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云>

HD中字

非凡云>

HD中字

牛牛云当前播放组>

正片

温馨提示:[DVD:标准清晰版] [BD:高清无水印] [HD:高清版] [TS:抢先非清晰版] - 其中,BD和HD版本不太适合网速过慢的用户观看。

猜你喜欢

    大理石人是由安杰伊·瓦伊达执导的一部拍摄于1977年剧情片在其它上映,主演由耶日·拉齐维沃维奇,克里斯提娜·杨达,塔德乌什·罗姆尼斯基,亚采克·沃姆尼茨基,米哈乌·塔尔科夫斯基,彼得·切希拉克,威尔斯拉乌·沃尔希奇,克里斯蒂娜·扎赫瓦托维奇,玛格达·特蕾莎·武伊齐克,博古斯瓦夫·索布丘克,Leonard,Zajaczkowski,亚采克·多曼斯基,伊雷娜·拉斯科夫斯卡,兹齐斯瓦夫·科津,维斯瓦夫·杰维奇,卡齐米日·卡乔尔,埃娃·津泰克,安德烈·瑟韦林领衔。  影片描写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学生阿格涅什卡,雄心勃勃,立志拍一部以50年代劳动模范砖瓦工人布尔库特为主角的传记性记录片作为自己的毕业论文。为了弄清楚主人公是如何成为劳动模范,后来被控告判罪,而最终又恢复名誉的曲折传奇的一生,阿格涅什卡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和资料的搜集,还访问了当时历史发生时的一些关键人物。最后她找到布尔科特的儿子,得知这位曾经被称为大理石人的英雄已经死了。就连公墓的墓碑上都没有留下布尔库特的名字。“在格但斯克造船厂工人骚动期间,布尔库特丧了命。人们再也找不到他的任何痕迹。从此,大理石人就成了一个幽灵。  影片的题材颇为大胆,收场对主人公命运的说明曾遭剪刀伺候。旨在通过一个国家宣传机器制造模范工人的神话,揭露了压制自由的体制对人性的摧残和对纯真百姓的欺骗,用纪录片的风格展现了一个冷酷的现实,让人联想到70年代的状况。本片导致瓦依达多年被禁止拍片,但在数年后仍然拍出了续集(铁人)。
  • 头像
    woniu2048
    安杰依瓦伊达用犀利的手法描写波共50年代一手塑造的砌砖劳模20多年的浮沉,从70年代一位纪录片女导反复翻阅史料视频、采访众多的当事人,抽丝剥茧地逐渐把波共背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偶像化手段塑造的劳模在政治风云变幻下失去利用价值后又如何打倒、专政统治白色恐怖下的清除,只需共性社会化的利用,而个性化、不符合政治需要则急需摒弃,对蔑视人性的波共有着深深的讽刺及抗议。
  • 头像
    Maverick

    《大理石人》电影剧本

    文/〔波兰〕阿·斯齐博尔一雷尔斯基

    译/徐志仁、肖章

    〔黑白片〕

    在以歌声(五十年代的《波兰青年劳动队之歌》)为背景的画面上,展现出一组黑白新闻片镜头。

    某工地 比尔库特,戴着鸭舌帽,穿着汗背心,正在砌墙(中近景,正面)。他微笑着。在他旁边有几个工人。后景上,有一些人站在脚手架上参观这一班组工人劳动。

    在工地中央有一个穿着外套打着领带的官员,由几个穿普通服装的人和一个波兰青年联盟盟员陪同着。众人鼓掌。

    某会议厅 比尔库特,穿着外套站在台上,面前有一个话筒。他一面微笑着,一面打着手势。他的嘴唇在动:他讲得很兴奋,用手指了指主席台上坐在他旁边的那些人。

    某工地 比尔库特,神态疲倦,从靠墙的脚手架上走下来。几个人紧紧地围着他;人们向他献花。比尔库特的中近景,他在四散离去的人群中,目光茫然若失。

    某会议厅的主席台 墙上有波兰国徽——“白鹰”。比尔库特同一个军官握手。他的胸前佩着一枚勋章。在他旁边站着两个年轻人等着授勋。

    某雕塑室 比尔库特的侧影,光着膀子,头发梳得非常整齐,正在摆姿势。他把目光转向我们。姿势和目光同上,但这回是比尔库特的大理石雕像。背景是一扇落地长窗。窗外是一个鲜花盛开的花园。

    比尔库特,穿着外套,打着领带,由一群官员陪同着(中近景)。众人鼓掌。

    博物馆的一个陈列厅 我们看到那里有一座比尔库特的巨大雕像,雕像脸朝我们,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作出战斗的姿态。镜头拉成连雕像底座在内的全景,比尔库特在一群官员的陪同下将一束鲜花放在雕像底座上。

    露天检阅台,游行队伍在台前经过 比尔库特笑容满面,站在几个官方人士的旁边;有一只手从台下伸上去向比尔库特献一束白色石竹花,他伸手接住。然后,他转过头来,面带笑容,微微鞠躬致意。这时,从反转镜头上我们看到波兰的贝鲁特主席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游行队伍的全景。游行群众举着马克思、恩格斯、党的领导人的肖像以及旗帜,其中有些人佩着表明他们工作成绩的肩带。画面上重新出现贝鲁特主席,他正在鼓掌;然后是运动员队伍,掌着一幅巨大的斯大林肖像;最后是布满整个银幕的无数面波兰国旗。

    一幢大楼的正面 大楼的四周都是脚手架,墙上挂着一些劳动模范的巨幅肖像。挂在中间的比尔库特的肖像正在被人取下来。它渐渐地降下,碰到地面。(黑白片完)

    电视大楼——内景,白天

    一条装有玻璃窗的走廊。阿格涅什卡的半身中景,她穿着工装裤和上衣,肩上扛着一个大帆布包,陪着她一起走的是一名电视台编辑,他们迅速地朝我们走来(镜头拉摄)。激烈争论。

    编辑:您想拍这部影片,这我完全理解。不过,首先要弄清楚这部片子会给我这个编辑,给我们的机构,给电视以及给电视观众带来什么好处。再说,您想干的这件事可不是个轻而易举的工作。这里边困难重重。您要去揭开旧的历史,而且是掲五十年代的历史,这是个人们从未接触过的题材。

    阿格涅什卡:(激幼地)可您难道不懂得,正因为这个题材难度大,我才对它感兴趣?!我决不随便拍部片子去混一张毕业文凭。我决不拍别的片子……

    编辑:(打断她的话)好,听我说……

    阿格涅什卡:我就对这部片子感兴趣!

    编辑:您想拍这部电影,但请允许我对您说,要拍这个题材,那得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导演才行。

    他们进入走廊上一段光线阴暗的地方。在背光处,两人的脸部轮廓变得模糊起来。

    编辑:您另外找个题材吧。请相信我。我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阿格涅什卡“(打着手势)那好!您去找个老头儿吧,老头儿会拍您的影片!因为老头儿见多识广,有经验。可是尽管如此,这仍然是(竖决地)我的选题!而且我一定要拍成它。

    编辑:您听我说,行不行?好。我想告诉您……(向经过走廊的一个人打招呼)您好。现在有一个我们很感兴趣的题材,而且这个题材您拍起来一定不成问题,是一部关于钢铁的影片。我们应该和需要拍的是这个,而不是随便什么影片。(朝着盥洗室的门走去)要拍一部反映真实情况的影片……

    阿格涅什卡:真实情况!我了解我父亲一辈人年轻时代的情况……

    编辑:(已打打开盥洗室的门)对不起。(走进盥洗室)

    阿格涅什卡:(续完前言)我完全有资料依据。

    她等在门边,露出厌倦和不耐烦的神情。过了一会儿,编辑揩着双手,从盥洗室里出来。他在前面走,阿格涅什卡跟着。

    编辑:希望您能通情达理!

    阿格涅什卡:我是很通情达理的!让我拍吧。我已经搜集了不少感人的资料,我接触过许多人,我跟很多人谈过话,我很了解情况!我肯定这部影片会产生很大影响。总之,请考虑考虑吧!这个题材一定会使大家,使我们年轻人,使你们,总之,使所有的人都感兴趣的……

    编辑:您听好,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事实。而事实是我们需要一部或者甚至两部关于炼钢厂的影片。要拍在那里劳动的人,要拍那些数字。六百五十万吨钢!……

    他们转入走廊,镜头跟摄他们俩的全景。

    阿格涅什卡:(挑衅地)您为什么不准我接触我所要求看的材料?

    他们走到一扇门前停住。背景上是一条阴暗的走廊,有几盏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线。

    编辑:我告诉您,您马上会卷入一件很危险的事,而且要叫您付出很高的代价。您要玩火,结果火会把您、我和影片统统烧毁。至于您要求看的材料,那您连摸也别想摸着。我也无能为力。那都是绝密材料,任何人也不会同意给您看的。从来没有人碰过这些材料。人家也不会对您例外。(将手搭在门的把手上)我想现在您总该清楚了吧。(打开门)

    阿格涅什卡:(稍静片刻之后)您今年多大了?

    编辑:(关上门)二十八岁。(重斩打开门)请记住,您要在二十一天内拍完。

    阿格涅什卡:(咬紧牙关)您尽管放心好了!

    她迈开大步,沿着走廊往前走,镜头跟摄她的背影全景。忽然,她开始奔跑起来,一手拉着帆布包,把它拖在身后的地上。

    电视大楼——外景,白天

    大楼正门全景,仰摄。镜头摇向阿格涅什卡,她奔下台阶,在大楼前站住,把帆布包搁在地上,目光转向电视大楼的办公室,愤怒地举起一只手臂发誓。接着她低下头,显出沉思的样子。响起七十年代的音乐旋律。银幕上显出片名,然后开始映出片头字幕。与此同时,画面上有一辆电视台的小型客车开到(镜头稍移一下)阿格涅什卡面前停下。一个年轻人从车上下来,帮助阿格涅忖卡把行李搬上车。摄影师在车内等他们。汽车重新开走。(音乐背景,一直持续到下一场景结束)

    城市——小型窖车——内景/外景,白天

    汽车司机的中近景紧接着摄影师的中近景,后者转过头来,朝着汽车的后部瞟了一眼。录音师的中近景,他坐在后排,正在看一张报纸。接着是阿格涅什卡的侧面特写,她的头仰靠在座背上,面部朝着阳光,闭着眼睛。城市。汽车驶入华沙的街道。从汽车前窗望出去,是一条大道,两旁都是混凝土建筑物。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的特写,姿势同前,镜头从小型客车的窗口摇向到外景,画面上映现出科学文化宫、市中心的一些租金低廉的住房……一辆有轨电车向我们驶来的全景。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

    镜头从外景回到小型客车,并一直摇跟到汽车消失在画外。小型客车阴暗的车内全景。看到车上全体人员的背部。

    城市。一辆红色的有轨电车在我们眼前掠过,镜头摇摄华沙街道。

    阿格涅什卡的面部特写,她好象睡着了。录音师的侧面特写,他朝她看上一眼,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镜头又从外景摇向小型客车,然后拉成全景,这时小型客车在一条林荫大道上行驶,接着拐弯,在一幢大楼的灰色花岗石墙前停下。

    在国立博物馆前——外景,晴朗的白天

    小型客车的全景。阿格涅什卡下车,跟在她后面下来的是录音师和摄影师;镜头拉摄阿格涅什卡走近博物馆院子前的铁栅栏大门。她停下脚步,把手搁在铁栅栏上。透过近景上的铁栅栏我们着到全景:博物馆的灰色大楼以及大楼前的草坪和花坛。阿格涅什卡的中近景,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一动不动地佇立了一会儿,凝视着大楼。在她旁边的录音师仔细地打量着她,然后推开铁门,走到一旁,让她进去;接着他出画面,让摄影师进去。透过铁栅栏,我们看到阿格涅什卡和摄影师在院子里快步前进。录音师跑着赶上他们。

    博物馆——内景,晴朗的白天

    博物馆大庁的全景。近景是一座宽阔的大理石楼梯。

    背景上是一些陈列室。阿格涅什卡、摄影师和录音师在远处的进口处出现,博物馆女职员在一旁陪着。他们走向大庁中央,走近我们……

    阿格涅什卡:我们是电视台的……

    女职员:知道,知道,馆长通知过我,说你们要来参观,他叫我接待你们一下。不过,今天是星期一,是博物馆休息的日子,所以灯不多,厅内不够明亮。嗳,我想,能不能请教一下,你们在拍哪一类体裁的影片?

    她边说边上楼,当她回过身来时,看见阿格涅什卡没有跟她上搂,也没奋搭理她,相反却继续走向大厅中央,并在一座雕像前面停了下来。

    女职员:馆长对我说他对你们拍电影很感兴趣。

    阿格涅什卡迅速登上楼梯,走过女职员面前就象没有看见她似地径自上去。阿格涅什卡在吃苹果。

    女职员:您有没有电影剧本?

    阿格涅什卡:有。

    女职员:啊!我真想要一本。

    阿格涅什卡:好,我回头给您一本。

    她登上大理石的大楼梯,转过身来请另外两个人上楼。接着,镜头跟摄她走上左边小楼梯的全景。

    女职员:(赶到她跟前)走这儿。

    博物馆一陈列室的全景。画面上映出女职员在门口,请其他几个人进去。阿格涅什卡快步走过。在她转身时,我们在前景上看见她的脸部侧面。镜头稍移,另外两个人赶上她,并迅速穿过这间陈列室。镜头推移到挂在墙上的一幅幅画。女职员进入下一间陈列室。阿格涅什卡赶上女职员,她还在吃苹果。她们俩迅速地朝我们走来,镜头拉摄成双人半身中景。我们看到女职员的嘴唇在动,她在对阿格涅什卡说话。阿格涅什卡没有反应。摄影师远远地跟在她们后边。镜头再摄他们都进入下一间陈列室的全景,并跟着他们推移。阿格涅什卡不耐烦地转过头来,并用力地打手势召唤落在后面的录音师。他跑步赶上了她。镜头摇向挂在墙上的一幅幅画。一条走廊的全景,我们看见他们全在走廊尽头快速前进,然后转向我们。他们走近镜头,摄入中近景,接着,他们再进入另一间陈列室,我们看到他们在大步前进的背影,阿格涅什卡走在最前面。画面映出司机拿着小聚光灯,跑着跟随他们。片头字幕和音乐止。录音师第一个走到存放不展出的艺术品的储藏室门前,他打开门,走进去。阿格涅什卡跟着进去。我们看到一条阴暗的走廊。

    阿格涅什卡:(低声地)在我参观的时候,您尽量想办法缠住她。

    录音师:这包在我身上,小姐。

    阿格涅什卡:(对刚跟上来的女职员说)那儿有什么?

    女职员:喔,我想您不会感兴趣的,小姐。那都是我们收藏的军事艺术品。

    他们在走廊里行走。

    阿格涅什卡:是战前的?

    女职员:不,是二十年前的,只有我们博物馆才收购艺术品。除了我们还有谁会收购呢?大学生之家会吗?文化宫会吗?……

    阿格涅什卡:(停下,朝走廊的尽头看着)这些军事艺术品你们展出过吗?

    女职员:当然展出过。您没有参观过吗?

    阿格涅什卡:没有,那时可能我还太小。我是一九五二年生的。

    她继续朝前走。

    女职员:(在她后面追赶)您往哪儿走?请原谅,小姐,那儿没有什么可看的!

    阿格涅什卡已经走到一扇铁栅栏门前,天花板上的灯发出强烈的光线。在门后面的阴影处,可以看到有一组工人塑像。

    女职员:您找不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的,还是别看这些好。

    阿格涅什卡:我就看一眼,行吗?

    女职员:可您想找些什么呢?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阿格涅什卡设法开门。录音师走近女职员。

    录音师:我来讲给您听,太太……(把她拉到一旁)

    阿格涅什卡把门开得很大,然后向摄影师和司机打了个手势,接着他们两人就急忙进去。在走廊尽头,录音师和女职员慢慢地走眷。录音师在滔滔不绝地说话(说话声)。镜头又回向阿格涅什卡。她从夹克衫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向纸上看了一眼,然后用捜索的目光环视自己的周围。

    画面上响起一首五十年代大合唱的歌声,它的第一句是:“热爱波兰大地的人们。”

    在走廊两边的铁丝网后面是一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雕像。透过铁丝网拍摄的阿格涅什卡显得忧虑不安的特写:她引颈向前,想细视一番,她的目光落在一座座雕像上,游移不定。镜头不时地回到阿格涅什卡的特写,并通过反转镜头,映出一组雕像:几个光着膀子、穿着工作裤和戴着安全帽的男人,一个举着手的社会活动分子,一个穿着外套和打着领带的大人物,一个女工,一个讲演者……

    欢呼声,叫喊“万岁!”的呼声。阿格涅什卡微笑着,露出一种看得出神的目光。镜头闪向一组雕像:一些年轻人,昂首挺胸,手挽着手,做出胜利前进的姿态……从铁丝网后面看到阿格涅什卡好象突然十分忧虑不安。汽车司机在她后面测试小聚光灯的亮度。镜头反过来仰摄一座雕像:一位演讲者,张着口……

    歌声止。判格涅什卡重新査阅她手上的纸,好象心绪凌乱得很、接着用坚定的步伐走到一扇铁栅栏门前:她一面不时地把目光投向走廊尽头,一面用一枚发夹开门。镜头闪向走廊,录音师仍在那儿陪着女职员。阿格涅什卡悄悄地溜进门去。镜头向下摇,对准她的一只手,手里拿着一张编号卡,它是拴在一座卧倒在地上的雕像上的物品登录卡片;在画面上我们只能看到雕像肩膀的一部分。镜头闪向雕像头部的整个侧面。阿格涅什卡的中近景,她不安地看了看走廊。

    阿格涅什卜:(蹲着身子,低声地说,半开着门)您看,光浅够不够亮?

