。
亚历山大坐在玛丽亚的床上,把手枪顶到太阳穴。
亚历山大:救救我们大家,别杀了我们,玛丽亚。
玛丽亚:怎么会弄成这样?上帝!不幸的人,为什么?
玛丽亚转向亚历山大,泪水从面颊上流了下来,她走到亚历山大面前,抓住他的手,把枪拿了下来。
玛丽亚:不,别这样!不幸的人……别害怕。是谁把你吓成这样?安静点,请你安静点。我明白了,是不是你家出事了?我了解她,她是一个残酷的女人。她欺负你了。他们吓唬你了。别害怕。你放心。什么也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
亚历山大和玛丽亚站在床前。玛丽亚双手捧着亚历山大的脸,脱去他的外衣、羊毛衫、内衣,抚摸他,拥抱他。他俩在床上翻滚着。
玛丽亚: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可怜的先生,别担心,不要怕,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可怜的人,来吧……
床在晃动,亚历山大哭了。
玛丽亚:你不应该这样折磨自己。别害怕,安静些。你不会遇到不幸的,别哭了。爱我吧。
床在晃动。
亚历山大:是的,我爱你……
玛丽亚:可怜的先生,他们怎么让你这样痛苦!
一组黑白的梦幻。
亚历山大第一个梦境:大街上,惊慌失措的人群奔跑着,街上到处是飞扬的碎纸片和汽车残骸。人行道上,人们拥挤着,地上到处是垃圾和污水,还有被折断的破椅子。一个小男孩,脖子上的伤口用沙布包扎着,正睡在一堆脏布中的靠垫上。
亚历山大的第二个梦境:在一片松林中,亚历山大躺在草地上,阿代拉伊德坐在她的身边。她向远处望去,目光无神。而当她转过脸来时,则换了一个人。玛丽亚身穿阿代拉伊德的衣服,梳着她的发型,正凝视着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的书房
白天,阿代拉伊德站在门口。透过窗帘她看见亚历山大正睡在长沙发上。
亚历山大:不,不,不!……
阿代拉伊德:好了,好,安静点。喝点水吧。
亚历山大:我不……我不能……我不能……
阿代拉伊德:好了,快喝完了……
亚历山大:噢,不……阿代拉伊德是谁把你弄成这副样子?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妈妈!噢……
亚历山大的书房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亚历山大醒了,他坐起来,走向书桌。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房间里回响着日本音乐。亚历山大半跪着,头向地板上撞,然后踉踉跄跄打开柜门,里面放着立体声音响,一个咖啡杯,一个烟缸,一只玻璃杯,透过玻璃杯可以看到亚历山大的脸。他关掉音响。音乐停止了。然后锁上柜子,关掉台灯。他喝了一口白兰地,拿起电话拨着号码。
马丁:喂?
亚历山大:喂,是你吗?马丁?
马丁:你是谁呀?是你,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是我,难道还会是别人?
马丁:我都听不出你的声音了。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亚历山大:现在,怎么样?听清了吗?
马丁:现在清楚了。
亚历山大:今天你能见到头儿吗?
马丁:听着,亚历山大,今天你很难见到他。我想你是清楚报纸的影响。告诉我,下星期,你真的没有约会吗?
亚历山大:没有。不过这倒不重要。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没关系,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
马丁:好吧!对了,祝贺你!
亚历山大:为什么?
马丁:你的大寿呀。
亚历山大:谢谢。
亚历山大笑了,放下话筒,看看四周。
房屋前
亚历山大走到阳台,顺着梯子下去,然后走到房者。
在房屋前,阿代拉伊德、维克多、玛尔塔在吃早饭。朱莉亚把餐具放到盘子上。
玛尔塔:妈妈,你知道吗?维克多要去澳大利亚了。
阿代拉伊德:真的吗?去澳大利亚?
玛尔塔:是的,他不再回来了。他在那儿开了一家诊所。昨天我才知道。是吗,维克多?
