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演:沃尔克·布鲁赫丽芙·丽莎·弗赖斯本诺·菲尔曼拉斯·艾丁格汉娜·赫茨施普龙马克·伊瓦涅弗兰克·格里什莱恩·库德里亚维斯基戴维·马斯特森EricFordNicoBirnbaumMohammadKhalkhalianJoeToedtlingMarkIvanier芭芭拉·菲利普MoisejBazijan罗纳德·库克利斯托马斯·阿诺德汉勒斯·魏格纳马克斯·拉伯
类型:剧情惊悚历史犯罪欧美剧欧美导演:汤姆·提克威阿希姆·冯·博里斯亨德里克·汉德罗厄格滕 状态:第12集完结 年份:2022 地区:德国 语言:德语 豆瓣ID:34997761热度:164 ℃ 时间:2024-01-01 18:23:04
第四季《巴比伦柏林》的进程过半,剧情逐渐进入了高潮,爆点一个接一个地抛出,各条故事线也有了更深度的交融与发展——这集剧评我没法分线了,因为相互之间的嵌套实在太深(从我的经验来说,这是编剧强大、叙事紧凑的表现),索性直接按顺序来写。
本集有一个隐性的主题“傀儡”:格里安、埃德加、阿尔弗雷德,他们都是或曾是施密特手下感到恐惧的提线人偶,而另一个被大家忽视的傀儡韦格纳,也终于展示出了他的另一面。
傀儡的颤抖
柏林黑帮之间爆发了大规模的仇杀,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媒体都争相询问警方,希望有个说法。
面对汹涌的民意,佛陀只能说:具体情况无可奉告,警方正在全力调查,暂时无法预测黑帮的行动,但有一些可以跟进的线索。
这是打官腔,但也是实话,佛陀发自真心保证“柏林警局一定会整饬城市治安。”
镜头来到了格里安一场梦境中的记忆:施密特为他注射了“兴药”,然后让格里安与一位体格比他大一个量级的壮汉对打,与之前貂咬死狼一样,格里安也在不知疼痛和惧怕的疯狂中战胜了对方。
这是前不久发生的事,随后,格里安就在后怕的恐怖中惊醒了,此时他身边沉睡着夏洛特,给予了他现在生命中仅有的安宁。
清晨时,温特也先于床上的女伴玛丽起床了,他打电话给国防部,告诉泽格斯将军自己的意外收获,一直注意着温特的玛丽连忙来到了他身边。
这份备受瞩目的底片证据,正是当初玛丽从家里偷拍带出来的,是卡特尔巴赫与海曼翻案的关键,可她着急也没法,只能看着温特烧掉了底片。
如今德国军政高层的目标是一致,就是要掐灭对秘密军备的窥探苗头,温特肯定会销毁照片,打这个电话无非是凭空多要一份人情——另外,刚睡晚将军女儿后给将军打电话,也是很刺激的一件事。
温特挂了电话后,略带轻蔑地对玛丽说了她父亲“受恐惧支配”,这一形容,正好也是本集的核心之一。
相比起这一对的各怀鬼胎,格里安和夏洛特起床后就温馨多了,格里安希望夏洛特能继续待下去,没说两句又亲上了……
他们俩到底压抑了多长时间啊,这完全是久旱逢甘霖的状态……
一大早,托妮和蕾娜特等人被送进索诺邦少管所(同时也是福利院),海伦娜·福斯院长接收了她们,宣告了她们“新生活”的开始。
托妮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有成年人被带来这里,但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回来换衣服的夏洛特吵醒了刚睡着不久的杰克,看着彻夜未归的夏洛特一脸春意盎然,杰克(再次)明白了自己得不到对方的芳心,他一度想收房租,可看到夏洛特四处找钱的样子瞬间又心软了。
说实话我还挺理解杰克的,他拥有良好的“备胎”自我修养,心甘情愿地为一个追不到的好姑娘力所能及地付出。
警局收到了一个大箱子,收件人写着格里安,当大家如临大敌地打开箱子后,发现里面装着爬满老鼠的赤色雨果的尸体——这是另一名黑帮头目“耗子”罗伯特的手法。
挑动了柏林黑帮大乱斗的幕后阴谋家,摆明要把格里安牵扯进来,这下格里安更加责无旁贷了。
瓦尔特回家后,发现埃斯特尔正收拾行李准备带两个孩子走,她不满瓦尔特近几日的处理,接着又扯回了埃德加身上:你不是埃德加,他是不可取代的。
在埃斯特尔心中,埃德加是主菜,瓦尔特是辅料,她希望两个男人都在她身边,要么要两个,要么全不要——黑帮大嫂胃口就是大。
如今的帮派老大瓦尔特又怎能忍受自己被一个死人比下去,两人吵着吵着,埃斯特尔骂出了更难听的话:论资历,你比老娘差远了。
可见,瓦尔特是被埃德加一路提拔为二当家的,睡了大嫂安然无恙,现在还成了老大,也算是逆袭成功的励志故事。
瓦尔特气愤之下,终于说出了埃德加的死因:他想干掉我,但被早已警觉的我反杀了。
看来,埃德加终究没能为了埃斯特尔维持三人和谐相处的关系,只是瓦尔特棋高一着,心痛得“炸死”了大哥。在这个伤心的事实下,瓦尔特送走了埃斯特尔和两个孩子。
阿尔弗雷德来找珠宝合作商雅各布,提出想打造一颗蓝宝石的赝品,他没有隐瞒自己遭遇绑架勒索的遭遇,大概也是想打感情牌打动对方。
可惜,独一无二的蓝宝石无法复制,雅各布拒绝了这一要求,留下阿尔弗雷德继续狂怒后,立刻回去给惹事的小祖宗埃伯打电话,约他见面详谈。
夏洛特开始调查与福斯判决案件相关的孩子,她实地走访孩子背后的家庭,进一步接近了真相:那些被送进少管所或者“意外”身亡的孩子,不会有威胁警察的意图,更没有威胁警察的能力,“袭警”等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孩子都被送去了索诺邦少管所,给孩子验尸的法医全是施瓦茨,事后通知也非常草率……这些案件只是没查,一查起来到处是疑点。
夏洛特依然在用“刑警助理”的身份进行调查,在离开前,她向一位母亲表示,“事关孩子的冤案会继续查下去”。
为受难的孩子打抱不平,为蒙冤的家庭伸张正义,这就是夏洛特的立场和使命。
傀儡的觉醒
格里安整理完了一堆黑帮人物的资料,决定亲自去会会罗伯特,结果只找到了一大堆老鼠和一具吊死的尸体……这时候,幕后黑手主动现身在格里安面前,他正是“死人”埃德加。
这下子前半季“黑帮线”的困惑都迎刃而解了:为什么阴谋家能对柏林黑帮的矛盾如此了如指掌,为什么他能轻易挑动黑帮大战,福克泽为什么会“背叛”瓦尔特而对他言听计从……
“幽灵”埃德加与过去判若两人,他不顾格里安的震惊,给了对方一个能够平息战火、重建秩序的机会:由一个大家都信任的调解人出面组织调停,这个人就是你。
格里安作为刑警,长期与黑帮分子打交道,同时又都没和各个黑帮存在利益瓜葛,理论上确实是个理想的调解人——只是这番话由挑起混乱的始作俑者讲出来,实在没多少说服力。
格里安直接给了埃德加一拳,反手就准备逮捕对方,他根本不想合作,这么明显的坑,傻子才会跳……
直到埃德加给了格里安一个难以拒绝的条件:我帮忙解决掉施密特,把你从恐惧的本源中解放出来。
仔细想来,施密特虽然从没正式在《巴比伦柏林》的主线故事里发挥重大作用,却一直充当着许多主要角色的“精神导师”,潜移默化影响着发展走向。
埃德加过去和格里安一样,也是受施密特操纵的“傀儡”,死过一次的经历帮助他从那份精神枷锁中解放了出来,他很明白那种“自知是提线木偶却无力反抗”的感受,基本上只能靠外力干涉才能摆脱。
于是,格里安答应了组织黑帮调解会,条件是施密特死时自己必须在场。
看上去一切都在意外之后顺理成章,但这出戏有个最大的疑点:埃德加表现地太清心寡欲、置身事外了,倘若他真的只是个寻求安宁的死人,就不该搞出那么多动静来,格里安八成要被坑一把。
雅各布来到了咖啡馆,却被告知预定的座位没了,相比起店员的有意刁难,旁边福斯以及他的门徒们更过分,直接进行言语+身体攻击。
现在我们知道,白手套也是纳粹党麾下的组织了,其成员与冲锋队高度重合,反犹排犹的言行如此明目张胆,毫不奇怪。
埃伯看到这一幕后没废话,直接抄起拐杖、掏出手枪以牙还牙,身手确实厉害(难怪能在尼森庄园飞檐走壁)。
埃伯虽然不想再回到犹太社区,但他没忘了与犹太人的这层关系,更不会看着排犹主义骑到自己头上去。
雅各布带着埃伯一路走回了住了大半辈子的家——他们早已经在这里生根发芽,看得出来,他仍没放弃把埃伯“劝回”犹太社区(犹太人的“黏性”可见一斑),可埃伯还是婉拒了。
当然,雅各布这次找埃伯的主要原因,是希望他把两个抓去的女人放了,绑架是重罪,也不道德,不能为了找回传家宝就自甘堕落……埃伯依然没做回应。
那两个被关在运煤船里的女人这会儿一点都不安生:黑尔嘉不停扔煤块发出声响,希望能引来救援,安娜玛丽嫌她太吵,并讽刺蠢女人这是徒劳,黑尔嘉又反过来嫌老太婆不作为,坐以待毙。
安娜玛丽看上去没太惊慌失措,或许还有什么后招——前提是她与黑尔嘉之间的火星别把船给点炸了。
另一边,为两个女人失踪暴躁到抓狂的阿尔弗雷德,请来了施密特大师为自己排忧解难:大师,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我快要爆炸了。
施密特建议他接受现状,“直面恐惧,放手就好,然后海阔天空……”阿尔弗雷德听后顿悟了,进入了没心没肺的缺心眼状态——对施密特来说,阿尔弗雷德也许是一只比格里安更有价值的傀儡。
格里安回到警局,说了自己结束黑帮战争的打算,佛陀警长听后明确表示反对。
警察不能和黑帮谈判,也不会做幕后交易,更不可牵扯其中,况且再怎么“秘密进行”都将走露风声,到时候警方的脸往哪儿搁?
格里安当然不能说与埃德加达成了交易,只能换个角度说实在话:我们无法完全掌控城市的秩序,只能在现有局势下争取掌握更多主动。
双方的观点都没错,佛陀坚持走“审讯、找证据、逮捕”的流程,是照章办事,更是警察决不妥协的原则,格里安点明“我们缺乏管制所有人的警力和资源”,应该从实际出发,找到解决问题的最佳平衡点。
最终,格兰兹辛斯基局长出于“政治层面”考虑,同意了格里安的想法,为他的逾越行为开了绿灯。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为了方便以及补偿格里安的卧底行动——但佛陀不知道格里安的秘密任务,他只知道格里安越级上报,做了件自己不齿的错事,他不会给格里安什么好脸色看了。
傀儡的反抗
托妮不打算适应福利院的“劳动生活”,因为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逃出去,身边的女生却警告她别多事,也别对另一边的男性囚犯太有兴趣……接着,她透露了原因,也就是“白手套”的秘密。
索诺邦少管所正是白手套的法院和刑场,稍微待久一点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乱跑的话可是会付出惨重“代价”的。
正巧夏洛特在做进一步的调查,使用化名致电了索诺邦少管所,当听到接电话的人也叫福斯时,她立刻挂断了电话。
这群人或许压根没刻意隐瞒过,夏洛特只是按图索骥,就已经接近了恐怖的真相。
天色渐暗时,正在修补碗碟的伊丽莎白,无意中从报纸上看到了泽格斯等人会面消息,她突然灵光一闪,立马给玛丽打了电话。
丢失的证据注定找不回来了,我猜测伊丽莎白可能是想趁机重新搞一份证据,而这需要玛丽、格里安等人的协助。
没过多久,伊丽莎白又打到了格里安家,接电话的是正在随歌起舞的夏洛特……这位“唐突的女主人”还不好意思用“拉特太太”的身份,便自称是“前刑警助理”。
伊丽莎白的具体计划我就不猜了(反正也猜不到,总不会是几个人去大佬面前演戏吧)……总之,第四季目前所有的故事线都已交汇,大戏越来越精彩了。
心事重重的格里安回家后,看到了精灵一般的夏洛特,整个人瞬间“净化”了,接下去,又是一场比昨夜更加没羞没臊的天雷地火……
一个是被打了兴奋剂的新世代雅利安超人,一个是能连跳36小时舞而不倒的人型机器,天晓得这两人到底来了几次……
退潮之后,夏洛特终于开始说正事了:索诺邦少管所的管理者是海伦娜·福斯,老公给人定罪,送去老婆的少管所处置,这已经形成了一条稳定的“传送链”。
那些被14分局警察杀掉的孩子,有不少都是从少管所逃出去的,怎么看都像是被灭口了。
尽管夏洛特不像我们观众那样开了上帝视角,但她通过调查分析已差不多推测出了全貌,格里安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他现在无处下手,他们最缺的是证据,足够有分量的证据。
身在福利院的托妮估计有新使命了,不管是为了帮姐姐、帮同伴还是帮自己,她都不得不肩负起更重的担子。
阿尔弗雷德现在一身轻松,在家气定神闲地打台球,这把韦格纳看傻了:夫人和老太太杳无音信,您咋这么淡定呢?
阿尔弗雷德传授了新学会的诀窍,“我们对于现状无能力为,顺其自然吧。”
韦格纳嘴上没说,心里却接受不了少爷“解脱”的样子,回到自己房间后,他开始对着镜子、对着自己“发癫”,咬牙切齿地说了些古怪的话语。
感觉韦格纳有点双重人格的意思啊,而且听上去他并不是对阿尔弗雷德(尼森家族)有着单纯的恨或者爱,更像是种一厢情愿的、强迫性的、病态的执着。
本集末尾,又一个爆点出现了:原来是韦格纳偷偷把蓝宝石藏了起来,这对应上了第一集结尾他偷听电话的细节,也解释了安娜玛丽的不知情、埃伯可以顺利进入庄园等一系列疑点。
尽管一直以来《巴比伦柏林》都在有意忽略、淡化韦格纳这位“管家工具人”,但此时的反转却不突兀,它非常契合本集的主题——不要轻视任何一个看上去缺乏自我的“傀儡”,这就好像在现实中,往往是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最后改变了历史。
讲了这么多,我们就会发现无论是政治派系,还是魏玛德国的头头脑脑们,在魏玛德国时代没有一个人的行为是完全能自圆其说的,全部都有矛盾之处。兴登堡和鲁登道夫,明明是德国军队打不过英法,是军队背叛了德皇着急忙慌的投降,却非要把战败的锅甩给SPD和犹太人;SPD和KPD是兄弟党,互相厮杀起来甚至比对右翼还猛,SPD甚至不惜请出极右的自由军团来收拾自己的“工人同志”;总理施特雷泽曼作为日耳曼主义者,面对法国的入侵却选择遵守《凡尔赛和约》;Benda议员为了共和政府拼命揭国防军的老底,和整个国家为敌,无视鲁尔区被法国占领的耻辱.....不光政治理念一团浆糊,各方势力的斗争手段也是各种上不了台面,下面的人不是街头斗殴就是栽赃陷害,为了“大局”作伪证,上面的人不是暗杀就是拍黄色录像,简直就是简直了。
如果魏玛时期自媒体如今天一般繁荣昌盛,魏玛的抖X小X书小破站什么的一定热闹极了,评论区的帽子数量、质量、品种大概会像魏玛德国纸马克上面数字上的0那么多;各种博主随便整个话题就是流量密码,随随便便就出圈,可比骂资本家这种单一流量密码攒劲多了;魏玛小破站审核员必须996007(如果有审核),随随便便就累死了,伤亡率应该显著高于一战,属于极端高危职业.....另一方面,你就看魏玛德国那个经济状况,那个骇人听闻的通货膨胀,魏玛各种自媒体平台大概率会由于没有商家投广告而收入极低,某知名头部视屏平台估计一年能亏损75亿地租马克,只能靠Nyssen等黑心资本家的投资续命。而寄生在平台上的up主们的收入也必然非常低,由于有流量没收入,连柏林的高额房租都负担不起了,导致魏玛小破站隔三差五的的就会出现10万粉up主停更潮(德国加上奥地利、瑞士等海外德人,百万up主应该还是能混口饭的);但是考虑到魏玛德国同样骇人听闻的失业率,新人up主一定会源源不断的涌入魏玛小破站,妄图搞一份能负担起魏玛德国昂贵香肠的稳定收入,当个数字游民什么的,一不小心就成为了小破站的人肉电池,被小破站割了韭菜.....
可惜魏玛德国没有抖X小X书小破站,人们不能躺在床上通过嘴炮获得存在感,只能走上街头,走进啤酒馆投入行动。无论《巴比伦柏林》中的大小人物行动和思想有多少矛盾之处,他们倒是都有一个共同点,几乎没有例外的都把自己交给了一个“Something bigger than you.”就像李安《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结尾蘑菇教导Billy的一样,不要问原因,不要迷茫,只要做自己应该做的就行了。或许在《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中,年轻的Billy还需要被教导,但是这种基础操作《巴比伦柏林》中那些从尸山血海的一次世界大战中爬出来的老兵早都学会了,可是这个Something bigger?到底是什么?
在比利林恩所在的经济主导的当代世界,由于世界缺少Something bigger,什么是Something bigger并不是一个问题,可以泛指经济以外的所有其他东西。但在《巴比伦柏林》的世界,魏玛德国经济不行,没有面包,也没有香肠,但是同样也没有了皇帝和某著名铁血宰相,人们获得了选择的自由。当获得了自由,每个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选择,魏玛不行是一个结果,那么原因是什么?解药是什么?到底是因为皇帝,社会民主党还是法国人?从极左的KPD,到极右的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都有一套自己的答案,对到底应该选哪一个?这个问题的烧脑程度大过一切悬疑片,在这里真相可不止有一个,真相多着呢,甚至真相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选择哪个真相。
对于魏玛德国的人来说,在这样复杂的时代,“一个人除非善于用脑子,否则自由就会成为他一种讨厌的负担。自我若是软弱无力,再多的自由又有何用?我们参加群众运动,是为了逃避个人责任或为了得到免于自由的自由。”(《狂热分子》)
在自由多于脑子的时代,各种势力粉墨登场就不奇怪了,把自由给不会使用自由的人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难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所以在魏玛的街头,最常见的不是躺平青年,而是狂热分子。“群众运动中坚的追随者。他们狂热地相信自己的信仰、主义绝对正确,而其他人的信仰、主义则绝对错误。很多群众运动摧枯拉朽的力量,正式来自其追随者这种确定不移的信仰。他们所以能够无比坚定,力量亦是源于此。他们不会因为危险而却步,不会因为障碍重重而气馁,不会因为有反面证据而困惑,因为他们根本否定有危险、障碍和反面证据的存在。 ”“信仰的力量不表现在能支使人移山,而在于能让人看不到有山要移。”(《狂热分子》)
总而言之,在群众运动中,人们放弃了独立思考,放弃了自由。而当人们丧失了自我独立性,把自我交给了一个“Something bigger”,就得到另一种自由——一种无愧无疚地去恨、去恫吓、去撒谎、去凌虐、去背叛的自由。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尼采所说的“Uebermensch”。只是这个Uebermensch可不怎么样。
大时代的小人物——魏玛德国社会阶层分析
虽说人们获得了选择的自由,但除了需要做出选择的“脑袋”,人也是有屁股的,屁股对脑袋有决定性作用,极少部分能用脑子指挥屁股的人才能成为超人。我们来看看剧中的人们都长了什么样的屁股和脑子,在各种各样的屁股和各种各样的脑子作用下,他们都选了什么样的something。
历史人物就不讲了,真实的历史可以去看历史书,有些人的思想至今仍然非常值得一读,比如说鲁登道夫,在我眼中他才是计划经济之父,而且人家不但提出了这个思想,还实践了,比老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古斯塔夫·施特雷泽曼和沙赫特拯救德国经济的历史也非常值得一读,虽然当时没有“休克疗法”这个词,但这就是事实上的“休克疗法”,在短暂的魏玛德国以后漫长的历史中他们的思想仍然牛逼闪闪放光芒,对后来的“休克疗法之父”杰弗里·萨克斯产胜过巨大影响。由于这只是一个德剧笔记,不是政治经济学笔记,就不聊了。
《巴比伦柏林》被很多人诟病的一点就是剧情靠巧合推动,比如Rath的合租室友恰巧就是左翼奥地利记者;你说巧不巧,Rath租的那个房间的前租客恰巧就是第四国际的Kadakov;你说巧不巧,给Kadakov辩护的恰巧就是大名鼎鼎的Hans Litten;你说巧不巧,律师有个左派实习生恰巧就是Seegers闺女;你说巧不巧,闺女恰巧又和NKVD有一腿......诸如此类的巧合在影片中可不少。如果单从推理悬疑看这显然是主创团队创造力不足并且偷懒的表现,但如果把《巴比伦柏林》看成一个德国表现主义巨制的话则恰到好处。这部剧就是一个舞台,每个阶级在舞台上都有一个代表,而巴比伦柏林就是魏玛德国历史和精神的集合。
从表现主义的角度来看,Seegers、Nyssen这样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有一个强大的屁股,他们的政治倾向是天生的,是遗传的。更强大的是Wendt、Litten律师、穷人医生这样的人是有个强大的脑袋,他们选择了脱离自己阶级的道路。而Rath、夏洛特、Bruno这些德国最普通的民众,是没有根基的人,他们既可以选择左,又可以选择右,用现在时髦的话讲,是中间选民,谁能赢得中间选民,谁就能赢得未来的德国。换个角度,他们的选择的道路就是未来德国的道路。
平庸但肩负弑父使命的主角——Rath
我们的主角Rath是一个非常没有特点的人,他是一个平庸的人,不左不右,不好不坏,天主教徒(西部),一战老兵,有一门手艺(他确实是不错的警察),有责任心.....他是魏玛时代普通男性市民的标准用户画像,这个用户画像拿到今天套在大多数德国男性身上也是毫无问题的,属于岁月静好派,上班呗,生活呗,生命中最大的挑战就是work life balence,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但是在魏玛德国哪个年代这么过就不太行,Bruno Wolter对他的评价真的是一点没错:“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根本没有道德,只是照章办事,你的行为不创造任何价值”。这不是Bruno作为有志中年对Rath的看法,而是那个时代所有有政治抱负的人对逍遥派的看法。魏玛德国,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逍遥的时间和地点。
一般来讲,Rath这种“沉默的大多数”在历史上无足轻重的人,这种人多半来自无产阶级,历史从未把重要使命赋予他们的祖先,多半也不会把重要的使命赋予他们。在历史上,这些人除了作为数字,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用克拉考尔的话说,他们是”群众装饰”Das Ornament der Masse),就像08鸟巢或者36奥运会开幕式中那些体育场里欢呼的群众一样,无足轻重,他们主要是为了体现场面盛大,烘托晚会联欢的氛围而存在,还不拿钱,美其名曰:“志愿者”。
但是Rath的出身又并非无产阶级,他的父亲是科隆警察局局长,在西部德国也算是重要人物,即使他想做一个小人物,历史也会找上门来。在《巴比伦柏林》第一季中,Rath奉父亲之命来调查黄色录像带,明明父亲是录像带主角,但非要骗他说主角是阿登纳。这样的任务,还真必须得儿子来办才行,家事和国事纠缠在一起。从魏玛德国的角度讲,如果阿登纳的黄色录像带公之于众,那么阿登纳恐怕很难在天主教背景的中央党继续混下去,脆弱的魏玛联盟恐怕难以继续支撑,魏玛德国很难避免极端化。如果看的更长远一点,这位现代德国历史上最重要的政治人物可能就从历史上消失了,德国会怎样发展难说。从家的角度来说,Rath则必须完成精神上的“弑父”,既要摆脱他的天主教背景,也要摆脱父亲留给他的政治遗产。
Rath之所以在《巴比伦柏林》这么宏大的叙事中成为主角,就是要完成精神弑父,在德国的毁灭中重生,成为一个新的、现代的德国人,而不是一个普鲁士人。最后这个结果当然是实现了,只是以一种狂暴的方式实现,魏玛德国最终是要变成联邦德国的。
右翼小超人——Bruno
德国最普通男性的画像Bruno Wolter。某种程度上,男二号Bruno是Rath的反面,如果说Rath想要在摆脱普鲁士的过去,Bruno就是魏玛德国中普鲁士精神的延续。
Bruno很大程度上和Rath一样,一战老兵,是个不错的警察,甚至比Rath还要好(Rath的一些马大哈式作风有时候挺无语的,并不太像刻板印象中的“严谨”德国人),有同情心(在安抚被误杀的红色街区市民的时候和给夏洛特钱),有行动力。在《巴比伦柏林》的舞台上,如果说Rath是中间派的手,Bruno则是右翼的手,他代表了右翼在民众中的支持者。
Bruno是柏林人,地道的老普鲁士人,普鲁士含量90%,属于上三旗,而Rath作为科隆人普鲁士含量顶多10%,下五旗,在第二帝国谱系中地位只是比属于汉八旗的巴伐利亚人略高。莱茵兰是拿破仑战争后普鲁士不情愿的战利品,普鲁士一心想要萨克森,但是迫于奥地利压力只分到了莱茵兰,当时鲁尔区的煤矿钢铁都还没影呢,否则奥地利绝对不会干这种傻事。在魏玛德国,虽然莱茵兰和柏林同属于普鲁士帮,但对普鲁士的认同可以说天差地别,对皇帝的感情也大不相同。
如果说Rath是有根的人,Bruno就是一个无根的中间阶层,无根的人自然不肩负着和德国过去决裂的历史使命,也用不着弑父。某种程度上,Bruno是Rath的反面,如果说Rath想要在摆脱普鲁士的过去,Bruno就是魏玛德国中普鲁士精神的延续。历史并没有给Bruno任何使命,但Bruno找到了自己的使命,他的Something bigger 就是德国的普鲁士道路,这是Bruno的选择,或者说,是一战失败后德国的一种惯性。毕竟在德国的版图上,普鲁士负责军事,比负责工业的莱茵兰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Bruno是《巴比伦柏林》中我最喜欢的角色,有理想,有行动力。且不说这个理想是否合适,他整体是个积极昂扬的人,但又没有KPD和NSDAP那样亢奋和癫狂。在第一季和第二季中,某种程度上Bruno是Rath要面对的最大的反派,这个反派相对可控。第三季Bruno死后,反派与其说是具体的人,不如说是某种社会中聚集起来的潜意识,《巴比伦柏林》的癫狂和亢奋程度马上上了一层楼,Rath的敌人能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从第三季开始,右翼小超人的旗帜被Wendt接过去了。方方面面讲,他都是一个更强的Bruno,只是级别太高,Rath还不具备和他直接掰手腕的资格。
贫民窟的凤凰——夏姐
夏姐是全剧最有魅力的人,没钱,但有胆识,靠胆识翻身的典范。柏林平民窟家庭,属于城市贫民,大概相当于下岗工人这个群体。工人阶级也还是有下滑空间的,向上的大门紧锁着,但是向下的大门一直是敞开的,一个声音高叫着,你下来啊!夏姐家里没有正经男人,都是女人,女性在高失业率时代丧失了进厂做工的机会,想要生存就只能做皮肉生意了。做皮肉生意钱来的快,来的容易,但去的也快,很难完成原始积累,非得有一定定力,努力积累财富,还要付出艰辛才能完成阶级身份的跃升。《巴比伦柏林》第一季的开场有一个镜头,夏姐穿一件砖红色大衣,戴一个绿色的盔帽,走向柏林警察局,像极了警局红色的外墙和绿色的铜屋顶,她天生就是吃警察这碗饭的。
夏姐的家庭显然不属于德国勤劳能干的产业工人阶级,姐夫明显不是柏林王响,顶多就是柏林邢三儿。这种人不是工人贵族王响支持的SPD成员,倒是像KPD这帮流氓无产者。姐姐明明已经陷入绝境,但仍然坚持躺平,这种家庭注定是要毁灭的。妹妹夹在夏姐和大姐中间,如果勤奋努力,便是下一个白日版夏姐,从赤贫走向SPD的产业工人之路。如果躺平,便成为大姐这样的人,多半会找个一样不争气的柏林邢三儿,堕入黑暗。当然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自甘堕落,成为另一个黑夜版夏姐。
夏姐虽然棒,虽然无敌,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Rath是一样的人。Bruno的话:“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根本没有道德,只是照章办事,你的行为不创造任何价值。”放在夏姐身上同样成立,只是我们可以指责Rath,但无法指责夏姐,因为在魏玛德国,夏姐这种人活着就要拼尽全力了,理想,尤其是大的家国理想太过奢侈。当然,夏姐还是比只有左派理想的魏玛小破站穷逼们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战争对社会的改变是全方位的。在《巴比伦柏林》中,女性线一直非常有趣,和男人们一样,女人们也被逼成了小超人,主要原因是男人的退场。Behnke夫人由于战争变成了寡妇,幸好身为中产阶级,还能收点房租度日,不至于成为另一个夏姐。最大缺德事儿莫过踢寡妇门挖绝户坟,这都不用踢寡妇门了,寡妇被逼得直接租房了。三个租客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一个是激进的第四国际小提琴手,天天琢磨支持托洛茨基干掉慈父;一个奥地利左派记者临时工,热爱搞一些费力不讨好的政治新闻,付不起房租还天天被右派追杀;唯一像个人的就是主角Rath,租个房子还租到床上去了......这三个人真要是犯浑,没有一个是Behnke夫人能应付得了的,只有觉醒一条路了。
战争中失去丈夫的妻子和失去儿子的母亲,大概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反对战争,无论什么战争,是否正义,短时间内肯定是不太可能再变成右翼的日耳曼主义者了,她们多半会滑向左派。左派虽然会团结一切边缘人,但实际上她们对KPD来说也属于垃圾资产,KPD更需要能上街头和NSDAP死磕的工人阶级战斗队。战争寡妇们最终还是要依靠男人,只是那个时代女从人数上就比男的多不少,优质的男人数量稀少。当然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成立全女性黑帮抱团取暖,第三季中地下世界出现女性黑老大虽然意外但合情合理。
阶级的背叛者——Seegers小姐和穷人医生
在魏玛德国,女性不能工作很大原因是接受教育有限。那时候女性接受高等教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1896年德国法律才允许女性上大学。魏玛德国末期,女性大学生只占学生的20%,今天德国女大学生数量早就超过50%了。纳粹时期,这个比例更是被压缩到10%,女性更是被禁止担任律师和医生。
在任何社会,律师和医生都属于社会顶层(某些特殊情况除外),而且受人尊敬。这两个阶层多半属于资产阶级,因为律师执照和医生执照绝对算得上是资产,是金饭碗了。
《巴比伦柏林》中两个左派角色Seegers小姐和穷人医生,是两个超越屁股的硬核角色,她们都是女性,大概也和男人退场后女性主义崛起有关系,论行动能力和智力道德水平,她们比小红书不知高到哪里去了。作为手捧金饭碗的医生和律师,她俩没有用这门手艺来赚钱,而是用它来帮助人。在魏玛德国这样经济崩溃的动荡社会,穷人很难接收到良好的医疗,遇到问题了更是难找到好的律师。穷人的选票也是选票,能给他们提供社会服务,向来是医生和律师的从政之路。
穷人医生自不必说,迅速成为红色街区的领袖,道德感召力极强。从面相上看,五官粗大甚至有点野蛮的医生甚至比苦出身的小女仆看起来还要苦大仇深,她大概也来自夏姐那个阶级。但她念了医学,拿到文凭,还是女性,不知付出多少心血,吃的苦至少不会比夏姐少。按常理,她已经脱离了无产阶级身份,屁股可以挪挪窝了,但是她选择去KPD做穷人医生,这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和无产阶级出身的穷人律师不同,Seegers小姐就是比较典型的西方左派了。她天生反骨,总说法语,老普鲁士柏林人热爱法语?20世纪前半页的主题是背叛,即好家庭的孩子们背叛自己的家庭和阶级,就像剑桥五杰的菲尔比一样,不知道是太聪明还是太愚蠢。
《巴比伦柏林》中没有Seegers将军的背景,但是如果从原型Seeckt看的话,那他毫无疑问是一个容克地主,属于第二帝国最具政治地位的阶级。容克阶级的Seegers小姐嫁给右翼政治家Wendt,和他一起建设右翼实在是是在正常不过了,但是她却和父亲的事业对着干,加入了Litten律师的律所,和第四国际的人混在了一起。但是从第四季的表现来看,说Seegers小姐背叛了自己的阶级吧,又不彻底,怎么看她也不像和Rath一样能够肩负这弑父的沉重使命的人。《巴比伦柏林》中大多数人的命运大概都已经注定,只有她的命运似乎仍然取决于她的选择,她未来的命运应该非常有趣。
第四季《巴比伦柏林》在惊诧、幽怨和歌声中结束了……相比起前三季的故事,本季的余韵似乎少了一些,大概也和未来历史的走势越发清晰有关。
看这集大结局,我最大的感受是“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时代的巨轮会迫使每个人都做出抉择,更多人只能无奈地活在当下,然后,在或愤懑、或希冀、或退怯的眼神中,一步步滑向无底深渊。
未遂政变
行动的日子到了,格里安显得有些紧张——为了给自己壮胆,也为给队员们鼓舞,格里安大吼三声,让冲锋队气势如虹地冲进了纳粹党出版社大楼。
行动开始后,事情就变得简单了。手执棒槌的冲锋队全面接管了大楼,格里安要求赫尔曼替换已经印刷的《进攻报》,不听话便直接押走受刑。
冲锋队搞出这么大动静,大楼里尚未被控制的人立刻开始各显神通,赫尔多夫就忙着打电话想通知温特。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由于斯坦尼斯的存在,赫尔多夫和温特已经搭上了线,这对大家来说都有好处。
不过,斯坦尼斯还是更快一步,他带队赶到挂断了电话,并当场要求众人都加入他,否则就退党。
至于身后高高挂起的希特勒画像,自然也得摘下来——斯坦尼斯的作风更激进,也更“保守”,确实好预测多了。
格里安在编辑室向众人宣称“这不是一场政变,而是冲锋队拨乱反正的反抗”,同时又转头要求雅各比换掉头版头条,通过寥寥几句话,他们俩都意识到对方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家伙。
格里安卧底的终极目标是把纳粹党干倒,因此短期内会全力辅助斯坦尼斯取代希特勒,今天他是不会捣乱的。
温特知道出事后,马上去质问格兰兹辛斯基局长:合法党派的大楼都被占了,如此严重的乱子警察都不管?这是纵容暴徒!局长却轻描淡写地说:人家纳粹党内部的矛盾,我们干嘛要管?你也不准插手。
这下温特终于明白过来:丫就是故意的,你企图分裂纳粹党,让斯坦尼斯接管大权,因为他不像希特勒那样会煽动群众,而且他做事更绝,更容易对付。
好哇,想不到自我标榜“绝不干政”的警察局长,比我这个政治警察还要“讲政治”,真是大开眼界。
气极而笑的温特也不打算讲规矩了,局长不动我来动,自己麾下的12个警察不够用,那就给党卫队发枪,100多号武警杀过去,看看谁更厉害。
此时格里安被叫去了斯坦尼斯那边——领袖让他开枪处决赫尔多夫,格里安自然难以下手,这就给了斯坦尼斯不念最后一点情面的理由,当即下令把这个叛徒带去地下室慢慢料理。
斯坦尼斯当面教育了莫里茨,可莫里茨还是不忍心叔叔就这么死掉,便偷偷跟去解救了格里安,当然这是后话了。
局长无法阻止温特的擅自行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斯坦尼斯尽快听到风声……得知这一情况的斯坦尼斯暴跳如雷,冲锋队手上可没枪,要怎么和党卫队斗?