    摄影师:我看可能够了,只要稍微把这玩意儿抬高一点……然后我们只要把摄影机固定下来就可以了……

    阿格涅什卡:(不耐烦和生气的动作)干吗要把它固定下来?!把摄影机给我!

    他把摄影机递给她。我们从阿格涅什卡的背后看到她开始拍摄卧倒在地上的雕像。镜头闪向摄影师。阿格涅什卡的正面中景,她站着,把一只脚跨过巨大的雕像(我们在前景中看到雕像的头部),紧靠雕像的大腿上部,全神贯注地拍摄雕像的面部。

    摄影师:(钦佩地)真有您的!

    镜头又回到阿格涅什卡身上,她两腿跨着雕像,身子时而前倾,时而后仰,双手拿着笨重的摄影机。我们从俯摄的镜头中看到雕像的脸部。镜头推摄拴在雕像颈部的登录卡上的号码。阿格涅什卡的中景,前景是雕像头部,她在头后面,接着是她的侧面形象。阿格涅什卡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将摄影机移近雕像脸部,她深深地吸一口气。筋疲力尽地把摄影机还给摄影师。她重新跨过雕像,走出这个小间,那两个人已经走到门口,她迅速赶上去。他们走出门,阿格涅什卡把门关上,这时博物馆女职员走到她跟前。

    阿格涅什卡:(微笑着)我很喜欢这座雕像。

    女职员:(特写镜头)这是个鉴赏力问题。我想请问一下,这座雕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反正我没发现它有什么好的地方。我看我们这儿有些作品比这好得多。

    阿格涅什卡:我不知道……我发现这儿有些东西……(微笑)。我能不能拍?这会给您添麻烦吗?

    女职员:在这儿拍?(恼火地)不行,小姐,别想在这儿拍!而且,馆长先生是不让人家进入这个屋子的。

    她走向镜头,出画面。阿格涅什卡跟在后面。镜头停留在门上。

    放映室——内景,白天

    一个半明半暗的小厅,通过半开的门,从走廊上照进来一道微弱的光。地上有几只放影片的圆盒,几本杂志。阿格涅什卡的中景,她倒在桌边的扶手椅上,睡着了。女剪辑员托着一个盘子走进来,关上门,把盘子放在桌上,开亮台灯。

    女剪辑员:(向对讲机)劳驾!请把片子装上吧。你们听到没有?(揿按钮)喂,你们听到没有?

    画外音:听到,听到。我们听到了。我们准备好了。

    阿格涅什卡的中景,俯摄,她似乎仍然在睡觉。我们看到她的旁边放着一个盘子,盘上有一杯茶和几片面包。反转镜头拍摄女剪辑员。她用一种责备的眼光看阿格涅什卡,镜头回到阿格涅什卡身上,她突然醒来,被灯光照得眼花缭乱。

    阿格涅什卡:什么事?

    女剪辑员:您好,小姐。我看我应该要求领导给您定一个房间。为了给您睡觉,即使在城里最好的旅馆中定一个房间也比租一间放映室便宜。

    阿格涅什卡:(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您好!

    女剪辑员:您好。您向我要的那个泥水匠的资料,凡是有的,我差不多全都带来了。

    阿格涅什卡:(重新坐下)为卄么说“差不多”?

    女剪辑员:因为这差不多都是二十年前的资料,我没法全部掌握,也没法全部记清。不过我想有这些也够了。

    阿格涅什卡:好。我准备好了。

    女剪辑员:您就坐在那里还是坐到我旁边来?

    阿格涅什卡:走到女剪辑员旁边坐下,把台灯灯罩拉低一些,拿出一支香烟。

    女剪辑员:我很怀疑。您是不是能找到几个用得着的镜头(把盘子推向阿格涅什卡,并开房间灯)。我感到这些镜头都没有激动人心的东西。我猜想您拍这个题材是为了拿张毕业文凭,对吗?

    阿格涅什卡:(点着烟)对。您认为这个题材没有意义,是吗?

    女剪辑员:小姐,我不是谈“认为”来的。我是来把影片接起来的。您在学校里拍过什么?

    阿格涅什卡:(喝一口茶)一些短片。

    女剪辑员:当然。一些短片。是根据佐尔塔扎尔的著作改编的,对吗?(递給阿格涅什卡一只烟灰缸)要不,那您就是搞过一个自选的题材……

    阿格涅什卡:(伸出手,自我介绍)阿格涅什卡。

    女剪辑员:认识您很高兴。那么,您究竟拍过什么?

    阿格涅什卡:什么都拍过一点。

    女剪辑员:我明白了。一些实地拍摄的影片,那种类似把摄影机藏在门房间角落里偷拍的影片。这种影片电视台的人很喜欢,不过可惜电视观众不那么喜欢。

    她查阅影片资料。阿格涅什卡在吃一片面包。

    女剪辑员:不过要是您的专业就是拍摄这种影片,那么您就不必为您的前途操心了。(向对讲机)先生们,要是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那就请你们放吧。

    灯光熄灭。

    女剪辑员:我们从哪儿开始啊?噢,对了。我忘了。从那个侧影开始。从比尔库特的侧影开始。说真的,您认识他吗?

    背景上是一张银幕,上面开始映出黑白影片。近景是阿格涅什卡的颈背。暗淡的长夜灯光。

    阿格涅什卡: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他。我只见过他的塑像。

    两个妇女的双人中近景。

    女剪辑员:您本来可以选一个拍起来比他更合适的人。其实,您为什么要选拍他,选拍这个比尔库特?

    阿格涅什卡: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的不幸。

    在银幕上,我们看到一位拿着摄影机的摄影师。接着是一些在泥泞中艰难地走动着的腿和长统靴。近景,阿格涅什卡和女剪辑员的部分身体被框入画面前景。

    女剪辑员:要是您看到您感兴趣的东西,请马上告诉我。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阿格涅什卡:好,我尽量这样做。

    银幕上放映着电影。我们看到工人们排着一行长队站在一个木棚前。泥浆、水坑。背景上有几辆翻斗车,一些脚手架……

    女剪辑员:所有这些镜头都是从一部从来没有上映过的影片里抽出来的。这部影片没有上映是因为技术上有问题,这您也可以看得出来。

    我们看到她们两人的中近景。阿格涅什卡拿出一包香烟。

    阿格涅什卡:(看香烟纸盒上的字)等一等,这部电影的名字叫《一个城市的诞生》,是吗?

    女剪辑员:是的,您说对了。这是布尔斯基的处女作。这也许就是他的毕业作品了。

    阿格涅什卡拿起一支钢笔,在香烟纸盒上某些字下划了几道着重线。

    女剪辑员:我一点也没有动过剪刀!请注意!我记得现在马上要来的那个片段里,您可以看到比尔库特了!

    银幕上映出黑白片。泥浆。长统靴。镜头向上摇向一个工人的脸部(我们马上会明白这就是维泰克),接着拍摄一排工人的远景。

    女剪辑员:(对着她)我记得接下来就是他了,是他!(微笑)就是他。比尔库特。

    镜头回到黑白片。比尔库特跟其他工人站在一起排队。起先,他的脸我们只看到一部分,接着看清全部轮廓,中近景。在他的安全帽上有点雪花。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的特写,她抽着烟。

    〔黑白片〕

    工人们在木棚前排队,木棚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招工处”。换镜头:比尔库特,脸部稍带着尴尬和腼腆的笑容,他回答着问题。

    比尔库特:比尔库特。

    画外音:叫什么名字?

    比尔库特:马泰岛什。

    画外音:籍贯?

    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在放映室的特写。她关上自己面前的台灯。她的脸消失在昏暗中。

    比尔库特:我是从乡下来的。从莱特赫来的。克拉科夫附近的一个村庄。

    画外音:您的父母呢?

    比尔库特:他们还住在那儿。

    画外音:您父亲是干什么的?

    比尔库特:他是种地的。

    画外音:他有许多土地,对吗?

    比尔库特:(微笑)不,很少。

    画外音:那么您在这以前做过什么呢?您干过活吗?

    比尔库特:象我父亲一样,种过地。

    画外音:就是说您什么也不会干罗?

    比尔库特:会。为什么不会?

    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她全神贯注地看着。

    比尔库特:(在画外)我会种地。

    一排木板房的全景。镜头随着一群群工人摇到有轨电车。有些工人向一辆挤得满满的电车赶过来,他们登上车门口的踏脚板。切换画面。一辆推土机发着隆隆的马达声朝镜头驶来。我们看到推土机翻起来的泥土。接着银幕上布满了一棵小果树的树枝。镜头回到驶向果树的推土机,它把树连根压倒,拖走。画面上是别的树的树枝。在推土机经过的地方,一切都被摧毁。镜头把一张陷在土里、沾满污迹的纸框入画面。切换画面。

    一辆卡车开到一台陷入泥里的混凝土搅拌机前刹住。两个工人使劲用铲子撬后轮。轮子在原地打滑。镜头拉摄一长列被阻塞在路上的卡车和混凝土搅拌机。一辆推土机在牵引搅拌机。切换画面。

    我们看到一长列手提饭盒的工人的背影。远处,一辆工地流动炊事车。一个穿着雨衣、戴着帽子的男人(我们继续往下看就会知道这是党支部书记约德拉)与一个工人(维泰克)在争论。看来那工人正在动火,他把饭盒扔在泥浆里。穿雨衣的男人勃然大怒,暴跳如雷。镜头突然离开他们,好象翻倒似的,乱摄一长列在画面上七歪八倒和模糊不清的工人。镜头的位置恢复正常,对准一个男人,他朝着刚才我们看到的两个人奔过来,捡起饭盒。他走近前景,我们一看就认出他是比尔库特。他把自己的饭盒和维泰克的饭盒都盛满,笑眯眯地把饭盒递给维泰克。模糊的画面。镜头把比尔库特拿着两只盆子的双手框入画面,每只盒子里有一条小鱼,然后向上摇,再摄他的脸部。他仍然向维泰克微笑着。后者火冒三丈,把比尔库特头上戴的那顶安全帽猛地向下一摁。

    阿格涅什卡:(画外音)怎么回事?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女剪辑员:(画外音)我看这是因为电的缘故。

    阿格涅什卡:(画外音)可这已经很好了,有鱼。

    女剪辑员:(画外音)要是您一顿午饭只有一条鱼,而且又是一条烂鱼,那您就会感到不太好了。

    阿格涅什卡:(画外音)对……我明白了。

    穿雨衣的男人出现了。远处,在比尔库特侧面特写的后面,我们看到驶来一辆吉普车。吉普车停下。所有的工人都冲向汽车,紧紧地把车围住。在一片嘈杂声中,他们把饭盒伸向刚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把他挤来挤去,把鱼扔在他的头上。镜头围着他们转摄。在工人们的嘲笑和讥讽声中,这个人仓皇逃跑,我们着到他一交跌在泥浆里,又重新爬起来,奔着穿过田野。在维泰克旁边的比尔库特笑着。

    (黑白片完)

    〔回到放映室〕

    在银幕上,我们又看到上一个画面里的那个人朝镜头奔过来。随着他越奔越近,他的两只手也越来越大,最后把画面完全遮没。阿格涅什卡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放在桌前的另外一只扶手椅上坐下。

    阿格涅什卡:我真没想到布尔斯基会拍这类影片。

    女剪辑员:可惜时间不长。我还有另外一个片段,可能您会感兴趣。(阿格涅什卡回到她原来的座位上)是从布尔斯基拍的另一部影片里选出来的,片名叫《他们在为我们造福》。当然,我只给您选了一些有关比尔库特的场景。再说,电影的其他部分也根本没什么意义。(向对讲机)要是你们准备好了,就放第二个片段吧。

    画外音:好的。这就放。

    〔黑白片〕

    银幕上一行大字标题《他们在为我们造福》

    片头字幕:

    编导 耶雷·布尔斯基

    摄影 耶雷·布尔斯基

    莱奥纳尔德·扎亚奇科夫斯基

    剪辑 哈莉娜·库比科夫娜

    制片主任 巴尔巴拉·佩茨

    助理导演 安杰·瓦依达(注1)

    一个经过装饰的大厅全景:贝鲁特主席的大照片,波兰国旗,护墙的壁板上写着几个很大的阿拉伯数目字:1950。

    画外音:在华沙工科学校这个布置得十分漂亮的大厅里正在举行庆祝元旦的舞会,所有为国家作出巨大贡献的人欢聚一堂……

    镜头对着一对对舞伴从上面往下推(一直是俯摄)。我们看到马泰乌什·比尔库特跟穿着波兰青年联盟制服的汉卡在一起。双人中近景。

    画外音:……有党和政府的领导人,劳动英雄,以及优秀的农业劳动者,教师和学者。让我们特别来介绍一下其中的一位:马泰乌什·比尔库特,新兴城市诺瓦胡塔的突击手。

    比尔库特和汉卡抬头看时针指着午夜十二点的大时钟。他们接吻(歌声)。换镜头:全景,一个有几幢茅屋的村庄,接着是一个农民老大娘和一个正在喂鸡的女孩。皱纹满面的老大娘脸部特写。农村风光全景。我们看到比尔库特朝我们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他回头看了一眼,走过去,神态安详。

    画外音:马泰乌什·比尔库特出生在克拉科夫市郊的一个穷村子里。他跟成千上万的其他人一样,投入了一场争取美好未来的战斗。(歌声)

    有一列货车停着的车站全景,志愿建设诺瓦胡塔市的许多青年人登上货车。他们从车厢里挥手致意,脸带笑容。其中有个人拿着一架手风琴。月台全景,我们看到月台上有不少观看的人和一个军乐队。镜头回到挂着波兰青年联盟盟徽的车厢上。比尔库特登上车厢,消失在旅客当中,接着又重新出现,他显得十分高兴,心情激动得两眼炯炯发光。月台上的人群挥手致意。换镜头:两旁小屋林立的一条道路。路的两边各有两根柱子横架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诺瓦胡塔市”。

    画外音:(五十年代的一首“波兰青年联盟”合唱歌曲作音响背景)现在,人们正在克拉科夫市的大门口兴建一个诺瓦胡塔大型联合工厂和一座十万人的城市,它的名字也将叫诺瓦胡塔。城市的模型(俯摄),其中有带有圆柱的古典式建筑物:这是波兰建筑中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时期的作品。接着,镜头推向放在地上的一块长木牌,一个女工正跪着上油漆。木牌上写着:“兴建诺瓦明塔联合厂的第一个工人于1950年4月1日在此处破土动工”。

    画外音:每天有几百个工人从各地来到这里。在参加这项伟大工程的人员中间,我们肯定可以找到不少波兰青年联盟的志愿人员。

    一队工人以有节奏的步伐在一条大道上前进(歌声)。接着镜头跟着队伍一起移动,拍摄一个工地的全景。我们看到工人们在工地上做上方作业。一个农民的背影,他戴着一顶黑帽子,拄着手杖,站在自己的果园里看着这些工人。一架起重机的吊斗升到小屋和花园的上空。镜头闪向一条正在建筑的公路。

    画外音:随着工程的进展,志愿人员的人数也日益增加;联合工厂的领导关心工人的生活和娱乐,为他们专门安排了一些房屋,供他们下班后在那里休息、阅读或讨论。

    镜头随着几个拿着包袱的工人进入工人宿舍。他们站住,看了一会儿,对宿舍作一番实地观察。镜头推向另一间宿舍,并把几个躺在双层床上的工人框入画面。镜头先向下,然后向上摇摄到比尔库特。他躺在床上阅读马卡连柯的著作。

    画外音:这就是马泰乌什·比尔库特。跟其他志愿人员一样,我们的英雄们就是在这个新开辟的巨大的工地上开始学习建筑手艺的。

    工地。工人们在砌砖。在他们中间,有一个“为波兰服务”大队的志愿工,中近景;接着是比尔库特的仰摄镜头,他在墙上校正砌好的砖。

    画外音:在象扎姆斯基这样的一些熟练工人和优秀工作者的亲切督促下,马泰乌什·比尔库特开始学习泥工这个艰难而绝妙的手艺。

    一间教室。我们看到一个老工人,接着另一个老工人来在桌前,他正在练习本上写着一个一个很大的字母。教室的全景——一个男人在黑板上做一道算术题。他手执粉笔,困难地写着,显得迟疑不决。比尔库特,面朝着我们,半张着嘴,全神贯注地象一个好学生那样在听课。

    画外音:为了配得上诺瓦胡塔的建设者这个光柴称号,光会使用一双手是不够的。还必须会使用头脑。因此,人们给这些年轻的志愿工提如了继续学习的机会,而马泰乌什·比尔库特就充分利用了这一机会。

    健身房。汉卡穿着黑色运动衫,在别的姑娘和体操教师面前作高低杠锻炼。我们从侧面看到她准备做规定动作。她犹豫一下,把头往肩膀上一擦,接着纵身跳起,一跃落地,举起双臂,喜气洋洋地朝我们看着。

    画外音:他在工地的体育俱乐部里遇到了他未来的妻子。诸位一定认识汉卡·托姆契克,因为你们在新闻纪录片里经常看到她。她曾经是诺瓦胡塔市体育俱乐部里年轻的明星。她的学业就是在那里完成的。劳动和生活,她也是在那里学会的。(歌声)

    我们看到汉卡在一辆卡车里;她递给工人们饮料和三明治。其中有两个工人坐在一堵矮墙上吃着。卡车前排着长队。镜头推摄,前景是一片麦田,接着是一些正在建造的大楼和脚手架。

    画外音:克拉科夫市大门口的面貌变了祥。几年前,人们在那儿只能看到一片荒地,可是今天人们看到诺瓦胡塔联合工厂正在那儿耸立起来,它是六年计划里要创建的眹合企业中最大的一个。

    某工地。一批领导人视察诺瓦胡塔。其中有贝鲁特主席。他们朝我们走来(当时的新闻片)。工人们围拢来,向他们致意。贝鲁特跟一个年轻工人说话,接着我们看到汉卡,她穿着工作服,把电焊工用的防护眼镜翻到扎着头巾的前额上。她微笑着对贝鲁特(在画外)说活。

    画外音:贝鲁特主席的访问对于全体劳动者来说是一个伟大的节日。在一片欢呼和掌声中,贝鲁特主席在工地上绕场一周,跟工人们提手,交谈。优秀女工汉卡·托姆契克对主席说:“我们都干劲十足。”

    镜头回到贝鲁特(当时的新闻片),他向汉卡(画面上看到她的背影)微笑。镜头又回到工地全景:群众集会,贝鲁待向工人们讲话(当时的新闻片)。

    画外音:就在这个时期,马泰乌什·比尔库特决定接受其他泥工同志们提出的大胆挑战:一天砌三万块砖。要完成这一指标,必领要有完善的组织工作和班组集体劳动的配合。以下这些画面也证明了这一点。

    仰摄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米耶奇尼科夫斯基木工组通过集体努力把生产率提高了百分之二百二十四。”比尔库特穿着运动衫,在另外两个工人的陪同下,穿过工地,朝着一堵正在建筑的墙走去。在银幕上映出一块挂在脚手架上的标语牌部分板面:“……帝国主义者……生产计划。”在标语牌四周的人准备现场观看这个班组劳动。工人们登上墙。画面上看到人群。比尔库特面带笑容,开始砌砖,镜头把许多砖框入画面。

    画外音:一群参观的人聚在一起评论这种集体作业。脸部都显得十分紧张。他们应了战,会赢吗?他们赢了!一天砌了三万零五百零九块砖!