阿代拉伊德:你笑什么?
玛尔塔:我没有笑。
阿代拉伊德: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要去澳大利亚?你疯了?
维克多:为什么去澳大利亚?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这种事情太多了。
阿代拉伊德:其他人都去哪儿了?亚历山大呢?
维克多:我真受够了。我想躲避的是你,而不是别人。我再也不想陪你吃饭,照顾你,监护你,管你的闲事。
阿代拉伊德:你怎么这样对我说话?
维克多:对不起。
阿代拉伊德:你说了些什么?
维克多:我可以抽烟吗?
阿代拉伊德:玛尔塔,你走开,我求你,走吧!滚!快滚。
玛尔塔:妈妈,你听着,我不是小孩子了。
平台的门开了,亚历山大露了一面,又消失在门后。
阿代拉伊德:去叫你爸爸吃早饭,他肯定已经起床了。
玛尔塔:是的,但是……
阿代拉伊德:难道还让我求你吗?
玛尔塔:好吧!我去。
阿代拉伊德:她改不了。她对什么都感兴趣。
玛尔塔:我不让你走,维克多。我不管妈妈怎么想,反正我不让你走。
玛尔塔进屋了。
亚历山大没被人发现,他溜着房边走,穿过草地,又转到房前。
阿代拉伊德和维克多坐在桌子旁。亚历山大偷偷摸摸地走进树林中。
维克多:这里的气氛真让我窒息,我受够了。
阿代拉伊德:是的,是的,不过,我没有感觉到,玛尔塔没有,我儿子也没有,而亚历山大又是你的朋友。
维克多:他将来仍是我的朋友。
阿代拉伊德:可他需要你。
维克多:他有一位完全能够照顾他或是至少应该照顾他的妻子。他有家,有一座漂亮的房子和他心爱的儿子。
阿代拉伊德:一点不错。
维克多:朱莉亚,去把夫人的衣服拿来。她冻坏了。
阿代拉伊德:还真体贴。
亚历山大在树里钻来钻去,似乎在导找什么。
亚历山大:他去哪儿?儿子!儿子?你在哪?
玛尔塔:看!爸爸把自己锁在屋里,留下这条子。
阿代拉伊德:他写了什么?
玛尔塔念道:我最亲爱的,今晚我睡的不好,别打扰我。
玛尔塔(接着念道):出去散散步吧,儿子要带你去看看昨天我们种的一棵日本树。也许是今天去,我记不清了。这并不重要,拥抱你,亲爱的,我该吃药了。
玛尔塔:……十分抱歉。1985年6月19日。早10点7分。爸爸亚历山大。
维克多:我们去那儿吧,去散散步。可别错过了时间。
阿代拉伊德:“十分抱歉。”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玛尔塔:你了解他,妈妈。
维克多:了解他?你是了解他。我知道他对你是无微不至,直至永远。
玛尔塔:你说的不对。
维克多:如果你了解他,你就应该对他好。
阿代拉伊德:你是对的,维克多。为什么他总是喜欢生孩子?我同样喜欢生孩子。
维克多:人喜欢做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是喜欢去澳大利亚吗?
玛尔塔把字条递给妈妈,阿代拉伊德读完后,撕碎扔在地上。
阿代拉伊德:你把烟灰倒在一个杯子里,倒上酒,然后把它喝了。
玛尔塔:为什么?
阿代拉伊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这样说,应该牢牢记住。好了,我们去那儿吧。朱莉亚,和我们一起去。去把我儿子找来。
他们站起来,离开餐桌,走出院子。朱莉亚走进屋里。
阿代拉伊德: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我在街上乞讨,我哭醒了。
朱莉亚(跑出房屋):小家伙不在屋里。
维克多:他已经走了,我知道他去哪儿了?
阿代拉伊德:是到那棵日本树那儿去了?