开弓没有回头箭,斯坦尼斯只能大声向冲锋队员们宣称自己已“继位”,得到了戈培尔等高级领导的支持,妄图用“维护新领袖”的名义做最后的顽抗。
温特的嫡系警察和党卫队开到后,与士气高昂的冲锋队展开了对峙,如果徒手干架,前者肯定不是后者的对手——可随着温特下令连开两枪,冲锋队在一片叫骂和混乱中投降了。
党卫队迅速控制了大楼,挫败了这次过于理想化的政变。
斯坦尼斯咬牙切齿地看着温特,这时候他可没法用盘外招阴人,心情大好的温特用枪托揍了斯坦尼斯一下子,还轻蔑地嘲讽道:不拿枪、不流血就想实现政权更迭,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斯坦尼斯那句“德国人不杀德国人”也算是典中典了,看来他真相信靠着纳粹党起家的那一套能够贯穿始终,这样的领袖最多只能占山为王,确实“难成大器”……
随后,温特看到被痛揍的格里安走了出来,意识到他是内应,便得意、大度地让他离开了。
也就是说,格里安在这次未遂政变中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意义,莫里茨告密的最大作用,是让格里安能借机名正言顺地脱离冲锋队和纳粹党。
叔侄俩出去后互相交了底:莫里茨不忍心看到格里安死掉,哪怕他是叛徒,这再次证明了他的善良;格里安则述说了他为何卧底,纳粹党不管谁上台都一样,那帮人迟早会把所有人都卷入灾难。
“斯坦尼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你想生活在这种人领导的国家里吗?”已经做出选择的莫里茨没有回答,他选择逃离这一切。
事后,格里安向局长抱怨温特的越权指挥坏了事,局长也很无奈,温特背后的势力很大,就算他现在追责也于事无补了……这时候,温特进来耀武扬威了一番,双方终于把话说开了。
温特的所作所为固然有政治目的,但局长和格里安的秘密计划同样是社民党见不得人的阴谋——大家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下作。
此次对话以不欢而散告终,鉴于大家都没做警察的分内事,这场暗地里的角力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温特离开前的话很有意思,他觉得局长那一批人的政治观点已经过时了,注定会被“新浪潮”淘汰,而他将会是乘上浪潮的人。
雅各比撰写了“清算之日”的报道,按照上面的意思,斯坦尼斯的叛变事件被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三两句话后又转到了对领袖的忠诚和党派意志上,实在是一点“惊喜”都不给人留。
这类宣传稿很容易写,可对不认同的人来说则是天大的折磨……雅各比终于无法忍受下去了,丢稿纸,走人——我无法左右黯淡的明天,但至少可以决定微亮的现在。
踟蹰远行
阿尔弗雷德为母亲举办了一场没有遗体的盛大葬礼,布吕宁等权贵们纷纷前来吊唁。
其中也包括纳粹党在柏林的“红人”赫尔曼,黑尔嘉已经与他搭上了关系,对方答应会引荐希特勒给阿尔弗雷德认识。
黑尔嘉如今俨然是尼森家族女主人的做派,张罗、结交之类的事她比阿尔弗雷德还上心——不知道未来会不会重复当年老尼森和安娜玛丽之间的故事呢?
葬礼的主角阿尔弗雷德有些不在状态,从“母权”中释放出来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他难免会怀疑自己能不能当好这个家主。
更要命的是,万一将来某天安娜玛丽回来了,事情该如何收场?尽管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已越来越小了。
达成德国之行的目标后,埃伯还是决定回美国,离开之前,他再次祭奠了父亲,并提醒雅各布叔叔多来扫扫墓……随后,雅各布在摩西的墓碑上拿到了蓝色罗斯柴尔德宝石。
埃伯最终把蓝宝石留给了犹太社区,这不仅是遵照父亲的遗愿,同时也是他尊重、关怀族人的表现——讽刺的是,他这一善举,在不久的将来,可能又会成为犹太人怀璧其罪的理由之一。
温特得知库拉宁就要登上去美国纽约的飞艇,当即下令把他拦住,当他见到对方准备发难时,美国大使馆武官麦克法兰却来横插了一杠——库拉宁是美国政府的人,要逮捕他就意味着侵犯外交豁免权。
温特现在确实没什么明确的指控或证据,光凭一个客观事实的想法,可留不住有美国政府背景的库拉宁。
库拉宁的真正上级也浮现而出了,看来“美国之行”不光增长了他的眼界,还改变了他的立场……库拉宁离开之前暗刺了温特一句,后者只能一边看着他离开一边气得发抖。
这简直和第三季的大结局如出一辙,同样是温特在一件事得逞之后,又在另一件事上吃瘪。
上了飞艇自觉高枕无忧的库拉宁,穿戴一番后便去喝酒了,没想到老相好玛丽也悄悄登上了飞艇,她熟练地潜入房间偷走WH808号文件,丢给了一路跟来的弗尔肯。
WH808号文件转了N手之后,最终又到了苏联的手上,温特恨错了对象,却猜对了结果……德国火箭对其他大国来说注定不会是什么秘密了。
前往美国的埃斯特尔和埃伯同样坐了这班飞艇,两个“异乡人”在吧台偶遇,一见面就有了共同话题。
埃斯特尔牵挂着留在德国的孩子(以及不知爱恨的丈夫),埃伯也有些记挂生活环境欠佳的犹太族人,虽然嘴上都没说,但心情是相似的。
互相介绍时,埃伯弃用了原先的“格尔德”、再次恢复了自己“戈尔登斯坦”的姓氏。
这意味着埃伯终究没有舍弃自己的出身,今后他仍会以犹太人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暂别了埃斯特尔,埃伯又和库拉宁碰面了,两人微笑着互道德国之行的收获,埃伯有些好奇,既然你此行顺利,那“躲回家”为什么要去美国,你不是苏联间谍么?
库拉宁也真是喜欢对这位投缘的陌生人说实话,直说了自己的真实立场,颇有显摆的味道。
只不过,库拉宁的现世报很快来了——穿戴一新的玛丽正在等着自己,聪明的库拉宁明白此行肯定无法圆满了,他无奈地求助埃伯,得来一句“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的谎言”。
埃伯的话很有水平:这位萍水相逢的“间谍”如果一直在吹牛,那么他现在的表现说明牛皮吹破了,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如此反应也说明他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一定代价了……无论如何,认栽的态度要摆端正。
事实上,埃伯此行又何尝不是在拆穿自我欺骗的谎言呢?不远处的埃斯特尔听后也若有所思。
瞅着埃斯特尔和埃伯两人有些看对眼的意思,他们不会就此展开第N春的感情吧?
纵情欢愉
夏洛特联系了黑尔福斯,得知“妹妹”已经到了她那边,并会被安排去一所好学校,心里总算踏实了下来……
可实际上,黑尔福斯眼前的女孩是蕾娜特,“本尊”托妮又叛逆了一回,她选择和同样离家出走的莫里茨私奔。
两个年轻人浪迹天涯,去哪儿都可以——“时代的方向”对他们来说太过沉重,逃离当下的现实,去寻找自己渺小而知足的生活,未尝不是件好事。
另一边,夏洛特约上格里安,一起去看她“便宜哥哥”胡克利的拳赛,两人盲赌了一把,碰上了同样压胡克利赢的格雷夫和雅各比,两位刚刚从纳粹党脱身的人互相调侃了一番,最后还是雅各比“占了上风”:你们俩的恋情总算官宣了。
夏洛特和格里安都没否认,变相承认了这段关系。
可惜,身份的改变并不能让格里安他们摆脱旧日阴影——赫尔多夫、赫尔曼等一批老熟人也来看拳赛了,他们支持的拳手是柏林本地人威利·波尔茨,与此同时,他们还大声辱骂有着“吉普赛人”称号的胡克利。
黑帮被一扫而空后,拳击赛场一时间没了黑幕,但冲锋队的到来,似乎让赛场变得更加乌烟瘴气了……
从赛前赔率来看,大家普遍都更看好波尔茨,可开赛后,胡克利却占尽上风,一直压着波尔茨打,夏洛特见了也心花怒放,忍不住把喜悦传递给了身边的格里安。
体味着与身边佳人之间的浓情蜜意,格里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比赛到了第八轮,波尔茨已经岌岌可危,无法无天的冲锋队员开始朝胡克利扔啤酒瓶,这一变故激怒了胡克利,他决定奉陪到底——第九轮开始时,浑身涂满白粉笔灰的胡克利火力全开、如有神助,当着冲锋队的面把波尔茨打倒在地。
用种族主义的“梗”当面挑衅种族主义骂声,胡克利这一手让冲锋队破防了,本来赌输了就够窝火了,怒不可遏的冲锋队员们言行举止越来越激烈,眼看着又要来一次大闹会场。
格里安见此立马上前对准了赫尔多夫,用不怒自威的威压迫使赫尔多夫下达了撤离的命令。
赫尔多夫不可能忘了格里安,前不久他绕过自己的命,还知道自己那段丢人的难堪经历,千万不能得罪他——这起骚乱是暂时平息下去了,可这种需要依靠个人偶然因素才能勉强实现的和平,又能维持多久呢?
小情侣准备把赢来的钱都花掉,不久后,在载歌载舞的小酒馆里,格里安把警徽交还给了夏洛特。
考虑到跨年夜盗窃杀人案的复杂性,以及夏洛特在白手套一案里的功劳,佛陀觉得应该给她第二次机会——再说了,夏洛特这个聪明能干的小姑娘要比手下那帮臭男人顺眼多了,哪怕是闯祸,也要比格里安他们省心不少。
依然待业的夏洛特无法拒绝,不过现在她只想和格里安饮酒、共舞、欢愉,“明天是明天,现在是现在”。
这也是在飘摇时代中绝大多数人的选择:明天与未来有着太多繁复,不如把握当下,人生得意须尽欢。
今夜,《这一天价值连城》的演唱者埃米尔也在酒馆里小酌,就着乐队的伴奏和人群的欢呼,盛情难却的埃米尔上台了,相比起第一集在尼森庄园里的商演,这回他就随性、自然多了。
伴随着喜爱的音乐声,格里安和夏洛特纵情跳舞、放肆亲热,生活不过是一场梦,不分真假、难辨虚实,谁能知道明天会如何呢?
如果《巴比伦柏林》第四季的故事能在这里结束就好了,至少我们能在格里安和夏洛特齁甜齁甜的蜜糖中一起醉生梦死。
拉特队长
可惜,格里安还有一件未竟之事。
深夜时分,格里安悄悄作别熟睡的夏洛特,坐上了埃德加的车,打算去了结与哥哥之间的恩怨。
不过到了地方之后,格里安却说要自己一个人去动手,埃德加并未有什么异议。
此时施密特似乎已做好了“被杀”的准备,可意外又不意外的是,格里安不打算杀他了,他如释重负地告诉哥哥一切都“结束了”:我不再害怕了,我的恐惧之源已经枯竭。
我有些理解格里安的情绪:他已经渐渐放下了对哥哥的愧疚,更重要的是,因为夏洛特的存在,他渐渐收起了对爱的怯懦,一个心有所属、踏实满足的人是无所畏惧的。
但格里安的宽恕并不是这出戏最大的反转……施密特告诉格里安:你准备好了,来看看哥给你安排的“被治愈大军”——楼下广场上站满了状态饱满的士兵,里面也包括那名埃德加的手下。
这说明,埃德加的一举一动始终都在施密特的监控下,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更高的情况,即埃德加一直是施密特的门徒,所谓“杀了施密特”计划,也只是治愈格里安的一部分疗程。
我越来越看不清“大忠似奸”的施密特到底有何打算了,但他送了弟弟一支部队的事做不得假。
贯穿了四季《巴比伦柏林》的草蛇灰线算是续上了,施密特这支大军里很多都是缺乏依靠的一战老兵,以及各种被社会抛弃的心理(及部分生理)残障人士,现在,他们都听命于施密特博士和拉特队长。
次日早晨,夏洛特从空床上惊醒,今天的格里安还会与她延续昨日的热情吗?
唯一能令我欣慰的是:就算要发刀子,那也是第五季的事了。
PS:《巴比伦柏林》第四季的剧评到此告一段落,感谢大家近两个月来的支持,也再次感谢“昆仑德语字幕组”的倾力付出,愿我们在未来再度相逢!
【本文由 “昆仑德语字幕组” 和 “有爱评论区” 联合首发】
女士们先生们!时隔2年半之后,当红德剧《巴比伦柏林》终于回归了!第四季的剧评,我将会继续和“昆仑德语字幕组”同步推进,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我知道,许多观众已经快把前面的剧情忘光了——其实我也一样,不过没关系,我会尽量帮大家一起慢慢回想起来的。
首集开幕,依然是哥哥施密特调教弟弟格里安的场面。
鉴于前几季的表现,我们可以认为施密特已经完全控制了格里安,看着实验室里有些“穿越感”的布置,以及格里安幻真幻灭的幻觉,我觉得弟弟都快被他玩坏了……就不晓得这条隐藏支线在本季会不会有新的解释了。
正片的第一场戏,是可爱的夏洛特在唱片店选购,凭借记忆,她终于找到了心中的舞曲:埃米尔•安格斯的《这一天价值连城》。
这是近期流行的热门歌曲,也是夏洛特和格里安很喜欢的曲子,今晚他们打算听着这首歌共度良宵。
离开唱片店后,伴随着夏洛特在柏林街头的舞步,我们也得知时间来到了1930年12月31日。
此时距离第三季结尾的1929年10月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剧中人的生活与魏玛共和国的历史都进入了新篇章。
岁末的晴空万里,盖不住现实世界的阴霾:伴随着世界经济大萧条席卷全球,德国是美国之外经济衰退最严重的国家,仅在剧中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整个魏玛共和国的失业人数就增长了近200万。
经济衰退,民不聊生,在衰颓的环境中也孕育着巨大的变革……本季《巴比伦柏林》的故事,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纷至沓来
夏洛特来到警局遇到了格里安,两人又核对起了一起过跨年夜的安排,夏洛特把唱片交给了格里安,她今晚要值夜班到凌晨,格里安要回来得更晚……看样子,他们的庆祝,将会持续至天明。
两人在上一季捅破窗户纸后,已经处理好了彼此间的关系,既是好伴侣也是好同事,拥有对方,但不完全占有对方。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夏洛特显然不知道格里安的一个秘密——下楼之后,格里安立刻换了张脸,他今晚将要参与纳粹党冲锋队的街头暴动。
与警局同僚通气后,格里安得知冲锋队最多可以有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今晚的跨年活动一定会很热闹。
在一片祥和的“凶杀组”办公室里,格雷夫教会了夏洛特使用照相机,虽说是为工作以备不时之需,但这不妨碍她给同事们先拍张照练练手。
跨年夜将至,佛陀警长也要回去休息,整个办公室只留下了夏洛特和博姆两人值班,大家都希望能安稳度过。
入夜时,格里安一边听歌起舞,一边换上了褐色制服和“卐”字袖标,如今他已是一名冲锋队员了。
随着经济危机影响范围的日益扩大,纳粹党在地方上的凯旋趋势和在社会各阶层中的号召力越来越明显,格里安这样容易随波逐流的男人加入其中似乎并不奇怪(就不知道哥哥有没有起作用了)。
等格里安来到营地时,这支冲锋队的领导层正进行着一场争吵——斯坦尼斯不顾慕尼黑指挥部“紧急叫停”的指示,坚持要在跨年夜搞街头突袭行动。
在纳粹党发展早期,冲锋队是扩张最猛的一支队伍,立下过汗马功劳,但由于人员急剧增加、地方队伍繁多等原因,冲锋队与纳粹中央的矛盾也日益凸显,斯坦尼斯不听调遣就是这种矛盾的一个缩影。
传令官很无奈,纳粹党想走上正轨,现在就要减少参与街头斗争这种“跌份”还容易吃处罚的事,冲锋队的积极变成了帮倒忙。
说白了,街头暴动对纳粹高层来说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可在许多冲锋队员眼里,暴动既是手段,也是目的。
斯坦尼斯心意已决,传令官多说无益,哪怕搬出冲锋队头目罗姆的名字来都不好使,希特勒又算老几?
看斯坦尼斯那一副不惧代价的“我们才能代表纳粹前进方向”的样子,难怪冲锋队会在若干年后遭到清洗了……
格里安此时有些忐忑,因为他之前一直隐藏着自己加入冲锋队的事实,今晚是他第一次公开亮明这层身份的时候。
格里安是兴奋?是紧张?还是害怕?也许都有吧。
与此同时,另一场高级跨年晚宴正在尼森集团的庄园里举行,晚宴的东道主正在做亮相前的最后准备:阿尔弗雷德为黑尔嘉戴上了一件稀世珍宝——蓝色罗斯柴尔德宝石。
如此场合,如此重礼,即便黑尔嘉已经接受了自己“女主人”的身份,这样的示爱还是让她受宠若惊。
在一年多前的股灾中,阿尔弗雷德靠着孤注一掷的极限豪赌赚得盆满钵满,如今他是真正富可敌国的大人物,柏林乃至德国所有权贵名流都想与他攀交情,这场跨年宴会自然是热闹非凡。
黑尔嘉很清楚阿尔弗雷德的志向高远,一年多来,他们俩在意志上也达成统一了,她应该是位相当称职的贤内助。
时任德国总理布吕宁同样是尼森家的座上宾,他入场时还与“老掌门人”安娜玛丽简单讨论了时局。
在1930年时,布吕宁解散了国会,推行了激进的经济改革措施,促使德国进入了一种“又破又立”的状态,不少上层人士还颇为喜欢这种“诡异宁静”的状态。
当看到黑尔嘉脖子上的项链后,安娜玛丽气坏了,两人立刻互不相让地毒舌起来,看来过去一年里她们没少斗嘴。
安娜玛丽看不起出身普通的“野女人”很正常,黑尔嘉毫不退缩的姿态也无愧阿尔弗雷德对她的喜爱。
这会儿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了:斯坦尼斯正向冲锋队员们发表动员讲话,莫里茨等几位“希特勒青年团”的大孩子登上了蒂茨百货大厦的楼顶放大幕布,而躲在大厦商场里的小偷情侣托妮和本尼也冒出来开始了“零元购”,接着无声警报又引来了值班警察。
听警察们的话,托妮他们已经是惯犯了,早就上了警方的黑名单。
温特议员正在听阿尔弗雷德吹嘘尼森集团研制的火箭,还没说几句,就被安娜玛丽“赶走”——老太太总算逮到机会来教训儿子了:你脑子发昏了吗?为什么要把那颗蓝宝石拿出来给那个野女人戴?
事后看来,安娜玛丽如此生气和在意,不光是因为觉得黑尔嘉不配,还因为这颗蓝宝石“来路不正”,有可能带来风险,只是早已得意忘形的阿尔弗雷德没当回事。
此外,身着男装、一头短发的玛丽•泽格斯也来到了晚宴现场,她与温特的针锋相对延续到了现在,让人眼前一亮。
一个“资本主义走狗”和一个“社会主义进步青年”,在柏林最高规格的跨年晚宴上不断擦出着火花。
觥筹交错
9点到了,冲锋队的大暴走正式开始。
与冲锋队在街头打砸抢烧的热闹截然相反的是,警察部队对此完全保持了沉默,就看着他们闹腾,双方已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可不是一句“警局有纳粹”就能解释的,事实是,警察队伍对于如今的现状同样有怨气(待遇降低、工作量增长),他们此刻有限度的消极对应,不仅是与冲锋队的一次协议,也是一次依靠“不作为”实现的发泄。
此时,另一批警察冲进了不远处的蒂茨百货大厦抓贼。
为了逃避抓捕,本尼拉着托妮铤而走险翻外立面,如此不要命的做法,也刺激了警察们的心脏。
警员库什克一回到商厦,就发现瑙曼队长正在趁火打劫,对方还非常理所当然地与同事们一起分赃,换谁都很难拒绝。
兄弟啊,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活多钱少累死累活,咱们那点死工资够干点啥的,反正东西都是小毛贼们偷的,这点金器就当是我们出警的加班补贴吧。
跑上屋顶的两个小偷,与青年团的三人偶遇了,结果就是心怀鬼胎的5个人一起被警察当贼抓……
出于慌乱之中的一次掩护,“格里安的侄子”莫里茨和“夏洛特的便宜妹妹”托妮就这样结识了……这个世界可真小。
最后,只有本尼被抓住,然而警察库什克盯上了本尼身上一袋价值不菲的宝贝,贪欲促使他实施了一次谋财害命。
放不下本尼的托妮目击了这起凶杀,库什纳没追上她,这也让他“死无对证”的如意算盘留下了风险。
接着,值班的夏洛特叫上了博姆一起出警(上季结尾炒股票亏到倾家荡产后的博姆看上去恢复了许多,可见日子还得过啊~),案发现场与冲锋队暴动地址很近,给凶杀组办案增添了不少麻烦。
瑙曼队长和库什克简单交代了预先准备好的说辞,正好此时警方准备开始收拾冲锋队了,他们也乐得借此理由结束与凶案组的对话。
夏洛特在拍照时见到了前来围观的托妮,看着一脸悲戚的妹妹穿着扎眼的漂亮衣服,再结合刚听到的线索,夏洛特瞬间明白了托妮就是小偷女孩,很可能还是重要的目击者。
于公,夏洛特必须找托妮问个明白,于私,夏洛特也想知道妹妹现在过得如何,所以她需要和托妮说上话;可对托妮来说,她早已不认夏洛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再加上对方还是警察,所以她选择转身跑进了冲锋队的人流里。
然后,夏洛特追丢了托妮,又被狼狈逃窜的格里安撞到了。
一年多没见的妹妹成了贼,心上人又成了街头暴徒,夏洛特一时间有点消化不了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这个跨年夜注定要睡不着了。
温特之前虽然没有当上警察局长,但作为有实权的人物,他依然负有一定的管辖权,于是他提前从宴会退场来到了街头。冲锋队这一晚闹得有些蹊跷,除了怀疑反对社工党外,警察部队反应缓慢也显得古怪,所幸事态现已平息。
看着沉醉于街头闹事的斯坦尼斯,温特没有多说什么,两人本来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今后就更不可能了,倒是格里安也成了被捕的冲锋队成员,让他多留意了一眼。
视线再转回晚宴,阿尔弗雷德当众宣称自己和黑尔嘉结婚了,引来了阵阵掌声与祝福,七窍生烟的安娜玛丽嘱咐韦格纳,他们要采取紧急措施了。
尽管阿尔弗雷德现在是炙手可热的红人,但鉴于老太太之前有过“架空贬谪”儿子的经历,说不定她还有其他拿捏阿尔弗雷德的手段。
午夜临近前,得意忘形的阿尔弗雷德把气氛推向了高潮,他穿着“太空服”发表了一番豪言壮语,说要让麾下团队研发的德国火箭率先登月,自己还将成为第一个登月宇航员。
风头无两的有钱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无论吹什么牛也都有人信,甭管阿尔弗雷德画了多大的饼,至少宴会的气氛效果满格了——不过考虑到历史上德国火箭独步天下的黑科技水平,阿尔弗雷德的无限乐观,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新年伊始
零点倒计时过后,伴随着阿尔弗雷德在柏林上空刷了一个大火(烟)箭(花),众人开始了1931年的新生活。
瓦尔特与一群黑帮头目先后来向一位大人物“上贡”拜年,一片其乐融融,看来现在黑帮的生意蒸蒸日上啊。
想想也是,越是形势不佳的困难时期,黑道的生意就越好做。
酒吧中、宴会上、监狱里,几乎所有地方的人都在载歌载舞、举杯庆祝,只是有两个人有些心不在焉:谎称已有安排但明白自己会被放鸽子的夏洛特,还有与同僚们庆祝后陷入沉默的格里安。
工作、亲情与时代之潮又一次将他们俩裹挟进了风暴之中,他们的感情关系与性命安危,能够再次幸免下来吗?
意料之外的是,玛丽和温特居然早搞在了一起,不过仔细一想,这又是情理之中的结果:温特久居上位思维却不僵化,他总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并愿意从年轻人身上汲取灵气(所以会被安娜玛丽批评“不正经、没正形”),玛丽思想进步还是个行动派,她有条件比其他空有一腔热血的同龄人接触到更多上层资源,自然不会放过聊得来的有用男人。
温特和玛丽都是明白道理的聪明人,而且都知道自己和对方想要什么,这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会燃烧起不可估量的欲望。
而在尼森庄园的宴会上,一位名叫雅各布的拉比认出了蓝宝石的来历,他偷偷打了个越洋电话,通知了远在美国的沙俄王族后裔亚伯拉鲁姆:你家的宝石找到了。
难怪安娜玛丽对蓝宝石面世那么紧张,原来有这番来头,就不知道是之前阿尔弗雷德和索罗金娜在一起时得到的,还是尼森家族通过其他灰色渠道搞到的了……
目前来看,《巴比伦柏林》第四季将会有多条故事线同步发展,除了与主角直接相关的“罪案线”和“时政线”外,“黑帮线”和“宝石线”等也会有不少篇幅,许多新老角色都会参与其中(前两季里的索罗金娜和卡达克夫会不会再次登场呢?),这出好戏太值得期待了!