    镜头回到比尔库特身上,他仍旧带着笑容,向参观的人瞧了一眼。工地上出现一批领导人。参观的人笑和鼓掌。在人群中我们看到汉卡,兴高采烈,心情激动。

    画外音:这就是当代的英雄。人们向他献花,人们向他欢呼,人们同他拥抱。

    比尔库特在台上与一位领导人握手。这位领导人刚给他颁发了一枚勋章。

    画外音:这是马泰乌什·比尔库特走向光荣的第一个阶段。同志们了解他的才干,都很信任他,推选他为出席建筑会议的代表,后来他又被推选为出席全国优秀工作者会议的代表。

    某大会堂的全景。比尔库特面带笑容,正在台上发表演说。他面前放着一束石竹花。全体与会者起立,鼓掌。再摄大会堂的全景,背景是照得通亮的演讲台,挂着旗帜和贝鲁特主席的照片。在台的上面是波兰国徽。

    画外音:象比尔库特这样形象高大的人自然会激起许多艺术家的灵感。一个用大理石雕刻的、将体现我国泥工的英雄主义的雕像就此诞生了。

    我们看到雕像的一部分:一只往下放的手,手掌向上。镜头摇摄雕像的手臂和髋部,接着是在雕像旁边的雕塑家,最后是比尔库特,他在屋子的尽头,在一扇落地长窗前面,摆着姿势,窗外是一个鲜花盛开的花园。雕像的手朝前伸着,伸到银幕中央。比尔库特抬头看着雕像:从反转镜头拍摄雕像的脸部,然后镜头回到比尔库特的表示赞叹的目光上。

    俯摄雕塑室全景。雕塑家在转动巨大的雕像。比尔库特好象在对雕像的发型提意见。雕像在旋转:转到它的目光对着我们时停下。

    画外音:第二次全国造型艺术展览会在华沙艺术品陈列馆举行。展览会的开冪式由马泰乌什·比尔库特主持,他的大理石雕像在这次展览中最引人注目。所以比尔库特可以骄傲地说;“我们对波兰艺术的大革命作出了贡献:这些劳动英雄确实是这场革命的动力、灵感和艺术素材。通过他们,波兰人民的形象出现在我国艺术家的画布上。

    一群观众来到陈列馆的大门前。在陈列馆里,我们看到比尔库特穿着外衣,打着领带,他在自己的雕像下放了些鲜花以后,就登上一座铺着地毯的宽大的褛梯,他的后面跟着一批领导人。他们在参观一些陈列室。镜头摇向一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画幅(在一个工地上劳动的工人们,一组侦察兵)。

    画外音:请你们把这些作品与资本主义西方颓废堕落的艺术比较一下。

    镜头突然闪向比尔库特的眼睛,他在几幅超现实主义派或抽象派的绘画和雕塑(达利、摩尔等的作品)面前露出困惑的神情。鸟瞰正在建设中的诺瓦胡塔市全景。镜头摇摄,使我们看到城市全景。巨大的横幅:“我们大家一起建设社会主义”。歌声:“这是‘诺瓦胡塔’(注2)之歌,它唱的是诺瓦胡塔,它是那么纯朴,那么优美,它象冶金厂一样新颖。”游行队伍,民间舞蹈。画面上出视另一条由人们举着的横幅:“诺瓦胡塔”。比尔库特在观礼台上。他微笑着向什么人颔首致意。歌声:“我们盖起了一幢又一幢新楼房,啊!华沙。”

    接着画面上出现贝鲁特主席,他也在微笑。镜头回到街上的游行队伍。游行群众举着贝鲁特、斯大林等的肖像。运动员的队伍,接着是巨型木偶队伍。我们又看到比尔库特,可这次是在观众中间,汉卡在他的身旁。他们在笑着。他们四周的人群兴高采烈。

    画外音:比尔库特在这个队伍中,向皮雅斯特王朝时代古老的克拉科夫城旁这个年轻的姐妹城市诺瓦胡塔致敬。(歌声:“小伙子和姑娘们翻山越岭,他们年轻,勇敢,大胆前进……!”)在游行队伍中,有一个使大家看了非常好笑的节目:杜鲁门杂技团。这是杜鲁门先生和他的朋友们——一些反动的害人虫:扮成一对年轻夫妇的艾森豪威尔和阿登纳,乔装改扮成歌剧里的卡门的弗朗哥,巴比·格雷斯。他们的后面是被从朝鲜赶出来的麦克阿瑟将军。

    我们看到银幕上映出一幅画,画上有个工人一手拿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我们要和平”的字样,一手拍着桌子,桌子的周围是一些帝国主义者(奇形怪状的侧影)。一张报纸,上面有着同样的画。接着我们看到汉卡登上一辆汽车,她在人群中间。她向人们散发报纸。大标题:“一切热爱自己国家的人都希望他的国家繁荣……”

    画外音:几百只手伸向当地出版的报纸。这些手象征着人民波兰给成千上万个公民学习文化的机会。

    以各个公寓化宅里的家庭生活场面替旁白作图解。歌声:“这是‘诺瓦胡塔’之歌……!”一扇门开了,接着又是另一扇,我们看到一套空的公寓房间。比尔库特和手里拿着一束鲜花的汉卡出现在门槛上。

    画外音:盼望很久的日子终于来到了,马泰乌什·比尔库特和汉卡·比尔库特第一次走进他们的住房,它与其他住房一样,是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建造起来的。

    比尔库特和汉卡进入走廊,把门逐一略微打开一点,投射出赞叹的目光,有时微笑着面朝镜头。镜头再从门口拍摄他们在一间充满阳光的空房间里。接着比尔库特高兴地把钥匙交给汉卡(中近景)。他们探首看窗外。镜头摇摄正在兴建的房屋。镜头回到夫妇俩在窗口边(从窗外往里拍摄)。

    画外音:这对年轻夫妇在自己住房里如此激动万分,这是不会使人感到惊奇的。现在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全是他们的劳动成果,他们俩共同的劳动成果。每一幢从平地上耸立起来的房屋都有他们的汗水。

    几百双手举起来鼓掌。大合唱:“我们欢乐的歌声嘹亮(重复),我们的歌声充满青春的激情(重复)……!”

    在一个体育场上正在举行运动会,我们看到汉卡在运动场上与几百名青年女运动员一起做着有节奏的动作。在观看的人群里,比尔库特微笑着,手里拿着一朵石竹花。一个青年递给汉卡一只白鸽。她把它放向天空。接着放出许多气球。用几种文字写着“和平”两字的一些横幅,贝鲁特和斯大林的肖像,一只用单线条勾划出来的鸽子,许多旗子。

    黑片。

    (黑白片完)

    放映室——内景,白天

    我们重新看到阿格涅什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静止不动,交叉着双臂,疑视银幕(在画外)。女剪辑员开亮灯。

    阿格涅什卡:就是这些吗?

    女剪辑员:对,就是这些。

    阿格涅什卡站起身来,拿着几只装片子的圆盒,走出去。

    阿格涅什卡:(画外音)请你们把这些片子放给我看一看,好吗?

    她又回到放映室。

    女剪辑员:除了一个小小的片段之外,我在新闻片里找到的资料就是这些了。

    阿格涅什卡:(向对讲机)先生们,你们准备好了,就请放吧!谢谢。

    画外音:好的。

    阿格涅什卡:可惜没有声有,因为这片子从来没有用过。(挖苦地)然是由于技术原因罗!(向对讲机)放吧。

    画外音:这就放。

    女剪辑员和阿格涅什卡得意地微笑,她们将目光投向银幕。她们的脸隐没在黑暗中。换镜头:银幕上放映黑白片。

    〔黑白片〕

    在一幢正在建造的大楼前的脚手架上,我们看到四幅突击手的巨幅肖像,它们占去了大楼正面的一半面积。在肖像上面是一块标语牌,写着:“我们大家一起建设社会主义”。镜头从街道开始仰摄,将第一幅肖像“布罗尼胡拉夫·斯卢萨尔斯基超额完成指标175%”框入画面,然后镜头顺序摇向以下几幅肖像:“马泰乌什·比尔厍特超额完成指标323%,莱翁·瓦特罗比亚克超额完成指标284%。”镜头回到比尔库特的肖像,肖像开始前后晃动;我们看到它慢慢地降到地上,放在另外一幅肖像旁边,而那幅原来放在地上的肖像立刻被提上去,填补那个空档。撑满了整个银幕的比尔库特的肖像,因摄影时摄影机贴得太近而变了形,它在我们面前移动,最后完全消失。此时我们在近景上看到几只手,然后是整整一个班组的人把标语牌扛在肩上抬走。镜头同到肖像上,“比尔库特”的字样撑满整个银幕,接着镜头(变形镜头)重新移到比尔库特的脸部。空白牵引片。

    黑片。

    (黑白片完)

    〔回到放映室〕

    镜头回到阿格涅什卡和女剪辑员(从背后拍摄)。

    阿格涅什卡:那么后来情况如何,您知道吗?

    女剪辑员:(站起来)不知道。我的工作是剪片和接片。我对那些风云人物的生活不感兴趣。(向对讲机)先生们,谢谢。

    在她说话时,阿格涅什卡也站起身来。女剪辑员朝着门口走去。

    阿格涅什卡:(跟着她)那当然,不过您本来是有可能知道他后来的遭遇的。

    女剪辑员:(开门)他以后的遭遇,我猜想您的片子会告诉我们的。

    她走了出去,留下阿格涅什卡一个人,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开着的门前。

    电影厂——外景,晴朗的白天

    阿格涅什卡从电影厂门前的台阶上奔下来,镜头跟着她揺摄,她走向停在院子中央的电视台小型客车。在那里,她停住脚,转头看了一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镜头仍然跟摄,中近景,她向摄影师和录音师那边走去;他们坐在一个窗沿上,窗前是环绕着电影厂厂房的花园。录音师在喝着一小瓶酸牛奶。阿格涅什卡走到他们面前停下。

    阿格涅什卡:(特写)我刚看了《他们在为农们造福》。这部影片挺有意思。莱奥纳尔德光生,您大概知道这部片子吧?

    摄影师:怎么!我是这部片子的摄影。当然知道。

    我们从正面看到他(稍向后仰摄)。阿格涅什卡的背部被框入画面前景。

    阿格涅什卡:导演是布尔斯基!

    摄影师:对,对,是他。当时因为他身边人手不足,所以片子是他亲自剪辑的。我不知道我还能告诉您些什么。啊,对!我想起来了,这部影片还得了奖。(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另外,这部影片相当老了。大概有二十四年了。您说说有多老了!

    他站起身来,出画外。镜头停留在录音师身上,中近景,沉思的神态,接着,镜头又回向阿格涅什卡。

    阿格涅什卡:我很想见见他。

    录音师:(站起来,走近她)这倒是个好主意,亲爱的阿格涅什卡!(微笑着)我知道布尔斯基非常喜欢年轻姑娘。

    阿格涅什卡咬紧牙关、怒不可遏的脸。她做了一个强烈的动作。镜头立即回向录音师,俯摄,他突然坐下,揉着自己的胫骨。

    阿格涅什卡:(特写)你知道不知道,他是否在华沙?

    录音师:(仍然揉着腿,阿格涅什卡的胳膊被框入画面前景)什么?……他今天要回国来了。他参加了一个电影节。(揉着腿呼痛)哎哟!我有好几个同事可能要去机场接他。

    阿格涅什卡:(微笑着)好吧,谢谢你。我喜欢那些能告拆我消息的人。

    她转过头。在花园尽头,小型客车的后面,我们看到摄影师躺在一张长凳上。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她神色不安。镜头回到花园的全景。阿格涅什卡的背影被框入画面。她走近摄影师。我们看到她站着,一条腿蹬在长凳上,面对着被框入画面前景的摄影师。

    阿格涅什卡:怎么啦,莱奥纳尔德先生?您好象有心事。

    摄影师:(镜头对着他俯摄)对,是的。我心里很烦恼。事情总是那么不顺利。您知道吗,我是很想继续再干点事儿的。可我预感到这或许是我最后的一部片子了。要知道,我还向部里递交了一份书面请求。我请求他们批准我继续搞我这一行。我很不安,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们甚至没有给我答复……

    录音师:(画外音)你们准备走吗?

    阿格涅什卡:他们会给您答复的,莱奥纳尔德。走,我们走吧。

    她向他伸出手,扶他站起来。他出画面片刻,按着他的背影又进入画面。阿格涅什卡的手楼着他的脖子。我们看到他们走到小型客车近旁的中景。

    阿格涅什卡:(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不过,别用固定摄影机,嗯?光用手提摄影机……

    摄影师:不用固定摄影机……(以下的话听不清)

    阿格涅什卡:……而且要用大镜头……

    摄影师:(回答的话听不清)

    阿格涅什卡:您看过不少美国影片,对吗?那么。您明白我要说的这个意思吧……

    他们消失在小型客车后面,我们再也听不清他们的讲话。

    机场——外景,晴朗的白天

    机场跑道,远处地平线上有树木。一架飞机即将着陆。阿格涅什卡靠在栏杆上的中近景;她吃着一根棒糖,由于阳光耀眼,她眯缝着眼睛。飞机着陆的全景,轮子滑过水洼。阿格涅什卡在跑道边上走。镜头随着她摇摄,同时摄入机场全景。飞机滑近(摇摄);阿格涅什卡眼睛盯着飞机,从一个栏杆跑到另一个栏杆。现在镜头对着机舱门口出现的布尔斯基。他脸带笑容,穿着白色衣服,手里有一本厚厚的书;他挥手致意,走下舷梯。

    机场——内景,白天

    镜头首先对着站在人群中的阿格涅什卡,然后向下摇摄机场全景。听到扩音器的声音。进口处的一扇门开了。布尔斯基出现。一群新闻记者和摄影记者蜂拥而上,向他提出一连串的问题。有人向他献花。

    新闻记者:艺术大师,见到您,我们非常高兴。是否可以请您谈谈对这次电影节的印象?

    布尔斯基:(微笑着)好吧!看到我们的电影能有卓越的成绩,我非常高兴,不过我没有起什么作用。我只不过是评判委员会的成员。如果我对这一成绩作出过某种程度的贡献,那我感到十分幸福。不过(指了指站在他后面的一些人),一切功劳应属于摄制组。属于他们……

    机场全景,俯摄,接着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仰摄,她从一个走廊的高处看着布尔斯基。

    记者:那当然,可我想大家都知道我国电影之所以能在国外赢得那么多观众的欢迎,这是您的功劳。

    布尔斯基:过奖了,听您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今天所获得的成绩不是我的,而是他们的,因此应该去采访他们。

    记者:我很感谢您。

    布尔斯基:不,不,我……

    他把鲜花递给摄制组的一个成员,后者向在场的群众出示一个小巧的青铜质狮子雕像,摄影记者们立即纷纷拍摄。镜头又对准阿格涅什卡慢摇,她下楼梯,走到大厅里,挤入围着布尔斯基的人群。我们听到一片嘈杂声。布尔斯基在给人签名留念,接着仍然在记者们陪同下,一边继续交谈(声音听不不清),一边走出机场。

    机场停车场——外景,晴朗的白天

    布尔斯基走近自己的小轿车,有个人替他把手提箱放入车后行李箱。一名机上女乘务员走近汽车。

    女乘务员:布尔斯基先生,您把雨衣忘在飞机里了。

    布尔斯基:谢谢(笑)。这是给您的,请收下。(把鲜花递给她)

    阿洛涅什卡走出机场。她看着布尔斯基坐到汽车驾驶盘前。一个妇女走近汽车。

    妇女:听我说,你必须给我签上你的名字,我才能得到批准。我……

    布尔斯基:你瞧,我正忙着。

    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她注视着这一场面,然后镜头回向汽车,汽车四周围着要求签名的人。布尔斯基在签名。

    妇女:这非常紧急,不得到批准,我没法工作。

    布尔斯基:好,拿来,我就签。

    妇女:啊,有个电视台的姑娘想跟你说话。

    阿格涅什卡走近,一动不动地站在车旁(中景,镜头稍向后仰摄)。

    布尔斯基:(厌烦地)可我很遗憾,我没法接见。我没时间,过会儿我就要动身去布拉格。

    妇女:是啊,我知道你买了飞机票了。

    阿格涅什卡在车门附近出现。她的脸部特写,眼晴凝视着布尔斯基。布尔斯基抬头看了看。镜头回向阿格涅什卡,她站在车门口,布尔斯基带着微笑,仔细地打量她。

    布尔斯基:是您要见我吗?我想,您跟大家一样,想了解我这次旅行的经过,以及我对电影节的印象。不过我希望这次不要光是我一个人讲话:我听听您的。

    镜头再对准阿格涅什卡,她把自己的包和雨伞放在汽车后座。然后她一声不响地在布尔斯基的旁边坐下,两眼凝视着他。布尔斯基开动车子。汽车离开机场(大道全景)。

    汽车——内景,晴朗的白天

    阿格涅什卡:(舒适地坐着)这关系到我的毕业文凭。

    布尔斯基:毕业文凭?

