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后,凯特(海伦娜·伯翰·卡特 Helena Bonham Carter 饰)被姨妈玛德(夏洛特·兰普林 Charlotte Rampling 饰)收留了。玛德希望凯特能够嫁给一个富翁,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桀骜不驯的凯特偏偏爱上了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莫顿(莱纳斯·罗彻 Linus Roache 饰) 一个名叫米莉(艾丽森·艾略特 Alison Elliott 饰)的富家女出现在了凯特的身边,她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单纯的米莉爱上了莫顿,凯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条既能得到米莉家产又能收获莫顿爱情的妙计应运而生,她很快就和米莉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然而,人心并不如凯特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操纵,眼看着莫顿和米莉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就要失去控制,凯特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结束工作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大脑的亢奋还没有过去,不想睡,于是翻出这部片子来看。The Wings of the Dove,鸽之翼……让人想到一种安静的鸟,纤细顺服的羽毛,小小身体里潜伏着对自由和飞翔的渴望。1997年拍摄的英国电影,画面美好而充满质感,从人物到服饰,从风景到光线,都是那么赏心悦目。唯一压抑着你的,是他们的眼睛和对白。
片中有两场Kate和Merton做爱的戏。一场是在威尼斯假面舞会时两人在街角偷情,一场是片尾Kate来到Merton的家和他在床上做爱。比较这两场戏会觉得非常有意思,第一场戏充满了激情,一是因为偷情的刺激,二是因为Kate对Milly的妒忌,两人的情绪在这里得到了完全的释放。而到了片尾, Kate的阴谋终于达成,两人在床上赤裸相对,却反而毫无激情,甚至带着伤感。他们都知道,他们伤害的不仅仅是Milly纯洁的情感,更伤害了自己的灵魂。原本最具激情的时刻变成了一种质问自我的仪式,最后的拥抱也不能温暖彼此的伤口,Kate起身离开,Moerton的脑中又出现了Milly的话。
另外一处颇具匠心的地方是摄影上构图的应用。因为故事的背景是1910年的欧洲,整个摄影的风格都相对非常传统,摄影师在用光和移动上也力求一种古典主义的静美,构图更是以水平和对称的画面为主。比如影片刚开始的Kate的眼睛特写,Merton在公园等待Kate时躺在长椅上的俯视镜头,还有Kate 开始适应社交生活后的桌面餐具的俯视特写,以及城堡,街道。这一切平衡的画面象征了一个稳定,传统的贵族社会。在这个系统里,你不可能去改变它,只能去适应它,正像Kate,一步步成为一个上层阶级的典范女子。而到了威尼斯的时候,三个人坐着贡多拉畅游水城,导演借用一个主观视角拍摄威尼斯建筑。和以前的构图不同,这次因为是人在船上的主观镜头,所以建筑在画面中心微微的晃动,破坏了一种平衡的沉静。而这时,也正是Kate开始策划她的阴谋的时刻,于是,这个特别的镜头就具有了更深层的含义,就像片子的中文翻译名一样:这是“三颗翼动的心”。