12.15 更新 迷途知返的少年——混乱时代无法真正碾碎的直觉与善意
12.9 更新 风刀霜剑严相逼——从夏洛特“不相信任何人”剖析警局内部矛盾和魏玛法制的塌陷(下)
12.1 更新 重识耶尼克——不容于乱世的单纯
11.26 更新 风刀霜剑严相逼——从夏洛特“不相信任何人”剖析警局内部矛盾和魏玛法制的塌陷(上)
11.21更新 黑帮线的隐喻——“二十年休战”与理想主义者的困境
11.16 更新啦,含本季11、12集剧透,没看的朋友慎入。从蓝宝石线对《尼伯龙根的指环》的致敬推测部分人物的最终结局
11.12 巴比伦柏林定律(部分失效)+Helga——黄金牢笼的囚徒
本剧的特点是喜欢玩跨季伏笔,并且某些伏笔还不以台词来呈现,而是以人物的肢体语言、表情或者别的镜头语言来予以暗示。即便用了台词,可能也就短短两三句话,并且发生在非案件主线角色之间,有时候还不那么直接,导致本剧有大量或明或暗的隐藏剧情。考虑到《巴比伦柏林》是一部人物众多且信息量巨大的政治悬疑剧,观众第一次看的时候,包括我自己在内,很自然会忽略这些看上去与悬疑主线无关,只与人物塑造和内心变化相关的细节。加上出一季新故事,平均相隔两年半左右,观众忘了前一两季的细节再正常不过。所以想整理下涉及第四季关键剧情,但伏笔埋在前三季的细节,分析下人物的形象和内心变化,大致分为以下几部分:巴比伦柏林的几大定律,Helga线,青少年线,黑帮线和警局内部矛盾线。顺带总结下致敬《尼伯龙根的指环》的部分,预测下部分人物的结局。先声明,以下内容纯属以原剧文本为基础推测分析的自娱自乐,会和部分观众对剧中某些重要人物的印象存在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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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知返的少年——混乱时代无法真正碾碎的直觉与善意
写青少年线前,我想先就评论区发生的那点不太愉快的争论说两句。一开始写这篇分析,我就没有宣称过这是一篇绝对客观的剧评,正文开头第一段我也说了,会颠覆某些观众对本剧部分人物的印象。但同时,我不会毫无依据地乱点评,所有的观点都有出处,依据全部来自电视剧的一手文本,我不会胡乱篡改电视剧已经拍出来的细节。或许我应该加一句,如果你读了觉得不舒服,冒犯了你的价值观,可以直接退出,不用到评论区跟我争论,没必要,也给自己节节能;或者说你真的觉着我哪里说得不对,可以引用电视剧的细节作为佐证来反驳我,我愿意接受这样的讨论,而不是直接扣一顶莫须有的“厌女”帽子。“厌女”是个好概念,也请用在合适的人身上,无论是电视剧里还是现实中,这么滥用就不是对不起我,而是对不起上野千鹤子老师了。至于发表带有攻击性的观点,却不列出观点出处和依据,普通话叫无理取闹,广东话叫发烂渣。
当然,那场不太愉快的争论,确实让我意识到,我最好将自己对剧中人物善恶的判定标准说明一下。阐述标准之前,我想先谈谈怎么界定“客观”和“主观”。七年前,我上某一门本科专业必修课,授课老师说了这么一番话,我们专业是一门讲求实证的课,也要求研究者尽可能多地挖掘不同视角的史料。但是,即便真的把资料找得很全,试着从各方立场理解他们的动机和作法,研究者最后依旧会有自己的价值判断和倾向。你们每个人书读得越多,什么学派都读了,也试着还原历史现场,站在各个学者所处的时代背景和位置,去理解他们的观点,但最后一定会有自己更喜欢更欣赏的学者和历史人物,这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我写这一系列评论,我从来没有规避自己的价值立场,因为没必要。相信读者朋友们,应该也能从已经发表的篇目,判断出我倾向如何。但我也会把电视剧里该列出来的细节都一一列出来,作为观点的依据;如果你觉着我说得有问题,你可以自己把对应细节翻出来看,看完了再判断。有一些很冷门容易被忽视的细节,我连第几集第几分钟都写了,生怕想检验的人找不到。我对剧中人物善恶的评判标准是,明知是恶,但还打着听上去伟大崇高的旗号去作恶的人,要比因为不可抗力(如贫穷导致的受教育程度有限,因年纪小认知阅历有限而导致的偏执)导致信息匮乏,进而因无知稀里糊涂铸下大错的人,更为卑劣。剧中在乎每一个具体的人的生死和处境的人物,也比嘴上喊着干倒法西斯,却对同伴的顾虑和困境毫不在乎的人更高尚更善良。至于为了一己之私,且有其他选择余地的情况下,以未成年人的感受为代价讨好人,以及拿未成年人的性命要挟人的行为,就是无耻之尤,下贱至极。剧组大概对这类人也厌恶到极点,到了第四季,对伤害过未成年人的角色,惩罚也非常重,不是死,就是送上众叛亲离的不归路。
言归正传。鉴于不少观众对两个青少年意见不小,我们先抽丝剥茧一下,这两个孩子在十六年人生里经历了什么。托妮,家境贫寒,父亲早逝,母亲和外公也于她十四岁那年去世,大姐伊尔莎被混蛋姐夫搞大了肚子以后,不幸堕落成了一个是非不分的糊涂蛋(即便这样,她在浑球丈夫殴打夏洛特时,还是会把他拉开,骂回去;对比另一位女士第二季第二集开头拿未成年的亲儿子开刀,以平息情夫怒气的行为(连这个怒气,都是她自己一意孤行去柏林一手促成的),高下立判),二姐夏洛特全心全意照顾她,忍辱负重,一度昼夜颠倒不眠不休工作。
但二姐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受制于年龄和阅历有限,不可能像真正称职的母亲那样,对亲妹妹照顾得面面俱到。外加上她从事的警察工作非常忙碌,所在部门除她以外全是男性,性别歧视和办公室斗争是家常便饭,导致她前三季和第四季开头,碰上和托妮相关的事情时,免不了着急上火,促使事情恶化。同时,托妮在母亲死后,又意外得知她生前出轨,二姐夏洛特是私生女。没多久,托妮因为夏洛特没法时时刻刻陪伴她,孤独之下,而轻信了引诱,给中产恋童癖读书时被性侵,忙碌了一天的夏洛特,却忽略了她的不对劲,只骂了她在外面乱跑,不在家里待着。没多久,伊尔莎的青光眼被江湖庸医的粗糙手术治成了盲人,不知二姐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的托妮,将气撒在了夏洛特身上。
1929年短短几个月发生的几件大变故,叠加在十四岁的托妮身上,将她推上了偏执的歧途,最终导致她负气出走,成了流浪儿中的一员。十五岁的最后一天,她和小男友本尼去蒂茨百货偷东西,亲眼目睹了十四局的黑警为了夺取不义之财,将本尼杀人灭口,致使她不再信任公职人员,报复社会坑蒙拐骗,坠入了偏执的深渊。直到二姐夏洛特偷偷将她放走,有过一面之缘的莫里茨,为了将她从黑警瑙曼的枪口下救下,朝瑙曼捅下了背后一刀。来自公职人员和贵族出身少年的救助,一点点将托妮拉出了偏执的泥潭。
莫里茨,爷爷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嘴上喊着天主教的伦理道德,并且用这套说辞精神打压家里的晚辈们,背地里跟中年妓女玩拳交。三岁时,父亲在一战战场上失踪。虽然没死,但是也抛妻弃子隐姓埋名,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愿继续抚养年幼的儿子。之后十余年,母亲一直和叔叔偷情,他一直知情,却被迫保持沉默。此外,母亲也是爷爷的翻版,表面上用天主教的伦理道德来教育他,实际上自己的行为与之背道而驰。十四岁那年,母亲在叔叔写了分手信且莫里茨自己不愿离开科隆的前提下,先斩后奏,带他去柏林投奔叔叔。并且在他撞破了母亲欲勾引叔叔的时候,当着叔叔的面,不顾莫里茨的感受,直接抛出你亲爹死了这件事。
之后,莫里茨又一次见证母亲表里不一的行径,她嘴上说着尼森家族靠军火生意发战争财,生灵涂炭无数,没过多久,又带着他入住阿尔弗雷德·尼森家的豪华酒店套房。半年不到,她已经和两个男人有了情感瓜葛,这让自幼被灌输天主教伦理长大的莫里茨(别忘了,天主教对婚姻忠诚的苛刻程度可是出了名的),认知上出现了严重混乱。而沃尔特和玩伴阿恩特·舍尔的不当引导,将本来就喜欢武器、迷恋力量的他,推向了希特勒青年团的怀抱,差一点害死了最在乎他生死、也予以了他无偿之爱的亲叔叔。
自幼丧父,母亲出轨诞下私生女,母亲和不止一个男人有情人关系,家境贫困,被性侵,目睹警察杀人或杀人未遂。上述几件事,不要说在魏玛德国这个乱世,基本摊在一个青少年身上,这孩子很难不疯,随便挑一件放在21世纪头二十年的人身上,估计都要花蛮长时间消化。不说远的,看看微博上情感博主的私信,有多少已经上大学的年轻人为父母出轨烦恼,为自己来自单亲家庭自卑,再看看me too时,有多少成年女性,花了十几二十年咀嚼被性侵的苦涩。21世纪,我们尚且有机会通过大众传媒和互联网等新兴技术,快速获取需要的信息,通过能治愈自己的理论和疗愈成功的案例,一点点走出阴霾。九十多年前的魏玛共和国,可没有这个条件。即便这样,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苦涩经历,都无法一时半会儿消除,那我们自然而然能联想到,上述苦难积压在一个教育水平有限、信息不够完善时代的青少年身上,该是多么难以承受的重负。
不少人没有意识到,我们能拥有现在的认知,是建立在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等学科经过二十世纪的洗礼,已经发展成了相对成体系的学科。这些学科的研究成果,有些已成为大学生们、甚至部分有privilege高中生的常识。而剧中故事发生的节点,它们还处于草创阶段,某些观点在学院内部姑且备受争议,遑论成为剧中受教育程度有限的青少年认知现实的思想武器。即便是剧中受过高等教育,熟读各类理论知识的玛丽·路易斯·泽格斯,走出学院撞上了具体而复杂的人性之恶,她一时也难以招架,差点送了性命。时代的局限,令每个人从自身视角看待问题时,能掌握的思想资源是有限的,每个人又只能根据自己有限的信息采取行动,因果纠缠在一起,因而造就了剧中一个又一个悲剧。
幸运的是,玛丽·路易斯·泽格斯第三季第六集和温特对话时,那一句“直觉比智商更重要”,无意间为两个青少年迷途知返埋下了伏笔。两个如迷途羔羊般的年轻人,也是靠着混乱中蕴含着善意的那点直觉,辨识出了人心好歹,最终赎回了自己的人生,而不像他们家庭中某些年长者那样,深陷泥淖已无法自拔。与他们形成对照组的人物,一个是格蕾塔,另一个是耶尼克,这两位悲剧人物,到死都处在分辨不清人心的状态,最终送了命。当然,这并不全是他们的错,耶尼克的成长环境简单和谐,他从小到大,不必像格里安和莫里茨那样,对家里长辈察言观色,小心应对,不然就可能遭受来自复杂畸形家庭的怨气和怒火。格蕾塔的家庭,剧中没有详细交代过,但冲着她辨识人心的能力甚至不如夏洛特大姐伊尔莎(糊涂如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混账东西,只是她结了婚有了孩子就放弃自救了,任凭自己溃烂下去),应该不及夏洛特和托妮的家庭关系复杂。外加出身底层,受教育程度有限,同时极度渴望爱,最终被人利用了她对“爱”的执念,稀里糊涂铸成大错。
畸形的家庭,肆无忌惮伤害他们的某些亲属,让两个少年成年前,已然在家庭内部领略了一番人性的丑恶,却无法立即找到合适的出路和应对方式。托妮因为家庭贫困,家门以外的人性之恶,也轻而易举破门而入,侵蚀着她的生活。而电视剧里明着刻画他们遭受此类不幸的戏码,都是吃早餐和父母辈的“死亡”,刚好互为对仗。第二季第一集,托妮的母亲死于梅毒,刚好尸体由她发现,让她暂时躲过了一次性侵;同一集莫里茨的父亲阿诺也被官宣“死亡”,他实际活着的事实,之后间接使格里安摆脱了孽缘,莫里茨也不必再受困于母亲和叔叔的关系,遵从自己心愿离开了母亲,选择和踏上救赎之路的叔叔住在一起。托妮母亲和莫里茨父亲一真一假的死亡,不经意间,庇护了两个孩子。
第二季里有两场吃早餐的戏,一场是第二集开头,莫里茨和叔叔母亲吃早餐;另一场是第六集后半段,埃德加拿托妮要挟夏洛特,逼她保持沉默,都是两个成年人和一个青少年。两场戏的角色也很类似,愿意为两个孩子付出无条件之爱却无法面面俱到的成年人,代表有瑕疵的善;为了一己之私视孩子为工具的成年人,是恶的化身;以及两个沦为成年人工具的孩子。而这两场吃早餐的戏,也双双成为两个青少年误入歧途的起点。 让托妮对浮华产生幻想的由头,是埃德加邀请是假,威胁是真的那顿早餐。装潢奢靡的饭店,丰盛精致的早餐,使挣扎在贫困中的托妮,见证了财富流于表面的巨大威力,却看不透它危险而可怖的背面,由此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觉和渴望。这出戏也为第三季托妮为了挣钱和洗热水澡给恋童癖读书遭性侵,第四季去蒂茨百货偷首饰衣服奢侈品流连忘返埋下了伏笔。
莫里茨在不理亏的情况下,因为不经意间提及了爷爷,导致叔叔格里安忍不住对他发火,这也是他四季以来唯一一次在莫里茨面前情绪失控,第三季第五集那次虽然上头了一瞬间,但是迅速克制住了。站在格里安的立场,他完全不想嫂子和侄子来柏林,但出于害他们变成孤儿寡母的愧疚,为抛下哥哥的罪行赎罪,以及庇护他们不再生活在伪君子亲爹的魔掌下,他放弃了自己的意愿,照顾他们的生活。结果侄子先是撞破了Helga勾引自己的尴尬场景,紧接着又提了他最不想提及的人,本来就不想他们来、又没完全走出ptsd的格里安,冲侄子发了火。
如果说叔叔归根结底算“外人”,做到时刻关心莫里茨感受是情分,做不到是本分,那么亲生母亲接下来的处理,则让直觉颇为准确的莫里茨(居然连爹没死都在这餐饭里说中了)意识到,母亲来柏林并非叔叔所愿,他根本不想他们来。同时,他们又要依靠他来照顾生活。一旦叔叔生气了,母亲自己会卑躬屈膝讨好他,也会要求儿子这么做,甚至不顾及儿子的感受,也要讨情夫欢心。之前分析过,Helga在儿子面前官宣丈夫死亡,是为了给理亏的自己找回面子,前几天重新看这场戏,联系格里安先发了火,她立刻当着他的面官宣孩子亲爹死亡,也有讨好他的意味。
荒诞的是,作为一个从小在家里被迫隐藏真实感受的人,格里安并不需要这种牺牲孩子的讨好,内心也不赞同,甚至有些震惊她这么做。之后类似的事情也未间断,例如第三季第二集开头,Helga为了讨好格里安,不顾儿子下课后有活动,让儿子承担所有家务。而从第一季格里安做客本达家,主动提出要帮本达太太做家务,三、四两季也有不少他在厨房准备食物和整理餐具的情景,我们知道他并不是不肯做家务的甩手掌柜。真的跟他提,他也不会拒绝。
假如格里安是个控制欲很强,并且需要从家里女人孩子身上满足权力瘾的人,Helga这么做就是正中下怀。可惜他并不是这样的人,经过了前两季诸多让权贵卸妆的事件后,格里安已然完成了对权力的祛魅,更不需要在弱者身上满足控制欲和过权力瘾。Helga拿亲儿子讨好他,反倒令他心生反感。这也反映了两个人的关系充斥着自欺欺人的成分,长期以来,并不了解对方真实的样子。这类事情,让两个本就有着不可调和分歧的人,逐渐认清了彼此,渐行渐远,最终彻底分道扬镳,踏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母亲生活毫无尊严的本质,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莫里茨面前,唤醒了他对尊严的渴望。他最初对力量的迷恋,或多或少,也有试图找回尊严的缘故。恰好希特勒青年团,看似能满足他这一需求,因此误入歧途。
写蓝宝石线时,我曾提过托妮和莫里茨是互为镜像的两个少年。其实拉特家和利特家,也是互为镜像的对照组,细到几乎每个角色都能对应上。父母辈只剩下一人,男女主角的悲剧起点,追根溯源,皆因他们的欲望和偏见开始,格里安的父亲前面已经分析了不少,这里不再赘述;夏洛特的母亲因为自己出轨诞下了她这个私生女,导致她一直对这个女儿带有偏见,第二季第四集夏洛特也提过母亲从小不喜欢她,自己是被大姐伊尔莎照顾长大的。夏洛特和格里安都是不被父母待见的孩子,同时不得不承担着照顾家里弱者的责任,其他人弄出了烂摊子,还得靠他们收拾。伊尔莎和阿诺,是家里有血缘关系的隐形人,尽管两人智商差了十万八千里,把养家责任甩给弟弟妹妹倒是相当一致。至于Helga和混蛋姐夫,都是靠着奉子成婚,进入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家庭,在生存技能并不为零的情况下,心安理得让小叔子或小姨子养自己。第二季给Helga安排的两个对照人物,一个是无能狂怒的寄生虫,另一个是不择手段的黑道小人,细心点琢磨这些设定,主创们对她的态度究竟是褒是贬,并不是什么参不透的难题。
所幸,这两个青少年的直觉还算准,善心也没被完全磨灭。以直觉为起点,他们被迫一点点练就辨别人心好歹的能力,尽管到了第四季都不算大功告成,但至少没有酿成无法挽回的错误。托妮出于谨慎,先是对福利署公职人员报了假名字。被押往少管所的途中,她留意到车里有成年人,警惕心骤起的她,和蕾娜特互换了假姓名,并且通过观察和询问待得更久的女孩,推导出了少管所搞私刑不可久留的关键信息。来自莫里茨和夏洛特保护她生命的善意,以及蕾娜特没让夏洛特进门,也让她试着重新信任他人。和夏洛特重逢时,托妮做出了留下来帮姐姐的决定,最终将真凶绳之以法,她也为曾经的错误向姐姐道歉,跟姐姐和解。
有趣的是,夏洛特和莫里茨,都是作为弱者,向黑警捅下背后一刀,来挽救她的性命,少年下手不知轻重,捅了要害,警察当场毙命;成年人知轻重,只想捅伤,使对方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但最后还是不得不要了他的命,到底死没死也留了个悬念。两姐妹扳倒黑警的地点,则是传统性别秩序里,女人更熟悉的厨房。第一个黑警被托妮推倒柜子磕晕脑袋,也是因为她天天在这里干活,更熟悉这里的布置。让第二个黑警生命垂危的工具,分别是菜刀、小锅和大蒸锅这些男人倍感陌生的厨具。女人在自己熟悉的场域,用自己熟悉的工具扳倒了看似强大的男人,也绝妙贯彻了“弱者的反抗”这一第四季的主题。
第三季第三集,莫里茨被母亲带离了叔叔家,入住了阿尔弗雷德·尼森提供的豪华套房。与托妮在moka Efti时一样,他一开始也被酒店奢华的装潢所震慑,进而陷入迷恋。然而,当他发现他们入住的代价,是母亲像之前讨好叔叔那样,继续讨好新的情人,新生活的幻梦瞬间碎成齑粉。比托妮幸运的是,莫里茨出身旧容克,爷爷和叔叔都有公职,从小到大并不缺钱,因此对于财富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求,对财富祛魅,也不必付出托妮那么大的代价。一旦意识到此刻的奢华生活与他的尊严有冲突,莫里茨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尊严。
恰逢叔叔找到了这里,并且对待莫里茨的态度,比他和母亲刚来柏林时耐心友善得多。既因为格里安病情缓解,也因为他经历了第二季的大起大落,暗恋之人的失而复得,哥哥生还减轻的内疚,洗心革面之路往前推进了不少。更重要的是,格里安会尊重他的感受和需求,而不是像莫里茨的母亲那样,举着天主教道德大棒一味禁止。因此,莫里茨的直觉再度发挥了作用,他迅速察觉到叔叔的善意和包容,同时识别出母亲和叔叔谁能更好地照顾抚养自己,提出了跟叔叔格里安一起生活的要求,离开他眼里道德破产、与高级妓女无异的母亲。毫无疑问,格里安答应了,并且给予了侄子不求回报的爱,也帮助莫里茨一点点摆脱了母亲教育不当的阴影。
随后卡特尔巴赫到格里安家里避难(第三季第九集),也和莫里茨接触过,评价是善良的孩子,两人相处也很和谐。莫里茨并没有因为卡特尔巴赫是犹太人,而对他产生偏见。即便是混希特勒青年团,他会为叔叔所在的警局说话(第三季第十集),哪怕因此跟同伴产生矛盾。这都预示了莫里茨不是一个毫无心肝、是非不分的孩子,他在意身边具体的人,也有自己的判断力,甚至他的直觉在辨别善恶时,往往是准确的。这一切放在极权主义社会,堪称有效的解毒剂。也因为如此,他才会救下狼狈不堪、孤立无援的托妮,当着同伴的面,不惜杀死欲私刑处决姑娘的警察。这场戏特意安排在社会底层聚集的酒馆外,刨除了为美貌吸引,进而救人的因素,强调了莫里茨救托妮,是出于对穷苦而不幸的弱者的庇护。
而将莫里茨引入希特勒青年团的两个人,皆不是彻底失去人性的恶棍,身上都带有爱的成分,为他迷途知返埋下了善因。第三季第八集,莫里茨和阿恩特在露营时,莫里茨出于善心,不肯猎杀小鹿,被阿恩特嘲笑心软不够男人,两人起了口角,最后打了一架。霍斯特·凯斯勒身为负责活动的成年人,以及这场矛盾的调解者,教育两人要绝对服从组织命令。然而,他自己却为了爱,拒绝了斯坦尼斯让他分手搬家避风头的命令,最终命丧黄泉,暗示了纳粹反人性规则的不牢靠,在真实向善的人性面前,成年人只会对此阳奉阴违。
阿恩特拉莫里茨入伙的初衷,是因为爱他,尽管表达爱意、引起他关注的方式,是跟莫里茨打架。这个行为倒是很符合青少年男性面对暗恋之人的心理和作风。而莫里茨对纳粹的第一轮祛魅,恰好是阿恩特对他表达爱意,致使托妮因为阿恩特报假案而陷入危险。首先阿恩特陷害托妮是杀了警察的凶手,违背了事实和莫里茨拯救她的初衷,也触及了莫里茨的良知;其次阿恩特是同性恋,冲击了莫里茨最初对力量和阳刚男性气质的迷恋,第一次认识到,它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般完美无缺和无所不能。选择面对真相的莫里茨,作出了自首的决定,令托妮暂时脱离了被通缉的危险。阿恩特虽然在第四季结束时,仍处于执迷不悟的状态,当起了温特的小情夫。然而为爱而死的霍斯特·凯斯勒,冥冥之中给莫里茨埋下善因的同时,也平等施予了他一份。何况他父亲也死于黑色国防军杀人灭口,这个伏笔接下来应该还会用到,也许会成为阿恩特自我救赎的转折点。
只不过,阿恩特的性取向,只剥除了有毒男性气质的第一层外衣,并未让莫里茨真正见证纳粹惨无人道之处。刺死了冲锋队员瑙曼的莫里茨,一心弥补自己的“过失”。恰好格热钦斯基局长和叔叔格里安在家里讨论事情,被他听到,尚且对纳粹留有幻想的他,将叔叔卧底的事情出卖给了斯坦尼斯。《巴比伦柏林》里的人物们,都有各式各样的执念,比如夏洛特和莫里茨的执念是尊严,格里安的执念是和哥哥嫂子孽缘后的恨意、内疚、赎罪和补偿,Helga的执念是名分,阿尔弗雷德的执念是上位者尤其是母亲的认可,托妮的执念是财富换来美好生活,格蕾塔的执念是被人爱,耶尼克的执念是对夏洛特掺杂了占有意味的爱,埃德加的执念是财富和控制欲,埃斯特尔的执念是艺术追求和尊严。这些人也因为自己的各种执念不同程度犯过错,让自己陷入困境。
观众对于局长来家里讨论卧底的事情有所困惑,简单分析下为什么不在办公室或者咖啡馆谈卧底任务。首先是这一季第二集温特已经知道了格里安参加冲锋队的事,并且闹到了局长办公室,为了隐瞒卧底任务,局长当着面训斥了格里安。在警局大部分人眼里,格里安已经因为参加冲锋队在局长那里失去信任。其次,警局内部也有冲锋队成员,而且不止一个,比如管理警局档案的老同性恋管理员,第一集开头站岗的警员。即便不是冲锋队成员,别的警察也可能跟冲锋队成员有来往,真在局长办公室里谈卧底任务,免不了有人看到了,会给冲锋队透露信息,这样格里安就暴露了。此外,温特手上有政治警察,上一季他们已经开始搜捕政见不一者。他的后台是兴登堡,不排除他会派人监视局长。真去了咖啡馆,你猜他会不会向宿敌本达学习,找一个会唇语的下属,拿望远镜监视格热钦斯基说了什么,见了谁。综合考虑以上要素,关上家门在家里谈,不能说完全排除风险,至少是风险相对最小的选项。
只可惜格里安算漏了莫里茨这个变数,他虽然不是全然地是非不分,但没有完全震碎对纳粹的滤镜,依旧以为他们会引领自己,通往并构筑地上的天国;也低估了纳粹的残忍,意识不到他们的底线会低到何等程度。再早熟聪明的少年,毕竟是孩子,对于恶的深渊总有估量有误的时候,尤其是涉及自己的执念。莫里茨朝着叔叔的阿喀琉斯之踵,叶片覆盖的弱点,捅下了背后一刀,也终于亲眼目睹了纳粹毫无人性的背面——他们会毫不犹豫杀死最爱他、最愿意为他牺牲的叔叔。生死存亡之际,莫里茨的直觉和善意再度起了作用,战胜了看似无懈可击的党组织规则,挽救了叔叔的生命,更赎回了自己的良知,没有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最后两个少年携手离去,电视剧没有明着拍,实际上白手套案侦破,莫里茨出了看守所,再到斯坦尼斯叛乱,中间隔了不少时间,两个孩子也因为叔叔和姐姐的关系,见了不止一面。另一重暗示是蕾娜特和托妮互换姓名去学校,以及莫里茨和托妮最后在郊区见面的地点,考虑到三个少年都不笨,这应该是三个人一起商定的计划。蓝宝石篇分析过,两个少年离去,有愧疚的因素,也因为跟非直系亲属监护人之间关系微妙。虽然叔叔和二姐分别无偿爱着他们,但终究无法真正替代父母的角色。接受他们照拂时,哪怕格里安和夏洛特从不要求他们回报自己什么,两个聪明而敏感的青少年,也免不了产生寄人篱下之感,无论是迷茫困顿时,还是幡然醒悟之后。
这里专门提一下托妮的动机,第二季第四集,根据夏洛特和沃尔特的对话,我们得知大姐伊尔莎婚前对夏洛特,就像她长大后对托妮。注意这句话发生的节点,是夏洛特和姐姐因为母亲的遗体安葬问题,关系几乎破裂。即便如此,她依旧不否认姐姐曾经的好,直到混蛋姐夫搞大了伊尔莎的肚子,好姐妹关系一去不复返。考虑到托妮和伊尔莎两个孩子的年纪,这段前史她也是知情的。大姐夫不靠谱,导致大姐和二姐关系破碎,未来二姐夫靠谱,捣毁了白手套老巢,两姐妹和解,终止了悲剧的循环。
只是,托妮得知了夏洛特和格里安不是露水情缘,而是未来可能结婚的稳固情侣关系后,免不了思索,假如二姐准备结婚了,虽然对象是可靠善良的人,不会把夏洛特变成伊尔莎那样的糊涂虫,也不会对她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姨子置之不理,恶语相向,但是她婚后会有自己的家庭生活,甚至孩子。目睹了大姐二姐关系恶化全过程的托妮,很难不把自己代入过去夏洛特作为妹妹和小姨子的角色。她最终离去,既是成全姐姐的生活,不想成为姐姐追求个人幸福的负担,也是自己迈向独立的开始。
令人稍感安慰的是,格里安和夏洛特给予两个孩子的善意和无条件的爱,到底清偿了各自家庭施加在两个少年身上的孽债纠葛,终结了不幸的轮回。两个因畸形家庭而不得不早熟的少年,被迫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辨识人心。他们在混乱时代中留存了精准的直觉和碾不碎的善意,也比剧中若干成年人们更早认清并尝试放下自己的执念。风雨飘摇,泥沙俱下,比起同时代莫名其妙死去的人,稀里糊涂走上不归路的人,身处内忧外患的魏玛共和国,他们终归是不幸中的幸运儿了。
风刀霜剑严相逼——从夏洛特“不相信任何人”剖析警局内部矛盾和魏玛法制的塌陷(下)
先跟大家说声抱歉,这篇拖了这么久才写完,前些天一直忙着写夏洛特和格里安另一篇同人文,写着写着对这两位致敬的文学经典形象,以及本剧致敬的经典文本又多了新的感悟。从这个角度看,同人文确实带有评论性质。提前预告下,除了《尼伯龙根的指环》,《巴比伦柏林》也致敬了《悲惨世界》,恰好魏玛德国就是名副其实的悲惨世界。这部分内容,打算留在最后分析格里安的篇目仔细写写,顺带论证下,为啥《巴比伦柏林》的底色并非凡人无能为力,只能和黑暗时代共沉沦,而是身处乱世,相信爱、勇气和自由意志的人们,哪怕过往有污点,依旧能踏上自我救赎的道路。
上篇提到,格里安在第三季解决案件时,在佛陀眼前,坐实了他爱夏洛特这件事,算是公开不听领导的劝诫。而乌尔里希在鉴证方面做手脚,扰乱调查视线,第一个发现的人,又是被佛陀呵斥过不守规矩的夏洛特。佛陀引以为傲的依靠勘察现场和鉴证揪出罪犯的理念,以及他作为领导的权威,某种程度上,遭到了被捕的乌尔里希,以及在职的格里安和夏洛特严重挑战。但因为格里安在第三季末,拿到了温特狂妄自大之下得意自爆的录音,成功让温特吃瘪。最终格热钦斯基接任局长一职,推迟了柏林警察总局向盖世太保转型的时间,格里安也因为此举,成了新任局长的心腹。而当时参与窃听计划的三个人,分别是格雷夫、亨宁和柴温斯基。以格雷夫和佛陀的交情羁绊,以及他和格里安的友情,哪怕佛陀不主动打听,格雷夫大概也会知道格里安和新任局长之间的关系,并且告诉佛陀。外加第三季是格里安救下了佛陀的性命,综合考虑上述情况,无论出于为人的良知,还是现实中和领导下属关系的相处,佛陀不会坏到或蠢到明着给格里安穿小鞋。
但格里安和夏洛特留给佛陀的心结,真就彻底消除了吗?第四季第一集值班安排的细节,就暗示观众,佛陀并未就此消除芥蒂。为了让观众看明白,新年夜值班的情节,直接用台词来呈现。佛陀特意改了新规矩,要按照姓氏字母来排班,可到了夏洛特这里,又很生硬地用她名字“c”开头作为排班依据,而不是她真正的姓氏“r”开头作为排班依据。话说回来,真按照r开头值班,那大概率就变成真·Rath和Ritter办公室恋爱了。倒霉的夏洛特,被迫跟前三季已经结了梁子,同时不识好歹的博姆一起值班。
格、夏两人和博姆的矛盾,第三季第四集的警局会议,以及电影厂案子的后续发展,已经在谋杀组内部公开,佛陀不可能不知情。这种情况下,佛陀还是曲折地做出了让夏洛特和博姆一起值班的决定,第三季被博姆性骚扰过的夏洛特,心里必然不是滋味,也为后面她骨子里不信任佛陀埋下了伏笔。让夏洛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一点是,佛陀看似很贴心地称呼她名字,而非姓氏,真要明着反驳这个安排,怎么看都像无理取闹。好在一年多过去,夏洛特和格雷夫、中年警察二人组熟识起来,这三位都讨厌博姆,而跟格里安定情后,她显然得到了更多鼓励,在工作中更自信了,不再像第三季刚入职时,说话(尤其对上级)小心翼翼的状态,因此他们四个人直接吐槽了几句博姆。