    在整个这一场景中,摄影机用交替镜头连续拍摄布尔斯基和阿格涅什卡的中近景。

    阿格涅什卡:一部毕业影片。

    布尔斯基:啊!什么题材?

    阿格涅什卡:是……是一个人的敌事。我已经想了个片名《昙花一现的明星》。美吗,嗯?

    布尔斯基:是体育明星,还是电影明星?

    阿格涅什卡:不,是描写一个优秀工人的生活,把现在跟过去混合在一起写。

    布尔斯基:那么您如何去表现这个工人呢?过去是没有什么优秀工人的。

    阿格涅什卡:啊,我认为,优秀工人就有点象一八六三年的起义者。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想拍这部片子的。

    布尔斯基:是啊。是啊,这非常动人。所以我这个老爷爷就得悠闲地也在火炉旁边,给您回忆我的往事,给您讲当时我们是怎样重建华沙,怎样建设诺瓦胡塔市的。是这样吗?这实在太妙了。

    我们从外面看到汽车进入一条隧道。接着汽车在市中心的一条高速公路上行驶(拉摄)。

    布尔斯基:(画外音)可惜,这不可能,我的孩子。我今天就得动身……

    阿格涅什卡:去布拉格。

    布尔斯基:对!可能要等我回来再谈了。

    阿格涅什卡:不!今天下午您有事吗?

    布尔斯基:怎么?啊!(笑)可是,小姐,我有一大堆事儿要处理。

    画面上见到汽车的外形。静默。

    布尔斯基:(停下车)再见。

    阿格涅什卡:(慢慢地打开车门,一只脚跨出车外)真遗憾。您认识马泰乌什·比尔库特吗?

    希尔斯基:比尔库特?(笑)啊,我当然认识!而且是我的一个非常伟大的发现。来,上车吧,我们就在这儿谈谈。(微笑着)比尔库特,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画面上看到汽车离去。

    布尔斯基的别墅——外景,晴朗的白天

    华沙郊外的住宅区。镜头摇摄汽车全景,汽车开到一幢小屋前停下。阿格涅什卡和布尔斯基先后下车(中近景)。

    布尔斯基:您知道不知道比尔库特后来怎么样?

    阿格涅什卡:(中近景,在镜头前面走过去)不知道,至于他后来怎么样,这不是我的兴趣所在,我感兴趣的是他的过去的历史。(在汽车的挡泥板上坐下)

    布尔斯基:(在花园的铁栅栏门前)他过去的历史……那您一定想到我有一些归档的照片是会对您很有用处的。

    阿格涅什卡:(特写)要是您能答应我使用这些照片,那就好了。

    女仆出现在铁栅栏门后面,她开门,问好。布尔斯基把自己的雨衣递给了她。

    布尔斯基:(对阿烙涅什卡)请进。(他跟着进去)那么您是想拍有真人对话的电影。真实电影,对吗?可这是过去流行的东西。

    他们走进屋子,这是一幢相当豪华的别墅,在内院前有几级台阶,几盏铸铁灯柱。这时,在他们后面的女仆把车后行李箱里的手提箱取出来。

    布尔斯基的别墅——内景,晴朗的白天

    客厅全景:丝绒的扶手椅、钢琴、画幅。阿格涅什卡在门口出现。客厅的陈设非常舒适讲究,有一根根的柱子,有壁炉,有挂在墙上的古代武器。桌子上有一瓶可口可乐和一瓶烈性酒。

    阿格涅什卡:我正好刚看了您拍的一部老片子。

    布尔斯基:哦,是吗?哪一部?我猜想大概是《他们在为我们造福》吧?

    阿格涅什卡:不。是《一个城市的诞生》。

    布尔斯基:啊?

    他们边说边走近(揺摄)落地长窗,我们看到窗外有一个阳台和一个花园。

    阿格涅什卡:(中景)遗憾的是您没把这部片子拍完!

    布尔斯基:不过,告诉我,小姐,您究竟想拍什么,是拍一部关于比尔库特的影片,还是拍一部关于我的影片?

    花园的全景。

    布尔斯基:玛雷夏!

    一个妇女和一个小女孩在草坪上跟一条长毛狗玩耍。她们抬头看。

    布尔斯基:(对阿格涅什卡)到底是您对我的过去感兴趣,还是对比尔库特的过去感兴趣?(他走出去,中近景,走到阳台上)安娜·玛里亚!玛雷夏!玛雷夏!玛雷夏!来,亲爱的,来啊!

    玛雷夏:爸爸!

    布尔斯基笑了起来。他向女孩伸出双臂。她登上阳台的台阶,向他奔去。布尔斯基把她抱在怀里,坐到阳台上的一张扶手椅里。他在一只盆子里拿了一些樱桃给女孩。保姆站在后面看着他们。

    布尔斯基:啊,她忘了她的小狗。这条狗叫什么名字啊?你愿意告诉我吗?(对保姆说)太太在哪儿?

    保姆:太太今天有一场戏要拍。

    布尔斯基: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保姆:要很晚,我想,因为她还要进行后期录音。

    布尔斯基:(心不在焉地)啊,对。(对阿格涅什卡,在画外)要知道,亲爱的同事,一部影片,特别是拍一部纪录片,这不是搞什么文学。我们拍电影不是拍给后代看的。一部影片一拍完就得马上让人看,要不就太晚了。因此要善于选择那种能引起人们兴趣的题材。这是主要的。我想是否今天……

    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她站在阳台门口。她垂下目光,皱起眉头。

    布尔斯基:要知道,我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我在您这种年龄的时候,也迫不及待地想开始拍片。可是在头三年中,我连一部片子也没拍成功。人家认为我的题材太阴暗,后来我终于明白了……

    他把小女孩搂在怀里,吻她。

    阿格涅什卡:(特写)于是您就拍了这部关于比尔库特的影片,是吗?

    布尔斯基把女孩放到地上。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布尔斯基走进客厅(摇摄),脱去上衣。

    布尔斯基:要知道,我并不是非得拍他不可,我当时也可以拍一部关于另一个人的影片。不过那时(在他讲话的时候,阿格涅什卡看着庀园,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只小面包,开始吃起来)优秀工人是非常受欢迎的。那些比我经验丰富的同事对这种题材都感兴趣,而且每当一个优秀工人创造某项纪录的时候,他们都紧紧抓住不放。

    镜头再摄布尔斯基坐在一张长沙发上,中近景,面对着我们。在后面,那女孩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向他做着手势。

    布尔斯基:(转过身来)玛雷夏!玛雷夏!(对阿格涅什卡)于是只好想一点什么东西出来。

    女仆进来。

    布尔斯基:(对女仆)通知我一下,要是太太……啊不,不用了。(对阿格涅什卡)我可以请您喝点什么吗?

    她摇摇头谢绝。

    布尔斯基:(对女仆)谢谢。您没事了。谢谢您。(对阿格涅什卡)而且总得有点什么,于是我就想出一个比尔库特。开始时,我对自己打算拍的东西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镜头闪向正在吃着小面包的阿格涅什卡)是的,开始时,我对事实比对真人更感兴趣。后来,有一天,在诺瓦胡塔,我开始有点懂了。在诺瓦胡塔,我度过了许多时光……

    (闪回)

    木板屋——内景,白天

    木板屋里的一条过道,天花板上的灯照着过道,屋里是工地办公室。一个人影背着光朝我们走来。当他走近时,我们认出这个拿着摄影机的年轻人是布尔斯基。他打开门,走进一间办公室。室内陈设简单:在一张铺着红色台布的桌上有一些卷宗,室内还有一个衣帽架。通过开着的门,我们看到两个男人在隔壁房间里谈话。其中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是支部书记约德拉,他走到门口停住。

    布尔斯基:您好,约德拉同志。

    约德拉:(走进办公室)今天您要拍什么?

    在进行这段对话时,通过交替镜头,他们被分别框入画面。

    布尔斯基:拍新的淋浴设备。

    约德拉:对了。热水随便用,而且免费供应肥皂。

    布尔斯基:香皂?我想是紫罗兰香皂,对吗?要是您还供应洗发液的话,那人们一定会赞声不绝。

    约德拉:有什么事吗?

    两间房间的全景。约德拉转过身来,向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侧了一下头,示意让他出去。

    那个人:(走近约德拉,并给他看一张纸)回头您给我签一下这个。

    约德位:好的。

    那个人走出去,布尔斯基目送他出门。

    布尔斯基:不久就要召开工会代表大会了。您准备向大会介绍点什么?

    约德拉:(走近桌子)这还用得着说吗?(他挥手指向窗外的工地)我们当然要介绍我们所干的一切,我们所建设的一切。

    布尔斯基:可是这不吸引人。

    镜头围着他们转动。

    约德拉:按您的意思,什么才能吸引人?

    布尔斯基:(中近景,约德拉的部分身体被框入画面前景)布尔加茨基!布尔加茨基就能够吸引人!这是一个精采的节目!图波尔!一个小伙子一天砌上一万块砖,这就是我所说的精彩节目。

    约德拉:(略向前俯摄)是啊,同志,可这终究不象我们每天吃面包那么容易,能偶尔有一次就不错了,在平时主要还是要靠有一个好的班组、好的工艺和周密的组织工作。情况就是这样。我可以对您肯定,时间一长……

    布尔斯基:(身子靠着桌子,眼晴凝视着约德拉)两者并不矛盾。我们所需要的就是要找到一个一天能砌三万块砖的小伙子。

    我们看到他们面对面地在桌子的两旁。

    约德拉:呣。嘴上说说,这很容易。您说,同志(走到布尔斯基跟前,抓住他的两只手腕),您只有两只胳臂。难道您以为泥工就与众不同吗?要做到您所说的那样,还得再给他接上两只胳臂。

    他的特写镜头。他气呼呼地转过身去,并重新把隔壁房间的门关上。

    布尔斯基:(对着他)约德拉先生,对于泥工的工作,我一无所知。不过我很想了解一下新的“三人”制是怎么一回事。

    约德拉:(皱着眉)您想了解一下概况,还是具体的细节?

    布尔斯基:概况。

    约德拉:这很简单。原先,泥工只是单独一个人砌砖。而现在他跟另外两个人一起干:一个同他协作,一个当助手。(他走近)这算是回答您的问题了吗?

    布尔斯基:他们三人加在一起一天能砌两万块砖吗?

    约德拉:大概能够。(略有怀疑神色)反正这是人家说的。我没有亲眼见过,不过要是相信报上说的话,那是能办到的。

    镜头再摄两人的中景,约德拉和布尔斯基分别在桌子两边,前者是背影,后者是正面。

    布尔斯基:好,那么就这样吧:给您的泥工配上四个、五个、十个、二十个助手。让全工地的人都替他搬运砖头!……(他把放在桌上的摄影机重新拿起)……而我呢(讥讽地微笑)……就拿摄影机拍。(画面切换)

    布尔斯基的客厅——内景,白天

    布尔斯基:(中近景)就是在那天,在诺瓦胡塔,我才看清楚我应该走的道路。是的,就是在那里……(画面切换)

    在诺瓦胡塔的工地办公室——内景,傍晚

    约德拉的中近景,他手里拿着摄影机,先是仔细地打量,然后用眼睛贴着取景器。环视办公室。镜头慢摇,拍摄他装出拍电影的样子:有几个男人聚集在桌子四周,有的坐着,有的站着。约德拉放下摄影机,两肘撑在桌上,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会儿。他在主持会议。布尔斯基舒适地坐在他旁边的一张扶手椅上,摆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灯光只照着桌子:办公室的其余部分都处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之中。约德拉的脸突然露出喜色。

    约德拉:必须有一个身强力壮的人,一个身子结实的、压不垮的、能在八小时中始终保持劳动节奏的、不知疲劳的人!

    用反转镜头拍摄约德拉的谈话对象。在这一场景中,他们的镜头一个连着一个都是中近景,中间有时插入办公室的全景。

    工长甲:那么谁能有这样的本领呢?阿达莫夫斯基?

    约德拉:为了鼓励起见,我们可以给一些假期。

    工长乙:比如去克雷尼査度假……

    工长丙:或者去杜赫尼基……

    工长丁:我们别冲动,好不好。

    约德拉:而且,还应该从最好的工人中间去选拔一些人去协助他。另外,我甚至认为有必要进行一些试验,但不要走漏风声……

    工长甲:怎么能不走漏风声?大家必然会知道的。

    约德拉:这是可以安排好的。这样,我们先进行精确的时间安排,然后,剩下的就是组织问题了。

    布尔斯基的中近景,他在观察这一场面。

    约德拉:(热情地、紧握双拳)被选中的人应该懂得这是件了不起的、伟大的事!而且(温和地)这说不定会成功。

    宿舍——内景,夜晚

    比尔库特光着膀子,坐在一张桌前。在他的面前有一瓶墨水、两本书、几根排列着的火柴(大概是用来做一道算术题的)。我们看到他的正面形象,他用一支蘸水钢笔慢慢地写着。房间里半明半暗,只有桌子上照着不太亮的灯光。在背景上的过道里,在比尔库特的后面,我们辩认出有三个人影:一个是布尔斯基,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另外是约德拉和一个工长,他们悄悄来到,站在那里。他们面面相觑,十分惊讶。这时,镜头从背面拍摄比尔库特低着头、专心一意地积练习本上写着,中景,接着镜头又从正面拍摄。约德拉蹑手蹑腳地走到他的跟前。俯摄比尔库特,他抬起头来,露出惊讶和略带一点害怕的神色。

    约德拉:您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吗?现在是半夜十二点了,比尔库特。

    我们看到维泰克躺在床铺上,他睁开眼睛,抬起头来。

    维泰克:什么事?(再闭上眼睛,重新入睡)

    约德拉:明天早晨您会起不来的。

    比尔库特:(站起身来,天真地微笑着,中近景)我会准时上班的,先生,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不睡觉。

    布尔斯基赞叹地看着他。(画面切换)

    宿舍——内景,夜晚

    维泰克坐在一张床铺上。比尔库特走到他旁边坐下。

    比尔库特:(激动地)依我看,得要五个人(声音激动)。

    维泰克:在这个工地上,你以为咱们要找五个疯子容易吗?

    比尔库特:(特写)(神情激幼,两眼炯炯有神)咱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维泰克:(怀疑地)这要砌好大一堆砖呢!

    比尔库特:咱们就砌呗!

    维秦克:要砌,咱们当然可以砌!不过,我可不愿让人家当作是耍把戏的。

    比尔库特:(生气地)为什么当作是耍把戏的?

    维泰克:是这样的,你知道吗,人家要把咱们拍成电影?也许你是乐意拍的。

    比尔库特:(气愤地)你以为我是为了人家给咱们拍电影才这样干吗?!

    反转镜头,维泰克温柔地微笑。

    比尔库特:(热情地)咱们这样干是为了咱们自己!要是成功了,这就证明咱们可以在两星期内盖成一幢房子!

    维泰克:(挖苦地)为什么不说在一星期内呢?

    比尔库特:是啊,这也可能,到那时候大家都能得到一套住房。这总不错吧。

    维泰克:是的,不错。

    比尔库特:那么,你……同意啦?咱们试一试。

    他的险部容光焕发。他那愉快的情绪感染了维泰克。他们笑着握手。

    维泰克:现在你去睡吧。

    比尔库特:(摇摇手)我睡不着。

    维泰克:数砖头吧。说不定这能帮你睡着。

    他回到自己的床铺上。

    工地办公室——内景,白天

    比尔库特坐在桌前,胳膊时撑在桌上,手支着脑袋。他面前放着一盘吃剩一半的菜,还有一盘火腿和一盘红肠。他好象很沮丧,泄气地看着盘子,然后向在门口出现的约德拉狼狠地瞟了一眼。在约德拉的后面,另一间屋子里,我们看到布尔斯基。

    约德拉:(低声地,向布尔斯基)我们每天供给他一万卡路里。

    布尔斯基:很久了吗?