玛尔塔:弟弟和他都对日本有感情。
朱朝亚赶上三个人,他们向湖边的一所房子走去。他们走过了亚历山大躲藏的房子。
阿代拉伊德:日本!为什么是日本?为什么不是澳大利亚,而是日本?我的上帝!真搞不懂。
玛尔塔: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给爸爸送咖啡时,我打开立体声音响,而爸爸却说他不想听他的日本音乐,他关掉音响。并说他和弟弟前世是住在日本。这太神秘了。你怎么解释呢?
维克多:这无疑是说明一种需要,这也许是他的精神寄托吧。
阿代拉伊德:我多么想找到我的精神寄托啊!
维克多:你?我想你一生都在为这一目的而编写故事。
阿代拉伊德:是吗?反正不是我要去什么澳大利亚。
亚历山大向反方向跑去,在餐桌上抓起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又放到桌子上,匆匆地跑进屋里。
亚历山大:我的上帝!她们要去哪儿?真是荒唐。我干了些什么?他们去哪儿了?
在客厅里
亚历山大慌张地把椅子全部倒过来,放在沙发上,拿着维克多的药箱,把它送进了维克多的汽车里。而后他又回到屋内,把餐桌上的盘子、花瓶放到了窗台上。然后把所有的椅子都堆在了餐桌上,把一块布扔在了放在最顶处的藤椅上。他又走出房屋,上了维克多的汽车,把车子开走了。而后,他从车里下来,回到了屋里。
亚历山大:它放在哪儿了?
他在口袋里翻寻着,走来走去,寻找着。最后跪在桌子前,椅子象木柴一样堆放在桌子上,他终于找到了火柴,点着了那块布,走出房间,火很快就燃烧起来。
亚历山大卧室内
亚历山大打开柜门,打开音响。此时,传来日本音乐。他走到阳台,凝视着外边的景色,喝了一口白兰地,顺着梯子下来。
房前
此时,整个房屋已被火焰所吞没。亚历山大坐在房前的草地上。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在草地上走着,阿代拉伊德、维克多、玛尔塔、朱莉亚从远处跑来。
阿代拉伊德:亚历山大!(她哭了)噢!亚历山大,不!
维克多:亚历山大,发生了什么事?
亚历山大蹲在草地上,维克多跪在他身旁。
亚历山大:是我放的火,别担心。听我说,维克多,请保持沉默。
阿代拉伊德也跑了过来,玛尔塔摔倒在水坑里,朱莉亚把她扶起来。
维克多:什么也别说,也别问。
阿代拉伊德抽啜着朝着火的方向望去。电话铃响了,亚历山大一下子站了起来。
阿代拉伊德:噢,噢,噢……
玛尔塔(哭着):……不!……
阿代拉伊德:亚历山大……
维克多:别去,亚历山大,你不能去那儿。
亚历山大朝着着火的方向跑去,然后又朝玛丽亚跑去,她站在几米以外。他跪在玛丽亚面前,抓住她的手。维克多和阿代拉伊德拽着亚历山大。这时,汽车也烧了起来。汽车的爆炸声把大家吓了一跳。亚历山大趁势挣脱开,又朝玛丽亚扑去,被维克多拽住。
阿代拉伊德(咳嗽着):不……亚历山大……不……
维克多:过来,别这样。
玛尔塔:让他安静点,放开他。
维克多:我求你了,亚历山大,别这样。
玛丽亚跑过去,阿代拉伊德挡住了她。
阿代拉伊德:这没你的事,你别搅和了。
维克多和阿代拉伊德拖着亚历山大,向前走去。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亚历山大用力挣脱出来,被两位护士拽住,拖着他朝救护车走去。
阿代拉伊德:不,不,不,亚历山大……
维克多:亚历山大,安静点。
奥托:亚历山大……
阿代拉伊德:别弄痛他。
维克多:过来,亚历山大。
人们用力把他推上车。亚历山大自己打开车门和奥托拥抱告别,上了汽车,平静下来。
奥托:再见,亚历山大。
救护车转了一大圈,从被烧房子前驶过。玛丽亚追了几步。汽车又从维克多等人前开了过去,玛丽亚骑车走了。
湖边
小男孩提了两桶水向一棵树走去。此时,救护车开了过去。小男孩将水倒在树的周围,又拿了几块石头堆在树干周围。玛丽亚站在路边,看着这边的情景。小男孩躺在树下,头枕着石头,盘着腿,凝视着天空。
小男孩:“开始是动词”,那是为什么呢?爸爸。
(全剧终)
注:这部片子是献给我的儿子安德鲁。