之后,便是上篇开头提及的私放妹妹和调换证物事件,前面把前因后果分析得差不多了。这里再补充一点,夏洛特开会时直接对卧底的格里安发难,这点落在佛陀眼里,相当于这两个人关系解绑。没多久,夏洛特不明智而合乎她处境的举动被博姆曝光,佛陀必然得处理她,刚好她和格里安关系解绑,而格里安参与冲锋队一事曝光,他目前在佛陀那里也是理亏状态。这两位聪明称职却总能制造麻烦的下属,又一次成了佛陀头疼的来源。这一回,再无掣肘的佛陀,名正言顺地解雇了夏洛特,哪怕他还算欣赏夏洛特探案时的才华,工作时的认真态度。失去靠山格里安,同时做错了事的夏洛特,丢掉了自己得来不易的工作。
而格里安在女朋友被解雇后,内心对佛陀也是不满的。理论上,流浪儿这案子根本不归他管,但深知博姆尿性的他,直接去档案室要了相关卷宗,带回家给和好的女朋友夏洛特看。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违例操作。第六集,莫里茨自首后,对十四局涉案警察合乎流程的调查,审问证词,又一次宣告无效。夏洛特从卷宗中跟到了福斯法官这条线索,冒着佛陀的名义,同他打了一次交道。之后,她又在没有警徽的情况下,走访已故流浪儿的家,翻出了施瓦茨医生的问题和白手套组织的老巢。最终白手套案彻底告破,还是依靠名义上不负责此案的格里安,接到夏洛特派出求救的蕾娜特报案后,带着一队警察去少管所抓了现行。
佛陀第六集在办公室,和夏洛特第五集在格里安家里,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无论死者贫富,都该一视同仁。讽刺的是,真心实意相信,同时也真正践行了这一信念的夏洛特,又是以违背了佛陀遵守程序式查案理念的方式,在白手套案同格里安一起实现了这一点。佛陀和夏洛特在此案的关系,致敬了《尼伯龙根的指环》里沃坦和布伦希尔德的关系。沃坦派布伦希尔德暗中保护齐格蒙德,之后沃坦之妻弗里卡阻挠,沃坦被迫违背自己的心意,让布伦希尔德不再遵从之前的命令。但布伦希尔德选择了违背沃坦明面上的命令,遵从了他的内心,试图保护齐格蒙德。最终齐格蒙德被杀,布伦希尔德也因违背沃坦的命令,被放逐到火焰团团包围的山顶。
夏洛特对应女武神布伦希尔德,本剧对此已有多处暗示。她的姓氏“Ritter”在德语里是“骑士”的意思,职业是刑警,本季第九集还开枪了,皆对应布伦希尔德女武神的身份。第二季结尾,格里安靠人工呼吸救活了溺水垂死的夏洛特,同时在格里安的帮助下,她正式入职警局,摆脱了卖春维持生计的贫民窟生活,对应《指环》里齐格弗里德将沉睡的布伦希尔德吻醒,将其从团团烈火包围中救出的情节(恰好她工作过的妓院,装潢和灯光都是红色,照应烈火)。第四季里,夏洛特私下放走同母异父的妹妹托妮,对应布伦希尔德违抗沃坦的命令,私自拯救怀孕的同父异母妹妹齐格林德。夏洛特元旦前夜发现恋人格里安加入冲锋队,之后格里安出于卧底任务需要,并未澄清。她深感背叛,在警局开会时,当众爆出此事,对应布伦希尔德爱情遭遇背叛后,将齐格弗里德被树叶覆盖而未浸染龙血的后背部位告知哈根。
而这一季结尾,格里安再度将警徽交给夏洛特,让她回警局复职,又一次对应了齐格弗里德为布伦希尔德解围的情节。格里安对她的官方说辞是,佛陀给了她第二次机会。本剧的台词虚虚实实,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几分真,几分假,需要观众结合前后剧情,以及各个人物的核心特质来判断。如果全部当成了事实,理解情节全靠台词投喂,忽略了主创提供的若干细节暗示,相信某个人物真的会按照ta嘴上说的东西行事,那就会落入陷阱,背离了本剧真实表达的意图。这段剧情,我们结合前面的情节,知道佛陀对于秩序和规则的遵守,有时候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也阻碍了案件调查的进程。显然,白手套案的侦破过程,每一环的推进都与佛陀的调查理念相悖,哪怕夏洛特最初的违规操作,切实保护了目击者托妮没被灭口。甚至在这件案子里,如果真的完全按照佛陀的价值观和方式,合乎程序办案,那么不但破不了案子,托妮反而会被灭口。
而格里安在黑帮案中,依靠幕后交易,阴差阳错地解决了治安问题,卧底任务虽因为不可抗力没有取缔纳粹,但是拿到了温特甩不掉的弱点,皆令他在局长那里有了话语权。同夏洛特第一次入职一样,这回入职,很可能又是格里安、局长和佛陀三方博弈兼交易后的产物,即便夏洛特无论品格,还是能力,都配得上这枚警徽。白手套案,正义一方侦破它的前因后果,近乎明示了1931年的魏玛共和国,符合常规找证据、审问证词的方式,是不能给贫苦的受害者们带来正义的。而夏洛特重返警局,无法完全靠着自己调查案件的功劳,还是需要爱人格里安,为她在幕后运作,也证明了正规程序的失效。这是从正方刻画魏玛法制崩坏的一面。
而白手套案的反方,则更直接证明了这一点。此案的主谋是法官和他担任少管所负责人的妻子,而其他参与者,大部分都是政府官员、法官和警察们。几十号公职人员集体开设私刑法庭,处决他们认为轻判的罪犯,灭口无依无靠的孩子和发现端倪的知情者。主谋福斯法官还是个反犹主义者。当然,比起冲锋队,他们大都不是亡命徒,充其量是为了自己见不得光的倾向,在黑夜的掩护下起哄。出了私设的法庭,白天还是头戴礼帽、人模狗样的体面人。真到了要人命的关头,夏洛特一个人双枪站在台上,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斯文扫地,沿袭了本剧每一季必然出现的“逼迫权贵们卸下圣油,剥除盛装”的趣味。
《巴比伦柏林》“给权贵卸妆”的情节,基本靠性、钱和枪来完成对权力和贪欲的解构。我简单列一下每一季相关场景。第一季是色情胶卷里政要们狎妓的场景,以及阿尔弗雷德被拘留后脱光衣服接受检查。第二季是火车里的“金子”不过是煤炭,欲夺走金子的各方势力,机关算尽一场空时,气急败坏的样子。第三季是夏洛特被迫重操旧业的深夜,表面上受辱的是夏洛特,真正颜面扫地、暴露其内心卑琐一面的,是观看这一表演来意淫假想中“一战”胜利的军方高层。注意,当时主持人说了,这个表演内容,是那位观众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自己编出来花钱让人演的。而这群战场上失败,靠着他们不喜欢的魏玛政权,在巴黎和会给他们某些不地道的战时行为擦屁股的军方高层,只能在半夜压榨本国女性,扮演被轮奸的法国女兵,来幻想自己胜利了。这一幕是剧组对有毒男性气质的绝妙讽刺,所谓的“阳刚”和“男子气概”,不过是剥削女性的自我意淫。第四季除了前文提及的白手套案罪犯,安娜·玛丽·尼森在受害者戈德斯坦枪口下的自欺欺人,死不悔改,温特被偷拍到玩弄青少年时的丑态,皆是本剧对权贵们毫不留情的嘲讽。
甚至白手套案整个犯案过程,都算不上高明,看看涉事片警欲枪杀托妮灭口,都不避开人的粗糙作案手法,比起前三季绞尽脑汁的罪犯们,这群货色倚仗的不过是个“权”字。夏洛特近乎单枪匹马,翻阅了格里安提供的卷宗,走访了受害者家属,再给看守所和警局法医实验室打了两次电话,基本就挖出真相了。而如此粗糙的手法,却害死了至少一百五十人,且相当一段长时间,无人知晓。这既体现了涉案者的傲慢,自诩高高在上,懒得动脑子让事情隐蔽些,有人发现了端倪,也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更体现了1929年经济危机后,魏玛法制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塌陷,公职人员带头不相信本国法律,按照自己的倾向行事,乃至杀人,同时不需要动脑筋掩盖,也长时间不会被追责,不似经济危机前,前三季的罪犯们,哪怕有靠山,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多少还是花了精力遮掩罪行。
前边是“面”的层面,从作恶者角度,描绘了魏玛共和国法制的内部塌陷。点的层面,则落到了警局内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博姆,还有一个是老法医施瓦茨。博姆在经济危机后,负债累累,20万马克够他还三辈子。他的妻儿都离开了他,房子也被银行收走,工资都拿去银行抵债。他整了夏洛特之后,贪污了托妮偷走的金表,偷偷拿去黑市交易。最终和埃德加通过不正当交易,获得不义之财还债买房。而剧组采用的镜头语言(紧闭的房门和灰蒙蒙的天),近乎明示了他已经踏上不可回头的死路。
施瓦茨前三季登场时,算不上非常正面的人物,但也没有博姆和沃尔特那种不可被原谅的污点。第一季第四集,他生硬地拒绝德共的弗尔肯医生,给“血腥五月”受害者尸检,一部分是出于对秩序的服从,一部分是为了维护警局内部利益。道义上,当然不怎么正义,但要说多么罪大恶极,也确实算不上。毕竟他作为警局职员,要服从命令和规则,哪怕它们违背了真正的良知和正义。他对女性有口头的性别歧视(第三季第五集),除此以外,他确实没有别的瑕疵。第一季火车毒气泄漏,他也兢兢业业大晚上加班尸检,发现死者死于光气中毒后,第二天一早也立即赶去本达家里汇报实情。在被福斯法官揪住小辫子前,至少在警察眼里,包括格里安和夏洛特,他整体上还是个敬业的法医。因此他们俩在鲁迪遇害前后,起初也没有对施瓦茨产生太多戒备和怀疑。因为他之前确实没有像博姆刚出场那样,明显流露出敷衍了事和不公正对待死者的工作态度。
结果这一季他出了点差错,被福斯抓住把柄后,在他的胁迫下,助纣为虐,察觉了蛛丝马迹的鲁迪因此枉死。不知道目前阅读本文的朋友,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巴比伦柏林》。2018年我第一次看,当时不止一个微博和豆瓣上的“知识分子型”网红,只看了前两季,就把格里安定位成汉娜·阿伦特笔下“平庸之恶”的代表,预测他会在纳粹上台时,像阿道夫·艾希曼那样,放弃对善恶是非的判断力去服膺权威,以执行命令、遵守规则为名,行大屠杀之实。当然,后面有史学家考证,艾希曼本人并不那么符合这个概念,只不过“平庸之恶”,确实可以解释若干为纳粹效力的基层人员的行为。四年过去,三、四两季已经播出,我也重温了不止一次前两季,发现前两季给足了线索,格里安不会沦为平庸之恶的齿轮,第四季的故事走向,也基本确定了这点。
但是,并不代表导演汤姆·提克威就此放弃了对这一著名政治哲学概念的刻画。老法医施瓦茨第一季里以遵守警局规则为由,掩盖了“血腥五月”事件的真相,也给他第四季的堕落埋下了伏笔。从第一集他不算太粗暴地提醒鲁迪保持沉默(以他的角度,他不想鲁迪挖出真相,他同流合污的事情不会曝光,鲁迪也不至于被白手套追杀索命,这样他和鲁迪都能活命。对比就是沃尔特发现耶尼克监视他后,直接杀人灭口,所以谁再说沃尔特没那么卑劣的,好好看看他为了自己那个圈子所谓的崇高利益,让多少无辜者丧命),到第五集鲁迪发现端倪,他想退出不干,再到八、九两集他对白手套组织的恐惧和对福斯本人“恶魔”的论断,都表明施瓦茨并不是彻头彻尾的恶人。但是在权威造就的恐惧驱使下,他判断出是非,却为了保住既有的职位,抛弃了自己的判断,屈服于邪恶的权威,无形中害死了一条又一条无辜的性命,沦为白手套的帮凶。白手套尚且是未被合法化的地下组织,纳粹上台后,类似的事情就成了合乎法律规范的存在。施瓦茨们比比皆是,或出于生存需要,或出于畏惧强权,径直放弃了对是非的判断能力,最终,最平凡的人也会导致最极端的邪恶。
魏玛法制的崩塌,每一季都有标志性的事件来记录整个过程。第一季是社民党和德共之间左翼内讧,时任局长崔基贝尔使出昏招,在盟友本达和警局内部有良知的下属格里安不赞成的情况下,血腥镇压工人游行。这一操作,既酿成了左翼内部进一步分裂,又让本就摇摇欲坠的魏玛政府在舆论上雪上加霜,还给保守派政客温特留下了把柄,之后没法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处理政变未遂的黑色国防军。第二季是本达之死,温特接替了他的职位,盖世太保雏形乍现。第三季是施特雷泽曼之死,布吕宁接任总理。历史上他上台后,实行紧缩性财政和通缩政策,削减了公务员的工资,又加剧了公职人员内部的腐败,第四季十四局片警和博姆贪污,也是对他措施后果的描绘。第四季是白手套案,公职人员集体屠杀了至少150人,以及温特在党卫军和冲锋队内讧时,直接把警局的枪给SS用,警局装备已然成了某些政客的私人武装。
而温特的崛起,则是魏玛共和国法制塌陷的一条暗线。以下几类人,在自己毫无意识或不完全知情的情况下,为他一步步掌控更大的权力提供助力(斯坦尼斯就不算,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跟温特合作夺权,收益风险也清楚)。第一类人是崔基贝尔这种操作失误落下口实的社民党政客。第二类人是格蕾塔这种出身底层,因信息渠道有限而导致无知,最终被政治势力牵着鼻子走的普通民众。第三类人是主动投身某一派政治势力的民众,既有理查德·佩希特曼和霍斯特·凯斯勒这种纳粹党员,也有混迹街头,因为争夺情人而被温特当枪使的德共党员。比起前一类人全然的无知,他们能懂一些宣传的术语,但是对于政治这潭水到底有多深,什么时候会要他们的命,他们是缺乏足够认知的,理查德和霍斯特不知轻重被灭口就是明证。
第四类人是有一定社会地位,但是对政治冷感的人。这类人,第三季的代表是本达太太,第一季第六集格里安拜访本达家,刚好女佣回家结婚了,只有本达太太一个人做家务,他问她是否需要帮忙,本达太太回答这是女人分内之事,不需要男人插手。她的态度也暗示了她是个一心扑在家庭上的妻子,不了解丈夫的工作和政治,更不清楚谁是敌谁是友。最终她在第三季末尾,把本达遗留下的笔记本(记载了他对崔基贝尔搞“血腥五月”镇压的不满),交给了害死她丈夫的元凶温特,再度令崔基贝尔被温特要挟,错失了最后一线将真凶绳之以法的机会。
第四季的代表人物,则是佛陀。第二季一出场,他就宣告了自己对政治无兴趣。本季第六集,他的政治冷感,促使他把本可能保护卡特尔巴赫的胶卷交给温特。佛陀间接帮了温特毁了证据,也冥冥之中,让他试图保护的普通民众,陷入了更深层的危机。他对待政治的态度,促使他选择性无视警局内部政治势力的角逐。他近乎分辨不清谁会在未来,将整个国家推入深渊。而政治风波派生的崩坏,早已经把佛陀深信不疑的警局秩序和办案程序砸得七零八落,在魏玛末期,只靠正常的程序,根本没法达成佛陀心中为穷人伸张正义的目的。而佛陀奉行的“依靠证据给罪犯定罪”,在第四季,黑白两道都行不通。黑道靠着和谈之名促成的集会,被“已故幽灵”埃德加团灭(虽然格里安也被遛了),解决了黑帮内斗导致的治安问题。白道靠着夏洛特和格里安几波违规操作,顺藤摸瓜,找到了作案地点,直接抓了现行,可非要找证据,恐怕是找不到的。
上篇提到格里安和佛陀的矛盾,一是两人办案理念的差异,佛陀在意秩序和程序是否合规,格里安却和夏洛特一样,只要能挖出真相,不太注重办案程序是否足够正规。注意,他不是认识了夏洛特才这样,而是他一开始就这么想,他们俩才会一起去偷偷调查俄国流亡者的遗体。真要按规矩来,他俩的调查一开始也是违规的。至于第一季第五集,夏洛特冒充警察被第14局(没错,就是第四季那个犯事的派出所)扣了,他领她时生气,主要是因为她骗了他,而不是她操作违规害他丢脸。
二是他们对待政治态度的差异。佛陀不关注政治,哪怕它已经波及警局,影响了办案的公正。而格里安亲历了前三季若干次政治漩涡,欣赏他的上司本达被暗杀,格蕾塔被灭口,好友卡特尔巴赫和伊丽莎白被波及,自己差点丧命,也差点永失所爱后,他不可能天真地认为,自己主动远离政治风波,它就不会波及他的生活。第三季第四集,格里安开会迟到,也是因为去法院旁听格蕾塔的案子,深度参与了和政治相关的事件。倘若佛陀不是一个选择性忽视政治的人,那场会议可能的结果是格里安事后解释为啥迟到,跟佛陀晓以政治方面的利弊,或许就没有博姆介入电影厂案+要夏洛特跟着他这些事端。很可惜,佛陀不是,同时跟着两桩案子的格里安,被人抓了把柄,也只能吃哑巴亏。
因此,在三、四两季间隔的一年多里,格里安选择了接受社民党员格热钦斯基下达的任务,卧底纳粹冲锋队。我们作为观众,知道接下来十几年的历史,纳粹最终上台,将整个世界推入深渊。但剧中人是没有开天眼的,1930年的纳粹,至少在部分政要眼里(无论是历史上的格热钦斯基,还是剧里的),还是一个有可能被取缔的对象。站在格里安的视角,将纳粹取缔,一来可以一劳永逸地保护他身边亲友不受其害,二来也有机会利用温特和斯坦尼斯的矛盾,挖出温特的黑料,让他付出代价。第一条确实没做到,第二条算是实现了一半,温特的黑料挖出来了。而且温特的癖好是没法真正消解的,之后还是可能栽在这件事情上。
第四季结束,格里安先是和夏洛特一起破获了白手套案。两人本就对魏玛法制没多少信任,这桩案子虽然破了,但足以打击他们对魏玛塌陷法制脆弱的信心。之后,格里安又见证了温特给党卫军提供警局枪支,介入SA和SS的矛盾,警察局长也因为温特背后是兴登堡,无法阻止温特,时代下沉的寒气扑面而来。至少在第四季结束时,佛陀尚未表现出对政治局势风声鹤唳的察觉,这也暗示了接下来的故事里,他与格里安、夏洛特两人在政治和办案理念的分歧会加剧。根据真实历史,纳粹上台后,佛陀本人依旧留任,我还蛮好奇,剧组会怎么处理这段情节。
尽管双方都试图追求公正,体恤一无所有的贫民和流亡者,然而在纳粹日渐膨胀阴影的笼罩下,政治漩涡愈发不可收拾的乱世里,正义、是非、程序和规则的定义,都将受到剧烈的冲击。被政治风波卷走了亲友之人,对其中水温的体察,会跟选择性无视政治动荡之人南辕北辙。在坠入悬崖的过程中,如何理解规则,如何认知正义,这两类人也会得出有差异乃至截然相反的答案。第四季结束时,在格里安和夏洛特眼里,佛陀对于秩序的执念,既换不来真相,也捎不来公正,反倒可能阻碍他们试图保护被政治侵蚀生活的人。两人这一季参与了偷机密文件营救卡特尔巴赫一事,以他们第四季结束时的经历,两人对时局的认知更加清醒,又分别在妹妹和侄子身上完成了爱与宽恕的旅程,充分意识到自身局限性的同时,人格也进一步完善,对整个世界的理解也更充分,更到位。接下来类似的事情,他俩估计还会继续干,方能在纳粹和军国主义愈演愈烈的世道里实现公义。
而佛陀面临日益紧张的政治局势,也不太可能像之前那样轻而易举置身事外。对于这两个有正义感却不听话的下属,他迟早要做出选择,究竟和他们站在同一侧,重新认知和捍卫正义,还是继续活在既有秩序可带来公正的错觉里,任由政治的阴霾侵蚀社会。这不仅是佛陀,也是每一个身处剧变时代之人,必须要面对与回答的问题。至于格里安和夏洛特,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也许他们未必能活着看到曙光降临的时刻,但历史终归是公平的,他们播下了良善的种子,终会在合适的时机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重识耶尼克——不容于乱世的单纯
本来应该继续写警局内部矛盾,但这部分内容相对复杂些,我需要多斟酌一下,前几天也忙着给格里安和夏洛特写同人文。刚好前几天和一位剧迷讨论感情线时,对于耶尼克这个人物,以及主创为何在前两季就已经将男女主角盖章是真爱,有了别的感悟。因此决定先写一下耶尼克,反正前面已经写了大量严肃内容,这次写写情感旁枝。我的分析可能会颠覆不少观众对他的印象,如有冒犯,随时退出。
不少国内观众(我没专门去外网调研过,不太清楚国外剧粉对耶尼克的态度)都很喜欢耶尼克,被他对夏洛特的爱打动,其受欢迎程度不必多谈,在某些观众眼里,这个角色甚至到了几乎完人的程度。有些观众认为,他如果没死,会比格里安更适合夏洛特。这篇想谈谈耶尼克这个人物,顺带简单分析下,为啥主创从前两季开始,就已经把官配定为官配。耶尼克的成长环境,很单纯,独生子,父母心思也简单善良,家境不错,没有夏洛特的经济困境。不似格里安和夏洛特,一生下来就要面临一地鸡毛的家庭关系,以及来自各自父母的伤害。所以,单纯的成长环境,让耶尼克长成了一个单纯的人。这里的单纯既有出自本能善意的一面,也有识人不清,看不清从事工作的风险系数的一面。
耶尼克识人不清,本剧在他有限的出场时间里,花了不少笔墨刻画。先说他看不清他人的恶意,第一季第六集,他邀请夏洛特去某个户外俱乐部玩,同行的还有另外几个家境更好的女孩子。他邀请夏洛特的本意,是想拉近同她的距离,追求她,夏洛特也答应了。结果那几个女孩子,当着夏洛特的面,嘲笑了夏洛特的穿着,耶尼克也在场,并没有出声维护夏洛特(对比第三季,格里安是怎么顶着警局里的舆论压力和得罪上司佛陀的风险,一次又一次当众维护夏洛特的。更不用提并不理亏的情况下,指出这几个女孩子的刻薄,对耶尼克本人根本没多少实质风险。)。这一处可以解释为耶尼克脸皮薄,也刻画了他意识不到此刻需要维护夏洛特,否则会在姑娘面前减分。这还没完,那几个对夏洛特不友善的女孩子,看似无意地检验耶尼克的唇语技能,实则让夏洛特难堪,故意借耶尼克之口,当着夏洛特的面,当众传达了夏洛特是穷鬼这种伤人自尊的话。本来夏洛特对自己的家境就很敏感,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耶尼克倒好,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当众出丑,也暗示了他觉察不出他人的恶意。这种情况下,要求把尊严看得很重的夏洛特爱上他,委实难为夏洛特了。
当然,这不过是几个女孩子对另一个女孩吃醋,真没辨识出其中的恶意,也到不了要人命的程度。况且夏洛特的人格很高贵,哪怕为生计挣扎,暗地里被迫当性工作者,又受人威胁监视她心生好感的人,碰上耶尼克无意间伤害了她的自尊,她始终记着耶尼克的善意,没有跟沃尔特揭发耶尼克进他办公室,打翻了他的墨水瓶,监视他的人是耶尼克。她知道这么一来,自己可以拿到期待已久的无犯罪证明,也不用再昧着良心监视无辜的格里安,能心安理得地靠近喜欢的人。她更不用忍着恶心和情感、尊严被蹂躏的羞辱,被迫伺候沃尔特。但她在处境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还是选择替耶尼克隐瞒,延缓了耶尼克的死亡时间,却无法改变耶尼克识人不清的特质,更扭转不了他死亡的悲剧。
识人不清的另一面,则是他看不出谁是真正对他好的人,谁是警局里最善良的人。这一点体现在他对格里安的态度上。看完前两季,耶尼克活着时,格里安并没有对不起耶尼克,还邀请他来自己的特别调查组,毕竟谋杀组比风纪检查组更有前途。格里安也是他所有的上司里,最在乎他死活的人。他所有的上司(包括本达、沃尔特和格里安三个人),格里安对他说话态度是最客气的,如果是接受完耶尼克带有私人性质的服务,他都会说谢谢。他死后,也只有格里安愿意为了他的死,不惜指责本达不顾耶尼克的性命,也要让真凶付出代价,哪怕耶尼克也喜欢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可是耶尼克是怎么回报格里安的呢?先是在他喜欢的夏洛特面前,暗讽格里安不认真调查,只会板着脸保持沉默(第一季第七集印刷厂那里)。而他清楚这不是事实,因为第一季第一集,格里安就下令要事无巨细地检查所有录影带(虽然有私人意图)。可惜夏洛特在他看不见的场景,跟格里安打过交道,知道他会为了身无分文的俄国流亡者,背地里认真调查每条线索。这一回涉及格里安的名誉,夏洛特没给面子,直接发火了,来了句“我跟你说认真的呢。”他又一次在夏洛特面前减分。估计也是夏洛特这个反应,让耶尼克意识到,她对自己的上司格里安有好感。
而格里安对夏洛特的好感被他察觉,则是第二季第一集,两人用餐,格里安提到夏洛特时,直接称呼她的名字,以及不经意间流露的笑意。考虑到格里安前两季里笑的频率特别低,上班几乎不笑,仅有的几次都和夏洛特有关,耶尼克再迟钝单纯,在感情面前也会多了点敏感雷达。这下察觉出他暗恋的人跟上司互有好感,他对格里安的态度就很微妙了。下一幕,就是去找夏洛特,耶尼克上她家找,结果人去公共澡堂洗澡了。两个人又急着找她,场面难堪尴尬,他直接把这活,推给了跟夏洛特关系处在冰点的格里安(也就格里安脾气好,不计较这么尴尬的事)。两个人把话说开了一半,格里安也验证了夏洛特家境贫寒的推测(第一季第五集吃他剩下的饭和半夜不肯回家),既然她为监视他的行为道歉了,他体谅她的艰难处境,基本原谅了她(彻底原谅还得等到失踪事件),间接缓和了两人的关系。
之后,耶尼克做了一件算是在小心思与真不懂之间反复横跳的事,就是当着夏洛特和格里安的面,且格里安眉头都皱起来的情况下,宣布Helga母子来了(谁要是再说格里安想他们来的,可以仔细看看他一听说老家亲戚来,一见到Helga,皱得不能再紧的眉头)。因为这件事确实不好界定性质,处在灰色地带,各位观众可自行判断。从他的角度出发,格里安有“家室”,这么一来夏洛特就不会靠近格里安了,也许就会走近他了。格里安要是有道德,也不该靠近夏洛特。假如他还活着,以及能接受夏洛特卖过身的过去(对这点我表示怀疑,至少在他死前,他对复杂事物的理解能力是有限的,这不是一句心地善良就能抵消的。),夏洛特接下来确实不至于那么惨。虽说耶尼克这个阶段,没法像三、四两季的格里安那样,成为夏洛特的生死之交、精神支柱兼灵魂伴侣,但是他心眼不坏,有夏洛特相伴,还是有机会成长的。结果他一死,夏洛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继续去耶尼克家里住,先是无家可归,间接导致接下来被埃德加绑票,命悬一线,差点酿成了悲剧。
我们试着推演一下,假如耶尼克当时没有当着格里安和夏洛特的面,宣布Helga母子来了,故事别的走向。注意,第二季的格里安,才刚刚迈出面对真相的第一步,身上还是有不少犹疑的成分,昔日的阴影并未完全消退。不像第四季,完整得到了夏洛特真爱的格里安,会更果断、更勇敢地处理这个问题。如果是私下里说,没当着夏洛特的面,格里安也许会找个更合适的场合,跟Helga把某些不方便在警局说的话讲清楚,不一定送他们回科隆,还是会照顾他们的生活,但未必是像剧里那样被Helga牵着鼻子走,最终处理结果也未必是去沃尔特家住。他跟夏洛特,也提前保留了发展感情的可能。耶尼克这么一宣布,直接开启格里安过去十几年的“摆烂”机制,倒退回先前轻易放弃自身意志的状态。再碰上格里安和夏洛特隐忍内敛、不想伤害他人宁可自己受苦的性格,基本断掉了这俩人工作以外的联系,除非是生离死别的诛心时刻(结果第二季还真安排了三次这种时刻,只能说主创是真心偏爱官配)。
之后就是他死亡的时刻。耶尼克察觉不出女孩子的嫉妒心,认不清上司释放的善意,暗戳戳吃了醋,没跟格里安说监视沃尔特的事情(假如说了,我觉着格里安不会让他去沃尔特家见面,一定会提醒他小心),最多也就是暗恋的女孩子不喜欢他,即便如此,夏洛特还是出于对他善意的感激,保护了他,格里安也没计较他喜欢夏洛特,两人一同将杀死耶尼克的凶手送上黄泉路。可察觉不出人心的险恶和工作的风险指数,最终送掉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了。显然,耶尼克和本达谈工作时,他是不够清楚这项工作有多危险的,哪怕本达已经提醒了他。“挡我者必死”的沃尔特,毫不留情地射杀了耶尼克。
耶尼克的单纯,除了映照在认不清人心上,他对感情方面孰轻孰重,也是没想清楚的。本剧对爱情的态度很明确,想要拥有真爱,一定要自己亲自表达,而不是让他人替自己转达爱意;不仅要看到爱人的优点,更要体察所爱之人的困境和需求,理解和关心所爱之人的痛楚、脆弱和不堪,为他们考虑乃至牺牲。上述内容,卡特尔巴赫与伊丽莎白·本克做到了,格里安和夏洛特做到了,格雷夫和雅各比也做到了,托妮和莫里茨也有机会做到。而耶尼克对夏洛特,很不幸,犯了上面所有忌讳。他几次向夏洛特表达好感,警局派活让格雷夫上;邀请跳舞让鲁迪上;去公共浴室要证据外加拉她进特别调查组,让上司格里安上;让夏洛特留宿也是他父母开的口。他自己在夏洛特面前,要么稀里糊涂伤了她自尊,要么间接推开了另外一个本可以给予她更多庇护的人,无意之中令她吃了不少额外的苦头。
而他被夏洛特吸引,也仅仅看到了她光鲜亮丽、聪明伶俐的表层(这一点也吸引了鲁迪和第三季的酒保小哥杰克),她千疮百孔的内心,他只看到了一小半(家里穷,既不知道她卖身,也不知道贫穷会伤害她的自尊),没法完全体察她的处境,维护她的自尊心。如果从头盘点夏洛特另外几位追求者,除了鲁迪没太认真追求她,杰克也不怎么认真对待夏洛特的需求(第三季里夏洛特不止一次让他离开出租屋前,收拾干净房间,结果他屡教不改),也只有格里安一直在倾听她的意愿,大部分时候都尊重了她,而且从未说过情敌坏话,这也体现了他在感情方面的磊落。而格里安和夏洛特初相识,先是格里安暴露了他脆弱的一面(洗手间里ptsd发作),再是夏洛特暴露了她不堪的一面(家境贫寒,被要挟,被迫卖身)。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轻视对方,反而迅速理解并怜悯对方的处境,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彼此的自尊,欣赏对方优点的同时,真正接纳了完整而真实的爱人(尽管一开始没捅破窗户纸)。短短一个多月,他们已是一辈子的生死之交。