    他手里提着摄影机。

    约德拉:已经两个星期了。

    他走到比尔库特跟前,象对一个小孩那样,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声调对比尔库特说话。镜头摄中近景,将比尔库特框入画面。

    约德拉:喔!比尔库特,瞧您,怎么啦?喂?怎么啦?吃啊……

    比尔库特:(咬紧牙关,顽固地,反感地,抬头看了着)不吃,我吃饱了。

    约德拉:为异演的健康再来一小片。

    比尔库特:(生气地)我跟您说我吃饱了!

    布尔斯基在门口出现,手里拎着摄影机。房间的全景。比尔库特在铺着绿色台布的桌子边。

    约德拉:喝点咖啡吧!

    比尔库特:(中近景)不喝,咖啡太苦了。

    房间的全景。

    约德拉:苦也罢,不苦也罢,您都得喝,这能使您有劲儿。

    他拿来一个壸。

    比尔库特:好吧。半杯。

    约德拉:(体贴而坚决地)一满杯。(他走到布尔斯基跟前,后者仍站在门边)这是巴西咖啡,您懂吗?!(他闻了闻咖啡壶的香味)

    镜头闪向喝咖啡的比尔库特。

    约德拉:(低声地,向布尔斯基)您看,我们供给他的尽是高级品。

    比尔库特:(喝完咖啡)谢谢。可以开始拍了吧。

    约德拉:(向布尔斯基)您同意开始拍吗?

    布尔斯基:(指着比尔库特)就带着这副面孔拍?!

    比尔库特的特写,他转向布尔斯基,用惊讶和仇视的目光看了一眼。

    约德拉:(画外音)去擦擦干净,比尔库特。

    布尔斯基:问题不在这儿^您瞧瞧他。他该去刮刮胡子。而且也不光是他一个人。大家都该去刮一下胡子。

    比尔库特:(冷静地)我们只是每逢星期天才刮胡子的,今天是星期四。

    约德拉:(看了看布尔斯基手上的表)好,现在几点?时间不多了,不过可以想办法解决。

    比尔库特看着他向电话机走去。镜头稍向前俯摄,我们看到他在摇电话机上的手柄。

    约德拉:喂?我要你们马上派人坐我的汽车去城里跑一趟。把城里所有能找到的理发师全都给我找来。我的话你们听清楚了?!要快!我要所有的理发师都到这儿来!这儿有他们可干的呢!叫他们把剃刀带来。(用手捂住话筒对布尔斯基说话)要领带吗?

    布尔斯基:(画外音)不要!不要领带!

    约德拉:(对着屯话)懂吗?这是命令!明白吗?(他挂上电话,从桌子上拿起一包香姻。微笑着对比尔库特)抽支烟吧?“观景楼”牌的!

    比尔库特露出惊讶的神色。我们看到他的中近景。约德拉的背影被框入画面前景。镜头闪向布尔斯基。约德拉给比尔库特点火,后者显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木板屋前的工地——外景,晴朗的白天

    布尔斯基拿着摄影机从一个脚手架前经过。镜头随着他拉摄全景,画面上现出来在一堆砖上抽着烟的比尔库特。布尔斯站走近。

    布尔斯基:啊,比尔库特,好极了,我总算在这儿找到您了。还有几个技术上的细节问题要解决一下。

    比尔库特站起身。我们看到他的特写,脸上略微带有胆怯和不安的神情。

    布尔斯基:(他的背影被框入画面前景)您知道摄影机有它的拍摄要求。而且我们必须符合它的要求。它只不过是一种没有灵魂的工具,看到什么就拍摄什么。

    比尔库特:(抱歉地)您要我刮一刮脸,您昨天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忧郁的目光)

    布尔斯基:理发师马上就来这儿。得把您最好的神态拍下来,介绍给大家。您知道要是没有您……

    比尔库特:(微笑着)是啊,我明白。不过……这种事不能那么干……要是事先跟我说一声,我不会反对的。他们象喂填鸭那样喂我,他们好象忘了我是一个人,不是鸭子。

    布尔斯基:(特写,略向后仰摄)您听着。现在让我们把做法再说说清楚。我一说“开始”,拿着摄影机走过来,您就应该想到要尽量故松,露出很自然的样子。必须使人家感到您好象在唱歌那样。等到我说了“停”以后,那您就可以随便地干活了。同意吗?

    比尔库特:我一定办到,您放心好了。

    布尔斯基:很好。

    他坐下。(画而切换)

    工地——外景,晴朗的白天

    工地全景。前景上是一块草坪。一个年轻人拿着一只公文包,穿过工地。这是米哈拉克(注3)。镜头跟着他拉成全景合唱歌声:

    一轮红日在维斯瓦河畔升起,华沙开始了新的一天:电车在衔上行驶,人们又重新忙碌,有的上学,有的上班……!

    他路过一堆砖头,登上跳板,走到布尔斯基和约德拉跟前,我们看到后面两人的中近景,他们靠在栅栏上。

    米哈拉克:我们看过观场了。一切正常。

    他离去。

    布尔斯基:这人是谁?

    约德拉:怎么对您说呢?以防万一……小心谨慎一些总不会错。

    沉默。

    木板屋——内景,晴朗的白天

    木板屋内的办公室全景。理发师们在给工人们修面。我们看到比尔库特,然后是脸上涂满肥皂沫的维泰克,他试着想跟那个在他周围忙着的理发师说些什么。

    维泰克:(开始时说的话听不太清)要知道这样,我早该(肥皂沫妨碍他说话,他揩了揩)我可以自己刮。

    全景。进来好几个人,其中有约德拉和布尔斯基。维泰克的中近景,接着是比尔库特的中近景。

    理发师:(对比尔库特)要不要来点净发剂?

    比尔库特:(转向约德拉)净发剂?(话里带有害怕的声调)

    约德拉:好啊!为什么不要呢?就来点净发剂吧。

    理发师给比尔库特抹浄发剂。比尔库特自己蒙住眼睛,推开毛巾,很不高兴。

    布尔斯基:怎么样,行了吗?现在叫他们都到木板屋里去!

    约德拉:去哪儿?

    布尔斯基:木板屋。

    约德拉:干吗?

    布尔斯基:我总不能拍他们从办公室里出来。您招呼他们一下!

    布尔斯基出门。

    约德拉:(向还坐在那儿的工人)好,走吧,走吧,出去。

    比尔库特第一个站起来,出门。其余人跟在他后面。

    工地——外景,晴朗的白天

    约德拉的背影,中近景;他朝着那扇面向工地的窗户走去。工人们在窗外右边等着。

    约德拉:好了。去吧!

    他们向前走。工地全景。一群人走着:有穿工作服的工人、穿着夏季连衣裙的妇女、职员以及穿着波兰青年联盟制服和打着联盟领巾的姑娘。镜头跟着他们摇摄,先是从正面,然后从后面。他们大家穿过工地,工地上尽是砖头、铁轨、屋梁、混凝土搅拌机等等。

    画外音:喂,喂!现在是波兰广播电台新闻报道节目,亲爱的听众们,我们现在是在诺瓦胡塔,在我国六年计划中的最大的工地上。就在这儿,在克拉科夫附近的田野里,一个大型联合工厂和一座城市诞生了;在不久的将来,这座城市将能容纳十万居民。在安装最现代化的苏联机器设备之前,我们足以自豪的波兰泥工今天将接受最豪迈的挑战……

    比尔库特:(在一个木板屋门口出现)可以开始了吗?

    布尔斯基:(画外音)可以,可以。开始吧。很好。

    比尔库特回到木板屋,接着立刻又重新出来,他的同伴们也跟着他一出来。我们看到布尔斯基同一个摄影师在田野里。

    布尔斯基:不行,不行,一点儿也不行!得稍微拿出点劲儿来。(做着手势)

    镜头摇向比尔库特及其同伴们,他们从聚集在栅栏后面的人群前过去。

    布尔斯基:(画外音)神态要再坚定一点!再坚定一点!既自豪又放松,象优秀工人的样子。比尔库特可以了,不过其他人还不行。

    布尔斯基和摄影师的中近景。

    布尔斯基:停!停!不行,不行,不行!重新开始。好,重新开始!我们又看到工人们在人群前经过。他们穿过建筑工地,镜头跟着摇摄;在他们前面是一辆移动摄影车和一些小聚光灯。这些小聚光灯沿着一堵矮墙一一分列着。

    广播员:(画外音)马泰乌什·比尔厍特泥工组保证在八小时内砌二万八千块砖。过一会儿,我们将要成为这一惊人事件的见证人了。这项新工艺的创导人是马泰乌什·比尔库特。他本人除了负责砌外层砖之外,还指挥和组织其他四个人去完成余下的工作。在这以前,人们一直采用传统的老方法,也就是单干的方法,因此一个泥工在八小时内只能砌一千七百五十块砖。而今天,马泰乌什·比尔库特和他的小组将能砌二万八千块砖。现在工地上充满了一种既愉快又隆重的气氛,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马泰乌什·比尔库特和他的小组人员的身上,他们马上要开始工作了。他们在等待信号。

    镜头闪向约德拉,他戴上帽子,向工人们走去。他看了看自己的表,接着环视四周。镜头闪向工人,然后又闪向坐在地上的观众。乐队开始演奏。

    约德拉:注意!(看手上的表)开始。

    比尔库特微笑着,脱去安全帽,然后在胸前划十字。

    布尔斯基:(恼火地)您这是在干什么?!停。不行,重新开始。

    广播员:(画外音)信号发出了。

    工人们开始砌砖的中近景。我们看到维泰克,然后是比尔库特。镜头最后闪向非常激动的约德拉。

    约德拉:(对一个工长)您到办公室去。

    广播员:(画外音)跟时间赛跑的比赛开始了。我们的全部注意力马上被他们吸引住了;这个小组配合得非常出色,这些年轻小伙子干劲足极了!

    三个工人一边砌砖,一边顺着一根线绳进行校正。乐队在演奏。镜头闪向观众,然后又闪向那个秘密警察米哈拉克,他正在工地周围的山野里转来转去。

    布尔斯基:(中近景,在拍摄工人场面)笑一笑,笑!对,好。

    镜头回到工人们身上。

    广播员:(画外音)看到这些熟练的手进行的劳动,我们就进一步懂得,我国许多企业所获得的成就完全应该归功于我国工人阶级的英勇奋斗,他们表现了一种为祖国服务的、高尚的献身精神。

    镜头向人群慢摇。工人们在砌砖,(移摄)布尔斯基对着他们进行拍摄。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用粉笔往黑板上写阿拉伯数字。

    广播员:(画外音)黑板上公布了初步结果。第一层砌了二十二分钟。注意!第二层彻了二十分钟……

    布尔斯基:(拿着摄影机,蹲在墙后)注意,比尔库特,开始拍了。朝我这儿看。

    比尔库特抬起头。正在演奏的乐队全景。

    广播员:(画外音)这简直叫人难以相信!看来他们还在加快速度。要筑起一堵二万八千块砖的墙,他们得砌十三层砖,前十二层每层需要砌二千三百二十一块砖,最后一层要砌一百四十八块砖。

    布尔斯基沿着墻壁边走边拍。我们看到人群、乐队。

    广播员:(画外音)要是马泰乌什·比尔库特和他的小组的大胆尝试获得成功,那就很可能会给目前砌砖作业的工艺带来一场革命。我们在这儿不光是看到了一幢房屋的基础,而且还隐约地看到了劳动人民获得更美好的生活和更多的福利的基础。

    约德拉把一个大口杯递给比尔库特(中近景。我们只看到约德拉的手)。然后是维泰克喝水;我们看到广播员站在一辆卡车顶上。乐队的全景。约德拉走近乐师们身边,他们已停止演奏,看来是热得受不住了。他们都坐着,其中一个人把一块手帕扎在头上。

    约德拉:哎!怎么回事?你们睡着啦!嘿,奏乐!醒一醒!你们在等什么呀!你们怎么不害臊?(他一个挨一个地把乐器递到他们手里,同时推推他们的身子。他打着拍子。他们无精打采地跟着他的拍子,懒洋洋地演奏一首歌曲:“我们盖起了一幢又一幢新楼房,啊!华沙……”)嘿,嘿,奏乐!来来来,别垂头丧气的。加把劲儿!嘿,奏乐!

    广播员:(画外音)又过了一关啦。他们已经砌到第六层了……进入第四个小时了!(布尔斯基仍在拍摄)到现在为止,已经砌了一方三千九百二十八块砖啦。

    布尔斯基:(中近景)(汗流满面)加油,比尔库特,笑!不,等一等。(想拿手帕替比尔库特揩脸,后者粗暴地将他推开。布尔斯基揩自己脸上的汗水)哎,您笑一笑,好不好?我要拍了!

    可是比尔库特真的不再笑了。他用一种几乎是敌视的目光看了看布尔斯基。画面切换。工地的全景。约德拉在田野里奔向四个拿着乐器的男人。

    约德拉:哎,先生们!怎么啦?人家正等着你们呢。去演奏吧,快,上去吧,奏乐!

    乐师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立即演奏起来。约德拉揩着前额离去。他热得很。画面切换。工人们的全景,他们在手风琴演奏的一支圆舞曲乐声中砌着砖。比尔库特跪在墙上干活(仰摄)。过一会儿他挺起身来,伸了伸腰,深深地吸一口气。他那背着阳光的轮廓清晰地映衬在天空中。布尔斯基的中近景,他在拍摄比尔库特。镜头回向比尔库特。

    广播员:(画外音)亲爱的听众们,这简直不可思议。在七小时中,他们已经完成了第十层!砌了二万三千二百一十块砖!

    约德拉拿着一只大口杯和一个水罐在给比尔库特喝水,后者一边拿着砖,一边贪婪地喝着。我们看到比尔库特的特写,他喘着气。他那满头大汗的脸上显出疲乏的样子。他的同伴们在墙上抹灰浆。画面切换。

    约德位:(特写)(脸色紧张,口中喃喃地说着)加把劲,比尔库特,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比尔库特点点头没答话。心慌意乱的目光。我们看到他的中近景,他的手臂机械地做着敏捷的动作,可是他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布尔斯基(中景)坐在地上,他的前面放着摄影机。

    约德拉:(走列布尔斯基跟前,不安地)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有问题啦?

    布尔斯基:(揩着硷)我怕这太过分了。

    约德拉:他们能坚持到底的!只剩一个小时了。

    镜头回到工人们身上。他们的动作缓慢;阳光仿佛要透过他们的躯体似的。他们的轮廓逆着阳光,清晰地映衬在天空中。

    广播员:(画外音)这不仅是在跟时间赛跑,这是在跟疲劳作坚忍不拔的斗争。瞧!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要达到目的了。最后的几块砖!加最后一把劲啊!

    约德拉迅速地重新登上脚手架的阶梯。他拿着一把壶。镜头跟着移动拍摄,约德拉在奔跑中与布尔斯基迎面相遇。

    约德拉:薄荷没有了!行吗?

    布尔斯基:行,行,没问题,很好。

    约德拉继续奔跑。画面切换。镜头跟着揺摄三辆黑色轿车;轿车驶入工地(全景),扬起一片尘土。车子绕过一座被脚手架遮住的、挂着长幅标语的木板屋。几个领导人(一些穿着便服的男人和女人)拿着鲜花下车……背景上响起歌声:“热爱波兰大地的人们……!”接着他们走过跳板,进入竞赛现场。讲话杂声(“请……”)。约德拉向参观者致意。他用手指着正在墙上干活的工人们。布尔斯基在他们前面对着他们拍摄。一个戴安全帽、站在黑板面前的男人的特写。众人鼓掌。

    那个男人:行了!结束了!三万零五百零九块砖!(歌声,欢呼声)

    广播员:(画外音)好了!结束了!(在掌声中广播声听不清了)我看了黑板,上面写着:三万零五百零九块砖!

    观众鼓掌。镜头闪向米哈拉克,他那警觉的目光环视全体在场的人,接着停留在一个没有鼓掌的老人身上。那老人向他出示一双皮肤皲裂、流着鲜血的手。米哈拉克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镜头回到在继续砌砖的工人们身上。

    约德拉:(走到他们跟前)结束了!喂!结束了!

    仰摄比尔庠特的中近景;他站在墙上转过身来,显出怀疑的神色。

    约德拉:结束了。呵!比尔库特!

    比尔库特,手里拿着一块砖,倒在墙边。前来参观的领导人们向他奔去。约德拉紧紧捤住他的手,向他祝贺。比尔库特发出呼痛声,把手缩回去。周围人群的笑脸。祝贺声。布尔斯基拿着摄影机走近。仰摄全景。人群的背影,维泰克一动不动地站在高处,靠在墙上,比尔库特仍然坐着。

    布尔斯基:等一等,同志们。我们要再拍一下。请你们再拿着鲜花到那儿去。我们重拍一下。比尔库特,到这儿来,精神一点!我希望在您的眼睛里看到欢乐的光芒。再砌两块砖,然后朝您的同志们那儿走过去。注意,开始!

    仰摄比尔库特在墙上重新开始砌砖。布尔斯基在摄影。

    广播员:(画外音)这是为六年计划,为和平而斗争的又一伟大胜利!

    镜头跟着摇摄比尔库特和维泰克从墙上下来。他们摇摇晃晃,僵硬而缓慢地走着。

    嘈杂的声音:好样的,比尔库特!向你祝贺……

    画外音:请从这儿走,先生们。

    领导人们离去。镜头回向比尔库特。他倒在脚手架下,怀里紧紧地抱着鲜花。

    布尔斯基:(特写)(站在比尔库特面前)成功了!您前程远大啊,比尔库特!这是我讲的,错不了。

    比尔库特:(俯摄,将一块砖夹在鲜花中间拿着,微笑)我要把这块砖保存起来……我要把它保存一辈子,留作纪念。

    布尔斯基:对,把它保存起来,保存起来!