但最後,亞仍舊被近代科學精神下的囚籠——精神病院機制的坐騎所挾持。唯有亞歷山大兒子仍舊重複地種著那課象徵自然及生命循環的日本樹,嘴裡念念不忘著父親——這是一棵令基督教式的犧牲,重新在自然之道中重生、並以遺忘的表像記憶(重生的圓圈)或獲得真正遺忘(空空)的自然.世界.宇宙之樹是也。
独自坐在客厅,从黄昏一直坐到天色悄悄暗下来,这是属于我自己独享的时光,夜,悄悄地来临,而我在回忆昨晚那部电影,塔可夫斯基的《牺牲》nn这无疑是我今年最喜欢的一部影片,看完电影,我却不象看完乡愁那般的沉重,我反而笑了。Felix问我怎么这般开心,而婴宁却是象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nn影片一开始,便是巴赫的《马太受难曲》,凄婉的小提琴,令人莫名的悲恸。nn《牺牲》继续了《乡愁》的主题,对现代社会,对人类,对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可怕的不协调的忧虑。却更彻底更深入一些。不一样的是,《乡愁》有一个故事做为载体:诗人寻找俄国作曲家的生平素材以及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和女导游,村里的疯子之间发生的一些事; 而《牺牲》则完全是一部形而上的,没有叙事,没有故事情节,整个电影由对白+思辩+梦境组成,仿佛导演在用摄影机来探索:人类到底是什么?nn影片一开始是夏末的湖边,有雾,在湖边的草地上,亚历山大正和他的儿子一起在种一棵树,亚历山大一边种树一边给儿子讲一个故事,有一个老修道士种了一棵类似的枯树,他每天给树浇水,希望能把树浇活。持续了整整三年,终于,那棵树开花了。nn 显然小男孩似懂非懂,这时邮差出现了,邮差这个人物,就和《乡愁》里的多米尼克一样,说话神神秘秘,时而疯疯颠颠,有人或称呼他们作疯子或白痴,而我更愿意叫他们“先知”nn 然后是亚历山大在家附近的小树林里和他小儿子一起时那段经典的喃喃自语:nn “人总是疲于奔命,防范着别人,防范着他周围的大自然。他总是强迫大自然,由此导致了一种建立在暴力、强权、恐惧和依附之上的文明。所有被人们称为技术进步的东西一向只用于生产一种标准的起居设备和发明武器以保卫权力。人们象野蛮人那样生活,使用显微镜可以象用捣锤那样。不,实际上,野蛮人有一种更特别的精神生活。人类一旦有了重大发现,就把这改变成武器。一位智者说过:“所有为生活所不必须的就是罪恶。这是对安逸的宣判。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全部的文明,由始至终就是建立在罪恶之上。我们达到一种不和谐,一种物质发展与精神发展的极不平衡…… 你明白,我们可怜的文化,或是说,我们的文明,它患病了。你懂了,孩子。你认为我们可以研究这个问题,并寻找一种可能的解决办法。对,我同意。也许,当时不那样晚,可现在太迟了。我真厌烦听自己说话:“废话,废话,废话”,现在我才明白哈姆莱特想说什么。那些喜欢高谈阔论的人,他不能容忍他们,完全是我的情况,我为什么说话?希望某人停止高谈阔论而去致力于某件有益的事情,这可能吗?至少应该试试。”nn 亚历山大说,只要一切都回复到从前的样子,让我怎样都可以,我愿意摧毁我的房子,放弃生活中的一切东西。我将哑口无言,我将不再跟任何人讲话,我将切断一切我和生命之间的关联。主啊,请助我实现这一誓约。"nn 再看亚历山大的家庭,妻子,两个女儿,女仆,家庭医生,这个家庭里的每个人都象没有思想的游魂,了无生气,困惑,恐惧,甚至绝望,表面的平静下潜伏着一股暗涌,直到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刻,他的妻子终于彻底崩溃。nn 而邮差告诉他,只剩最后一个机会,最后一个希望了,你必须去找你的女仆玛丽亚,她有特别的能力,只有她能拯救这个世界。你必须与她结合才可以拯救这个世界。nn 亚历山大想了很久,他暗暗地观察他妻子女儿的一举一动,镜头缓慢而又凝重,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牺牲自己,骑车去找女仆,在一个小水坑前摔倒了, 爬起来后他犹豫了, 打了退堂鼓,他折回,停顿几秒,却又毅然掉转头,向着女仆的房子骑去。