耶尼克无法像历经沧桑、伤痕累累依然悲悯善良的格里安那样,去接纳和拥抱夏洛特身上更灰暗、更难堪的部分。不排除他到了格里安的年纪,经历过人生起落后,也会有类似的感悟和认知,知道感情里,什么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哪怕一时要承受爱人亲手制造的难堪和伤害(参考第四季),也要亲口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惜,摇摇欲坠的魏玛共和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蠢蠢欲动的野心家,绞杀了这个单纯的年轻人,他再也活不到付出和体验更高境界之爱的一天。耶尼克死于1929年,不必见证纳粹上台的至暗时刻,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幸运。乱世承载不起白纸的单纯,不被日后更肮脏的尘垢玷污,质本洁来还洁去,他心爱的姑娘为他的死泪流满面,最终也同她爱的人一起为他报了仇,于耶尼克而言,到底不是最糟糕的结局。
风刀霜剑严相逼——从夏洛特“不相信任何人”剖析警局内部矛盾和魏玛法制的塌陷(上)
写在前面:本来应该一次性写完警局内部矛盾线,结果发现二、三季分析完了,已经一万一千多字,还剩下不少想写的内容没写,索性分为上下两篇。
第四季第二集,夏洛特将证物偷换,又私下把妹妹托妮放走,被不少观众视作本季的败笔。这段情节还真不是电视剧把人物写崩了,私放涉案小女孩走其实是原著里的情节(偷换证物我忘了有没有)。只不过原著中的女孩子不是夏洛特的妹妹,而是苦于生计被迫做童工的流浪儿。原著里出身中产阶级的法律系大学生夏洛特放她走,一是出于同情,二是已经发现涉案警察有问题,怕留在警局对她不利。
抛开原著情节,只看电视剧,结合前三季的剧情,这段貌似不合理的降智情节,至少于夏洛特而言,是合乎她工作经历和认知的选择。无论是前两季以临时工身份调查的毒气火车案,还是正式入职后破获的制片厂杀人案,仅仅在1929年,不到半年时间,她就亲身经历了两桩警察杀人的案件,两起案子的死者都有警局内部人员,自己也差点在这两桩凶案中命丧黄泉。从业伊始,夏洛特就见证了警局内部的堕落与溃烂。假如仅仅是这两起案件,也许她还能勉强归因为凶手是警察队伍里个别的害群之马,整个魏玛共和国司法系统还是值得信任的。然而,几乎与此同时,好友格蕾塔之死,彻底动摇了她对司法系统的信心,她不再指望它能给穷人带来公正。讽刺的是,这一季的白手套案,再度印证了她的认知是准确的。上一季乌尔里希在证物上作假,让她不再轻易相信“证据能找出真凶”。托妮那句“警察杀了本尼”,也唤醒了她对司法系统的不信任。重重铺垫下,刚和卧底纳粹的男友格里安闹崩的她,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商量的人,私自放走了妹妹托妮,偷换了证物,也丢了工作。
到了第五集,格里安问她,“你就不相信任何人,对吧?”我默默想,这不是你之前教她的嘛,合着过了一年多就忘了是吧。S2EP4,毒气火车案耶尼克死于沃尔特之手后,格里安亲口对夏洛特说过,“我们不能相信这里的任何人”。当时他说这句话的语境是初来乍到,目睹过风纪组搭档沃尔特的仗势欺人和暴力执法,谋杀组警察博姆对俄国流亡者遗体的敷衍了事,中年警察柴亨二人组的底细他也不清楚,最能信得过的,也就是(被迫)背叛过自己的夏洛特了。共事一年多后,他逐渐信任了自己的下属们,也收获了夏洛特的爱。然而,格里安调来柏林警局谋杀组之初,所面临的矛盾和困境,并未随着他和下属们业已融洽的相处而就此改善,反而在第四季愈演愈烈。而夏洛特,则不幸成为了第一个受害者。尽管这一季结尾,佛陀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重回谋杀组,但可以预见,本季格里安和佛陀的矛盾摆上台面后,以她的认知和办案方式,未来一定会面临更大的挑战。
为什么夏洛特会成为格里安和佛陀等人矛盾的牺牲品?这就得从头分析夏洛特进警局前后,谋杀组的众人怎么看待她入职谋杀组这件事,怎么看待格里安,以及她和格里安的关系了。第二季开头,本达让科隆空降兵格里安成立特别调查组,成员由他自己挑选,调查毒气火车和红色堡垒案。第一次开会,就已经招来了谋杀组内某些人的眼红嫉妒。理由显而易见,有些人资历比他深,在柏林警局工作的时间也比他长,连局长或者议员的面都不一定见得上。结果一个而立之年的外来户,直接入了本达的法眼,一调过来就委以重任,选谁跟他一起办案,由他自己说了算。注意,最后这一项可不是常态,第三季的电影案就说明,谁参与调查的决定权在佛陀那里。
直接在会议上发难的是博姆,毕竟这起大案的遗体,最开始是由他接手的(S1E4)。他当初一看是俄国流亡者,身无分文,就草草结案,还斥责了意图认真调查的格里安和夏洛特。当初验尸有五个人在场,到了第四季,除了夏洛特和格里安,剩下三个人都犯了事,一个死了,一个即将坐牢,最后一个搬进梦寐以求却来路不正的一楼公寓后,关上家门的一刹那,也将未来的生路关在门外。被素不相识的死者求助过的格里安,不甘心此人就此枉死,于是和临时工夏洛特一拍即合,暗自开始调查。无心插柳柳成荫,无名流亡者的遗体意外牵出了一宗大案,博姆看不上的外来者格里安,接手了这桩案件,还让被他驱逐出实验室的女临时工夏洛特一同参与调查。
这也是博姆同格里安、夏洛特两人结下梁子的起因。他们先是循着他看不上的遗体翻出了大案,由此得到了本达议员的青睐。破获案件后,格里安得到了嘉奖,在柏林警局谋杀组成功立足,夏洛特也在此案中展现出了自身实力,外加格里安的幕后相助,正式入职谋杀组。本身博姆就好面子,柏林警局也不是八卦传不出去的地方,这两位借着他“不要”的遗体立了功,不说远的,谋杀组内部估计是清楚的。尽管我们都知道,这是博姆常年不认真对待每件案子、不平等对待每位死者的必然后果,可在心胸狭隘的博姆眼里,科隆外来户和女临时工就这么在谋杀组上位,无异于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到了第三季电影案,博姆一逮着机会,就开始报复格里安和夏洛特。第三季四、五两集,算是将这位人菜瘾大警官的猥琐、卑劣、虚荣、玩忽职守和自大,刻画得入木三分。他上班炒股就不提了。两集两次行动,先是去现场询问,博姆根本记不住案发现场的陈设如何,格里安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也根据这些线索,迅速排除了死者丈夫特里斯坦的嫌疑。通灵会博姆为了贪功打草惊蛇,将嫌疑人带走后,由于记不住现场的细节,哪怕格里安提醒他现场陈设如何,告知他可能抓错人了,需要调整调查方向,他为了自己的面子,非要在错误的方向浪费时间,最后不过是证明了特里斯坦是无辜的,只得放人。就这么菜的水平,还把自己当成是佛陀最得力的助手,要冲到媒体面前跟他合影。
对待女性,他先是给夏洛特派杂活,让她在案件调查中边缘化。他询问目击者薇拉·罗曼时,盯着人家胸部看。为了证明这家伙是性骚扰的惯犯,夏洛特和薇拉对话时,特意由夏洛特点明这一点,而不是薇拉跟好友夏洛特吐苦水。第五集开头去通灵会现场,又撇过头盯着夏洛特的胸部看。第二天当着柴温斯基和亨宁两个男下属的面,他在办公室里公然言语性骚扰夏洛特,眼神之卑琐,语气之令人作呕,足以让观众吐掉隔夜饭。可惜当晚格里安眼睛被蒙住了,第二天这一幕他又没亲眼目睹,夏洛特考虑到他处境艰难,也默默忍下了屈辱,没有跟他吐苦水。不然结尾处,博姆在证券交易所绑了人又欲图自杀,估计格里安也就不拦着了。毕竟剧里每一个伤害或可能伤害夏洛特的人,只要他知道了,可都是动过杀心的。
第五集开车前往通灵会现场时,博姆毫不客气地命令格里安给他开车,把他当免费司机使,以彰显自己高他一级的职务和权力。途中,这两人的对话,倒是间接流露出没跟格里安和夏洛特共事过的警局同事,对两人关系的态度。博姆直接称夏洛特是格里安的同伙,暗示了在他眼中,这两位是“一伙”的,他之后性骚扰夏洛特,既是色胆包天,或许还有这么一层意思:既然你靠着跟拉特的不正当关系进了谋杀组,那我也可以利用职权,当你是工作之余,消遣性的对象。第二天夏洛特进办公室前,一路上不止一个警察对她开着色情露骨的玩笑(说不定就是博姆把夏洛特通灵会跳舞的样子满警局通告个遍),一来呈现了她作为职业女性的艰难处境,二来也暗示了警局其他人眼里,她与格里安的关系是超出上下级的,甚至在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眼里,夏洛特恐怕已经被当作格里安弄进谋杀组的情妇。而电梯里,格里安对她说的那句“你看上去就像刚从黑社会手中逃出来”,可谓点睛之笔,道出了柏林警局看似是正道所在地,里头的人心比黑社会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有意思的是,第四季末尾,炒股失败欠下巨债(第三季自称亏了三辈子还不完)的博姆,确实沦为了黑社会大佬的棋子,而他的末路,从他接受不正当交易所得的公寓和巨款起,便已经写就了。
那么为何这些人会对两人关系作出这种遐想?首先是第二季火车案,夏洛特办公桌所在的地点。鉴于她当时是临时工,又要查案子,不能像以前那样,去无编制打字员们工作的地方干活,不在同一层楼,上上下下实在是不方便。可也不能让她和正式入职的其他警察一起工作,办公桌没她的位置,坐在一起也尴尬。于是将她招进特别调查小组的格里安,就让她在自己办公室旁的小隔间里工作。我们作为观众,知道他们之间除了那次被迫的监视,关系是干干净净的。哪怕随着第二季剧情深入,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爱上对方,格里安对夏洛特始终是尊重的,从未以“不嫌弃她背叛且为她提供工作”的恩人自居,企图从她身上榨取什么。夏洛特则出于背叛过他的愧疚拼命工作,情根深种时,得知他有需要照顾的家人,遂默默藏起自己的爱。两个人捅破窗户纸前,对彼此情感的态度是高尚的。然而办公室的布局,在某些人眼里,或许就成了格里安和夏洛特有不正当关系的证明之一。
火车案破获后,格里安付出了良心的代价(之后还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换来了夏洛特正式入职谋杀组,她成了柏林警察总局谋杀组第一位女警察。之前Helga线,我已经写过为什么夏洛特正式入职警局,是格里安作伪证换来的,此处再补上两处旁证。第一处是第二季结尾,德共围堵作伪证的格里安,他发现躲不开就任由他们殴打他,甚至演变成未遂的私刑枪决,他自始至终没有求饶。开枪前确实有些发抖,毕竟自己的生命就这么戛然而止了,他爱的女孩子却对他的情感和付出一无所知,耶尼克好歹还给她留下了圆珠笔画像呢。他“临死”前的反应更多是遗憾,剧里不止一次刻画了他真正恐惧的样子,偏偏此处情节衔接的下一个情节,就记录了他恐惧至极的模样,也变相证明了,刚才差点要了他命的枪决,并没有让格里安害怕。假如他真的是个只为了自己前途作伪证的懦夫,这种时候肯定会哭天抢地给自己找理由,求他们别打他,更别要他的命。他的反应,印证了他作伪证前,已经意识到自己会被报复,并且也做好了承受这种后果的心理准备,对不起德共的确实是他,他们要报复自己也理所应当,挨打,甚至偿命都是应得的。但他也不会后悔,因为他牺牲了良心的行为,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拯救一个有智慧却不幸的女人,他不忍心她继续过着以往非人的生活。
第二处是第三季第五集开头,格里安见前室友卡特尔巴赫。一开始老记者也不客气,直接批评了他作伪证的事。但格里安的反应并不是理亏说不出话的状态(他这种反应剧里也呈现过),反而是坦然的。假如真的是他表面上所说的那个理由,以他的性格和道德底线,是不足以这么坦荡的。那么能让他对卡特尔巴赫问心无愧的理由,必然是高尚的,同时又不能点破,毕竟这会儿他还以为夏洛特沉浸在失去“男友”耶尼克的悲伤里(第二季结束到第三季开始也就四个月左右)。结合前后剧情,也只有为了默默深爱之人的前途和人生,牺牲了自己的良知和诚实,足以让格里安心安理得了。
根据历史资料和原著设定,当年柏林警局谋杀组的破案率是非常高的,原著里也是警察们都向往任职的部门。可想而知,在这样一个男人们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去的核心部门,且先前从未有过女性,家境贫寒的夏洛特能入职,会引发内部多么大的争议。不知情的同事们,(或许还有博姆的挑唆),大概率会将目光锁定在科隆空降兵格里安身上,对这两个人的关系展开联想,关系户走后门是轻的,夸张如乌尔里希和博姆,搞不好已经将夏洛特视作格里安的情妇。哪怕是跟他们合作过的中年警察二人组,虽然不会对二人关系展开龌龊的联想,但格里安第三季第四集让亨宁帮着找离家出走的Helga,亨宁一脸惊诧的表情,也暗示了他把格里安和夏洛特默认成了一对。其实这样想也没太大毛病,毕竟他亲眼撞见格里安横抱着夏洛特那一幕,这两位当时望着彼此的目光,旁人看作是恋人也不奇怪。格里安下车前,夏洛特也没用敬称,而是直接喊了格里安的名字。之前夏洛特失踪,格里安担心得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们也是见过的。尽管夏洛特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谋杀组的调查工作,但是关于她和格里安的风言风语,恐怕从她第一天正式入职,就少不了了。
而第三季第一集格里安对夏洛特说“现在我需要您的警惕”,也印证了两个人在柏林警局谋杀组里,如履薄冰的处境。我第一次看,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要警惕呢?这会儿也没有警局内部人员作案的痕迹,需要你们像第二季那样提防内鬼呀。重看时结合前后剧情,夏洛特考试时,被乌尔里希刻意用不考男同事的问题刁难,最终表现比她差的男同事都通过了,只有她挂了。第五集博姆整格里安时,也道出了一个事实,格里安和夏洛特正式入职谋杀组时,谋杀组并不需要新招警察。在乌尔里希和博姆这两个都以谋杀组二把手自居的老员工眼里,这对外地人和穷女人的组合,可谓不速之客,偏偏还破过大案子,有功劳傍身。而第三季第三集佛陀的新闻发布会,他俩又争着想上前跟佛陀合影,证明自己是领导最得力最信任的助手。倘若他们没有被虚荣和嫉妒攥住心智,或许格里安和夏洛特的日子还能好过些。结果碰上这么两位对虚名极度在意的资深同事,初来乍到的格里安和夏洛特,自然是那两位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了。
而格里安听完了夏洛特考试被挂的事,也明白了老员工对他俩的态度,警局某些人随时等着揪他们小辫子呢。他能做的确实有限,既不是谋杀组一把手佛陀的心腹,也不是部门二把手,他自己入职也就不到半年。夏洛特挨了整,格里安除了安慰她甭管那张破许可,自己依旧需要她,劝她做得更好,小心别被抓到把柄(结果反倒是他自己被抓了一次把柄,导致博姆介入了电影厂谋杀案),也就剩下自己违背明面规则,带她去现场查案子了。别说夏洛特被整,格里安自己碰上博姆要整他,也没办法,只能挨宰,毕竟博姆的警衔比他还高一级。第五集格里安先是被命令当车夫,随后他的建议也没被采纳,博姆打草惊蛇逮捕错了人,格里安审讯时善意提醒,再度换来这位不负责警察的冷脸,这位旧容克的后代也只能默默忍下一切。
这里有个小小的问题,为啥第二季特别调查组有五个人,但是被反复折腾的只有男女主角?中年警察二人组情感上都很讨厌博姆,从他俩第一次见格里安,主动献殷勤开车门,希望能跟他工作就能看出来。格里安一开始也没当他们是嫡系,最信得过的还是夏洛特和格雷夫(此处中年警察二人组默默哀叹:夏洛特还背叛过您呢,我俩可没背叛过您)。当然他们相处还是融洽的,毕竟格里安脾气好,不对下属摆架子,出了差错也不会甩锅下属。对比沃尔特、博姆和乌尔里希,这简直是天降好上司。甚至比起待人严苛的佛陀、背地里卖了下属的崔基贝尔和让耶尼克当间谍,结果他一死也没啥反应的本达,格里安作为领导也不差。但毕竟他俩不是突然入职的不速之客,也在警局工作多年了,情感上偏向男女主角不假,但其他人派活他们也干了,所以不至于被当作格里安的人。
格雷夫的存在就比较值得玩味了。非要说他是谁的嫡系,那这个人只能是佛陀,而不是格里安。所以除了档案馆那位亲纳粹的老管理员色胆包天,手上攥了他的把柄,敢实际层面性骚扰格雷夫,其他人都不会针对他。他对男女主角亲近,一来他俩对他的性取向和异装癖没偏见,有共同兴趣爱好,比如跳舞、听音乐和看电影,聊得来也投契。二来格里安对他有救命之恩,也肯定他的能力,尊重他的人格,从不轻视他的穷苦出身。话说回来,真歧视这个,格里安也不会爱上夏洛特了。格雷夫跟夏洛特则都是苦出身,有共鸣,因此也能玩到一起去。
然而,这三个人关系再好,也比不了佛陀在格雷夫心目中的地位,毕竟是一手将他拉出泥潭的人。就像格里安和夏洛特对彼此的意义,格里安对夏洛特主要是现实层面,夏洛特对格里安侧重于精神层面,反过来也不是没有,就是比例低一些。遗憾的是,无论是对于政治的态度,还是探案时采取的行动方式,格、夏两人与佛陀都有矛盾,而且会随着时代下沉,愈演愈烈。二、三两季流露出了苗头,第四季算是摆上台面了。我看第八集时,都担心格雷夫夹在佛陀和格里安之间,会不会被迫做出二选一伤害其中一方的选择,尤其是当时他不知道格里安卧底的事情,夏洛特又不好告诉他。
好在编剧还算仁慈,第四季放了他们一马,没让格雷夫面临这种选择,三个人和格雷夫男友最后一集还一起去玩了。只是11集格雷夫站在佛陀一侧,格里安的辞呈被局长拦下后,他的表情明显一言难尽。要知道,虽然出于跟格里安的友谊,这四季格雷夫参与了不少同政治相关的工作,他本人应该也不喜欢纳粹,但是他对某些政治议题的态度,应该没有格里安和夏洛特那么坚决。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他的人生导师佛陀,是个政治冷感的人,本人也没像格里安和夏洛特那样,被政治漩涡坑死过朋友和欣赏的上司,并且这种切肤之痛发生了一次又一次。格、夏身边在意的人,也一直被某些野心勃勃的政客侵扰着生活。双方对政治的感知程度不同,必然会导致不同的选择。
佛陀不想关注政治,从他一出场和本达的对话,就一目了然。而格里安到谋杀组办的第一件案子,奉行的是负责政治的本达的命令。这意味着,从一开始格里安到谋杀组工作,他身上就打上了佛陀不喜欢的烙印。虽然他最后证明了自己的办案能力,但是他入职的同时,几乎是石破天惊般将一个女人运作进了谋杀组任职。作为部门一把手,佛陀不仅是警探,还要负责管理整个部门。这种争议事件一来,下面的人议论纷纷,作为领导,必然会觉着头大。请注意,第三季之前,佛陀对夏洛特是一无所知的,从他视角能看到的信息,恐怕和没跟男女主角打过交道的警察差不了多少,最多是格雷夫在他面前为格、夏两人说说好话。然而第三季第四集开会,佛陀工作时对格雷夫的态度,观众也都看到了,还是蛮严苛的,因此他能听进去多少,恐怕是存疑的。
当然佛陀并不是乌尔里希和博姆那样的偏执狂,将性别歧视刻入骨髓。那场考试中,夏洛特的精彩答辩令他刮目相看,认可了她的能力,至少不会当她是个能力不及格的裙带关系户。可是谋杀组毕竟有几十号人,作为管理者,他不可能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看法,因此他虽然训斥了乌尔里希刁难夏洛特,却也没有再为夏洛特多做些什么,默认了她考试不通过、继而不能合规进入现场调查的事实。在他看来,这是他给乌尔里希留的面子,可惜并没有在乌尔里希那里落着好。
第三季第四集开头的警局会议,可谓佛陀试图一碗水端平、却成功让四个下属都不爽的和稀泥失败案例。首先是格里安因为哥哥和黑帮的关系,不得不突然离开现场,留下夏洛特一个人,也给博姆介入此案留了口子。之后他因为旁听格蕾塔案,开会迟到,跟夏洛特坐一起时,当众同她说关于格蕾塔案相关的悄悄话,会上又暴露了他带夏洛特去案发现场调查的违例操作。而佛陀对于规章制度的遵守,可谓一丝不苟。如果说之前关于格里安和夏洛特关系的议论,佛陀还能当耳旁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格里安开会时的表现,在佛陀眼里,基本做实了这些话。这两人的关系超出了普通上下级的范畴,格里安才会不守规矩带夏洛特去现场。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处理这件事不行了,不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为了不让格里安继续“徇私”,佛陀把夏洛特派给了博姆,不让她继续给格里安当助手。
这下直接让三个人不爽了,博姆性别歧视不肯带夏洛特,格里安和夏洛特一开始就知道博姆是个玩忽职守、能力不行的烂货,格里安还担心博姆会整夏洛特,根本不会让她安心查案。随后乌尔里希又跟博姆因为证物和证词哪个更重要当众吵架,佛陀也只是吼了两人就算了结,实则这两位积郁心头的不爽并未消失。格里安不甘心,最后做了一次努力,说案子还是一个人调查比较好,不想让博姆介入电影厂案,说不出口的真实原因是担忧博姆对夏洛特不利,结果这个行为落在佛陀眼里,又多了一个格里安不顾警局秩序,一味偏袒自己有好感的下属的明证。格雷夫为了缓和格里安内心的郁闷,先是应格里安要求,牺牲色相拍了政治警察黑名单的照片,又跟格里安喝酒跳舞,说了不少佛陀好话。作为朋友,他不想看到佛陀和格里安有冲突。格里安毕竟不是博姆,骨子里是个宽容善良的人,佛陀开完会也同意夏洛特参与下一个行动,这次的事情也就暂时过去了。
会上佛陀批了五个人,只有格雷夫心甘情愿接受了他的批评,忍得了他的怒吼。剩下四个人,夏洛特出于生存需要,表面隐忍顺从,心里完全不是滋味,第四季捅出大篓子,跟这次会议及后续事件,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无关系;格里安的不满算是摆上台面,佛陀的命令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后面照样带着夏洛特去现场抓人;博姆索性上班划水炒股,自己不认真查案也就罢了,想认真调查的夏洛特,先是被他安排打杂,又是被性骚扰,严重耽误调查进度;乌尔里希的后果最严重,出于对佛陀傲慢的报复,以及满足幻想中的虚荣心,直接成了幕后真凶。这场戏,也充分证明,剧里精通探案的佛陀,并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除了有知遇之恩的格雷夫,其他优秀的人(包括格里安、夏洛特和乌尔里希),因为佛陀对规矩和秩序的执念,他们的潜能无法得到最大限度发挥。格里安和夏洛特道德底线高,对名利权没兴趣,之前被蔑视久了,也学会了不再将外界认可视作人生价值所在,不会因为这个就去作奸犯科;乌尔里希在乎镁光灯,常年被轻视的经历,最终促使他走上不归路。
讽刺的是,佛陀对秩序和规矩的执念,并未给这起案子带来突破。最终事件的解决,以及拯救他性命的一部分动因,居然是第九集,他在格雷夫生日宴会上,委婉劝格里安规避的办公室恋情。先分析下为什么佛陀会说那番话。第七集格里安带夏洛特等人去现场抓人,意外受伤,人也没抓到。格里安的违规操作又一次公开,这回动静可比上一次更大,毕竟人都进医院了,又死了人。佛陀见格里安完全不听劝,只好等他伤一好,在办公室以外氛围轻松些的场合,把话挑得更明白了。他先问格里安是不是寂寞了(所以公开搞办公室恋情),又说自己想阻止同事结婚却总是失败(你跟下属谈恋爱会耽误工作,我不想你这样,但看起来你听不进去),最后来了句我们工作中总是不得不做一些不愉快的私人决定(收敛一点,你们俩的绯闻已经弄得满城风雨了)。几句话下来,几乎是明着劝他别搞办公室恋情了。
第二天开会,格里安确实没跟夏洛特坐一起,我特意数了下,也是第三季唯一一次开会没坐一起。但是他的心态,并不是听进了佛陀的劝告,而是有别的考虑。之前分析过,格里安在夏洛特失踪事件和溺水事件后,内心深处已经明确了真正爱的人就是夏洛特。但因为他误会对方喜欢已故的耶尼克,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自己也没完全走出对哥哥遗孀“丧偶”、侄子幼年“丧父”的愧疚(哥哥“起死回生”前,在他看来,他是让孤儿寡母变成孤儿寡母的元凶),同时要担负起照顾嫂子母子的责任,不能让他们回科隆同自己的伪君子亲爹生活,重演自己十几年前亲历的悲惨生活。哪怕知道哥哥没死,不到半年时间,也不足以令他完全放下一切,去追寻自己的爱情。而且哥哥对家庭展现的态度,已经是抛妻弃子再不回头了。以格里安的性格和认知,拉特家唯一能好好照顾Helga母子的人,就是自己。所以发现Helga真面目以及意识到她无药可救之前,他对夏洛特的爱意,只能是发乎情,止乎礼。
即便如此,格里安在警局里,仍然为了夏洛特能货真价实当警察,一次又一次为她争取机会,甚至不惜违规。哪怕佛陀开会时敲打了他,他依旧冒着得罪上司的风险,带着夏洛特去现场抓人。他在剧里试图保护夏洛特的行为,放某些观众眼里,似乎没法跟爱联系在一起。但请注意,《巴比伦柏林》对历史和社会的刻画是现实的,主角没有金手指。一个年过三旬、性格内敛、饱经风霜且工作环境不允许他露骨地向爱人示好的成年人,不可能用偶像剧和言情小说的套路去爱人,况且还有一堆案子要处理。柏林警局水深,格里安只能在自己有限的权力和资源范围内,为他爱的女人多争取一点机会。此外,夏洛特为生计当过妓女,这是个男人们随意轻慢羞辱她人格的职业。格里安清楚这一点,捅破窗户纸前,于夏洛特,他是真正深爱她也尊敬她的正人君子。他希望她在自己这里,能感受到人格被尊重,尊严被珍视,才华被欣赏,摆脱昔日被践踏的阴影。而十几年来三角关系的爱恨纠缠,也让格里安明白,身处这种情感纠葛里,人是痛苦的。所以他在彻底理清楚跟Helga的关系,以及知晓夏洛特彻底“放下”耶尼克之前,他不忍心,让珍视的爱人稀里糊涂陷入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亲密关系里。
我重温第三季第五集电梯里的对话,既被两人藏不住的爱意以及为对方的牺牲和隐忍打动,更为他们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工作环境和生活心酸。第一集,夏洛特被不公平挂科后,还会跟格里安吃饭时吐苦水,那时候她尚未真正意识到,格里安不再是第二季火车案里,拥有本达的尚方宝剑,而无需为办公室人际关系困扰的警探。上一季虽然历险,差点失去生命,但夏洛特对于警局内复杂的人事斗争是没有概念的。有本达作后台,他们行动时,并不需要考虑太多是否违规的问题。直到第四集,警局会议的明争暗斗,让她第一次意识到,格里安并不是她设想的无所不能之人,他在谋杀组的处境是艰难的,想保护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佛陀下达分开两人的命令。因此她在电梯里,察觉到格里安正在经受生活和工作的双重困扰,默默咽下了不久前博姆对她的蔑视和性骚扰。
而格里安真没有察觉到博姆可能对她做了什么吗?并不是,他那句“你看上去就像刚从黑社会手中逃出来”,便是他观察到暗恋之人处境不妙的明证。他这么说,既是用开玩笑的方式安慰她,随后请她中午一起吃饭,也是暗示她遇到什么委屈,这会儿不方便,等下吃饭时跟他说。夏洛特觉察到他一身酒气没洗澡换衣服,调侃他时,他情不自禁笑了,也是克制不住自己情感的本能反应。笑完以后,立即恭敬地敛容,解释前因后果,最后客气而小心地邀请她中午一起吃饭,希望她别误会自己刚才的笑,是在轻慢调戏她,精准诠释了“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这处细节设计得非常巧妙,首先明示了Helga离家出走后,并没有让格里安情绪失控,虽然也借酒消愁,精神状态总体是稳定的。他当天早上跟卡特尔巴赫喝咖啡,还能被他的玩笑逗乐。反观夏洛特第二季失踪时,他急得发疯就不提了,哪怕稍微冷静下来忙于工作,依旧是忧心忡忡的。就算解决了圣血日政变,立下大功,没找到夏洛特,他也笑不出来。情感上,这两个女人孰轻孰重,剧组已经给出了答案。其次,只有夏洛特留意到他不对劲,其他人都没有,既是他大体上是“没事人”的旁证,也显示了夏洛特对暗恋之人特有的关注和细心。
第九集一吻定情前,格里安尚且可以问心无愧地跟夏洛特坐在一起,以及一次又一次不避嫌地带她去现场。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们,格里安自己是清者自清的。尽管他暗恋夏洛特,一直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庇护她,但他从不指望、也不要求她回应自己的爱和付出。他可以这么暗示自己:“我只是保护一个聪慧、坚韧、才华横溢却不幸的女人。我爱她,但我不妄想占有她,也不需要她回应我什么。我尊重她的一切,帮助她最大限度发挥自己探案的天赋,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然而一吻定情后,他就没法这么说服自己了。作为一个习惯了失去、长达三十年求而不得的人,格里安已经不敢奢求,命运会将他深爱之人送到他身边与他厮守,并回应他的爱。格雷夫的生日宴会上,他第一次得知夏洛特“不想要、没有也不需要男友”,为她目前单身且“放下”耶尼克欣喜若狂的同时,又对她“不需要、不想要男友”倍感失落。夏洛特进门跟他打招呼,问他怎么样,他说“挺好的”并不是掩饰什么,而是发自内心的,耶尼克死后,第一次觉着自己还有机会。但夏洛特也看出来,他状态并没有像他说得那么好,回了句“看起来可不是这样”。之后他继续游离在人群外,与周围party喜悦的氛围格格不入,夏洛特玩角色扮演逗他开心,这次他又表达了自己另一层真实情绪——有烦扰。既是当天惊心动魄又一言难尽经历的概括,也是他对夏洛特不想要男朋友的心情。