多年前曾经写过一篇评,叫“爱情输给欲望”。现在看来,爱情是姿势大于实际。姿势越完美,越不切实际,爱就越纯粹。而欲望则再真实不过。
Milly是一个美丽易逝的幻象,代表爱情。而Kate是活生生的世俗中的女人,知道自己要什么,并抓住一切机会去获取。
Kate与Merton的区分在于,前者是实现型的,后者是放任型的。你不能说谁爱得不够,只是他们的方式不同。Kate觉得,如果爱,就一定要想办法在一起,想办法排除贫困和受制于人的窘境,虽然过程不太光明,但实现结果很重要。而Merton却是,只要爱,就可以了,虽然没有钱,但只要愿意还是可以在一起的不是吗。他最大的让步是,配合Kate去接近Milly,内心的不认同造成的裂痕,无需由Milly的死来印证。两个人也绝不会走到一起。
用另一事例来对照一下就很明确了。《尼罗河上的惨案》,那一对失败的凶手,Jacqueline和Simon,倒是步调一致的实现型。要命的是他们的对手是大侦探Poirot。古典剧作对结果犯历来是杀无赦。
撇开杀人的情节,跳出古典剧,放到今天,没有钱的爱情也只是个苍白的手势(静候板砖拍上来)。当然,有钱未必就有爱情。谁不想年轻的时候,不计一切后果地恋爱,快意恩仇,挥霍青春和利比多。因为年纪愈大愈小心,愈计较得失,或者看得愈多愈淡然,好象一笑泯恩仇,其实心中是无尽的苍凉。
所以现在,我并不敢看轻Kate这样欲望够强的女人,在剧作里,她输了,在现实中却未必。
还有谁只靠爱情就能赢,请你告诉我。
饰演主角凯特的Helena Bonham Carter是喜爱的演员,镜头中的她总显得苍白脆弱,华丽哀伤,举手投足间弥漫着浓厚的与生俱来的哥特气息。深蓝、黑色、或者能够滴出血来的猩红,都是很适合她的颜色。
时间是1910年,少女凯特一袭蓝色长裙出现在伦敦地铁站上。母亲刚刚过世,父亲终日混迹酒吧烟馆对生活不再抱有幻想。富孀姑妈茉狄收养了她,好让她的年轻美貌为家族在上流社会赢得一桩恰如其分的婚姻。然而凯特并不是循规蹈矩的女子,她爱上了出身平凡的记者莫顿,一个有着金色头发、清瘦温雅的男子。他们秘密约会,互诉衷肠,同处一室却始终没能更进一步。因为父亲的话时刻在凯特脑中盘绕,“如果没有钱你们还能坚持多久?”这个问题让凯特无法喘息,即使所爱的人近在眼前,即使他一次又一次一往情深地说“凯特,嫁给我”,即使在被姑妈囚禁的夜晚独自蜷缩床上哭得痛彻心扉,她还是害怕了,犹豫了。压抑写在脸上,孤独更是背影。Three months later,灯光流转的聚会上,衣着光鲜的人群中,她是唯一抽着烟的女子,眼睛更大,皮肤更白,说出话来还是那么犀利独到,却谈不上快乐。
米莉出现在世界沉沦时。这个来自大洋彼岸的富有孤儿,天真、热情,如同花卉般娇嫩,天使般纯洁,甜蜜微笑仿佛一束和煦暖阳。她主动走进凯特的生活,说,“嘿,我终于等到了别人不再霸占你的时刻。”两个女孩站在一起,像星体的两个半球,明媚与冷艳,却又心心相惜。
其实从米莉站在走廊上看到莫顿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凯特一定也知道。聪明的女子总是太过自信,以为可以用理智来操控情感。愈加清冷坚决的凯特,其实已经蒙昧心窍,她在无望的挣扎中让自己渐渐确信,只要获得金钱就可以保障爱情,因此不惜利用米莉对莫顿的爱,不惜牺牲爱人之间彼此忠贞的信约。
威尼斯是那么美,盘错的河道,两头尖尖曲线完美的贡多拉,一到夜晚就光影斑驳的石桥和建筑,巴洛克,美术馆,金色日光和缠绵得几日不停的雨水……三个年轻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就在这样的水城图景中展开。导演Iain Softley把一切都处理得很美,包括阴谋。