缓慢的镜头把亚历山大的心理争扎刻画得淋漓尽致,另外,不得不说,男演员相当出彩。nn在玛丽亚的屋子里,亚历山大给玛丽亚讲了一个花园的故事:我的母亲住在乡下的一个小木屋,屋前有一个花园,里面长满杂草,但这个荒废的花园有一种特殊的美;有一天我想去好好整理它,为了让母亲更快乐一些,我剪,割,铲,锯,锄草,想尽快弄好,母亲已经病得很重了,我想让她看一个全新的花园,但当一切完工后,我发现:nn 那些美哪去了?自然的魅力哪去了?花园里留下的,只有被侵犯过后的痕迹-------他终于泣不成声,他请求玛丽亚解救他。nn 玛利亚,也是圣母的名字,导演给女仆取这个名字也很有宗教意义,牺牲,也即祭品。主人公把自己当做祭品,请求神的宽恕,原谅人类犯下的一切罪行,完成自己特别方式的一种救赎。她悲悯地看着他,安慰他,解救他的痛苦。nn当他和玛利亚合为一体的那一刻,两人神奇地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起到空中,玛利亚象天神般抚慰着他痛苦的灵魂,我想起那个神秘的郇山隐修会,他们也有这种通过“圣交”来完成救赎,祭奠神灵的仪式。nn然后,亚历山大认为自己该实现自己的诺言了:他要烧掉自己的房子!nn又是一个经典长镜头:他收拾桌子,叠椅子,盖上布,开走汽车,点燃桌布,然后跌跌撞撞地离开,走到屋外看着整幢房子烧成一团火焰,整个镜头好几分钟,没有分切。他,疯了。 nn画面的最后一个镜头,他六岁的小儿子提着两桶水走过去给那棵他们共同栽的树浇水,然后惬意地躺在那棵树下的杂草上,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说:开始的时候就是语言,为什么呢,爸爸?nn这句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后来在网上搜了一下原文,原来是翻译的问题,这应该是《旧约·创世纪》的第一句:“太初有字”。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The word proselytised with its message, copy itself unceasingly and forever. 意思是世界一开始就是存在的,自有其道理。“字”在这里就成了存在本身的代言。nn影片最后打上了字幕:献给我的儿子,希望他拥有希望和信心。nn这也是塔尔科夫斯基最后的一部影片,拍完这部电影他便去世了,他,仿佛是挣扎着用最后的一丝力气,不惜牺牲自己,不惜被人看作疯子白痴 ,也要向世人传递这样的信念和希望:nn希望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获得新生,就象不断地给一棵快枯死的树浇水一样。
——— the end ———
——————————————————-
2018.4.28.晚
现在很少上豆瓣了,唯一的关联是豆瓣总时不时提醒我一下又有人点赞喜欢了我这篇影评,对于我这样一个超级懒,难得写长影评的人来说真是小小欣慰。很欣慰在至今为止4447个看过这部片的豆瓣人中,就有3604个读过这篇文字,谢谢大家的厚爱,能花时间啃完这部难啃的片子,又来啃我自言自语难读的文字。
老塔是一个诗人,更是一个悲悯的哲人,从老塔身上,我真正体会到一个电影导师曾经和我说过的一句话:真正的艺术家都怀有一颗悲悯的心!若是明了他这一点,便知道他到底在用镜头絮絮叨叨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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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纠正一下小男孩最后说的那句话,
来自约翰福音第一章第一节
完整的句子是: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 and the Word was with God, and the Word was God.