出于对夏洛特个人意志的尊重,这晚生日宴会,他跟以往一样,听进去了她“不需要男友”这句话,一直同她保持距离,没跟她站在一起。这时候,佛陀出来婉转提醒他不要搞办公室恋情。然而,在格雷夫的歌声中,夏洛特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借歌词向他传达了爱意。格里安起初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刚才她还说不需要男友,却也用同样的眼神回应了她。值得留意的,是他俩对视时的歌词,“我已渴望你很久了,我只是从未告诉你”。他们相识于1929年4月,此时是同年9月底10月初左右,总共相识的时长撑死半年,如果是第三季的时间节点才爱上对方,这就跟歌词对不上。因此这句歌词也暗示了,早在相识之初,成为生死之交后,两个人已经爱上对方了。瞧着她慢慢靠近自己,格里安确信了他深爱的人也爱着他。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主动上前吻了她,表达了自己的爱。主创特意编排佛陀敲打在前,格里安吻夏洛特在后,也是告诉观众,在他真正爱的人面前,格里安不会因为害怕违背上司的意志而畏手畏脚,而会坚定地选择爱情。尤其是对方明确表达了爱意后,他会勇敢地回应她。
与此同时,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先前是无所求,所以公开出面为她争取权益,开会坐在一起都是坦荡的。但得知夏洛特也爱他,且终于卸下昔日孽缘的负债后,格里安就不可能无所求了,他开始期待跟夏洛特在一起。这种时候,他无法如先前那样,开会时心安理得同夏洛特坐一起,毕竟佛陀已经委婉地提醒过他,警局里有人对他们俩搞办公室恋情有意见。先前没有真的谈恋爱,格里安问心无愧;真正打算同她恋爱了,他就要认真考虑流言蜚语对夏洛特的境遇,以及他们感情的杀伤力了。因此第二天开会,他避嫌没跟夏洛特坐一起,只是一路上看似无意瞟着夏洛特的目光,又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情。
结果没多久,避嫌就失去了意义。第11集江湖庸医害姐姐伊尔莎眼瞎,混蛋姐夫大闹警局,夏洛特竭尽全力向同事(尤其是格里安,只是她不知道他早就知道了)隐瞒的家境和鸡飞狗跳的家庭关系,就这么暴露在所有人眼前,还被博姆嘲讽了一把“女人不该进警局”。格里安此刻做了一件观众不容易看出来是爱意,但于夏洛特而言雪中送炭的事,那就是让她一直待在自己办公室里。按照《巴比伦柏林》的设定,下属未经上司允许,是不能进上司办公室的。当着警局所有人的面,格里安让夏洛特使用自己的办公室,又亲自给她倒水喝,这些举动相当于无声宣告,谁要是再说她闲话,拿今天的事情侮辱她,就是跟我作对了。去找局长前,他特意盯了隔壁的博姆一眼,也算是警告。二、三两季,格里安的办公室(包括小隔间)暗喻了保护夏洛特的一道屏障。第二季她一直待在小隔间里工作,暗示警局内部矛盾会被隔离在这间办公室外。第三季她正式入职,跟其他人坐在大开间一起办公,也意味着她一定程度上脱离了格里安的庇护,他无法像上一季那样为她隔开办公室斗争的纷扰。而夏洛特难堪的时刻,格里安再度替她撑起了保护伞,让她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避难”,成了她的避风港。
这个举动,冥冥之中,将坑过夏洛特和格里安、也对他俩关系不爽的幕后真凶乌尔里希送上了绞刑架,不得不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首先是夏洛特在这间办公室里进一步确认指纹有问题。随后,格里安回警局洗军事机密照片时,发现自己的办公室里灯亮着,夏洛特的手提包也在,但是她失踪了,因此意识到不对劲,联想到她白天发现指纹有问题,猜到她可能出事了。接着就是乌尔里希对着幻想中的媒体,在大厅里发表了洋洋得意的演讲。当着人质佛陀的面,他无视格里安口中“利特小姐”的敬称,径直揭破了格里安爱上夏洛特一事,格里安也没否认,自证了一句“告诉我她在哪儿,否则我杀了你”(四季看下来,大家都知道科隆警察并非嗜杀之人,能逼他说出这句话,可见夏洛特的重要性。)。狂妄的乌尔里希有意无意忽略了格里安最擅长的技能——根据有限的零碎信息,推导出事情的关键,给了提示,说夏洛特在附近,大概是以为格里安在夏洛特死前找不到她。格里安根据提示和他先前看到乌尔里希在楼梯间的小密室注射胰岛素的情景,猜到了夏洛特被藏在哪里。他们之间被蔑视的情感,再一次迸发出惊人的能量,危急时刻逆转了局势,间接救下了佛陀的性命。
格里安救下佛陀后,他没有再指责格里安爱上夏洛特的事,他们之间的矛盾似乎也暂时搁置。然而,格里安当着他的面,变相承认了自己感情一事,到底在佛陀心里埋了刺,这位能干的下属又不听他的话,偏要搞办公室恋情。而乌尔里希拿夏洛特挑衅格里安时,格里安连开几枪的不冷静举动,也让当时被吊起来的佛陀心有余悸。格里安对爱的态度是坦荡勇敢的,可以说是剧中夏洛特的追求者里,最磊落的一位,也难怪夏洛特眼里只有他一人。哪怕得罪上司和同事,也不会在生死存亡之际,在爱人急需自己的时刻,否认自己的感情,显得自己“得体”“识大局”。可惜佛陀作为管理者,并没有就此默许他们之间的爱情,第四季也暗中表达了不赞许的态度,最终间接酿成了夏洛特第一次被迫失业的悲剧。那么佛陀做了什么呢?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好领导?他的存在于魏玛法制又意味着什么?我们下篇再说。
黑帮线的隐喻——“二十年休战”与理想主义者的困境
聊黑帮线的政治隐喻前,我想先谈谈从第三季开始的风格变化,这也跟这一部分的主题相关。从第三季开始,主创探讨政治议题的方式确实发生了转变。前两季对政治的刻画是摆上台面的,各派势力依次出场,所有观众不需要动脑子就知道《巴比伦柏林》是政治悬疑剧。到了第三季,以及今年出的第四季,对于政治的刻画开始变得隐晦,不再是通过大量明面上的高层权力斗争和街头冲突来刻画,而主要通过以下两个方式进行政治表达。第一是刻画当时的政治是如何像幽灵一般,渗透到魏玛共和国的每个角落,每一寸毛细血管,进而影响各阶层民众的日常生活乃至生死。这些被卷入其中的人,既有主动参与者,如第三季里两位害死本达的纳粹凶手霍斯特·凯斯勒和理查德·佩希特曼,格里安庇护揭发军方高层阴谋的卡特尔巴赫,玛丽·路易斯·泽格斯和汉斯·利腾律师;也有出于爱和友情而涉足其中的女人,比如伊丽莎白·本克和夏洛特;还有既不关注更不了解政治,却最终被政治左右了人生的底层人,比如格蕾塔、霍斯特·凯斯勒的爱人爱尔娜和理查德·佩希特曼的妻儿。
第二种方式则是采用政治隐喻,将二战前后和纳粹德国相关的部分历史符号,借助与政治联系或远或近的案件和故事线进行影射。像第三季的案件主谋之一乌尔里希,自尊受挫后,唆使意图报复的凶手无差别杀人,真凶匈牙利酒商兄弟特意来了句“真是个疯子”。事情败露后,他尝试自杀,从头到尾暗合了希特勒利用了不少德国民众对《凡尔赛条约》的不满和复仇心理,最终引向了无差别的屠杀和对外战争。即将失败之际,希特勒选择了自杀,与剧中凶手自杀未遂不同,他倒是死成了。而剧中电影里机器人的意象,暗指丧失感情和人性后,被异化的齿轮和平庸之恶。第四季也有大量的政治隐喻,每条故事线都有,黑帮线配合上一季剧情,影射了《凡尔赛条约》是“二十年休战”,那些被帝国迫害过的少数民族,一战后并不能走向和解,反而走向了互相戕害;白手套案隐喻了奥斯维辛和达豪;蓝宝石线暗示了犹太人未来悲惨的命运;与纳粹勾结、国内事务横得二五八万的温特,碰上了实力更强大的境外势力,也只能在美苏双面间谍奥斯卡·库拉宁面前吃瘪,他试图讨回的机密文件,最终落入莫斯科之手,预示了未来第三帝国控制了德国政权,终归在二战中败给了实力更强大的美苏。
这种拍法好不好呢?我没法给出明确的答案。我自己还蛮喜欢的,琢磨下各情节的政治隐喻是件蛮有意思的事情。但同时,我也可以理解,那些被前两季摆在台前的政治漩涡吸引来的观众,从第三季开始对本剧无感的缘由。三、四两季的拍法,显然对观众的知识门槛提出了要求,也取决于每个人如何理解“政治”二字。假如仅仅将“政治”理解为高层的权力斗争,各党派的纷争,那么三、四两季确实无法满足你的需求。归根结底,“政治”也要指向人心。无论《巴比伦柏林》每一季故事呈现的载体是什么,它从未停止过对“人心”的探讨。有以下几个主题贯穿了本剧四季,“人该如何拾起被打碎在地的尊严”,“人该如何拿出勇气面对真相,而不自欺欺人”,“卸下名利的圣油,褪下权力的盛装,一个人还剩下什么”,“爱和自由意志摧枯拉朽的能量,会冲破看似更强大的暴力、恐吓与威胁”。作品只是一面镜子,映照的是观众自己所思所想。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相信什么价值观,你了解多少时代背景,你的阅历如何,你就会看出什么东西。
看看前三季结束,有多少观众视格里安为平庸之恶和纳粹的预备役,视Helga为发自内心相信她嘴上那些天主教伦理道德的善人。但其实这两个人的本质和天性,前三季已经给足了笔墨刻画,就看观众能不能看出来,能看出来多少。有趣的是,Helga的心计不仅在剧里让格里安蒙在鼓里十几年(很有意思,跟她本质上算同类的前任公公和现任婆婆,倒是老早看穿她了),也让剧外不少观众发自内心相信,她会践行她嘴上说的东西,毕竟总有人懒得认真看或者看不懂家庭关系的细节嘛。到了第四季,她照着阿尔弗雷德第三季追求她调情时说的话,释放出自己的真面目,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还让不少观众直呼转变突兀,人设崩了,就能说明这个人物确实骗倒了观众,塑造的成功程度,甚至引来了表面上的失败。
那么三、四两季的问题在哪里呢?这两季的叙事并非毫无瑕疵。在我看来,最大的问题是这两季新出场的人物,要么没什么令人印象深刻之处(第四季这方面问题确实更明显,比如黑帮线的众多头领缺少让人记忆犹新的特质,第三季电影剧组相关人士好歹有一些鲜明的记忆点),要么是所有出彩的部分全部集中在剧情后半段,刚出场的几集,至少第一次看,缺少一些让人印象深刻的情节,结构上就比较失衡。比如第三季的埃斯特尔和第四季的戈德斯坦叔侄,埃斯特尔的理想主义与独立,亚伯拉罕·戈德斯坦的有仇必报和通透,叔叔雅各布发自内心的宽容与和善,这些鲜明的特质,看了完整的故事,都足以让人动容。问题在于,这几位刚出场的戏份,不够眼前一亮,面目比较模糊,甚至蓝宝石线亚伯拉罕随意闯入尼森家大别墅,第一眼看上去,怎么都觉着是bug。最后结局揭露,可以理解为韦格纳为了还宝石以赎回良知与安宁,在观众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给了他城堡相关信息,帮助他潜入尼森家。埃斯特尔若不在第三季第九集,说出了那段彻底彰显她艺术造诣、勇气和人生境界的话:“我们会让那些忘记我们的人看到,我们会打败他们。用本领,用艺术,不利用暴力,也不利用恐惧,而是用美好的东西,用想象力。你还在沉睡,埃德加又在受审,我会把我们的生活夺回来。”我对这位女士的印象,大概也只能停留在前几集里婚后被丈夫剥夺了人生追求和爱好的无奈怨妇了。
《凡尔赛条约》的隐喻
第三季结尾,埃德加投资的电影《激情恶魔》成功上映,表面上三人和好,卖劣酒杀电影人坑黑帮的匈牙利人,在押送警局途中被黑帮乱枪打死,韦恩特劳勃将贪污的公款还给了埃德加,黑帮内部财政危机得以缓解,不必担心银行收走房子。一切似乎导向了一个光明的结局。然而,电影首映礼上,埃德加听见周围为拯救一切的妻子欢呼时,称她为“科尔达夫人”(埃斯特尔婚前姓氏)而非“卡萨比安夫人”(埃斯特尔婚后姓氏),他挤不出笑容的神色,已然暗示了他无法真正放下自己的控制欲,也无法为了爱而背离自己欲图独占一切的本性,更无法发自内心接受一个女人拯救了自己成为全场焦点的事实。先前他曾要求过贪过他钱的韦恩特劳勃离开,却被埃斯特尔拦下,刚刚靠妻子解决了危机的埃德加没有底气拒绝,但内心深处并不接受埃斯特尔的决定。于埃斯特尔,这是彻底解决纷争的荣耀时刻,于埃德加,这成了自己被迫屈从于女人意志(埃斯特尔提出的三人行生活)而颜面扫地的屈辱时刻。
习惯了独断专行、呼风唤雨的埃德加,必然忍受不了这种“耻辱”。毕竟,一个人刻入骨血里的价值观,是不会因为一次所爱之人的雪中送炭而就此扭转的。更何况,埃德加对“爱”的理解,无非是控制和独占一切,对妻子的态度与对私人财产无异,完全不尊重她的个人爱好(禁止她听音乐)和事业追求,只想禁锢她,让她彻底听命于自己。不到半年,他便策划了对韦恩特劳勃的暗杀,既是出于对韦恩特劳勃的嫉妒,也试图将自家内部秩序扳回他一人独自主导的局面。不料,向来头脑简单的韦恩特劳勃难得聪明了一回,几乎反杀了埃德加。随着爆炸声响起,埃斯特尔为和平付出的努力和心血,瞬间化为乌有。两个男人的贪欲和恩怨不断发酵后,演化成了一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零和博弈。
而韦恩特劳勃上位之后,并未比埃德加好到哪里去,近乎是埃德加愚蠢的翻版。同埃德加一样,他也阻挠着埃斯特尔追求自己的事业,在埃斯特尔发觉黑帮之争的危险后,决定带着孩子离开他另寻出路。为了进一步控制埃斯特尔,他以不光彩的手段掠夺了埃斯特尔名下的夜总会Moka Efti,又暗中阻止她找别的工作来养活自己,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毁掉一个女人的意志和生活。如同黑帮的名头“指环俱乐部”对《尼伯龙根的指环》的隐喻,意图控制和占有一切的人,最终会失去爱情,以及作为人的情感,无论是埃德加还是韦恩特劳勃,活下来的人和死去的人,都彻底失去了埃斯特尔。
到了第四季,无论是埃德加一伙人内部,还是柏林各黑帮之间,纷争四起,表明埃斯特尔靠本领而非暴力完成的电影,只是一纸《凡尔赛条约》,能维系短期的和平,却无法真正化解人的仇恨、贪欲和控制欲,更阻挡不了由此引发的大规模流血。而上一季的短暂和解,不过是“二十年休战”,最终韦恩特劳勃死于埃德加的机关枪下,各黑帮头领被复仇心切、业已疯魔的埃德加无差别屠杀,成了他的枪下冤魂,隐喻了二战的爆发,死去的并不只是复仇一方与被复仇者,还有那些被无端卷入而丧命的人。
“这不是和平,这只是二十年的休战”是巴黎和会期间,时任法国元帅福煦对《凡尔赛条约》的评价,起因是对战败国德国的要求过于苛刻,例如惩罚性的巨额战争赔款,很可能引发报复。同样在这次会议上,学者出身的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提出了理想主义色彩浓厚的十四点和平原则,本意是换来真正的和平,同时帮助部分被压迫的民族获得民族自决。遗憾的是,在英国首相劳合·乔治和法国总理克里孟梭等现实主义至上的政治老油条面前,这不过是阻挠他们划分势力范围和复仇的绊脚石,最终十四点和平原则落实程度有限,二战之前,一次又一次地区冲突和纷争,并未随着一战结束而画上休止符。
埃德加是亚美尼亚人,韦恩特劳勃是犹太人。这两位的身份,以及剧中共患难过的经历,放在民族自决原则的考量下,又多了些微妙的意味。无论是一战前,还是一战期间,亚美尼亚人曾不止一次遭遇奥斯曼土耳其政府的大屠杀。至于犹太人,历史上遭遇的苦难不必赘述,而剧中时间线的两年后,他们就要迎来最黑暗的迫害。两人同属被压迫的民族,彼此却不能互相和解。这也暗喻了一战之后,看似获得了独立的各民族,并没有因为摆脱了“帝国”的枷锁而自此实现最初的蓝图,反倒陷入了彼此间的戕害乃至屠杀。甚至二战结束,这种局面仍没有结束,引用下以色列著名作家阿摩司·奥兹的话,“在个体与民族的生存中,最为恶劣的冲突经常发生在那些受迫害者之间。受迫害者与受压迫者会联合起来,团结一致,结成铁壁铜墙,反抗无情的压迫者,不过是种多愁善感满怀期待的神思。在现实生活中,遭到同一父亲虐待的两个儿子并不能真正组成同道会,让共同的命运把他们密切地联系在一起,他们不是把对方视为同命相连的伙伴,而是把对方视为压迫他的化身。或许,这就是近百年来的阿犹冲突。”
第三季第五集,格里安和卡特尔巴赫在咖啡馆见面时,卡特尔巴赫半开玩笑地提到“托马斯·曼(德国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玛琳·黛德丽和爱因斯坦刚从咖啡馆离去”。纳粹上台后,这三位业界精英也因为反对纳粹而前往美国避难。埃斯特尔代表的,正是这些追求真善美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他们是真正才华横溢的理想主义者,亦发自内心地希望用自己的知识和想象力来打败暴力和恐惧,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更和平。然而,理想主义者们的美好愿景,终究抵不过各派政客们的野心、贪欲和控制欲。哪怕第三季前几集展示了她婚后生活的苦闷,她对丈夫埃德加仍抱有期望,甚至在制片人贝尔曼面前替他说话,恰如那些不被自己祖国善待的爱国者。他们的才艺和智识令祖国增色,祖国中手握重权的某些人,要的却不仅仅是他们的才华和作出的贡献,而是意志的绝对服从。最终,他们中的一部分因此祛魅,不得不背井离乡,暂时将自己的才华安放在相对安全的大陆——美国。即便如此,他们仍然被迫放弃自己所珍视的东西,比如亲人、朋友,比如科学家们曾经创造出成果的实验室。剧中埃斯特尔的两个孩子被业已疯狂的丈夫扣在了德国国内,也暗合了这重内涵。
而身为女性,埃斯特尔在韦恩特劳勃受伤、埃德加被拘留期间,暂时获得了主导电影拍摄的话语权,类似一战期间,女人们在战时状态下,短暂获得了工作机会来施展自己的才华。凭借自己独到的艺术才华,埃斯特尔改编好了电影,也创作了主题曲,解决了迫在眉睫的危机,婚后多年重新品尝到独立的美妙滋味。然而,危机解除后,两个男人归位,也象征着战时状态结束,像那些战后又滑落回先前生活的女性那样,埃斯特尔再度被赶回了家庭,只能继续扮演妻子和母亲的角色,而不再拥有话语权。
但埃斯特尔终归是硬气独立的女艺术家,暴力和恐惧永远无法迫使她的灵魂屈服,更压制不了自由意志汹涌澎湃的能量。上一季被她挽救事业的制片人贝尔曼,在美国给这位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发来了好莱坞的邀约。如托马斯·曼所言,“我在哪里,哪里就是德国”,知识分子们暂时的离去并不意味着反抗的终结。政权会更迭,一时风头无二却血债累累的政治人物会被钉上耻辱柱,艺术和知识的生命力却是更恒久的存在。纳粹倒台了,托马斯·曼的《魔山》、玛琳·黛德丽的《控方证人》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却永垂不朽,他们的名字更会作为反对纳粹的良心而流芳千古。野火焚尽,留下的是真金和良善的种子。
从蓝宝石线对《尼伯龙根的指环》的致敬推测部分人物的最终结局
原本打算先写黑帮线的政治隐喻,以及这条故事线对《尼伯龙根的指环》的致敬。但上周末看完第四季结局,后劲不小,蓝宝石线的收尾也超出我预期,之前已经做好了它烂尾的心理准备。也是因为这条线,暗示了剧中某些人的命运,促使我决定先写写剧中某些人物可能的结局。反正纯属娱乐,错了也无所谓。
第四季结局前,除了格里安,我还真不好猜测其他人的结局。然而看完最后两集,结合蓝宝石线对《尼伯龙根的指环》的致敬、托妮和莫里茨走到了一起、夏洛特对托妮堪比预言般的无心之言(别忘了她一语成谶的本事)和齐柏林飞艇上远赴重洋的人们,至少和男女主角沾亲带故的人,命运走向基本写下。
格里安
为什么格里安容易猜呢?因为他的名字源自一位中世纪圣徒。剧中也提过,他和夏洛特在洗手间互相介绍的时候,夏洛特问了句,“你来自中世纪吗?”我特意查了下,这位历史传奇还就是科隆人。根据相关记载,此人生前当过兵、受困于偏头痛,最终和他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同为了信仰和原则殉道。读了这一段,我只能说,电视剧呈现的格里安,不就是照着他名字的致敬对象写了个魏玛共和国版本。出场时,格里安是身心重创的瘾君子,憎恨现状却被恐惧缠身的怯懦者,经过在柏林的自我重建,他最终会像他名字的出处那样,作为直面现实、反抗暴政、为无辜者殉道的圣徒,带着尊严和勇气走向死亡。
我个人觉着,这个结局不算坏,无论对他个人而言,还是剧作的艺术性。看看本剧多少人稀里糊涂地死去,又有多少人成了贪婪、嫉妒、怯懦、色欲、复仇和傲慢的死囚。身处崩塌陷落的时代,能为了自己所信奉的原则献身,能捍卫最后的良知和底线,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幸运。更何况,他在世间走一遭,遇上了与他同病相怜又共同走出昔日阴影的知己夏洛特,最终也拥有了这位女侠独一无二的爱。不说远的,只看看剧里多少能人想要爱的同时,自己却亲手扼杀了爱的能力,就知道格里安多么幸运了。当然,这方面夏洛特也是幸运的。两人互为知己,都是被原生家庭忽视抛弃的苦命人,遇见彼此和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后,一点点精神弑父重建自我互相拯救。哪怕身处乱世,伤痕累累,出于或被动或主动的原因,各自都有肮脏晦暗的过去,且关系的开端掺杂了些不太纯粹的成分,两人依然相知相爱,深深地理解信任着彼此。
我甚至大胆猜测一下,他们俩婚后会生下自己的孩子。至于结婚应该是板上钉钉了,还是夏洛特的自我预言能力,第一季变相预测过自己会进谋杀组当警探,这季12集末尾她以为格里安要拿戒指向她求婚,格里安又忍不住笑了,完全没有不乐意的意思,那么真·求婚应该不远了。而且夏洛特肯定不接受未婚先孕这种事,她大姐伊尔莎,对夏洛特来说可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一个正常的好姐姐,就因为被混账姐夫搞大了肚子,不得不嫁给他,逐渐沦为不可救药的糊涂蛋。考虑到原著他俩结婚了,电视剧把他们的感情写得更曲折更动人,没理由改掉这段。
原本我不太喜欢这种情节,总觉着落了俗套,刻画两人感情深厚,干嘛非得弄出个孩子来证明,原著他俩也没孩子。再说上世纪三十年代,乱得不能再乱,这时候生娃,又如何保证孩子安稳活过乱世。唯独换他俩身上,我想法有点变化,头一次认为《巴比伦柏林》这么写也没太大毛病。首先他们俩作为两个弃儿,遇到对方前,从未得到过来自父母无条件的爱,从其他人身上得到的爱,也掺杂了太多成年人的复杂要素。夏洛特好歹还赶在大姐伊尔莎结婚前得到过姐姐的爱(S2EP4和沃尔特的对话),阿诺能多爱格里安就不好说了,冲着格里安的心理阴影面积,指不定这方面他还不如伊尔莎。从人物完整度考虑,他们互相给予对方无偿之爱,逐渐补全各自破碎的人生。拼图的最后一块,也许就是两人成为了父母,给予孩子自己小时候得不到的东西。孩子不会是遗腹子,两个人应该能陪伴小孩到稍稍记事的年纪,再走向那个命定的结局。
其次是格里安——莫里茨,夏洛特——托妮的对应关系。格里安和夏洛特都不是莫里茨和托妮的直系亲属,这俩娃的父母,女孩是父母双亡,男孩是亲生父母都活着,但约等于空气。当然这俩娃不幸的同时又很幸运,虽然亲生父母不太行,但有着叔叔/姐姐无条件地保护自己,愿意为自己牺牲生命与前途,成长历程中得到了各自监护人无私的爱,且不用担心这种爱会随着监护人结婚而消失,比他俩各自监护人成年前的日子好多了。本季最后将这两个互为镜像的少年凑成一对,莫里茨最后穿走了叔叔格里安的旧西装,托妮也剪了短发,和姐姐夏洛特头发长度差不多,或许也是一种预告,他们未来会像叔叔/姐姐保护照顾自己那样,抚养叔叔和姐姐的遗孤长大成人,作为爱的延续。
第三是作为“精神弑父”线的延伸。格里安亲爹恩格尔贝特是个等级制鼓吹者,认为贵族血统注定高贵。然而作为父亲意志叛逆者的格里安,不但爱惨了出身社会底层的夏洛特(请勿用21世纪的标准来衡量他在剧中的某些行为,毕竟是九十多年前,人物有自身的时代局限性,尚未经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的洗礼),而且和他关系最近的下属,大多是社会边缘者。夏洛特不必多说,格雷夫非柏林本地人,来自外地某小镇,进警局前是流浪儿,同性恋兼异装癖。中年警察柴亨二人组,柴温斯基是俄裔移民。那么抛弃等级制,与夏洛特结婚生子,大概是他对抗原生家庭秩序和父亲观念的经典之作了。讽刺的是,按照目前剧情,无论是小儿子还是孙子,拉特家后裔的血统,注定会让恩格尔贝特早该钉进棺材板的愿望落空了。
夏洛特
本来我觉得夏洛特也许能作为反抗第三帝国的斗士活到最后,毕竟原著没写死。然而本季第十集她跟托妮说,托妮会成为所有人的老板。两集过后,托妮和莫里茨走到了一起,一路西行。我也只好默默叹口气,看来夏洛特是躲不过《指环》主要原型布伦希尔德和爱人齐格弗里德死一块儿的结局了。
先说说“成为所有人老板”这句预言。为啥说是预言,因为她第一季第四集跟格蕾塔重逢,就提到了砍头,最后格蕾塔的结局大家都知道了。而她跟托妮的关系刻画,本身也是“如何处理跟姐妹/朋友的关系”的主题。这一块儿,她在第四季还是成长了不少,对托妮更耐心了。虽然我很喜欢夏洛特,但也不得不承认,前三季她处理托妮和格蕾塔相关事情的急脾气(尽管这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格蕾塔那回还是刚死里逃生),多少催化了事件恶化的进度。那么她和托妮的关系走向,也带有上述故事线延续的味道。
那么“成为所有人的老板”这句话,日后若成真,该如何办到呢?注意,得是所有人,像她姐姐这种基层公务员可算不上。那只能是顶级权贵圈子了,呼风唤雨的级别。继续用排除法,剧中哪条线离托妮和顶级权贵圈子最近呢?答案并不难猜,必然是莫里茨的母亲、嫁入尼森家野心勃勃的Helga。
我们先暂时跳过托妮和夏洛特,看看Helga这一季经历了什么。本季第一集,尼森家新年晚宴前,Helga在家族新建的城堡(这城堡也算隐喻《尼伯龙根的指环》里瓦尔哈拉神殿了)里,指着阿尔弗雷德父亲的画像,说丈夫越来越像他,随后阿尔弗雷德给Helga戴上了蓝色罗斯柴尔德宝石(以下简称蓝宝石)项链。晚宴开始没多久,尼森家婆媳俩毫不忌讳,当着时任总理布吕宁的面,直接以人身攻击对方的形式打起了嘴仗。重点在于,安娜·玛丽·尼森瞅了一眼Helga胸前的蓝宝石,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恐怕并不是为你而建,亲爱的,偷来的东西再美也上不了台面。”
宝石线的结局,我们都知道,是尼森老太当年为了彻底掌控家族,外加解决公司濒临破产的财政危机(刚好三、四季黑帮线也有这么个情况),偷走了本该被她丈夫帮着带回柏林犹太社区的蓝宝石。与此同时,她又派秘书韦格纳偷偷炸掉从敖德萨启程的轮船,宝石真正的主人摩西·戈德斯坦和她丈夫皆一命呜呼,可谓一箭双雕。之后,她利用蓝宝石,解决了燃眉之急,生意也越做越大。追根溯源,安娜·玛丽·尼森的财富帝国,本就来路不正。她指责Helga享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这句话又何尝不是骂自己呢。十六年后,摩西·戈德斯坦的儿子亚伯拉罕·戈德斯坦,在叔叔参加尼森家新年晚宴时接到了蓝宝石下落的电话,立马搭乘齐柏林飞艇从纽约飞柏林,开始了复仇之路。阴差阳错下,他连着绑票了尼森家婆媳俩,Helga把名分看得重,唯恐自己先死了,婆婆会半夜起来将她的名字从家族墓地的墓碑上刮下来。结果老太太哪壶不开提哪壶,快没命了还放不下骄傲的架子,来了句“说得对,姑娘,我就会这么干。”一句话,激起了Helga的杀心,之后亚伯拉罕来,又不肯承认自己当年的布置,被受害者的后代一枪打穿了船舱,河水一点点漫进来,彻底断送了生路。随后,韦格纳无法摆脱良心的折磨,将宝石物归原主。承认了罪行,亚伯拉罕也听进了叔叔先前的劝告,放了他一条生路。
整条宝石线都在致敬《尼伯龙根的指环》,安娜·玛丽·尼森依靠偷来的珠宝上位,构筑了庞大的商业帝国(类比瓦尔哈拉神殿的建立,依靠欺诈来的财富)。而她死于溺水,促使当年另一位常年生活在悔恨中的凶手,主动将宝石交还,则对应了指环在莱茵河涨潮后回到了原来主人的手上。韦格纳依靠这件事在尼森家上位,然而灵魂并未得到安宁,多年单身,对应指环的诅咒是失去爱情。再看晚辈Helga和阿尔弗雷德,也是母亲死亡的推手,继承尼森家财产的方式也算是“偷来”的,日后必将受到类似的诅咒。
本季开头的内容,已经预示了Helga和阿尔弗雷德继承了巨额遗产的同时,也会继承老尼森夫妇的命运。另外一处佐证是,尼森婆媳被绑票时阿尔弗雷德置之不理,独自享乐,也靠近着他已故父亲不经营具体家族生意的形象。这一季这对夫妇矛盾显现,又都是自私利己之人,未来必将发生争夺财产控制权的激烈冲突。阿尔弗雷德将死于Helga之手,也许和他一并死去的,还有Helga第一任丈夫兼阿尔弗雷德的精神导师阿诺,既是灭口,隐瞒过去见不得人的东西,也能彻底控制尼森家的财产,刚好匹配尼森老太太设计除掉蓝宝石主人和自己的丈夫。之后,她必然要找“替罪羔羊”,伪装成寻仇或者意外(毕竟老太太当年就是伪装成意外的)。那么这一季末和元首搭上线,又跟美籍犹太人半结怨的Helga,会选择哪个群体当“替罪羔羊”呢?答案呼之欲出——犹太人。