夜游威尼斯。凯特有意让莫顿和米莉同乘一条船,她和女仆苏姗乘另一条。两条贡多拉并行在水面上,万籁俱寂,只听得到船桨划水的声音和划船人诵诗般的讲解。水面上泛起的银光拨动着人们的心弦,米莉的笑声回荡在夜空,欢快、幽远,难以忘怀。她和凯特从各自的船上站起身来牵手,这一刻,她们是如此亲近。
盛大的化妆舞会,人流如潮。米莉身着白色长裙宛如女神,凯特头戴礼帽扮做男士。狂欢中米莉邀请莫顿跳舞,凯特在一旁看着他们彼此吸引,神色酸楚。一曲舞罢,凯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拉着莫顿跑到街角疯狂亲吻……
为了计划顺利,为了逃避亲眼看着爱人与他人亲呢的痛苦,凯特只身返回伦敦。即便如此,妒忌和寂寞还是日夜折磨着她直至心力交瘁。威尼斯,米莉的爱一点一点侵蚀着莫顿的意志,他们在美术馆的脚手架上接吻,我们看到莫顿的动作,从开始的犹豫迟疑到最后情不自禁将米莉拥揽在怀。
“亲爱的凯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是每天更困难,她活过来了,比任何人都有活力……”收到爱人来信的凯特再也无法冷静,她终于向米莉透露出自己和莫顿的恋情。这对于米莉,无疑是摧毁性的打击。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我的心充满痛苦,充满悔意,除非能乘着白鸽之翼飞离这里……”黑色的丧船驶抵河岸。米莉死了,把巨额财富留给了莫顿,就像曾经对他说过的“你会得到想要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还要快”。这个水晶般透澈的女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莫顿。我爱你们两个。”
影片最后,莫顿再次向凯特求婚,他说,“我会写信给她的律师。我要和你结婚,但不要她的钱。”凯特流下眼泪,“这是你的条件吗?那么我也有一个条件,你要向我保证,答应我,你不能爱上对她的记忆……”
一切都是为了爱,一切又都不是当初所想的样子了。
这是爱情最让人怅惘的地方。
“你要答应我,你不能爱上有她的记忆。”
他躺在她裸露的背后,寂静无声。眼前是黑沉沉的水,远处的桥,摇晃的船灯,河面上传来年轻女孩的笑声。纵使有洁白双翼,他的心终也再无安宁。他已无处可去。垂死的鸽子折断了羽翼。这一场浮华中追逐的荒诞戏。
《鸽翼》拍摄于1997年,根据美国小说家亨利·詹姆斯的同名原著改编,Iain Softley执导,HBC和LR分别出演男女主角Kate Croy与Merton Densher。亨利·詹姆斯有许多作品都被改编为了电影,Iain Softley的这一部是其中的佼佼者。出道甚早的HBC在《天使不敢涉足之地》、《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霍华德庄园》等一系列根据文学名著改编的电影中都担当主演,而她在《鸽翼》中对凯蒂这一悲剧女性角色的有力表现却是最出色的。
《鸽翼》的外壳故事相当大流,讲述了一位家道败坏的年轻女子凯蒂为阿姨茉莉收留,阿姨希望她能嫁入豪门,但凯蒂自己却喜欢上了没钱的报社记者莫顿。茉莉阿姨警告她如果跟莫顿来往,她就不会再有经济上的支持,她的穷困潦倒的父亲也将无人供养。为了父亲与自己,凯蒂作出了妥协。此时美国富豪的孤女米莉来到英国度假,在宴会上偶然见到了莫顿并为之钟情。凯蒂从马克爵士那里得知米莉身患癌症,即将不久人世的秘密后,劝说莫顿去陪伴米莉,以便在孤独无依的米莉死后成为她的财产继承人。从而使凯蒂不必再受茉莉阿姨的挟制,能够与她所爱的莫顿结婚。蒙在鼓里的莫顿听从了凯蒂的安排。在威尼斯三个人度过了欢乐的一段日子。但最终米莉出现了病症,被莫顿发觉。凯蒂袒露真相,坚持要莫顿为了他们俩的未来继续演戏,并提前抽身返回英国。莫顿无奈。他们俩流连在威尼斯大大小小的街巷,由陌生而渐至熟悉,熟悉而渐至亲近。莫顿的“爱”使得米莉仿佛活了过来。然而面对一颗真挚的心灵日夜作戏,莫顿觉得越来越艰难。