太 初 有 道 ,道 与 神 同 在 ,道 就 是 神 。
其实之所以误解,还是因为翻译的问题,新约是从希腊文翻译成英文,而英文里面没有这个词,用了word来代替;直接从希腊文翻译成中文的话, “道”这个词更贴切一些。你可以理解为圣言,也可以理解为中文的“道”。nn
《牺牲》并不是一部让人打眼一看就能明白八九分的电影。实际上,所有人看完之后《牺牲》莫不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它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这也不是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第一次给人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了。塔氏一生共拍摄了七部长片,大概都是让人挣扎在睡与醒、懵与懂、爱与恨乃至生与死之间的巨作,无一不折磨着苏联大众的内心。一名观众甚至在看完他的影片之后毫不客气地称他的电影“无的放矢,它根本无法触及观众”,其恼怒之相,几乎跃然。总之,像塔可夫斯基一样拍电影的确是费力不讨好,别人苦恼,自己更苦恼。
《牺牲》是塔可夫斯基的遗作。据说,得道高僧在预感到自己将要圆寂之前,往往会十天半月不吃不喝,以此清除体内的污秽,留下一尊供人瞻仰的肉身佛。电影大师也有类似之处;当然,对他们来说,肉身能否留下并不重要,他们只是用自己尚存人世的最后时光倾力而为,将自己平生所学所感和盘托出,制成一部神话级的艺术作品交由世人评说。杨德昌,莱昂内,小津安二郎,基耶斯洛夫斯基,无不如此。他们到底是因为过于刚猛力竭而去,还是因为圆满完成了他们在人间的使命而飞升天国呢?谁也不会探究这类事情。
姑且把这些都当作某种“巧合”罢。然而,作为塔氏最后一部作品的《牺牲》绝非偶然得来。塔可夫斯基在其作品《雕刻时光》和私人日记中明确表示,《牺牲》的最初构想要比前一部作品《乡愁》来得更早些。尽管最初的想法与最终的成片迥然,但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牺牲》影响了《乡愁》,而非前作引发了后作。不仅如此,塔可夫斯基深切地感觉到,虽然自己流亡异乡,但“我的基本信念没有丝毫改变,非但有所进展,而且更深化、更坚定”。从这个角度来看,《牺牲》正是塔可夫斯基后期风格的集大成之作,也是其艺术生涯的完美终点。
一
如果说《牺牲》还有什么“剧情”可言的话,应该是如下这些:主人公亚历山大他在的生日这天,和家人一起听闻了第三次世界大战打响的噩耗。为了使亲人免于灾难,同时也为了避免世人落入他们自掘的深渊,亚历山大想尽一切办法,决心向上帝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片名所谓“牺牲”,正是此意。
何以要牺牲自己以换取别人的幸福呢?牺牲自己果真就能获得别人的幸福吗?必得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才能换取别人的幸福吗?……针对影片中最基本的价值,人们无疑会有成串待解的疑问。而事实上,影片中的每一个细节,甚至从整部影片的第一秒开始,塔可夫斯基就给出了无限多的暗示和可能,它们的出现并非巧合,也不是可以一言概之的符号。它们更像是一些碎片,组织出故事的情境,勾画出故事的走向,甚至直白地宣告着故事在不同时空之下同时存在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它似乎在表明,塔可夫斯基只是谦卑地承认自己是故事的复述者,而非创造者。