到了这个节点,动静必然小不了。格里安和夏洛特都是反纳粹的,两人有卡特尔巴赫这位犹太好友,且牵涉哥哥阿诺。那么格夏两人估计会介入调查,格里安第三季末尾对Helga的想象,恐怕要在这个时候变成一连串事实了。
这里稍稍歪个楼,虽然不确定到了预测所说的时间节点,拉特兄弟关系会如何,但我大胆推测阿诺这季没给格里安注射药物做人体实验。客观依据是打了那种药(有网友考据是冰毒),人会武力值变强,同时丧失感情。而格里安到了最后一集都是感情丰富的,武力值没有疯长,也守住良知没有胡乱杀人。他克服了自己对阿诺的心魔,从埃德加的屠戮中,领悟了借助不正当手段肉体消灭所恨之人,并不能换来内心的安宁,更不能像他最开始以为的那样,杀了哥哥,他和夏洛特就能幸福生活。他最后平静地跟哥哥说,自己不再恐惧,语气和神态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药物剥夺意志的人。他的内心变得更强韧的同时,不会丧失良知。这种认知和心态的完善,靠药物也是不可能实现的。除了那次动物实验,格里安应该是真正在场,其他所有他在实验室玻璃罩房里的场景,都是他的想象,包括第一集开头电击那幕,本身那段拍得就很意识流,又是跟不可能真实发生的“满身龙血”情景交替出现。或许弟弟跟儿子,是阿诺心中最后一片柔软的地方,加上弟弟一直照顾他儿子,甚至愿意为侄子牺牲性命,宽恕他差点害死自己的罪过,多少化解了一些阿诺心中的恨意。但不排除一种可能,阿诺给阿尔弗雷德和埃德加注射过那种药物,埃德加这季算是性情大变,以前不会这么杀人如麻,前三季他更倾向于通过发现对方弱点,加以威胁恐吓来达成目的,但不会随便把人杀死。而他“复活”后的表现,反倒更像注射了药物后的状态。
另一方面,即便按照Helga的计划夺权成功,她还要面临继承人的问题。而第三季的堕胎手术,鉴于地处贫民窟,条件简陋,手术后卧床,很可能令Helga自此失去了生育能力。她第二任丈夫阿尔弗雷德也不是独生子,母亲更偏爱的孩子夭折,又一处Helga和婆婆命运的对应。偏巧她告诉格里安自己怀孕和堕胎的两个场景,夏洛特都在场过,堕胎那次还问了嘴托妮(当时在找妹妹)。以《巴比伦柏林》的风格,这两次重要角色的碰面,不会是废笔,之后一定会有关键情节呼应。前文提过,格里安和夏洛特很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从未拥有过”的Helga不会生下他的孩子,真正拥有的夏洛特却能做到这点。恰好“情人怀孕,奉子成婚”这件事,一度是他最大的痛处,那么夏洛特大概会以婚后怀孕的形式,弥补他心底最大的痛楚之一。
按照剧中对《尼伯龙根的指环》的致敬,争权夺利必然被权力和财富扭曲心智,丧失人性,最终沦为没有情感和良知的机器人,Helga自然也逃不过这一诅咒。想象一下,被“莱茵的黄金”诅咒后的她,看到立场对立的格里安,亲密地揽着怀孕或抱着两人婴儿的夏洛特,幸福地走在一起。反观自己,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财富和权力,却众叛亲离。她唯一的儿子莫里茨,无论是迷茫下参加元首青年团,还是差点失去叔叔后,清醒过来,对纳粹祛魅,他永远处在亲生母亲的对立面。他的女朋友托妮,既是夏洛特的妹妹,又出身贫寒。不出意外,Helga对托妮会复刻她婆婆对她的态度。且这两个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孩子,受格里安和夏洛特的影响,显然要比她深得多,这是金钱和权力无法涉足的场域。她这个生母,反而成了莫里茨生活中血缘最近的陌生人。这种情形下,尽情想象,在权力中心覆雨翻云却无法生育后代的Helga,会对格里安和夏洛特做出什么。
这里要说明下为什么我认为莫里茨会对纳粹祛魅。格里安被他捅下背后一刀前,莫里茨是不知道冲锋队到底能狠到什么程度,只根据当年霍斯特·凯斯勒(就是第二季炸死本达的另一位凶手)在青年团野营时对他的“教导”,忠于纳粹制定的规则。讽刺的是,教他绝对服从的这个人,自己就为了爱人,拒绝了斯坦尼斯让他分手换地方避风头的命令。最终他也间接为了爱情命丧黄泉。这算是人性对无人性规则的一次小小胜利,也曲折地让本达案凶手偿命。而亲叔叔差点因他而死,虽然被莫里茨救下,悬崖勒马,但少年心底的内疚,短时间是抹不掉了。莫里茨从未因为纳粹制定的规则而丧失人性,看看他知道托妮的家庭出身后,依旧喜欢她,并为了保护她而杀人就知道了。这一点,估计也是格里安过去一年多对这娃的教育成果——无论贫富,要对所有人保持悲悯和善意,尤其是因为生于贫贱而遭遇不幸的人。至于他离开格里安,更多是出于无法面对自己差点杀死叔叔的愧疚。青少年的世界是简单的,比成年人更容易被某种特定的情感压倒,叔叔越宽恕他的罪过,他心里的内疚感和罪恶感就会越强。
还有就是Goldstein家叔侄的互动,亚伯拉罕听进了叔叔的劝告,放下仇恨,原谅了一位忏悔认错归还宝石的凶手,预示莫里茨最终听进了格里安的劝说。为何亚伯拉罕的举动是莫里茨未来的行动指南?剧中有两处细节,暗示了托妮和莫里茨未来很可能去美国。第12集托妮和莫里茨搭便车,司机问了句往哪里走,他们说往西。这句“向西走”,可以狭义理解为车往德国西部开,也可以广义理解为大西洋以西——美国。
根据蓝宝石线,尼森家的管家兼副手韦格纳和亚伯拉罕产生了交集,莫里茨则可能成为尼森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那么,亚伯拉罕会在接下来更混乱的世道,为莫里茨和托妮提供庇护。莫里茨对于过往仇恨和财富的态度,也会受爱憎分明、有仇必报、可也学会放下和原谅的亚伯拉罕影响。而埃斯特尔是歌影双栖、会作词作曲的全能艺术家,本季第十集夏洛特和托妮聊天,也提到托妮擅长唱歌。不排除齐柏林飞艇上看对眼的亚伯拉罕和埃斯特尔,到了美国会一起生活。那么托妮就有机会结识埃斯特尔,甚至成为歌星。至于剧外的一个因素是,原著里格里安·拉特的另一个哥哥,一战前跟父亲对着干(也是他父亲最不喜欢的儿子),一个人跑去了美国。此后除了弟弟格里安,他与其他家属断绝了联系。电视剧里这个人物被删除,大概是因为跟案件无关。但不排除主创们会将“拉特家有一名男性世界大战前去了美国”这段情节,安在莫里茨身上。
此外这一季涉世未深的青年和少年,皆从某种狂热和偏执中清醒过来,泽格斯小姐和莫里茨对各自狂热的政治信仰祛魅。托妮被中产恋童癖(S4 EP4开头被白手套审判的那个人)性侵后,夏洛特由于工作繁忙又一直找她而态度不好,没有及时安慰妹妹,又亲眼目睹警察杀死小男友本尼,最终令她一度偏执地将所有公职人员和非赤贫阶层当作自己的敌人,偷抢商品、坑蒙拐骗却毫不愧疚。但她先后被旧贵族后代莫里茨、她伤害过的姐姐夏洛特和未来姐夫格里安拯救,摆脱了这种偏见。这么一类比,莫里茨和托妮也算是互相拯救了对方的灵魂,又一个复刻他俩监护人关系和命运的例证。
而本剧子女跟父母普遍紧张的关系,则是格里安和夏洛特会一同殉道的另一个佐证。剧中的子女辈,但凡是青少年或者成年人,刻画出的亲子关系,就没有不冲突的。男女主角和各自父母不必多说,尼森母子因财产和权力的控制而离心,还隔了一层杀父之仇;泽格斯父女会彼此关心,终归抵不过政治信仰和价值观的分歧,令双方在关键时刻走上不同的道路;Helga和莫里茨则结合了上述两对亲子关系的诸多要素。前文提过,倘若格里安和夏洛特有了孩子,两人先前都有照顾未成年人的经验,更会吸取各自父母对待自己的教训,防止自身悲剧重演,一定会是无私爱护孩子且充分尊重孩子意愿的父母。然而剧中仅有的几组和谐亲子关系,要么生离,要么死别:耶尼克一家独生子去世,聋哑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本达和女儿被炸死,留下遗孀和生病的独子;埃斯特尔被业已疯狂、丧失人性的埃德加夺走了子女的抚养权,可以预见,这两个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孩子,碰上无法遏制自己控制欲的残暴父亲,将会面临多么晦暗的未来。格里安和夏洛特自然逃不过这个定律,作为近乎完美的父母,补全了自己人生最后一块残缺的拼图,给予自家孩子无瑕的爱,殉道的钟声就要敲响了。
此外,Helga要重演婆婆的结局,需要凑齐哪些要素。经过第四季,莫里茨和托妮已经见证了权力和财富令人畏惧的反面,又在叔叔和姐姐冒着生命危险的庇护下,不至于迷失自己。外加他俩很可能在美国时,会深受亚伯拉罕和埃斯特尔影响。这两位阅历丰富的老江湖,同样见证过财富与权力是如何侵蚀一个人的良心,摧毁一个人的灵魂,最终使人变得面目全非。同时,两位年长者清楚该如何正确对待仇恨和名利权,敢爱敢恨、有债必偿的同时,亦清楚何时该宽恕谅解那些忏悔的人,放下对财富的执念。因此儿子和儿媳妇杀死Helga,理由不会像上一代那样,是为了争夺财产和权力。那么只剩下一条理由,就是为至亲复仇,宛如1931年的亚伯拉罕(其实阿尔弗雷德也在不经意间,同样报了杀父之仇)。Helga要害死谁,才能迫使这两个晚辈对她举起屠刀,答案呼之欲出。
归还蓝宝石、同时也赎回自己良心的韦格纳,目睹完尼森家族的权力更迭、Helga日益冷血疯狂、犹太人惨剧和格夏二人的殉道,大概会联系亚伯拉罕·戈德斯坦,帮助托妮和莫里茨带着格夏二人的遗孤,移居美国。而短暂回归犹太社区的蓝宝石,也许会随着这趟远行,如犹太人离散的命运,再度漂泊异乡,又一次回到定居异国的原主人手中。和托妮互换了姓名的蕾娜特,可能会因为这次互换身份而惨遭池鱼之殃,尤其是Helga如果最后要赶尽杀绝。而且蕾娜特还亲身参与过Helga堕胎,搁保守派那里,这怎么着都是丑闻,也许会被灭口。真是这个走向,还是蛮可惜的,会开车的小姑娘。
盲猜大结局会拍至少半集左右二战后的内容,交代人物结局。Helga大概会逃过审判席,就像被她送上死路的婆婆和丈夫那样。莫里茨作为她唯一的继承人,会带着托妮以及格夏的孩子(假如是女孩子,会起名夏洛特,呼应S2EP6 的伏笔,这名字一开始还是Helga想给自己孩子起的)一起回德国,就像当年亚伯拉罕那样。说不定托妮会用蕾娜特作为艺名,纪念逝去的好友。Helga会重演她婆婆死亡的结局,被儿子莫里茨和儿媳妇托妮(也许还有亚伯拉罕,他叔叔大概率会死于纳粹和尼森家之手。唉,多么和善的老人。)送上绝路,替他们死去的至亲复仇。甚至不排除亚伯拉罕和埃斯特尔最后也会一起回来,一同祭奠死于纳粹毒手和战争的亲人,蓝宝石会再度回归柏林犹太社区(假如还有幸存者)。
韦格纳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二战后,要是最终由他来执行尼森家的财产过继流程,所有钱给莫里茨,这就有意思了。最后,莫里茨和托妮继承了拉特家和尼森家的财产,应验夏洛特的预言(《尼伯龙根的指环》里,布伦希尔德的母亲是预言家,看来这里也算是夏洛特对应布伦希尔德了)。自此,“诸神的黄昏”降临,昔日贵族和财阀的血统论可以尽散了,尼森家直接绝后,“偷”来的财产终是留不住,归了外姓人;拉特家的直系后代,至少有一个是带有吉普赛血统+底层出身,剩余的也是一半血脉出自贫民窟。恩格尔贝特的夙愿终究落空,随着二战结束,他的后代们夹杂着英语和德语,在柏林怀念着肉体消亡却灵魂永生的格里安和夏洛特,谈论往昔和未来,一起迎来新的时代。
巴比伦柏林定律:
1、轻视、得罪和伤害了夏洛特的人,必然走上不归路,要么犯罪伏法,要么死。例子有S1-S2的沃尔特,S3的乌尔里希,S4的福克泽(第二季协助黑帮大佬埃德加绑架她,要胁她说出火车金子情况的火车站工作人员,后来跟着黑帮混,S4E10被埃德加开枪打死。而促成他死亡的导火索——黑帮碰面,是格里安为了自己和夏洛特的生活不被阿诺毁掉,而跟埃德加达成的交易。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间接栽在了夏洛特手上了。)以目前的架势,bohm大概率也要跪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季。
2、对弱势者不屑一顾,且试图控制和操弄他人意志的人,迟早会不同程度付出代价。S1恩格尔贝特·拉特被他看不上的小儿子格里安精神弑父,并且小儿子很可能会在本季终真正杀死他最在意的大儿子,而唯一的孙子则被小儿子带离他身边,刻意摆脱他本人乃至整个畸形家庭的影响。恩格尔贝特最在意的“权威”和“面子”,在所有直系后代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S2 沃尔特轻视一切弱势群体,无法理解一个普通年轻人的性命在格里安心中的分量,更低估了夏洛特和格里安之间的信任和情感。在他眼里,夏洛特不过是个背叛过格里安的风尘女子,既然格里安被骗了一次,她又失踪了几天,再见面,哪怕她提供了有效信息,一定不会被格里安信任。毕竟,对弱者的同情与关怀,在他眼里不过是无能的代名词。以沃尔特的认知和经验,他想象不出,也理解不了,格里安得知了夏洛特的处境后(虽然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但没有嫌弃她的出身和皮肉生涯的过往,反而极大激起了他对她的同情与先前背叛的彻底宽恕,迅速明白了她之前背叛他是遭人胁迫,催化了他对她的感情。恰恰是格里安身上被沃尔特嗤之以鼻的特质,最终成了沃尔特的催命符。安娜·玛丽·尼森被她看不上的儿子、儿媳妇和犹太人机缘巧合下一同送上死路。
Helga前两季试图控制儿子莫里茨和情夫格里安,未果后嫁进了尼森家,开启了和婆婆的阿尔弗雷德控制权争夺战,婆媳矛盾激化后,最终手上沾了人命,虽说未必会进局子,但恐怕会像S3剧终格里安脑海中的形象那样,在良知沦丧通往地狱的不归路上不断堕落沉沦。
3、认为他人情感无用且多余的人,最后也会因为对方的情感爆发而愿望落空,甚至命丧黄泉(本季14局俩黑警先后被莫里茨和夏洛特捍卫感情而送上绝路,还有格里安在二、三季为了救夏洛特,迸发出了与他身形身手不相匹配的潜能。)。这里预测下拉特兄弟俩的故事走向(毕竟今晚就要大结局了,还是先写出来),第四季阿诺想对格里安做人体实验,试图完全控制他,消除格里安的情感,在他看来,感情是人身上无用的弱点。而被爱情和友情唤醒了个人意志的格里安,不愿因为阿诺的操纵而失去爱人夏洛特,也对阿诺动了杀心(参考S4EP7里格里安从阿诺人体实验的噩梦中惊醒,侧头看了眼睡在旁边的夏洛特暂时松了口气。)好巧不巧,没多久赶上埃德加提议杀死医生。不管计划成功与否,有一点是明确的,阿诺蔑视的情感,反而喷涌出了可能将他送上死路的能量,绝非使人衰弱的无用之物。而且从目前呈现的剧情看,阿诺未必知道夏洛特的存在,那么夏洛特很可能会成为他实验计划的一个变数。
4、一旦一个人为了某种目的(包括但不限于政治信仰、权力、名分、财富等)不再顾及无辜者的死活,这个人物的盒饭就开始加热了。
5、尽管有些案子结束了,但它们影响着主人公的心理变化,并直接导致他们会在新一季里做出某些决定。
Helga——黄金牢笼的囚徒
(一)
四年前第一次看前两季,Helga在我心中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情人形象,毕竟和案件无关嘛。哪怕前年看了第三季,我也没完全看明白和她相关的某些情节。而她和男主角格里安的感情线,也出于不同原因被部分观众诟病。前一阵重温前三季,骤然发现原来主创们对她形象的刻画下了不少功夫,并且第二季就鲜明地立在了观众眼前,只不过我们大都把注意力放在火车里的金子上了。
关于Helga的家庭出身,电视剧里没有非常明确地说明,只能根据格里安在飞机上的回忆以及现任婆婆安娜·玛丽·尼森和前任公公恩格尔贝特·拉特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来大致推断,她的家境不至于像夏洛特那么惨,但应该也不如拉特家,贵族头衔是肯定没有的。尼森老太不必多说,恩格尔贝特的态度可以看看S3EP4第30分钟左右,格里安在她出走期间,往科隆家里打电话找她,结果父亲的态度是完全不在乎Helga,只想让儿子带孙子回科隆看他。假如Helga有个背景强势的娘家,哪怕她先做了公公眼里背着他去柏林的不当之举,估计也不敢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彻底当她是空气。
而根据格里安S2EP3里在飞机上的灰暗回忆,他的父亲是一个坚信尊卑有别、弱肉强食、贵族血统天然高贵(且一定比富商和资本家高贵)的天主教徒,至少在表面上,他要以虔诚而严苛的面孔和言行,来维系他作为父亲和家长在拉特家的权威。至于内心深处是不是真虔诚,第一季小电影门的结局已经给出了答案。而Helga以奉子成婚的形式嫁给了他最器重的大儿子阿诺(一百年前的天主教徒可是不赞成婚前性行为的),显然违背了他流于表面的宗教原则。结婚前,她又和他看不上的小儿子格里安有瓜葛,恐怕在这位天主教徒父亲眼里,Helga并不是他理想的儿媳妇,更配不上他前途似锦的大儿子。架不住女方已经怀孕,天主教又不能堕胎,生米煮成熟饭,只好认了这门婚事。
然而,结了婚并不代表真正接纳了她。从S1格里安和父亲的互动来看,这位强势的父亲显然是个不好伺候、很难相处的长辈,家里面不会有多少年轻人喜欢的娱乐活动。他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这么gaslight,持续打压他的人格和尊严,可想而知,他对没有血缘关系且心底里瞧不上的儿媳妇估计不会有什么好脸色。Helga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偏偏她又是个容易被浮华和物质吸引的人(参考S1EP5 10分钟左右 格里安同她打电话倾诉关于哥哥和家族的痛苦,她脑子里想的却是柏林的吃喝玩乐。 S2EP3 第18分钟,晚饭时完全沉浸在柏林购物的喜悦中,以及S3住进了豪华酒店并且乐不思蜀)。在这种压抑的家庭氛围和愿望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下,造就了以下后果:
1、最直接的一点,婚后与年少时的情人(根据格里安飞机上的晦暗回忆,很有可能是初恋。格里安作为一个从小父母不待见,性格软弱,成长过程中习惯了一切皆以哥哥的需求优先的人,能在Helga嫁给哥哥时,罕见地大声质问,暗示了他可能是先跟Helga谈恋爱的人,却遭受了情人和哥哥的双重背叛。)格里安婚后偷情,既是对痛苦生活的反抗,也算给自己留退路。丈夫阿诺在1929年以前并没有被正式宣布死亡,只是失踪。能不能活着回来,回来了以后是否缺胳膊少腿姑且不确定。虽然她公公不是什么善人,但是为了名声和面子,不至于苛待自己的孙子和他母亲。
然而,万一公公恩格尔贝特在她儿子莫里茨成年以前嗝屁,阿诺确定去世,格里安作为拉特家唯一的成年男性,在此期间同其他人结婚,继承了家庭遗产的大头,潜在的弟媳妇又和她性格不对付,那么她和莫里茨在民风相对保守的科隆将会过得比较艰难。考虑到上述情况,同格里安保持情人关系,可谓最划算的选项。首先对方是自己曾经的恋人,有昔日情分在,长得还挺帅气,无论是情感需求还是生理需求都不会有啥损失,皆可得到满足,也不需要额外多付出些什么。其次,格里安心肠软,在Helga眼里是个容易控制拿捏的对象。同他保持情人关系,能保证小叔子十来年不结婚,拉特家不会有外人嫁进来威胁她和儿子的利益。这个操作算是成了一大半,按照S1EP2 第29-30分钟左右的情节,格里安到药店买药和药店老板的对话,十几年里他应该没有别的女人。只不过,替亲爹解决麻烦的柏林之行,彻底扭转了格里安的人生轨迹。
2、在婆家耳濡目染公公对晚辈颐指气使十来年后,她见证了权势和力量的甜头,无论对情人,还是对儿子都有很强的控制欲。只不过在当时的社会,她无法像手握重权的男性们那样,直接用明面上的权威发挥影响力,而是通过传统意义上更符合女性的方式——示弱和展现风情,来达成她想要的目的。示弱让她尽可能占据道德制高点,外加让对方对她产生愧疚,继而言听计从;后者就不多说了,剧情蛮直接的。她擅长操弄人心,却不真正在乎情人和儿子真实的想法、感受和需求,更不必提为他们牺牲。理论上同她最亲密的人,形同她欲望的容器,或是执行她指令的木偶。
偏偏面对自己的欲望,Helga可谓全剧有名有姓的女性人物里,最不坦诚的一位。对比另外几位女性角色,索罗金娜爱钱,埃斯特尔要特殊的情感模式和艺术追求,安娜·玛丽·尼森爱权爱钱爱控制儿子,福尔肯医生为政治信仰狂热,伊丽莎白·本克对格里安有意思并且419。甭管她们追求目标的过程和手段是否正义,至少她们从未流露出对自己意愿的羞愧,更无意遮掩。只有Helga,在追逐目标的过程中,不但要实现目的,而且要占据道德制高点,要“名正言顺”,“出师有名”,也许跟她天主教徒的身份有关。
先说儿子莫里茨,这对母子正式出场后,基本上就没有不争执的场面。当年第一次看,我对莫里茨这小孩没啥好感,觉着这娃太任性太不懂事了。可重看了S2,真正不称职的是家里偷情的成年人,而莫里茨一切出格行为的根源,本质上是孩子面对超出他年龄阅历和认知的复杂事物(母亲出轨,情夫还是亲叔叔,违背了他被灌输的天主教伦理教育,却还不被允许表达抗议和困惑),不知所措(这点托妮同理,同样碰上了母亲出轨甚至疑似生下私生女的情况,没多久又出了别的事。当然夏洛特除了有时候脾气着急,作为监护人比Helga还是称职多了)。
这一季三集有两场吃饭的戏,几乎是明着告诉观众,Helga是一个既不尊重儿子感受、也不关注他需求的母亲。第一场是S2EP2拉特家三个人吃早餐,此时莫里茨刚刚亲眼见证母亲躺床上主动勾引叔叔偷情。饭桌上,他情绪有些失控,但不能算理亏。结果Helga为了给自己找回作为母亲的面子和道德制高点,直接在未成年儿子心里难受的时刻,当着情夫兼孩子叔叔的面,抛出了“你爸确认死亡了”这一信息,以此给自己正名。不是说守寡的女性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满足自己的欲望,只不过从追求个人幸福到完全不顾及未成年的亲生子女感受,不给孩子缓冲空间和疏导ta的心情,粗暴下达最后通牒来逼迫孩子接受现状,这中间还是隔着距离的。第二场戏是S2EP3 第18分钟左右拉特家三人和布鲁诺一家吃晚饭,Helga完全沉浸在扫货的满足里,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买衣服的经历,完全没留意儿子想吃肉丸。如果说上一回她态度不好,多少有儿子情绪失控的因素,那么这次莫里茨可是客客气气地提出自己的需求,却依旧没得到母亲的回应。(无奈这个片段太短了,所以估计很多观众都会忽略)
而随着剧情推进到S2EP4,酒店房间里她和格里安的对话,直接给莫里茨在科隆办了退学,又暗示了她带莫里茨来柏林长期生活,大概率是没问过儿子是否乐意的,这点第二集早餐桌那场戏,通过刻画莫里茨对爷爷的崇拜和留恋也可印证。既然无法通过正常沟通来表达诉求,情绪激烈地表达又会被扣上不听话的帽子,之后母子间的矛盾激化就顺理成章了。到了第三季,莫里茨要混希特勒青年团,Helga作为母亲,只会用天主教的伦理道德试图说服他,却从来没问过儿子为什么要加入。偏偏在此时的莫里茨心中,母亲已然是个表里不一、道德破产的人,嘴上念叨着天主教的道德,现实生活中情人一个接一个,甚至当着儿子面勾引情人也不忌讳(像不像格里安·拉特发现老爹丑闻后对他爹的态度)。毫无疑问,这种空洞的说教只会适得其反。几乎同时,他倒是意外在叔叔格里安那里得到了尊重和爱护(虽然某人忙着查案子卧底也没法时时刻刻照看他,但至少足够尊重他的意愿,不涉及某些原则性问题,他基本上不干涉)。母子间分道扬镳也就成了必然的结局。
(二)
至于和格里安的关系走势,就得从头分析下格里安的内心变化了。前文提到,格里安去柏林之前的人生,可谓被打压被冷眼被歧视的三十年。父母对他的不待见,不仅仅停留在偏心哥哥的程度,几乎到了将他视作自身人生污点的地步,简直要怀疑他是捡来的还是私生子。但其实除了武力值不太行总是掉枪以外,格里安的脑子和观察能力真的不差。只不过,他跟他父亲在价值观方面,有一项不可调和的分歧,那就是对弱者的态度,父亲认为尊卑有别,穷人的不幸是因为他们只配过这种生活,贵族主宰一切则因为他们生来就是天选之子。而格里安的态度呢,从第一季第一集出场,时任搭档沃尔特炫耀般阐述了一段丛林法则论,格里安不接茬,面露不忍。S1EP4,他发现先前闯过他房间又向他求助过的俄国流亡者,一夜过后躺在停尸间,且遭遇过酷刑。尽管真正负责此案的警官不作为,他也没有调查权限,还是决定暗中调查,为非亲非故的死者讨回一个说法(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歪打正着破了大案)。这一季末尾,格里安弄到了要找的电影胶片后,把自己从埃德加的保险柜里顺出来的钱,全部给了之前坑过他的克拉耶夫斯基,仅仅因为对方处境艰难。这些情节铺垫了他在之后的剧情里,对剧中弱势者遇到麻烦时,哪怕可能得罪某些权贵,也会出手相助。
按照我们现在的观念,格里安对不幸者的同情和悲悯再正常不过。但是放到九十多年前,以及他所处的阶层和社交圈子,内心深处这么想可谓大逆不道了。大概也是因为他年少时尚未完全习得该怎么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经意间在长辈面前流露过自己的态度,外加个人形象实在不符合那个时代主流标准认可的男性气质,进而成了家庭内部乃至所处阶层的边缘人和异类。矛盾的是,从小到大来自家长的精神打压,基本上摧毁了他自救的力量,常年生活在自卑和不被认可的阴影中。他无法在科隆找到认可自己真实想法的人,却没有能力告别家庭脱离眼下的困境;他知道身边某些人对他表面的尊敬来自他的姓氏和家族,却不敢点破虚伪的恭维;他不太认同父辈和所属阶层的价值观,却也没有勇气对他内心不赞同的价值观公开说“不”。
S2EP3飞往利佩茨克途中,飞机被乌云团团笼罩,周遭电闪雷鸣,唤醒了格里安人生中最痛苦的三段回忆。除了父母的不认可,还有来自恋人的背叛。或许背叛本身,也暗藏了对他的不认可,选择嫁给更有前途的哥哥。这段剧情的镜头语言,点破了将他推入不幸深渊的四个人,父母和哥哥嫂子。对于父亲和哥哥,他是心怀恨意的。而Helga选择嫁给哥哥的那一刻起,他对她的态度就不可能再是年少时纯真的爱恋。不否认他们最开始的情谊是真挚单纯天真的,可一旦沾染了成年人世界的诸多复杂要素,他和Helga的关系就再回不到从前了。我甚至隐约感到他内心深处对Helga也有隐藏的恨意,证据之一是S3EP2开头那场不愉快的性,按在墙上和地上那几下,与其说是发泄欲望,不如说是宣泄恨意和愤怒。当然按照剧情节点,那会儿他们感情也破碎了。
假如没有那卷偷拍的色情录像带,或许格里安会一直在矛盾和撕扯中,留在科隆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偏偏那卷录像带,将他送到了柏林。S1EP5之前,这趟差事并未让他留恋柏林,恨不得早点回科隆。随着艳照门事件调查深入,格里安预感要他销毁的胶卷跟他家人有关。被勾起了创伤和恐惧后,他给家里打了电话。这回接电话的不是父亲,而是Helga。这个电话(剧中S1EP5 13分钟左右-15分钟)可谓两个人关系的分水岭,编剧从两人剧中第一次即时的对话(而非先前书信沟通,斟酌过的文字可以掩饰某些不太见得光的真实想法,即时的反馈却无法掩饰这些),暗中埋下了两人分歧的伏笔。很多人会纳闷,这不就是一次情人间再普通不过的通话吗?怎么就成了分手的前兆。
说实话,我第一次看,也没觉着这个电话有啥特别。重温这段再联系前后剧情,才反应过来这次通话真是点破了H和G之间信任有限以及无法沟通涉及价值观和情感创伤等人生深层问题。让我们复盘下他俩说了啥。首先是格里安发现了色情胶卷里出现了哥哥的战马尤卡坦,令他倍感痛苦,他想得到Helga安慰他几句。Helga静默几秒,也许是真不知道说啥,也许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只想岔过去,最后只来了句“我很想你”(这种谈话对象想跟她讨论A,她不正面回应而岔到B的操作,后两季也是屡见不鲜)。格里安脱口而出,“那你来柏林啊”。从这个反应看,此时的格里安还是想把Helga当作能深度信赖、倾吐创伤的伴侣。结果Helga直接泼了盆冷水,“啊这并不容易”。格里安以为她顾虑的是外界的看法,补了一句“这里不会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然后Helga再次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转移到柏林的吃喝玩乐,并将这些玩意儿视为“人人都该来次柏林”的理由。当然这会儿格里安对她感情尚在,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之后Helga再度重申自己不会去柏林陪他,格里安自嘲“是我异想天开了”,挂了电话。