    布尔斯基离去。维泰克(特写)向比尔库特微微一笑,亲切地把比尔库特头上的安全帽往下一摁。歌声完。(闪回完)

    布尔斯基的别墅——内景,白天

    阿格涅什卡舒适地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稍向前俯摄),抽着一支烟。布尔斯基面对着她站着。在整个这一场景中,用反转镜头连续拍摄他们两人:阿格涅什卡(中近景,俯摄)坐在扶手椅上,布尔斯基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做着手势(中近景,仰摄)。

    布尔斯基:您得承认我没有找错比尔库特。他成功了。

    阿格涅什卡:对。你们俩人都成功了。

    布尔斯基:唷……的确是这样,不过他……(没说下去)

    阿格涅什卡:他现在在挪儿?

    布尔斯基:怎么?您要拍这个人,可您连他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

    阿格涅什卡:(拿起一支香姻)我正是想跟踪他的足迹。

    布尔斯基:是啊,这很有意思,不过这种想法并不新鲜。

    阿格涅什卡:您说下去,我请您继续说下去。

    布尔斯基:亲爱的小姐,我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对您说了。要知道,因为我经常出门和忙于工作,我已经有好久没见到他了。我能邀请您眼我一起吃午饭吗?

    阿格涅什卡:别客气,谢谢。我在新闻片里看到人家把他的肖像取走了。这是为什么?

    布尔斯基:这是很自然的事。第一天挂上,第二天取走。我想起一件事来了。他曾经聘请一个乐队,吉普赛人的乐队,他要他们跟着他走,他到哪儿,乐队就跟到哪儿。后来,我记得他还砸碎了一大块玻璃。

    阿格涅什卡:在哪儿?

    布尔斯基:啊,我不知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打听一下,您准能我到他的,有许多人都认识他。

    阿格涅什卡:您说,有谁呢?

    布尔斯基:等一等,我给您一个地址。

    阿格涅什卡:您还能给我写一封介绍信吗?

    布尔斯基:当然可以,我这就给您写。这人离这儿不很远。您是不是要出远门?我看到您帯着行李。

    阿格涅什卡:不,这是我的全部财产。

    布尔斯基:(惊讶地)全部?这么少?

    阿格涅什卡:足够了。这样摄起影来比较方便。

    布尔斯基:(微笑着)可能您是对的。

    街道——外景,白天

    电视台的小型客车停作一幢大楼前的一条宽广僻静的街道上。

    小型客车——内景,白天

    录音师在调整磁带录音机。阿格涅什卡看着他操作的特写。

    阿格涅什卡:(对着话筒)1,2,3……行不行?你听到吗?

    近景,录音师的侧面,他正在咬着一个苹果。

    阿格涅什卡的声音:(从磁带录音机里发出)1,2,3……行不行?你听到吗?

    阿格涅什卡:好,注意。一定要把声音录清楚。

    录音师:没问题。

    街道——外景,白天

    录音师和阿格涅什卡走出小型客车。阿格涅什卡顺手把录音师刚想吃的苹果夺过来。她走得很快,然后停住脚,转过身来,对准自己手里拿着的话筒说话。

    阿格涅什卡:1,2,3……你听到吗?

    录音师:听到!听到你说话了。

    阿格涅什卡:那么走吧。

    她再向前走,在镜头前经过,镜头随着她慢摇。录音师从小型客车里取出东西,然后帮助摄影师下车。汽车司机最后一个下车。勉强能听见讲话声(摄影师:“走吧,走吧……”)。我们看到他们三人背对镜头迅速朝着背景上的文化宫走去。司机跑步赶上他们。(画面切换)

    科学文化宫内有脱衣舞演出的夜餐厅——内景,白天

    他们来到夜餐厅的一扇玻璃门前。通过玻璃门可以看到一群摄影记者挤着想进去。一个姑娘在里边,她想出来。

    姑娘:(向看门人恳求)让我出去吧。我得回家去。

    她一出门,立即被摄影记者和新闻记者团团围住。他们挡住她的去路,向她提出各种问题(听不太清)。这时,阿格涅什卡在人群中用力挤出一条路,司机也好不容易地把门打开,一手抓着门,一手挡住门口不让摄影记者进去。阿格涅什卡弯下身,钻进门去。录音师、摄影师和司机跟在她后面。

    看门人:小姐!

    阿格涅什卡:我这儿有一封给米哈拉克先生的介绍信。(递給他一张便条)

    录音师、摄影师和司机跟一群摄影记者推挤了一阵后,也都进入门去。

    看门人:那么这个人是谁?(他指着摄影师)

    阿格涅什卡:这是我父亲。

    他们在餐厅宽敞的前厅里走着(全景)。餐厅豪华的陈设,地毯,圆柱,绿色的灯光。

    摄影师:我能不能问一下我们究竟到哪儿去?

    阿格涅什卡没有回答。

    录音师:(拉着他)回头给你解释!

    他们进入餐厅的一个大厅里。厅内光线半明半暗。

    阿格涅什卡:你们吧到那儿去,靠最里边的地方。

    他们在一张桌子旁坐下。阿格涅什卡好象是在找人;她走进另一间大厅(走向镜头,接着镜头随着她摇摄)。显然这天是餐厅休息的日子。在舞池中央有好几个年轻女人:有的在走来走去,有的在跳舞,好象在观众面前表演那样(这是在招考脱衣舞的舞女)。有两个女人正在跟一个穿皮上衣的男人说话;他坐在舞池对面,背朝我们。

    那个男人:这没用!该等就得等。

    我们同时看到阿格涅什卡在跟一个坐在圆柱旁边的男人说话。

    阿格涅什卡:哪位是米哈拉克先生?

    这个人给她指了指那个穿皮上衣的男人,后者正在跟两个站在他面前的女人说话。

    米哈拉克:得了,别胡搅蛮缠了。(其中一个女人表示抗议,但声音听不太清)

    另一个女人:别再坚持了,你改天再来吧。

    阿格涅什卡:对不起,打扰您一下。您是米哈拉克先生吗?

    米哈拉克:对,是我。

    阿格涅什卡:我这儿有一封信要给您。

    米哈拉克:(打量着她)您是跳脱衣舞的还是跳半裸舞的?

    阿格涅什卡:只要您肯帮我忙,您要什么我都能办到。

    米哈拉克:那好!您先把衣服脱了。

    阿格涅什卡笑着在他旁边的一张扶手椅上坐下,并拿起桌子上的一只杯子,喝一口咖啡。我们看到她的正面和米哈拉克的背面(镜头稍向前俯摄他们两人)。

    阿格涅什卡:不,不。我不是来跳舞的。我要拍一部影片,我刚见了布尔斯基先生。他告诉我您能提供给我非常宝贵的资料。

    米哈拉克:非常荣幸,不过我想恐怕……

    阿格涅什卡:事关我的毕业文凭,所以我非常需要您的帮助。

    他们几乎同时说话,互相打断对方的话。

    米哈拉克:我知道,可是……

    阿格涅什卡: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米哈拉克:您认为现在……

    阿格涅什卡:您是唯一……

    米哈拉克:我说这样吧,我们以后约个时间再谈。

    阿格涅什卡:这是急事儿,先生,我得马上跟您谈。得马上谈!

    另一个女人走到桌前,试图插话(她说话罗里罗嗦)。米哈拉克和阿格涅什卡站起来,离去。

    那个女人:我对他说的话,他连听都不听……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象我根本不存在似的。

    米哈拉克和阿格涅什卡登上铺着红地毯的楼梯。他们在一间特设专座的包厢里坐下,室内光线半明半暗。在整个背景上,我们看到舞池里有一些脱衣舞舞女模糊不清的人影。

    米哈拉克:您看到了吧,我们从来没有过这么漂亮,这么健康的青年一代。

    镜头闪向躲在包厢后面黑暗处的录音师;他稍微探出头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他戴上耳机。

    米哈拉克:这么说,您对马泰乌什·比尔库特感兴趣罗,是吗?

    我们看到他的中近景。尽管他戴着一副黑眼镜,留了一小撮胡子,我们仍然能认出他就是当年诺瓦胡塔市的年轻秘密警察。

    阿格涅什卡:是的,不错。

    米哈拉克:很好。年轻人应当对他们的前辈感兴趣,哪怕只是为了从他们的错误当中吸取点教训也是好的。您说吧。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在讲话中他十分注意自己的措辞。相反,阿格涅什卡却是十分烦躁,她咬着下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交替镜头中,我们将依次看到他们两人的中近景。

    阿格涅什卡:我希望您谈一谈。比尔库特生活中有一段经历,您大概是很熟悉的。

    米哈拉克:是的。我明白了。您是问他出事故之后的事。

    阿格涅什卡:出什么事故之后?

    米哈拉克:在那以前,对比尔库特来说是一帆风顺的。那时他早就不当泥工了,生活也相当不错。是的。他们任命他当工程检查员。我想,这您是知道的。

    阿格涅什卡:不知道。

    米哈拉克:依我看来,我认为这是个错误。

    阿格涅什卡:(越来越烦躁)为什么?我不明白。

    米哈拉克:错在任命他当工程检查员。他的问题就在于对什么都讲认真。

    阿格涅什卡:可是什么……啊…请原谅,您这是指什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他对什么太讲认真?

    米哈拉克:我说。比如……噢,请原谅,您有烟吗?

    阿格涅什卡:有,当然有。

    她显得十分烦躁,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拿了一支。他俯身在她递过来的打火机上点火。

    米哈拉克:他的某些倡议是不错的,比如:防护靴。还有食堂……可是后来……要知道,假如按我们目前的观点来判断,他可能……总之,我也不知道……(镜头闪向躲在包厢后的录音师。他在拍摄)不过,我所知道的是,在出事故之后,他一举一动明显地变得毫无分寸,事故是在他最后一次去外地时发生的。那时候,他有时要到一些小地方去作班组高效率劳动的示范表演。由于我们知道这样常去外地使得他很累,所以我们很少组织。凡是那些事先有准备的地方,一般说来,他就一个人去,要是事先没有准备的地方,他就带几个助手一起去。

    (闪回)

    列车——外景/内景,白天

    农村风光。一列火车在镜头旁边过去。有一会儿,我们只看到车厢的外壁。然后镜头跟着列车摇摄,一直是近景。画面切换。比尔库特和维泰克在过道里的中近景。比尔库特把胳膊肘支撑在已降下的玻璃窗上。他们俩十分兴奋,又是笑又是唱。

    比尔库特和维泰克(齐唱):

    前进,前进,斯拉夫兄弟,西班牙兄弟,希腊兄弟和中国兄弟!世界各国的兄弟都将跟我们在一起,弗吉尼亚的士兵,马来亚的青年……

    比尔库特笑着走回车厢。维泰克仍留在过道上,站在门口,中近景,他边唱边向比尔库特挤着眼睛。比尔库特也笑了起来。

    维泰克(唱):

    他们三个人结伴同伙,

    来自同一个小镇。

    其中两个在干活,

    可第三个却嬉皮笑脸地说:

    我啊,就讨厌干活,

    干得越少,身体越好。

    我就爱这一套!

    镜头闪向坐在隔壁车厢里的米哈拉克,他把头探向过道,看维泰克。镜头回到正在自己车厢里做三明冶的比尔库特。

    维泰克(唱):

    我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把乐享,

    至于干活,待会儿再讲!

    至于干活,待会儿再讲!

    至于干活,待会儿再讲!

    他同到车厢里,在比尔库特的对面,靠窗口坐下。他们吃三明治,仍然笑着,唱着,但稍微有点走调。

    比尔库特和维泰克(齐唱):

    小伙子们,让我们唱支歌儿把话拉,

    我们唱的是诺瓦胡塔……

    你们知道,那儿的生活真美好,

    跟诺瓦胡塔一样全是新的一套……

    维泰克:你看到那儿的弟兄们吗?

    比尔库特:(看窗外)我们到了。

    他们拿着自己的随身衣物,走出车厢。

    农村——外景,白天

    全景:列车在一个小村庄的田野中停下。接着,它又立即开动。比尔库特和维泰克穿着外套,戴着帽子,拿着公文包,正沿着铁轨向前走去。列车出画面,在列车的后面,远处,突然出现米哈拉克,他从铁轨的另一边走过来。画面切换。一辆黑色轿车驶近,停下。比尔库特和维泰克进入画面,背影,他们朝汽车奔去,并向下车的人挥手致意。我们看到下车人的中景。两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当然是村里的干部,向比尔库特献花。拥抱。他们都同时开口一起说。

    声音:啊,亲爱的同志们!——你们好。——同志们!认识你们非常高兴。——你们的光临,使我们感到十分荣幸。

    他们上车。车子随即开走。这时,画面上出现一辆吉普车,它在刚才轿车停过的地方停下。米哈拉克登上吉普车。吉普车跟着轿车开动。两辆汽车顺着一条坎坷不平的沙土路前进。它们驶到一个小工地上(全景)。我们看到路的两旁聚集着不少人,多半是农民。黑色轿车在一个扎满鲜花和挂着横幅的简易彩牌楼底下驶过去。两辆汽车停住。比尔库特和维泰克下车。一个穿着长统靴和戴着安全帽的摄影记者走到他们跟前。

    摄影记者:请照个相。

    比尔库特:(对维泰克)维托廖,一起照。

    他们两人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作拍照的姿势。鼓掌声。摄影记者从好几个角度给他们俩拍照。在银幕的前景上有一只冒着蒸气的大炉子。一个戴着帽子和穿着便服的男人走到比尔库特和维泰克的跟前。

    那个男人:请这儿走。

    比尔库特和维泰克走进工地。地基全景,在地基上等着的工人都面朝我们,工人后面是观众。在画面右边比尔库特以背影入画。他站住。

    比尔库特:(挥手召唤)文岑蒂!

    维泰克:(画外音)嗳!来了。

    比尔库特跨着大步走向泥工们,维泰克跟在后面。他们互相握手问好(半身中景)。

    比尔库特:你们准备好了吗?

    一泥工准备好了。

    比尔库特:那我们就开始吧。

    比尔库特走在前面,众人跟着走向建筑物(摇摄),然后停住(半身中景)。比尔库特戴上安全帽,两手叉腰,看着工人们。一块写有数字的黑板放在观众的上方。黑板旁边有一个姑娘拿着粉笔,看着手上的表。

    姑娘:开始!

    她转身面向黑板。比尔库特和维泰克的正面,中近景。比尔库特微笑,他转身面向维泰克,接着他们两人握手,动作幅度很大。大家开始干活。比尔库特(他的中近景)再次看了看黑板,并带有微笑开始砌砖,镜头跟摄。画面切换。维泰克只穿着一件汗衫在干活。比尔库特(半身中景)接过一个人从画外递给他的一块砖,他突然痛得发出一声惨叫。

    比尔库特:啊……!

    在他后面的斜坡上坐着两个观众,他们不动声色地注视这这一景象。米哈拉克拿着一只公文包,在一位摄影记者的伴同下,朝那辆停在建筑物进口处的吉普车走去(全景)。听到惨叫声,他驟然转身。画面切换,插入那块砖一半露在水洼外面的镜头。砖在吱吱作响。冒出一股蒸气。比尔库特(中近景)两膝跪在泥浆里,痛得弯着腰,肘部和头着地撑着,烫得血肉模糊的手举在空中。

    比尔库特:啊!!!

    维泰克将他稍稍扶起。比尔库特恐惧地看着他那双烫伤的手。建筑工地的全景,泥工们放下手上的活。比尔库特甩脱维泰克的手,痛得蜷起身子,倒在泥浆里。

    米哈拉克:(全景)停下!(向前走上一步)

    镜头闪向维泰克的特写,他不安地看着和扶住在连声叫喊着的比尔库特,比尔库特的部分身体被框入画面前景。

    米哈拉克:大家都不准动!(奔向那块砖,镜头跟摄)不准靠近!

    中近景。他用公文包将这块冒着蒸气的砖盖住,然后直起身子(摇摄),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周围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走近(全景)跪在泥浆里的比尔库特,并将他扶起(中近景)。比尔库特两手鲜血淋淋,在痛苦地嚎叫。米哈拉克惊讶地看比尔库特的双手和那块砖。他扶着比尔库特,一步一步走向吉普车。镜头闪向一个站在灌木丛中的小女孩,她身穿民族服装,头发上插着几朵鲜花,在观看这一场面。她后面有几排观众。米哈拉克扶着痛苦地呻吟着的比尔库特走向那辆倒退过来的吉普车。车后面有几个观众在观看这一情景。

    米哈拉克:去医务室,快!

    他把比尔库特扶到司机旁边的座位上。

    米哈拉克:(回头朝我们看的特写)我会知道是谁干的,等着瞧吧!

    一个穿着外套和戴着毡帽的人跑步绕过吉普车头,跳上司机座位外边的踏脚板(注4)。吉普车离去,米哈拉克的中景,他后面有几个村妇站在炉子周围。他朝工地看着,脸色阴沉,威胁性的目光审视着全体在场的人。

    米哈拉克:都待在原地,别动!