在正片尚未展开之前,达·芬奇的成名作《博士来拜》赫然出现在屏幕之上。塔可夫斯基对达·芬奇的喜爱由来已久,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在达·芬奇的画作面前,“我们的理智和情感战战兢兢地载欣载奔”,而他的第四部作品《镜子》中更是不止一次地出现了达·芬奇笔下的男男女女。塔氏钟情于达·芬奇画作的神秘与动人,《博士来拜》当然不乏这种特质,甚至时至今日,人们还是没有搞清这幅画作中的形象究竟如何对应历史上或《圣经》中的人物。风格之外,画作本身的含义更是与塔可夫斯基的想法若合一契——所谓“博士来拜”,指的正是马太福音中描述的耶稣降世之时希律王要求三位博士前往伯利恒拜访之事。
镜头从托举乳香的博士一路向上,略过圣婴和圣母,最终落在一棵树的树冠上,正与正片第一个镜头中亚历山大和他的儿子手植一棵枯树相连。伴随着镜头移动的,是巴赫最著名的作品《马太受难曲》中的女中音咏叹调《我的神,由于我所流的眼泪,请垂怜我》。通过展现这样一幅图景,影片的意味其实已经在隐约之间渐而明朗起来:《牺牲》所讲述的,其实是一个现代背景下的古老的故事,一个视受难与救赎为一体两面的信仰寓言。
至于那颗枯树,正是连接彼时和此刻的核心意象。在片中,塔可夫斯基借亚历山大之口解读着达·芬奇的神秘,延伸着《博士来拜》的内涵——在传说中,一位僧侣每日为枯树浇水,坚信他对上帝的信仰有着神奇的力量。最终,他活着见证了枯树上覆满幼嫩的叶芽——恰如影片结尾,圣徒亚历山大已然崩溃,他的儿子则一如既往地为那枯树浇水,确信着传说当中“枯树开花”的悲壮希望。
二
塔可夫斯基的流亡多少有些与众不同:他并非因为政见,而是因为艺术观点与苏联当局向左而被迫离开家园。这也是塔氏的精神与身体共同流亡,甚至前者还要早于的主要原因。一方面,当局对塔可夫斯基美学观念的电影拍摄方法的否定与欺凌让他深感痛苦(他在日记里多次指称执导《战争与和平》的谢尔盖·邦达尔丘克是让《乡愁》落选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罪魁祸首,而事实上,邦达尔丘克也确实是当年的评委,二人之间矛盾颇深);更深层次的问题是,塔可夫斯基所坚持的信仰观念也确实与当时苏联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格格不入。
如果说,塔可夫斯基在其早期的《安德烈·卢布廖夫》中还对民族-国家-战争悲剧这一近现代概念体现了最大程度的容忍的话,《潜行者》便是塔氏与苏联当局在“不流亡”这一前提下达成的最大程度的妥协(或决裂)。正是在拍摄这部影片时,塔可夫斯基发现自己拍摄的胶片被人调包,因此不得不在极端崩溃的情况下重新完成全片的大部分拍摄。在此之后,塔氏开始了他的流亡之旅,同时也正式开启了塔可夫斯基更为宏大的人类悲剧叙事。
如前所述,古典美学,尤其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宗教题材美术与音乐确实是理解塔可夫斯基电影的重要参照。不过与之并行不悖的是,塔可夫斯基的观点也是深植于苏联的现实中的,其对现代的忧虑和对古典的推崇可谓“一体两面”。塔氏坚信,工业化发展导致了一系列现代化问题,随着物欲的不断膨胀,人类陷入了无法挽回的自大狂妄之中,而“相信”,成为了一种人们业已丢失的能力(潜行者语)。从《潜行者》到《乡愁》再到《牺牲》,塔可夫斯基用三部电影的篇幅来论述上述问题,可见其对塔氏无与伦比的重要性。在这三部电影中,塔氏先后经历了三个思想过程:从“要信仰”,到“要从信仰深化至敢于牺牲”,直到最后“要主动牺牲”,也就是《牺牲》时,塔可夫斯基的主角也终于达到了与圣徒齐平的位置,达到了西方宗教语境之下的最高精神境界。