先声明,我无意指责Helga此刻的选择。成年人在乱世为自己多打算,真不是啥大问题。Helga不愿意这个节点去柏林,有以下考量:格里安去柏林查的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他在柏林也就是个有职级的临时工,能不能把事情办成还不知道。目前格里安在柏林前途未卜,阿诺也没有被官宣死亡,这时候去柏林找格里安,相当于赌上自己生活的全部筹码,同时也断掉了留在科隆的退路。万一他没法在柏林长期立足,自己可谓满盘皆输,她在意的名分、名声和钱都将失去。留在科隆和公公住一起,虽然不怎么开心,但是再差也是个掌握地方权势的旧容克家儿媳妇,物质上不会差到哪儿去。最后两人的态度,直白呈现了两人对这段情感态度的差异,Helga自始至终都把自己摆在首位,格里安的情感需求不会让位于她的利益,至于爱人之间的付出,以及深层次的理解和信任,她不care,也不认为这有啥好care的。格里安则在短短几分钟,第一次意识到两人需求的差异,他想要抚慰灵魂、给他勇气面对过去伤痛的爱人,显然Helga做不到。作为一个心软善良有一定共情能力的成年人,他不会指责Helga的选择,只是这个电话让他明白,Helga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爱人。
而就在当天,以及接下来几天,格里安之前在柏林遇到的几个人,帮助他拾起破碎的自我和重建自信,也将他的生活重心和情感天平从科隆一点点拨向柏林。这几位分别是:夏洛特、卡特尔巴赫和房东太太伊丽莎白·本克。夏洛特和伊丽莎白认可了他的人品、工作态度和男性魅力(此外,夏洛特对他的工作能力也是认可的),同时又不会对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嗤之以鼻,反而会怀着悲悯,抚慰他千疮百孔的人生。卡特尔巴赫则认可了他的良知和价值观,直言“我觉得你是个好警察”(S1EP6开头,格里安刚起床时两人的对话)。请注意,这三位对他表示肯定和关怀时,并不清楚他的家庭背景,纯粹是因为他本人的品质和性格欣赏他。人生第一次,格里安作为他自己,而不是拉特家的儿子,获得了周围人的认可。多年来,他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曙光,在这些人面前,他可以坦然地实践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无需担忧劈头盖脸一顿指责。与此同时,他暗中调查的案件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这一切直接让他去药店老板那里买药时(S1EP7第11分钟左右),说出“我觉得柏林挺好的”。
之后就到了格里安人生中决定性的时刻——父亲是小电影门的主角,自此跌下神坛。他在脑子里将父亲推上了绞刑架,不再回科隆,留在柏林。他也决定跟过往自欺欺人、逃避真相的生活一刀两断,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尝试守护那些手无寸铁的人。S1EP8 结尾处,他给Helga写的信,其实是委婉的分手信了。到了这个时间点,他已经不想Helga来柏林,毕竟她也是他试图斩断的过去里,无法被剥离的一部分。
有些观众将Helga带儿子去柏林,结果被格里安分手当作格里安的人生污点。问题就在于,他在得知父亲的丑闻后,一开始根本就不想他们来,他恨不得跟拉特家其他人一刀两断的。在格里安视角中,那封信已经明确表达了“他不想他们来”这层意思。电视剧里也不止一处细节,明确表达了他不想他们来,第一处是Helga先斩后奏,带儿子上柏林警局找格里安,科隆警察一脸错愕。编剧像是担心观众看不懂似的,特意让侄子莫里茨问了句“我们来你惊喜吗?”,镜头再一转对准格里安一脸懵圈笑不出来的表情,再对照他在第四季第八集夏洛特临时到警局找他,笑得合不拢嘴的神情。Helga到柏林找他,带给他的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稍稍琢磨一下不难想明白。
这里稍稍歪个楼,本剧主创(包括演员和编剧)唯恐观众看不明白格里安在亲密关系里,对两个女人不同的态度,编排上可谓煞费苦心。格里安跟Helga做过的事情,跳舞、接吻、为爱鼓掌和事后的状态,第一、三和四季全部跟夏洛特也来了一遍。在Helga面前他是拘谨放不开的,也是被动的,跳舞跳的是标准交谊舞(看看他跟夏洛特第一次去酒吧跳舞,那奔放的舞姿,燃烧释放生命力的状态);kiss不怎么主动,从来不上手(亲夏洛特每次都要上手摸人家脸蛋脖子);为爱鼓掌场景从来都是Helga主动,他穿着衣服,完事了立马穿上,到了夏洛特,那迫不及待把自己脱光的劲头,做完了也不穿上,直接裸睡了,早上还光着身子勾搭夏洛特跟他再来一次(再对比S3EP2去法院前那场勉强不愉快的性)。注意,格里安前三季里并没有裸睡的习惯,所有睡觉和起床的镜头都是穿着睡衣的。这个细节的设计倒不是让两位演员刻意卖肉吸睛,而是想呈现格里安在其他人面前,是抱有戒心的。唯有在夏洛特面前,不需要再掩盖自己,他完全信任她,可以放心做自己。
第二处是他提了那封信,问Helga你没收到我那封信吗?这话说得比较婉转,毕竟爱情慢慢消失了,亲戚关系还在,年少相识的情分也没完全破碎,况且侄子还在场,怎么着都要给Helga留些面子,不能直白地说破潜台词——我不是已经写信跟你分手了。
Helga此时再次发动顾左右而言他技能,说“你哥哥已经官宣死亡了,所以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格里安犹豫了一下,决定收留他们在柏林生活。这一处情节也让不少观众产生了误解,认为格里安对Helga余情未了,依旧把她当作恋人。但结合前后剧情,他此刻对Helga的态度是复杂的,可以分为以下几方面:第一、第一季剧情过后,他不会再将Helga视作深层次交流倾诉的爱人,特别是身边出现了新的解语花——夏洛特。当然,这会儿他刚发现夏洛特背刺了他一把(虽然是被迫的),对她的底细也不够清楚,感情还没那么深,但已经不知不觉中受了她影响,比如S2EP1 39分钟左右,Helga母子暂住沃尔特家,格里安让莫里茨对这里发生的保密,做了一个嘴巴上锁的动作。同样的动作,夏洛特在厕所里帮他,以及他拜托她秘密调查俄国流亡者遗体案时,她都对他做过。之后他几乎不跟Helga提及工作的压力(唯一一次是飞苏联执行完秘密任务,他有倾诉的苗头,结果Helga再度回避话题逼婚,自此封杀了两个人深度沟通的可能),两个人对话经常不在一个频道,处于鸡同鸭讲对牛弹琴的状态。
第二、爱情日渐消失,但他们之间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在,尤其在Helga提及哥哥的时候,格里安意识到自己对Helga和侄子还是有责任的。恰好这个节点,他刚发现亲爹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作为这个畸形家庭的受害者,他的善良让他不忍心将家里更弱小的两个人送回那个糟糕透顶的家(这点跟夏洛特也是互为镜像,两个人在各自家庭里,都是不被家人待见的“弃儿”。原生家庭都一言难尽,其他家庭成员出了岔子,到头来还是他们俩收拾烂摊子。自己被家庭坑得不轻,还要庇护家里更弱小的成员(侄子/妹妹)。)这里不得不佩服编剧的设计,小电影门事件表面结束了,它的影响却还在。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很可能格里安就直接给前任下逐客令了。
编剧估计又是担心观众误会了格里安的心态,在S2EP2再度补充说明了一把他内心深处不想Helga来。这次是借莫里茨之口,依然是那出吃早餐的戏,青少年心直口快,没有成年人那么多顾虑,当着母亲面,揭穿了格里安的心事:“他根本不想我们来柏林。”而格里安的反应也很微妙,并没有当场否定这点。
那么Helga当真看不出来格里安的态度吗?并不是。Helga并不笨,十几岁孩子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她也看得出来,而且格里安在她面前也没掩饰太多。只不过她也不那么在意格里安想不想她来,即便他不太想,她也有办法有把握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我们先分析下Helga为啥突然改了主意,决定来柏林,这是电视剧没有直接拍出来,不过结合前后信息可以大致推断出的隐藏剧情。在格里安寄出婉转分手信的同时,他解决了艳照门案件的消息也抵达了科隆。而以本达和恩格尔贝特的交情,格里安跟亲爹说不回科隆,要留在柏林,又不肯细说接下来的工作,恩格尔贝特大概率要跟本达通个电话问问儿子情况的。刚好本达给格里安下达了新任务,格里安算是在柏林成功立足了。Helga跟公公住一起,她肯定也会迅速获悉这个消息。这个时候,格里安在柏林不再是前途未卜的外地空降兵,而是受到警察局高层器重的警官。Helga最大的顾虑消除了,阿诺官宣死亡并不是她最顾虑的,当然官宣了更好,她可以理直气壮要求格里安娶她了。哪怕格里安的信流露出了分手的意思,她也装作不知道,拒绝将他的最新决定视作最终决定。在Helga视角里,她对拿捏格里安是很自信的,确实有底气自信,毕竟能让一个旧容克官二代十几年不结婚,心思都扑在曾经的恋人现在的嫂子身上。他只在柏林待了一个月左右,就算真碰上了有点好感的新人,怎么敌得过十几年的情分。
于是乎,Helga开始了她的逼婚之路,跟格里安对话,就没几次不提一起生活和结婚的事。S2前三集,她瞧出了格里安的犹疑,不再如以往热情,以为症结出在阿诺身上,两次强调阿诺已经死了,不再是他们之间的障碍。可惜格里安完全听不进去,还是在柏林刚见面时的老样子。到了第四集,Helga也能感受到格里安不再是科隆那个被她三言两语轻易控制的年轻人,生怕他再这么下去,自己只能一辈子不清不楚过下去,索性亮出了底牌——为了你,我背着你爸带儿子来了柏林,你侄子我儿子我已经给他办退学了,私房钱都取出来了,别的家当也都带着了。弦外之音是,科隆那边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要是不和我结婚,那你就是害我身败名裂的孬种。
格里安啥态度呢?前文提到,他这个人最显著的特质是善良心软,尤其面对弱者。那么如果他需要做出抉择的两方都是他眼里的弱者,那么他的反应只会是优柔寡断、摇摆不定。这段同Helga的对话前后发生了什么呢?他刚执行完去苏联拍军事基地的秘密任务,飞机穿破黑云后,阳光普照,他救下了格雷夫,也在精神弑父自我救赎之旅上跨出了新的一步。飞机一落地传来了下属耶尼克的死讯。夏洛特在他办公室哭得很伤心,他安慰了她,两个人第一次拥抱,差点情不自禁亲了。把Helga母子安置到酒店后,发生了上述对话。之后他在凶手沃尔特家里找到了耶尼克的速记本,结果心情复杂地发现本子里面夏洛特的画像。这一幕特意停顿了几秒,格里安若有所思。结合之前夏洛特听闻死讯的反应,大概他误以为夏洛特已经成了耶尼克的女朋友,并且这个误会一直持续到第三季第九集两人一吻定情前。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他对夏洛特产生了好感,也只能化作“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无论是对逝者,还是对他欣赏的姑娘,都是一种尊重。
事情到了这地步,刚好另一个女人也需要他,哪怕他对她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爱意,也知道她不是自己最理想的爱人,但他对她和她的孩子有责任。只不过格里安像S1结尾时对自己许诺的那样,不愿意再掩耳盗铃生活,也不想欺骗自己的感情,因此Helga问他愿不愿意跟她在柏林重新开始,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用吻敷衍过去。大概在格里安眼里,说“愿意”就是欺骗自己的感情,说“不愿意”则是辜负了眼前的弱者,变相将她推向绝境。跟此处的一个呼应是回忆片段里Helga怀孕要嫁给阿诺,格里安质问她为什么,她一开始也是用吻来打发他,不肯正面回应。只能说编剧坚信一条原则:你怎么对待别人,别人之后也会用同样的态度和做法对待你。
到这个时候,Helga的结婚计划几乎就要成功了,格里安也基本认命,反正他作为一个从小到大不被待见的人,已经习惯了失去,这回也不过是常态复现。结果埃德加和沃尔特仿佛化身格夏两人cp粉,暂时不在一起也要让两位凑到一起,更要让男方看清楚自己真正爱的是谁。夏洛特被埃德加绑票,格里安寻找她的过程中几乎疯魔,可以看看S2EP5 26分钟左右科隆警官坐地铁去沃尔特家途中,急得眼眶发红泫然欲泣的样子。他以为是沃尔特绑了夏洛特,一见面就跟他打架。之后到了埃德加的夜总会,他被沃尔特领到夏洛特卖过身的地下妓院,我个人觉着沃尔特此举有嘲笑和讥讽他的意味——你在乎的女人不过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妓女。结果适得其反,格里安一听老鸨说沃尔特睡过夏洛特,见证过沃尔特对待弱势者的手段,瞬间明白了当初夏洛特监视他是被沃尔特胁迫了。此前他已知晓了夏洛特家境贫寒,一个挣扎在贫民窟、昼夜透支工作的年轻女子,又怎敢违抗法西斯式警察的命令。他的反应是气得握拳(同一集31分56秒左右),可惜手上刚挂彩,只好疼得松开。
夏洛特失踪了两天后,格里安找遍了,找不到也没辙了,毕竟还有大案子要处理。又一次,他决定认命和Helga过。S2EP6去药店买药时,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称呼Helga是妻子,回到房间后让Helga给他注射(这一处又跟第二季结尾他自己注射药物呼应,那时夏洛特重新回到他生活中,格里安也通过失踪事件和溺水事件认清了自己爱谁,独处时,他无法在心里当Helga是妻子了)。忙碌了通宵睡着后,一听和夏洛特名字相近的“夏洛滕堡”和夏洛特,仿若垂死病中惊坐起,噌一下从床上弹起来(S2EP6 第17分钟)。
夏洛特被埃德加放走后,直接找了格里安。(S2EP7开头)这段的拍摄也很有意思,夏洛特敲酒店房间门找格里安之前,Helga刚暗戳戳催促他赶紧租个新房子住,不然他俩在酒店里为爱鼓掌总感觉像偷情。话音刚落,夏洛特就找上门了。明明两人谈的是案子,这么个拍法和情节设计,愣是拍出了丈夫在酒店和情妇偷情,结果被找上门的妻子抓现行,丈夫麻溜跟着妻子离开了的即视感。不必多说,格里安自然跟夏洛特出去查案子了。很有意思的一个细节是,Helga问那是谁,格里安来了句,一个同事。而在S1EP5里,夏洛特只是临时工,没有警徽,违规查案后被格里安从地方派出所领出来。当时她提到根据同事的说法,格里安直接打断,他们不是你同事。第二季这个节点,夏洛特还是临时工,但格里安已经当她是自己的同事了,也预示了一处隐藏剧情,夏洛特之后正式入职谋杀组,格里安暗中出了力。
寻找火车途中,沃尔特变相助攻,夏洛特差点死在格里安面前。落水救人这段,再度拉近了格里安和夏洛特的距离,夏洛特在格里安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他抱着她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一段对话,“月亮出来了,和太阳一样大”。个人对这段对话的解读是,如果说之前夏洛特是他欣赏、信任和怜惜的聪明女孩,即便情感上慢慢倾向她,但还是会优先选择承担家庭责任,照顾Helga母子,那么跟死亡近距离接触,他差点失去夏洛特的经历,则让她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哪怕出于成年人的责任,他不能和夏洛特以爱人或夫妻的身份共度余生,他也会尽力帮她实现梦想。
往后就是大家公认的格里安的人生污点——作伪证。这处情节跟前面本达之死是环环相扣的,假如本达不死,以他的手腕也许能帮格里安用更折中的方式去达到两个目的,一、让夏洛特正式入职谋杀组;二、不作伪证。毕竟本达对于崔基贝尔主导的五月一日行动也不赞成,格里安之前查案也出了力,还是有底气去要点什么。然而本达一死,这两件事彻底没了转圜的余地,只能二选一。首先是格里安失去了柏林警局最大的靠山,有人也许会说格纳特,但这时候他跟格纳特相识时间有限,矛盾一开始就有,实际关系也没有观众们想得那么好。其次,本达去世,新领导温特不是善茬,更何况立场对立。这时候格里安不服从警局体制作伪证,夏洛特工作的事大概率要黄。在警局其他人眼里,她一直是跟着他工作的,假如他这时候成了警局上下的眼中钉,那么他也没办法帮她进警局谋杀组了。一边是无辜枉死的母女,另一边是他不作伪证就只能跌回泥潭的爱人,死者与生者,良心与爱恋,选哪一侧都情有可原,也必然要承受失去的后果,格里安选择了后者。而第八集格里安作完伪证,紧接着就是夏洛特正式入职谋杀组。这两个情节被特意剪辑在一起,其实也暗示了两者间的关联。
(三)
第二季末阿诺的起死回生,算是给第三季Helga和格里安分开,提供了一个观众们不需要动脑子就能直接看懂的缘由。这里分析下没直接写出来的分歧。第二季结束时大概是1929年6月份,第三季时间点是1929年9月,三人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三个月。除了阿诺没死让情况变得复杂起来,Helga教育儿子的方式也一点点暴露在他眼前。前两季里他父亲教育格里安的方式给他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结果Helga对莫里茨也是老样子,并且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就很难不疏远了。
矛盾积攒了三个月,终于摆上了台前。第三季前两集刻画了Helga仍旧没放弃让格里安娶她的打算,然而我们观众站在上帝视角,知道他经历了夏洛特险些丧命和阿诺起死回生两件事后,不太可能和Helga结婚了。感情牌作用有限,Helga使出了十几年前用过的办法——怀孕,奉子成婚。当然,以Helga的聪明,她不会一棵树上吊死,察觉出格里安心思不在她身上后,她也开始在柏林寻求新的出路。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军人遗孀基金会赞助者阿尔弗雷德·尼森。也是拿到了尼森提供的豪华客房钥匙,她才正式从格里安家搬走,并且入住时登记了娘家的姓氏,暗示了她并没有多想跟格里安复合,同时也是向阿尔弗雷德表明这个态度。
至于格里安在她出走后一直在找她,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作为亲戚,担心一个女人在柏林人生地不熟,当地没什么朋友,也不留口信,一个人带着孩子怕她出事。他找到Helga的新住址后,发现她这么快就有了新的追求者,上头了一瞬间,之后侄子送来了分手信(S3EP6),他也就彻底释然了,没再纠缠下去。
不曾想,Helga决定和格里安分道扬镳后,意外怀孕了。从她角度看,这不算是坏事。阿尔弗雷德虽然在他的圈子里总被嘲笑,多年未婚,但是以她的家庭出身和一次婚史,真要跟他走到结婚这步,Helga也缺少绝对把握。尤其是怀了格里安的孩子嫁给阿尔弗雷德,不发现也就罢了,真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根据前三季的刻画,Helga是个谨慎的人,会评估某个决定的风险,不会轻易做无把握之事,哪怕收益看起来不小。现在她一怀孕,格里安好巧不巧受伤了,原本可能断掉的退路,这会儿又出现了,可谓进可攻退可守。按照她的设想和对格里安的了解,他总是心软的,之前先斩后奏无视他的信上柏林找他,他也没把他们母子送回科隆,一直照顾他们的生活。现在他受伤了,正处在脆弱的时刻,自己以怀上他孩子的母亲身份回到他身边,能顺利占据道德制高点(你看,我怀孕了,也不计较你之前冷淡我),激起他的内疚感,并原谅她离家出走和分手信的事。
她自信满满地踏入格里安的病房,发现他将手搭在夏洛特的手腕上,安慰她刚刚失去朋友。到底是段位高,Helga看了这一幕也没当场撒泼情绪失控,客气而不失骄傲地问了句:“我没打扰你们吧。”暗戳戳用“妻子”的身份对夏洛特施压,变相下了逐客令。这下轮到格里安不高兴了,搁他眼里大致是这么回事:合着您Helga人都搬走了,下家找好了,豪华客房住进去了,分手信也写给我了,叫我别再找你了。我按照你意思办,准备开始新生活靠近我喜欢的姑娘了。她朋友昨晚刚摔死,这会儿正难过,需要我安抚她几句疏导下情绪。结果您这时候杀了个回马枪,当着我的面又拿妻子的身份赶人走?
Helga看出来他不高兴,情绪写脸上呢,想问候几句,再说正题。格里安这回不吃这套,开门见山,单刀直入,“A是谁。”在Helga视角,她可能真不知道格里安看到了追求者的情书,毕竟格里安去酒店房间时只有莫里茨在,而莫里茨的态度明显是偏向叔叔的,所以很可能莫里茨对她隐瞒了这件事。Helga一开始想糊弄,问格里安伤势,格里安不接茬,继续揪着这事儿追问,见Helga吞吞吐吐没说实话,用“朋友”当幌子遮掩,他索性来了句“这人都请你住豪华酒店了。”潜台词也很明白,甭装了,普通朋友干不出这事儿,您也甭当我是傻子忽悠。
局势有些超出Helga预期,眼见格里安油盐不进,她也不磨蹭,直接亮底牌——我怀孕了。在Helga不知情的情况下,这句话捅到了格里安的痛处。在他看来,此时的情形和十几年前的噩梦多么相似啊,一个女人游走在两个男人之间,对两个男人同时表达着情意,最终怀了更有前途那位的孩子嫁给了他。对于当年的格里安来说,情感被抛弃,无异于生活中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丝曙光,然后点亮它的人又当着他的面亲手掐灭。这番操作,不但没换来他态度的软化,反而让他态度更强硬,直接反问了句,孩子是谁的。Helga坚称孩子是你的,我从没背叛过你。格里安听了这话也炸了,再不留面子了,毫不客气地回了句,“阿诺也这么想。”这下算是撕破脸没法谈了,两人不欢而散,Helga完全没达到她最初的目的,反而被ex揭穿了一回表面话术示弱内里控制狂的真面目,那自然是恼羞成怒了。
我们从上帝视角看到,怀孕奉子成婚的操作,是格里安人生中碰不得的痛点和雷区。聪明、懂得利用人性弱点操弄人心、可又不在乎具体的人具体痛在哪儿的Helga,就这么一脚踩了下去。某种程度上,可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情人间相处了十几年,却对对方埋藏心底的痛苦毫不知情,想来也是让人唏嘘了。这也说明,本剧的主创们真没第一眼看上去那么丧。至少在真爱这个话题上,他们真心实意地坚信,即便在乱世,你设身处地爱一个人本身,试着理解信任对方的想法和志向,最后你也会收获对方的爱,让你的灵魂和生活得到救赎。反之,你不相信爱本身的能量,以爱的名义物化人,爱最终也会背叛你。
S3EP9 格里安和阿尔弗雷德在酒店打了一架,又被不少人解读成了为Helga争风吃醋。可我们仔细看看这段情节的起因、在场有谁和两个人之间具体说了什么,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起因很明晰,莫里茨不想跟亲妈住,要跟叔叔生活,但又不敢跟亲妈说,毕竟这会儿因为元首青年团的事情,母子闹崩,处于无法正常沟通的状态。格里安也知道母子处不好,主动接过了跟Helga交涉抚养莫里茨的事。归根结底,Helga是莫里茨直系亲属,而他这个叔叔并非关系最近的监护人。注意,这会儿格里安并不打算把Helga请回家跟他生活,找Helga纯粹是为了莫里茨的事。
接下来有些观众会有两个困惑,第一,为什么他要跟酒店前台说他是她丈夫。第二,为什么他跟Helga见上面以后,突然提出要Helga跟他走。的确,这两处情节误导性真的很强,不过仔细剖析下也不难理解。先说第一个,鉴于前一阵Helga还去医院看格里安,想跟他复合,结果两个人不欢而散。这时候要是说小叔子,Helga未必肯见他。他又不想辜负侄子的信任和诉求,只好用了这么个权宜之计,先见上面再说。
第二个,确实是临时改了主意。请注意他循着Helga的声音进入大堂后,盯着Helga的谈话对象阿尔弗雷德·尼森好几秒,才把Helga叫到一边谈正事。这位何许人也?前两季黑色国防军玩政治阴谋,以及毒气火车非法入境,他可都深度参与了。架不住人脉够广,后台够硬,草菅人命若干条,仍旧拍拍屁股安然走出看守所,什么罪都定不了。格里安作为亲自查办这些案子的警官,自然对他不会有好感。结果Helga居然跟这位在一起了,哪怕感情没了,任由ex委身这么号逃脱了审判席的罪犯,格里安也是不放心的。用现代人视角看,相当于公职人员发现前女友成了定不了罪的毒枭的情人。
麻烦之处在于,这是别人的地盘,他调查的那些案子又比较机密,没法当场跟Helga详细说明尼森干过的事,只好先劝她离开此处回家。Helga当然不知道背后这些事,又开始扯腹中孩子的事,也许琢磨着让格里安再对她愧疚一把。我后来看这段真的要吐血,合着您二位的脑子嘴巴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啊。格里安完全不接话,干脆发问,也是最终确认,说到底不能冤枉人,“这家伙就是A?”阿尔弗雷德站出来认了,估摸着想起了那些因为前两季阴谋而枉死的人,此时阿尔弗雷德又出现在他家人身边,格里安气得直接动了手。Helga明确站在他对立面,还把格里安轰了出去。
格里安明白,他当天才收留了卡特尔巴赫,帮他躲过一次温特为首的政治警察追捕,Helga就成了卡特尔巴赫试图揭露的权贵阴谋圈里某位成员的情人。两人以后再见面,Helga大概是跟自己立场和价值观对立的人了。哪怕爱意早已消失,价值观的分歧也显而易见,真来这么一遭,格里安心情肯定好不了。无论是本季电影《激情恶魔》上映后,格里安脑子里出现机器人的意象,还是1929年股市崩盘后,他脑海中闪现阿尔弗雷德和Helga化作剧中电影没有情感的机器人,玩弄整个国家乃至世界。好在接下来格雷夫的生日聚会上,他意外得知夏洛特目前没有男友,看起来也“放下了”耶尼克。寿星格雷夫唱着歌,格夏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交流一番后,旋即明白了彼此的爱意,一吻定情。
打掉孩子、和格里安闹翻、莫里茨又死活不肯跟她生活,Helga掐断了同拉特家的羁绊。而她凭借护士过硬的专业技能,救回了自杀的阿尔弗雷德,也算给自己未来嫁入豪门放下了最有分量的筹码。 话说回来,这下没救活就真是满盘皆输了。
那么嫁给了富可敌国,且看似理解自己的阿尔弗雷德,Helga真的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吗?很遗憾,正如格里安第三季末所预想的那样,“莱茵的黄金”给予Helga前所未有的富足生活,也逐渐令她的野心不可控地膨胀起来,却永远没法赋予她真正的尊严和自信,更无法根除她骨子里的自卑。无论阿尔弗雷德给她戴上多名贵的珠宝,她的婆婆从不因为她和阿尔弗雷德的结婚证而发自内心尊重她,只当她是个攀高枝的小资产阶级。这几乎是她前一段婚姻里公公态度的重演。倘若先前没有机会将被羞辱的愤恨化作行动,那么戈德斯坦意外提供了机遇,让Helga作为下位者和尼森家的弱势方,朝着骄傲而不可一世的尼森老太太,捅下了背后一刀。与此同时,绑架事件也让她认清了阿尔弗雷德始终最爱自己。如同《尼伯龙根的指环》里第一幕《莱茵的黄金》对爱情的诅咒,她在踏入同名酒店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未来的命运。
可悲的是,越被人看不起,Helga越需要通过控制人获得对目前生活的掌控。她只能通过名分、财富、上流社会的认可和控制欲的满足来确保安全感。她将自己的尊严和价值的确立,完全建立在上位者的认可和既有秩序的肯定上。这一点倒是和阿尔弗雷德·尼森绝配。Helga控制欲的根源,是骨子里的自卑,又缺少勇气对桎梏伤害她的规则彻底说“不”。反观格里安和夏洛特,前者亲历了父亲形象的坍塌、部分军政高层草菅人命以及在柏林遇上了真朋友和爱人后,已然弃绝了对上位者和权力的滤镜,走上了精神弑父重建自我的救赎之路;后者贫困的生活会暂时迫使她屈服于权势,默默忍下男人们对她作为职业女性的嘲讽、蔑视和性骚扰,甚至不得不做一些有悖于她道德的事(S1监视格里安),却无法让她真正在精神上臣服于强权和暴力。她始终将那些伤害她嘲讽她的男人视作蠢货,并不会因为他们的评价而看不起自己。而弱势者遭难,她也会勇敢地站出来,为保护他们拼尽全力。
更令人唏嘘的是,Helga和阿尔弗雷德并不是资质愚钝的蠢人。无论是Helga作为护士的专业技能(看看S3EP11 她急救阿尔弗雷德时那专业的手法,说不定当年格里安被她吸引也是因为这个。想想夏洛特一开始引起他兴趣就是因为推理破案的天赋,看样子科隆警官喜欢独当一面的女性啊。),还是阿尔弗雷德对世界局势和金融市场的判断,都是一流高手。真要论天资,并不比本剧男女主角差。很可惜,再好的天赋,也无法挽救如沼泽般吞噬人心的自卑,以及对外界(主要是上位者)认可的渴求。哪怕两人日后像尼森家族的原型克虏伯家和蒂森家那样,在纳粹上台的日子里呼风唤雨,终归要在黄金铸造的泥潭里越陷越深,难以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