    工地的全景,然后镜头把比尔库特那顶放在墙上的破安全帽框入画而,接着我们看到有一只手把帽子拿起。镜头向上摇,画面上映出维泰克的中近景;他看着米哈拉克,脸色紧张,皱着眉头。(画面切换。)

    列车——内景,夜间

    比尔库特和维泰克,中景,坐在一张卧铺上。比尔库特的身子靠着隔板,脸在暗处;他的一双绑着绷带的手放在前面,手心向上。维泰克抽着烟,脸色阴沉。长时间的沉默。维泰克看着比尔库特,把自己抽的烟放到他嘴里,让他吸一口。比尔库特的特写,目光忧郁。然后是维泰克的特写,侧影。镜头回到他们两人身上,他们仍旧默不作声。比尔库特,特写,用牙齿咬着拉紧绷带的结。车厢门打开。米哈拉克在门口出现,神色不安。比尔库特抬头看他。

    米哈拉克:(对比尔库特)晚上好。手怎么样,同志?(镜头闪向垂头丧气的比尔库特)您睡不着吗?这是可以理解的。出了这么一件事,睡不着是不奇怪的。(镜头闪向维泰克,侧影)我想他们给您护理得不错吧。他们给您搽过碘酒了?

    比尔库特:(对米哈拉克)没有。

    米哈拉克:(警觉地)没有?

    比尔库特:他们在我伤口上倒了点水。

    米哈拉克:(画外音)是双氧水吧?

    比尔库特:可能是。反正我全不懂。

    米哈拉克:我瞧瞧。疼吗?

    维泰克:(代替比尔库特回答)当然疼。那还用问!

    比尔库特:(用一种灰心的目光看了看维泰克)一个工人怎么能对另一个工人下这样的毒手?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这是在为他们干活?他们不都是要房子住吗!要是在旧社会,他们非得等上一百年才能有房子呐!

    维泰克:(稍稍移动一下身子,转向比尔库特,铁板着脸)你超过生产指标,人家就把你当敌人。

    米哈拉克:(进入车厢,走到维泰克跟前,挑衅地)那些砖,不就是您递的吗?难道您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

    他们面对面地站在铺位中间。

    维泰克:没有,我戴着手套。

    米哈拉克:手套!厚不厚?

    维泰克:厚,很厚。

    米哈拉克:对了,这就清楚啦!我猜想这是因为您有风湿病吧?

    维泰克:(眼晴直盯着他看)没有。(静默。维泰克微维一笑)为了怕人家多问,我曾经说过我有风湿病,不过实际上,只是有点温疹……或者类似那样的东西。

    米哈拉克:湿疹……把手伸出来看看!

    镜头闪向比尔库特,他目瞪口呆地抬起头来。

    米哈拉克:您听见了没有?!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比尔库特:(画外音)您这是怎么回事?

    镜头闪向比尔库特,他站起身来。米哈拉克抓住维泰克的手,观察了一番,看到湿疹的红色斑点。他厌恶地后退一步。

    维泰克:怎么样,行了吧?您满意了?

    米哈拉克:(苦笑)刚才是闹着玩的。好。开个玩笑,乐一下,总可以吧,嗯?……

    比尔库特:(站起来,粗暴地)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干吗老在我们身边转?你妨碍我们睡觉!别再缠着我们!滚。你懂吗?

    米哈拉克:我这就走。好啦。让我出去。晚安,同志们。(他走出去,接着又立即回来)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找我……(他终于走出门去)

    比尔库特和维泰克仍然面对面站着(中近景)。维泰克亲切地在比尔库特肩上拍了一下。他们相对而视。(闪回完)

    夜餐厅——内景,白天

    米哈拉克的特写,在黑暗中脸部隐约可见,然后反转镜头拍摄惊慌不安的阿格涅什卡。

    米哈拉克:就从这个时期起,比尔库特不再上工地干活了。他的健康状况已不允许他再干活了……

    (闪回)

    一幢大楼前——外景,白天

    我们看到比尔库特(俯摄),穿着大衣和戴着帽子,绷带把他的手全遮住了。他拿着一张纸。人们,特别是妇女,挺着、扛着各种物品和家具,他们在卸下运货车上的东西。比尔库特脸带笑容,在人群中走来走去,非常活跃(用快速镜头跟摄)。

    米哈拉克:(画外音)……于是他完全献身于社会活动。

    比尔库特拥抱一个老人,跟一个农村老大娘握手。他走近一辆吉普车。一些穿着雨衣和戴着毡帽的男人,身子靠在汽车引擎盖上,在查阅材料(俯摄)。我们看到米哈拉克(中近景)在吉普车里:他在观察。

    米哈拉克:(画外音)他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工人的住房。他关心每一个人。他一连几个月缠着市里和领导,为工人们争取到一套又一套的住房。他几乎总是赢得胜利,因此他常常高兴得亲自去照管人家搬家。人家都喜爱他。我甚至可以毫不夸大地说,人们确实崇拜他。

    维泰克,中景,他在大楼前的一个栅栏后面出现。

    维泰克:马泰乌什!

    比尔库特走到他跟前。他们提手,微笑。

    比尔库特:你好。

    维泰克:你好。我得跟你谈谈。

    比尔库特:不。待会儿。我正忙着。

    维泰克:得了,来吧!(他把一张纸给比尔库特看)瞧,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比尔库特:我陪你去。

    维泰克:不,不,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去。

    比尔库特:不,老弟。我陪你去。

    在他们讲话时,镜头回到卸车的场面。

    维泰克:我不需要你去。(指着那张纸)把这给我。

    比尔库特:不,不。要是你一个人去,你准会跟往常一样出乱子。不,得了,来,咱们走吧。

    你们走出画面。镜头停留在大楼前的那些人身上。(画面切换)

    保安处——外景,白天

    保安处入口处。门旁边有两块红色的牌子:“公安部”和“保安处”。前景上有两辆黑色轿车。画面上见到比尔库特和维泰克的背影,他们两人走进去,门关上。一个人从轿车里探出头来,监视着他们。

    保安处——内景,白天

    一个女秘书,面对着我们,中近景。电话铃丁铃铃响。镜头闪向坐在那儿等待着的比尔库特和维泰克。比尔库特惶惑不安的脸。

    女秘书:(对着电话)好,好的。

    比尔库特站起身来,拿着帽子。他胆怯地带着笑脸,以探问的目光看着女秘书,她挂上电话,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就俯首看案卷。比尔库特站着,表情严肃,将一只手搁在维泰克的肩上,重新坐下。女秘书毫无表情,一直写着。维泰克神经质地在屋内踱来踱去。比尔库特神色焦虑不安,看着窗外。电话铃又响了。女秘书接电话,但她的视线仍然没有离开案卷。

    女秘书:喂。对,是我。好。好。

    比尔库特站在窗边,向维泰克亲切地递了个眼色,叫他别泄气。办公室全景。电话钤又响了。

    女秘书:喂!您是哪一位?……对……好。

    她给维泰克指了指门。维泰克的中近景。他走近女秘书,然后走到门跟前,开门。比尔库特的中近景,他站在窗边,看着维泰克走进门去。女秘书略微抬头。比尔库特站在窗前的特写。他好象忧心忡忡。女秘书一边写字,一边悄悄地观察着他。时间在一分钟又一分钟地过去。电话铃又响了。

    女秘书:喂,对,是我……好,我来负责……好的,包在我身上。(挂上电话。又开始写字)

    比尔库特:(中近景转身向她)打扰一下,请问……我可不可以也进去?

    女秘书:(惊讶地)办公室?当然,您可以进去!我刚才还在想,您到底在等什么呢。(站起身,走到门跟前)我可以肯定,上校见到您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请进吧。

    比尔库特拿着帽子,进办公室。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中近景),女秘书站在他身旁。比尔库特的笑容突然僵住:办公室(全景)里只有一个人,穿着便服,坐在屋子尽头靠窗的办公桌后面看报。比尔库特走到办公桌前。在亮晶晶的办公桌桌面上反映出他的人影。女秘书站在门前。上校放下报纸,站起身来。

    上校:能在这儿会见您,我感到非常荣幸,十分高兴。请坐,比尔库特同志。

    比尔库特坐下。

    上校:(中近景)(走向他)喝杯咖啡吧?

    比尔库特:(用目光谢绝)我本来不想打扰您,不过(他站起来)(中近景)刚才来见您的那位同志在哪儿?

    上校:(中近景)(惊讶地)哪位同志?(比和库特环视周围,目瞪口呆)啊,您是说文岑蒂·维恭克?(比尔库特很亲切地点了点头)他走了。

    比尔库特:(中近景)(带着怀疑的微笑)什么?……您肯定吗?

    上校:我肯定。

    镜头先展示比尔库特的特写,接着是部分被框入画面前景的上校背影。

    上校:(对女秘书)小姐,在比尔库特同志进来之前,我接见的那个泥工,您看到的,而且您也看见他走出来的,对吗?

    女秘书:(中近景)很遗憾,当时我正在埋头工作,我一点也没注意到。(然后她张口结舌,仿佛忘了什么似的)我只看到这位同志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好象在等什么人似的,当时我心里有点奇怪,可是我不敢问他。

    上校:(仍然是部分身体被框入画面前景,对比尔库特)您瞧瞧!(反转镜头拍摄上校)(比尔库特的背影被框入画面前景)。

    上校:(用使人安心的语气)您知道这是常有的事。有些天我自己也是这样,忙得不可开交,以致有一种晕头转向的感觉。真的。(坐到办公桌旁)您要抽支烟吗?

    比尔库特,特写,摇头谢绝。他的嘴唇在动,仿佛他想说什么似的。他的目光茫然若失。

    上校:(画外音)您还扎着绷带,还不行吗?

    比尔库特:伤口感染了……

    上校的手将一支烟塞到比尔库特的嘴里。

    上校:这正常吗?

    比尔库特:(嘴唇边叼着烟说话)不,这是我自己不好。工地上有个紧急活儿要干,所以我不得不亲自动手。现在伤口化脓了。

    上校替他点烟。

    上校:(出画外)不过这也奇怪,您说是不是?他们给您上了药,扎了绷带,可还是继续化脓……

    比尔库特,中近景,转身向女秘书。镜头闪向她,然后又回向比尔库特。

    比尔库特:(突然对上校说)维泰克在哪儿?文岑蒂·维泰克同志,就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同志在哪儿?您把他弄到哪儿去了?(他抽烟的特写)

    上校:(冷静地)比尔库特同志……(站起来,搭着比尔库特的肩膀,慢慢地陪着他朝门口走去)您好久没有休假了。您需要休息休息。要是他们不让您休假,我可以出面交涉。怎么样,到克雷尼查去休假两星期?您说呢?或者去扎科帕内?

    上校转身回办公室。比尔库特对着他的背影,戴上帽子(全景)。

    比尔库特:您会后悔的!我要把这儿发生的事全讲出去。如果必要的话,我甚至会告到华沙去。我告诉您,事情决不能就这样罢休的。

    他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上校独自坐在办公桌的一个角上抽着烟。画面切换。(闪回完)

    夜餐厅——内景,白天

    米哈拉克:(特写)秋天到了。我记得那年秋天雨水很多。

    阿格涅什卡的特写,她急躁不安地听着。她咬着嘴唇,又想听又感到害怕。

    米哈拉克:(中近景)比尔库特继续寻找他的朋友。为了要找到维泰克,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他敲遍了所有办公室的门,但是毫无结果。最后,他决定请假去……

    (闪回)

    火车站——外景,白天

    在一张长凳上坐着汉卡和比尔库特,汉卡的膝盖上放着一个纸盒,比尔库特穿着雨衣,随身带着一只手提箱。他戴着一副黑手套(他们的正面全景)。

    米哈拉克:(画外音)最后他决定去华沙,可是他选的不是时候。他的妻子正在怀孕,而且她感到身体很不舒服。根据他当时的处境,那件事还是以不去说为好……

    拍摄比尔库特和汉卡坐在长凳上的背影(略背光)。她替他点烟。

    比尔库特:一封回信来了……我必须去那儿。

    她失望地站起身来,走了几步。他走到她跟前(全景)。

    比尔库特:(用温柔的声音)汉卡,一定得去。

    汉卡:马泰乌什,我不愿意你离开我。

    比尔库特:我不能不去。(温柔地把她的手拉过来。汉卡转过头去)你回家吧。

    汉卡:(坚决地)不!(重新坐下)不!我不愿意。

    比尔库特沮丧地又在她身旁坐下。

    声音:(画外音)请原谅……

    米哈拉克的中近景,他站在他俩后面。比尔库特站起身来。汉卡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米哈拉克:(中近景)我可以打扰您几分钟吗?我有点事要跟您说。也许这对您能有点好处。

    比尔库特走到他身边。他搭着比尔库特的肩膀。他半敞着衬衣领子,一手推着自行车的车把。他们两人在月台上沿着列车走去。

    米哈拉克:我知道您对我没有好感,可我很喜欢您。那天,我看了您的第一次示范表演之后,我整整一夜没合上眼……后来我就不断地叫我儿子学习您的榜样。啊,真的,您不知道我有个儿子吧?他快九岁了,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他叫巴尔托洛梅。

    比尔库特:巴尔托洛梅?!

    米哈拉克:您认为这名字不美吗?

    比尔库特:(中近景)(突然推开他的手)好,你听着。你要是真的喜坎我,那就滚!别缠着我!这话,我好象己经对你说过一次了。

    米哈拉克:我是没办法。您根本不懂。您不肯罢休地要找到维泰克是没好处的。这样做,到头来会弄到您身上,比尔库特。听我的话,老兄,这是为您好我才对您说这话的。别再插手了,这是件肮脏事儿。这很可能会掀起巨浪,最后把您卷进去淹死。

    比尔库特:(中近景)怎么会呢?维泰克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个好人,我了解他。

    米哈拉克:(怀疑地)您对您说的话有把握吗?您知不知道人家叫他维托廖?

    比尔库特:知道,人家叫他维托廖!他到过西班牙,打那以后,人家说一直这样叫他!

    米哈拉克:到过西班牙!这不是我要您说的……

    比尔库特:怎么?这有什么不好吗?

    米哈拉克:(特写)没什么不好,这很好!那么……后来呢?他到过西班牙之后又到过哪儿呢?

    比尔库特:(半身中景,正面;米哈拉克,侧面)到过法国。他被关在一个集中营里。

    米哈拉克:啊!您瞧。(得意地)一个集中营,特务机关是经常在那儿招收特务的,这是他们的老办法。(特写)他们招了一个小伙子,在十年当中,什么事儿也没叫他干。他开始以为他们把他给忘了,可是有一天,他们跟他重新接上线,并且给他一个任务:递一块砖!

    比尔库特:什么,一块砖?

    米哈拉克:(特写)而这块砖,就是人家给您准备的,递给您的!(全景)来吧,坐在在我的自行车上,我把您带回家。喂,来吧。(他抓住他的胳臂)

    汽笛鸣报列车即将开车。汉卡奔过来,拿着比尔库特的帽子。

    汉卡:马泰乌什,马泰乌什,快来,火车要开了。

    比尔库特:(威胁地指着米哈拉克说)等我回来,我保管您不会再跟我这样说话了,米哈拉克!(他登上一节车厢)

    汉卡:瞧,我给你做了个李子蛋糕。做得不太成功,但愿它还好吃。

    比尔库特:谢谢,汉卡。(吻她,列车开动)你特别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镜头闪向米哈拉克,他骑车离去。

    波兰政府某部(注5)——内景,白天

    高大的前厅,地上铺着方形的陶瓷砖,陈列着观叶植物。沿墙排列着一些椅子。比尔库特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的手提箱放在他旁边的地上。他身子前倾吗,手里拿着帽子。他在等待。一个男人在前厅尽头出现。他走下宽敞的楼梯。比尔库特看到他,站起身来。双人半身中景。

    那个男人:亲爱的比尔库特,我看得出您是历尽艰难,好不容易才到我这儿来的。(看了看他的表)可惜,您要知道,一个公职人员每天有他的日程安排。我跟您一样,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管药片,并取了一片药片吞服)加上思想斗争的激化……

    比尔库特:对,对,我懂。

    那个男人:所以我只好简短扼要地说一下,请不要见怪。您的事,他们已经跟我讲了,我一定尽我的力量把它弄清楚。满意吗?(转过身,准备离去)

    比尔库特:(追上他)满意,谢谢,可您知道,我不是住在华沙的。我是从诺瓦胡塔赶来的,我希望能带点具体的结果回去。

    那个男人:我懂您的意思,比尔库特,不过办事应该通情达理。无论在政治方面还是在社会方面,现在我们面临着不少令人忧虑的问题,我想这也不用多说了……(他拉着比尔库特的胳臂,他们在过道里走了几步,镜头从他们的正面跟着拉摄)

    比尔库特:对,可是……

    那个男人:请不要打断我的话,比尔库特!我对您说过,我没有时间闲聊。可能是我们具体部门搞错了,任何人也免不了犯错误。如果是错了的活,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一定亲自督促他们纠正错误。(特写)在这之前,我请您什么也别去追问了。千万别再以您个人的名义进行活动了。让我去采取必要的措施吧。同意吗?