而从西方具体到俄罗斯,塔可夫斯基电影中的人物的“牺牲”情结,通常是以“圣愚”这一颇具神秘主义气质的形象展现的。圣愚是东正教中圣徒的具体形象,他们形容邋遢,神志不清,但往往能救人于水火,因而成为人们崇拜的对象。根据这一形象而来的人物角色在塔可夫斯基的几部重要的作品中均有存在,他们或者本身就是主角——如潜行者和《牺牲》中的亚历山大;或者充当影响主角行动的重要因素——如《乡愁》中的多米尼克。在塔可夫斯基的心中,正是这些看似易于常人的疯子掌握着信仰殿堂的钥匙,掌握着可使众生免于堕落自戕的权杖,掌握着人类最后的希望的命门。有趣的是,瑞典演员厄兰·约瑟夫森连续两次在塔可夫斯基的影片中饰演了疯子,虽然二者职业有所不同,但状态却出奇一致,足以成为人们管窥塔氏“圣愚救世”观的一条有趣的通路。
三
塔可夫斯基的最后一部作品在远离故乡的瑞典完成了拍摄。所幸,对塔可夫斯基评价极高的英格玛·伯格曼奉出了自己的班底,尤其是伯格曼御用摄影师史文·纽克维斯特的加入,为塔氏作品添入了一份从未有过的瑞典/伯格曼的冷冽气息。
当然,如果不是塔可夫斯基拥有极强的控制力和极高的声誉,恐怕这条牺牲的小船还是会”说翻就翻”:只要看看伯格曼同时期的作品《排演之后》或《芬妮与亚历山大》,就会发现二人的镜头语言有多么不同,尤其是在影片的色调方面。据纽克维斯特回忆,塔可夫斯基对《牺牲》中的部分场景进行了幅度达60%的减色处理,而这与极擅长暖色的伯格曼可谓大相径庭,前者正是用减色的方式诉说着世界的黯淡和无望,凸显出圣愚作为“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的悲壮,后者则刻意强化着面无表情下内心中涌动的激流。有趣的是,二人最终竟殊途同归,探讨起人类的痛苦与卓绝的斗争来。无怪二人惺惺相惜,却从来不敢见对方一面——这得是一种怎样微妙的默契和对立的结合体。
《牺牲》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无疑接近结尾处那个长达六分半、让人内心无比疼痛的镜头。第一次拍摄时,摄像机竟然在中途卡带,事故不仅让胶片被毁,整个剧组只得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房子烧成灰烬,四个月的辛苦就此化为一缕青烟。身患重病的白羊座导演顿时陷入绝望,但他却在这时得到了整个剧组和制作团队的鼎力支持。仅仅两个星期之后,一座价值不菲的、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房子拔地而起。这一次,轨道上并排放置了两架摄像机同时进行拍摄,直到整盘胶片达到了六分半钟的极限长度,镜头完美地戛然而止。整个剧组紧紧相拥,全若稚童般嚎啕而泣。
而下次如这般悲伤而欢欣,已是在塔可夫斯基的葬礼之上了。《牺牲》在瑞典公映后不到八个月,即1986年12月29日,这位诗人的儿子,电影热爱者与创造者,为世人留下无尽感动和震撼的大师与世长辞,终年54岁。在他的葬礼上,巴赫的音乐一曲接一曲,绵延不绝。
五年后,苏联在同样的悲伤和欢欣中应声解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