与此同时,远在英国的凯蒂却日渐忐忑,她害怕莫顿假戏真作,日久生情,真正爱上了米莉。她不得已将真相泄露给企图娶到米莉的马克爵士,马克前往威尼斯向米莉和盘托出凯蒂与莫顿的真正关系。被挚友和爱人双双背叛的米莉崩溃了。疾病熄灭了她刚刚复苏的生命。但垂死的她却以无限的爱意和温情宽恕了凯蒂与莫顿,她对莫顿说,我爱你,我爱你们两个。莫顿追悔莫及,跪倒在米莉病榻前痛哭失声。然而一切为时已晚,无法挽回。米莉仍将遗产留给了莫顿。莫顿却再也不能跟凯蒂在一起。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的心灵。如同凯蒂绝望地认识到的那样,他爱上了有米莉的回忆。在她活着时,他一点也不爱她,但在她死后,他却爱上了有她的回忆,他们共同度过的威尼斯的日日夜夜。影片的末尾,只身一人的莫顿重又回到了水城。那里长眠着米莉,还有那位善良的美国女孩对他的爱。
托马斯·曼让他的埃森巴赫死在威尼斯,伊夫林·沃让威尼斯做了查尔斯与塞巴斯蒂安青春盛景的见证与布莱兹赫德衰败的序曲,亨利·詹姆斯又把他笔下的莫顿丹希永远留在了威尼斯。威尼斯似乎是一代又一代文学人对青春的祭奠之地。它的浪漫,它的热烈,它的浪漫与热烈中蕴藏的死亡的芬芳。伊夫林在他的《旧地重游》中如此描绘这座建造在水中以反抗被水淹没的命运的城市:
“……我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中,无忧无虑。有几天,日子就消磨在那条冈朵拉上,我们缓缓地驶过大运河的支流,船夫发出哀怨的、鸟叫般的警告声。另外几天,我们坐着快艇腾越在通海的泻湖上,航行在闪烁于阳光下的滚滚而来的泡沫浪花上;如今留下的混乱回忆是沙滩上的灼热的阳光和大理石建筑里的阴凉,到处是水拍打着平滑的石块,在彩绘的天花板上反映出斑斓的光点,是像拜伦可能度过的科隆波娜的贵族府第的夜晚,还有另一个拜伦式的夜晚——在基奥贾的浅滩上捕大鳌虾,小船后面泛起闪着粼光的尾波,船头上摇曳着的船灯,捞上来满网的水草、沙石和欢腾乱跳的鱼儿;还记得在清凉的早晨,在阳台上吃甜瓜和熏火腿;还记得在哈里酒吧吃热奶酪三明治和香槟鸡尾酒。”
一种富足的欢乐扑面而来。一种与世隔绝的无忧无虑。《鸽翼》里描绘了狂欢节的景象,火树银花,戴假面的奇装异服的游客们,在人群中欢快地跳着舞的莫顿与米莉。凯蒂在远处恐惧地窥探。一场混乱。凯蒂拖着莫顿跑离了米莉和苏茜。在黑暗中她向他交出了自己,作为证明。情欲在夜色与此地的静寂中蒸腾。米莉,我想她便是在这一晚,已经猜测到了欺骗的真相了吧。她不是个傻女孩,相反,她那么聪慧,那么热爱生命,即使命不长久,也不愿被人怜悯,而要快快活活地度过残余的生命,快快活活、竭尽全力地去爱一个人。她对莫顿的爱,较之凯蒂对莫顿的爱,又相差多少呢?
贫穷摧毁爱情。凯蒂不愿意试探这条真理,她宁愿去挣取维持爱情的资本,而不愿意去相信爱情本身。窥透死亡的米莉却只热爱生命本身,最残酷的欺骗与恶意,到最后都没能彻底夺走她的爱。这就是亨利·詹姆斯笔下的美国人面貌。在贵族意识仍根深蒂固的英国人眼里,美国人不够雅致,他们淳朴、容易受骗,像是乡下人,莫顿嘲讽米莉“笑得太大声”。亨利·詹姆斯的小说里美国人在欧洲的遭遇与隔阂是个中心话题。在《鸽翼》的外层故事之内,米莉蒙受到的欺骗正是这种隔阂的悲剧体现。
《鸽翼》的画面极为精致,影片中人物的衣饰富于希腊古典风,轻罗小扇,纤细的腰肢与裸露的光洁手臂,淡紫浅粉的裙摆款款拖曳过威尼斯小桥街巷,撑起的伞,飘落的雨丝,不自禁便穿梭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