    比尔库特的特写,那个男人的部分身体被框入画面背景。

    那个男人:只要您相信人民的司法机关,那一切都能解决。

    比尔库特:相信,我相信人民的司法乩关,不过维泰克……

    那个男人:我把刚才的话再向您说一遍:不要单独去进行活动!(特写)我会亲自督促他们去进行一次非常认真的调查。为此,将成立一个专门委员会,假如真的搞错了,那一定会纠正的,请相信我。不过现在,亲爱的比尔库特,我建议您回去等待。同意吗?再见。

    比尔库特的特写。镜头闪向那个离去的男人。镜头回向比尔库特,他垂下眼帘。

    会议室——内景,白天

    木板房内的会议室。天花板上的顶灯灯光暗淡,室内有一群戴着安全帽的男人和围着头巾的女人。

    演讲者:(画外音)……我们的事业一定胜利。

    画面上显现出演讲者的中近景,他站在铺着红布的讲台边。这是一个长着金色头发的青年人。

    演讲者:我们深信社会主义一定胜利,我们深信……

    在会议室的尽头,我们看到比尔库特走进门来。镜头再摄他的半身中景,然后跟着他拉摄。他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和黑手套。他提着手提箱,从会议室的中央挤出一条路,迅速地走向讲台。

    演讲者:(画外音)……通过树立榜样,社会主义一定能在劳动者的思想中占领阵地,我们根本不想统治别的国家,我们把各国人民都当作我们的朋友。

    比尔库特一直走到讲台前。摇摄,他向右转。我们从他的背面看到他在米哈拉克面前走过去,后者坐在一扇窗子附近,在听演讲。比尔库特登上会议主席台,俯身凑到一个男人的耳边。主席台后面的墙上挂着波兰青年联盟的盟徽、斯大林肖像、旗帜。

    演讲者:(画外音)我们知道千百万工人、农民、知识分子……

    他的话被比尔库特的说话声盖住,因而变得听不大清,比尔库特的中近景。我们不时地隐约听到演讲的片言只语:“……和平力量……,……从制度中看到希望……,我们同样也准备……”

    比尔库特:(中近景)(激动地抓住那个男人的肩膀)我必须发言。让我发言!

    这个男人俯首凑到他旁边一个人的耳边。

    比尔库特:我必须向他们讲,你懂吗?!

    他显得十分激动,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不时地将目光投向讲台。

    那个男人:这不可能,你没有被排在议事日程当中。我不能同意你发言。(拿起放在面前的一杯茶,喝了一口)会后还有一场电影,大家都在等着看呢。我不想剥夺他们看电影的机会。

    比尔库特:可我不会占用许多时间!我向你保证讲得很简短。让我发言吧,这事关重要!

    那个男人:马泰乌什,你要理智些。

    镜头回向讲台全景。我们看到盟徽——齿轮和锤子。

    演讲者:……但是只有在平等的基础上,我们才同意跟他们进行对话。

    他开始鼓掌。会议室里掌声雷动。镜头回向比尔库特和那个主席团成员。

    那个男人:不行,不行。我跟你说,这是问都不用问的。我没有权利让你插进来讲话。我……

    他转过身,突然站起来阻止比尔库特,我们着到后者已经奔上空的讲台,把帽子扔在话筒旁。

    那个男人:(半身中景)比尔库特同志!我没有同意你发言!马上回来!

    比尔库特:(半身中景)同志们!听我说,朋友们!

    镜头回向那个主席团成员,他慢慢地重新坐下,眼睛注视着比尔库特。然后,他跟坐在他后面的一个人讲了几句话(听不大清)。旁边有个戴红色领巾的年轻女人凝视着画外的比尔库特,她完全被吓呆了。

    比尔库特:我来向你们讲讲我们的文岑蒂·维泰克同志。你们大家都认识他,你们都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为了要救他,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我敲遍了所有这些政府机关的大门(他用那戴着手套的手猛烈地作手势),我甚至上告到了华沙,可是他们根本不想听我的话!他们什么也不管!……

    现在,镜头对准米哈拉克,他好象在听讲。镜头先以中景把他框入画面,然后向下拍摄一根拖在椅子近旁的话筒线和他那正在切割电线的两只手。他双脚并在一起,遮住那裉被切断的电线。镜头又重新回到中近景,我们看到他好象在全神贯注地听讲。比尔库特的声音(画外)变得听不见了,(转入画内)我们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不过有一些片言只语还是传到了我们的耳边:“因此……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必须救他。”镜头回向他。拉摄到听众。镜头又回向比尔库特。

    比尔库特:(用恳求的声音嚷道)帮帮我吧!

    主席团全景。一个男人立起身来,大家跟着起立。他们开始唱一首歌(“前进,年轻的志愿工人……!”)。比尔库特仍然在讲话,并且还带着强烈的手势,但是他的声音被歌声盖没了。他无法可想,于是就奔到讲台前,做着手势,高声叫喊,可是我们一点也听不见。大家都在唱歌(……劳动把我们困结在一起……)。我们看到人们站在半明半暗光线下的背影,全景:在照得通亮的讲台上,比尔库特的人影显得特别小。讲台的全景。比尔库特只好承认失败,他拿起帽子,离开讲台,然后他耷拉着脑袋,缓慢地在会议室中间走过去(拉摄),他的两边是对他冷漠无情的人群(歌声:“我们将盖起新的楼房,我们将建设新的城市!”)。在出口处旁边,他看见三个工人,背靠着墙,垂下眼帘不看他。(闪回完)

    夜餐厅——内景,白天

    米哈拉克:(中近景)几天后,我一句话也没有跟人讲,甚至也没有跟我妻子讲,就骑了自行车到比尔库特家去看他。我希望能够说服他,搭救他,尽管他……(闪回)

    街道——外景,白天

    米哈拉克骑着自行车过来。他停住(中近景),下车,抬头看。他的后面是几幢大楼,楼的外面搭着脚手架。我们看到他在观看挂在大楼正面的一些优秀工人的巨幅肖像。有人在把马泰乌什·比尔库特的肖像卸下来。地面上,有三个人在拍电影。镜头闪向米哈拉克。(画面切换)

    大楼——内景,白天

    一扇玻璃门。汉卡(还在门内)和比尔库特(在门外)正在设法把一只上过漆的木箱从玻璃门内往外搬。在外面,在脚手架搭出来的拱廊下,停着一辆载有几件家具的大车。我们看到米哈拉克的背影,他推着自行车过来,把车往脚手架上一靠,走到汉卡跟前。他推开汉卡,接过木箱,帮着比尔库特一起搬。

    米哈拉克:(半身中景)(抬着木箱)怎么样,这下您升级了吧。我早跟您说过了。要是您当初听了我的话,现在就根本不会出这种事。

    大楼前的全景。他们把木箱搬到大车旁。汉卡搬出一盆老鹳草。当比尔库特在整理大车上的东西,想腾出一点空地方的时候,米哈拉克走到他跟前,在木箱上坐下。背景上是汉卡。

    米哈拉克:您听一听我的话。也许还有补救的办法(他的中近景)可以挽回这个局面。(微笑)仍然可以试试,嗯?您是个好同志,又是个好工人。跟维泰克划清界限吧!

    比尔库特没有回答,抓住木箱的一端,往上一提。米哈拉克差点儿摔下来。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帮着比尔库特把木箱装到车上。镜头闪向汉卡,她搬出一只小手提箱。

    比尔库特:(画外音)汉卡,钥匙!

    当比尔库特(近景)在安放木箱的时候,我们看到汉卡把钥匙交给大楼的门房。在整个下一场景中,比尔库特和米哈拉克一边说话,一边在大车周围忙着。镜头围着他们转摄。

    米哈拉克:(特写)我请求您,我以朋友的身份要求您跟维泰克划清界限。

    用反转镜头拍摄比尔库特的正面,他在木箱的对面把绳索的一端递给米哈拉克(米哈拉克的近景,可见到他的大侧背)。

    米哈拉克:我一定尽力帮助您。我可以通过一些关系(他拉紧绳索)为您说说情。(中近景)我曾经收到过一封告发您的检举信。这封信我已经毁了,可是还会有其他的检举信。

    比尔库特(中近景)默默地转向汉卡。他垂下眼帘,神色阴沉。

    米哈拉克:人家正在调查您的历史,比尔库特,您要注意。

    比尔库特:好吧,让他们去查好了,让他们去查我的历史吧,他们是捞不到任何东西的。

    米哈拉克:这话,您自己可以这样说。两年前,是谁把一条鱼扔在工长头上的?一条鱼,同志,一条鱼!

    比尔库特惊讶地从木箱后而探出头来。汉卡搬着那盆老鹳草走近。她把它递给米哈拉克,让他暂时拿一下,她自己就去帮助比尔库特提起车辕(全景),开始拉车。米哈拉克重新跨上自行车。

    克拉科夫的街道——外景,黎明

    背景上有两辆马车等在教堂前。画面切换。一个酒吧间的门面。招牌上写着;“三鱼酒家”。推摄:我们听到一阵音乐声,通过窗口,看到酒吧间的内部。比尔库特穿着外套,打着领带,坐在一张桌子旁。他身边坐着几个吉普赛乐师。桌子上放着两个空瓶。

    比尔库特:(醉醺醺地)伙计,算帐。

    侍者:这就来!对不起……(把手伸向桌上的一只纸盒)

    比尔库特:别碰这个!(把纸盒从侍者面前拿过来,紧紧抱在胸前)

    侍者:对不起,请原谅。先生叫的菜加上两瓶酒一共是五十九兹罗提。

    比尔库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钞票扔在桌上。

    侍者:这是什么?

    比尔库特:(冷漠地)这是钱啊。

    侍者:我看得很清楚,这是钱,不过您该付我五十九兹罗提,而您只给我七兹罗提。

    比尔库特:我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

    侍者:可这不够数啊。

    比尔库特:(把身上的所有口袋迅速地摸了一遍之后)给。把表拿去。

    侍者:(怀疑地)您这是哪儿来的?

    比尔库特:部长送的礼物。

    侍者把表举到耳边听它足否走动。

    比尔库特:把我的人衣拿来!

    侍者把他的衣帽拿来并帮他穿上。他把那纸盒抱在怀里,踉跄地走出。他显然已喝得酩酊大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乐师们跟着他走到街上,一边走一边演奏(摇摄)。在门角落里,有一个人影,躲在暗处。监视着他。

    比尔库特:(用命令口气)奏泥工圆舞曲!

    乐师们演奏。比尔库特登上第一辆马车,乐师们登上第二辆。马车的车轮随即开始转动。比尔库特指手划脚地做着手势。镜头从各种角度拍摄他们在古老的克拉科夫城内经过那些用石块铺成的、僻静而潮湿的街道的情景。乐师们奏着一首圆舞曲。比尔库特的中近景,他脸色阴沉,目光呆滞,用手在纸盒上打着拍子(先拉摄,后推摄)。马车把比尔库特带到一条街上。他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下车。他没精打采地作了一个手势。把马车和乐师打发走,然后从纸盒里取出一件用粉红色绸带捆扎得很好的物品。我们知道这就是那块他留作纪念的砖。当马车离去时,他拿着砖,穿过大街(全景)。他扔下的那只白色纸盒留在街道中央。他向一幢大楼的进口处走去,突然,他猛力一冲,使劲把那块砖朝着大门扔过去。门边的一块红色牌子上写着:“保安处”。玻璃碎片四飞。仰摄比尔库特的脸部,他凝视着他的这一杰作。

    比尔库特:行了!这笔帐算是清了!

    米哈拉克骑着自行车来了。他在几米远的地方下车,看见比尔库特走向大门,脱帽向门卫行礼。比尔库特蹒跚地走进保安处。镜头回向米哈拉克,他把身子靠在自行车的车把上。(闪回完)

    夜餐厅——内景,白天

    阿格涅什卡(半身中景)以她习惯的姿势坐着,一边抽烟,一边沉思。米哈拉克的手臂被框入画面前景,它挥了一下示意她坐近些。她就凑近他坐下。镜头闪向米哈拉克,然后闪向阿格涅什卡,正面,中近景(米哈拉克的部分身体被框入画面前景)。

    米哈拉克:您真的想拍一部反映这个时期真情实况的影片?

    阿格涅什卡:对!

    米哈拉克:您有把握吗?

    阿格涅什卡:(笑)我争取尽最大的努力拍好它。

    米哈拉克:(把手搭在她肩上)您能以名誉向我担保吗?

    阿格涅什卡:当然能。

    他玩弄着阿格涅什卡的项链坠子。她微笑着。

    米哈拉克:(中近景)我对您是以真诚相待,没有一句假话。

    阿格涅什卡看着他,犹豫不决。

    米哈拉克:(神出手)把盒式磁带和胶卷给我。

    阿格涅什卡(中近景)微笑,站起身,穿过包厢(镜头随着她摇摄),走到录音帅和摄影师跟前。全景。

    录音师:我们该怎么办?

    阿格涅什卡:出纰漏了。

    摄影师:他要磁带和胶卷,您总不至于给他吧?

    尽管摄影师表示反对把东西交出去,但阿格涅什卡仍把他的摄影机抢过去。

    阿格涅什卡:啊,得了,别装傻了。这有什么用呢?

    她回到米哈拉克跟前,把摄影机递给他(全景)。

    米哈拉克:你们没有权利在这儿摄影,这您是很清楚的。要不,您会遇到很大的麻烦。(他接过摄影机,取出胶卷)我刚才跟您讲的一切都是在档案里有的。有个搞新闻片的人早已把这些内容拍成影片了。我记起来了,当初拍的时候我在场。片名叫《跳板事忤》。您把它记下来吧。

    阿格涅什卡:不用了。我记得住。(伸手拿回空的摄影机,米哈拉克在她那伸过来的手上吻了一下)好吧,那么,再见……咱们私下说说,您说,您是不是认为这个维泰克是有罪的?

    米哈拉克:小姐,维泰克同志已经恢复名誉了,并且今天担任着很重要的职务。请您别想叫我说我不能说的话。

    阿格涅什卡笑着离去。

    电视大楼——内景,白天

    一条过道。阿格涅什卡走到一间办公室的门前,对这扇门凝视良久,踌躇不前,想上去敲门,但又觉得不妥,最后她突然推门进去。她几乎是马上退了出来,在外面等待。电视编辑从这间办公室里出来,走到她跟前。

    编辑:(激动地)别进去,您疯了吗?!您知道的,不能在我的办公室里谈。好,算了!出什么事了吗,嗯?您干了什么啦?

    他们在过道里行走。镜头跟摄他们的背影(推摄)。编辑在大声说话,同时还用力地做着手势。

    编辑:您是想去捅什么马蜂窝吗?您去这家酒吧间准备干什么?

    阿格涅什卡:捜集资料。

    编辑:搜集资料?跑到跳脱衣舞的舞女中间去拽集资料!究竟为什么?您管什么闲事?现在这事落到我头上来了。人家质问我,打电话给我,剋我,出面干涉……您脑袋里在打什么算盘?您没有按照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去做。

    阿格涅什卡:那儿有个我需要见的人。

    编辑:需要见!您好好考虑一下吧!您做了不该做的事,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您总是胡思乱想。要是您有所谓事业心的活,那么您的这种事业心是错误的!还有,您那些从别人那儿捜集资料的方式,是些什么玩意儿?要是人家这样对待我,我早就发火了。反正,这样做毫无用处。您所干的一切没有任何结果,没有产生任何效果。没有!您以为您是在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告诉您,我们这儿不是美国西部!啊,您不觉得害臊吗?!您的行为简直象孩子干的。

    阿格涅什卡:我拍了片子啦!

    编辑:啊,就说拍了吧。模模糊糊的几米胶片。这就是您带回来的全部东西。您的过错是把一切都给连累了。包括您、影片,一切!真是没法跟您合作。另外,您回想一下我跟您说的话!我说过,有些事情还是别碰的好:如果这些事是秘密的,那就让它们保持秘密,这就行了。无论干什么事,总得知道服从命令,遵守纪律,因为要是每个人都光凭自己的冲动去干事,那这是无政府主义,而且,您也知道无政府主义会得到什么结果。嗯,一无结果……好吧,现在您得照我对您说的去做:您马上到卡托维兹工地去找维泰克工程师,必须使他的形象在您的影片中出现!这是我给您下的命令!另外,我已经作了必要的安排,使您在那儿会得到很好的接待。还有,要是您遇到困难,您只要写信成者打电话给我,我会处理的。

    阿格涅什卡:(态度粗暴地)对不起,我没时间。我有许多别的事要做!

    编辑:(大声叫嚷)您得抽出时间到卡托维兹去,明白吗?我跟您说了,这是命令。我很遗憾不得不用这种方式跟您说话,可是跟您打交道只能用这种方式。好吧,您去卡托维兹,并且要跟维泰克会面。这事已经安排好了,他在那儿等您。您的影片里必须有他。您一定要在影片里拍摄一组他的镜头。可是有话在先:不要标新立异,不要出怪念头,不要荒诞离奇。清楚吗?

    阿格涅什卡:(愤怒地嚷)是,清楚!

    她离去。

    放映室——内景,白天

    室内半明半暗。只有从门口照射进来的过道里的光线。女剪辑员进来,阿格涅什卡跟着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玻璃杯。

    女剪辑员:(中景)我把我们找到的有关比尔库特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她开灯,坐下。阿格涅什卡在她旁边坐下)不过我得告诉您,在我们马上要看的那本新闻片里……(向对讲机)你们好。先生们。

    画外音:您好。

    女剪辑员:……没有比尔库特的镜头。

    阿格涅什卡:好,好,很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女剪辑员:这些资料是禁止放映的,而且从来没有出过电影厂。

    录音师进来,跟在后面的是摄影师。后者关上门。镜头跟着他们两人摇摄。

    录音师:您好,太太。

    女剪辑员:你们好,先生们。(对阿格涅什卡)我看这倒可能是挺有意思的。他们批准您看这片子,我替您感到很高兴。

    摄影师和录音师分别在桌子前的扶手椅上坐下。

    阿格涅什卡:是啊,谢谢您。(对录音师和摄影师)你们两人在那儿干什么?坐到后面来。

    他们到后面坐下。

    女剪辑员:(向对讲机)先生们,要是你们准备好了,那就请你们放吧。

    阿格涅什卡把灯罩按得低一些。(银幕上映出黑白片)

    〔黑白片〕

    字幕:《波兰电影新闻。28/52》。《背叛者受审》。当银幕上开始第一部分旁白,镜头摇摄法庭大厅的时候,我们就依次看到两旁由民警押着的一些被告(首先是维泰克),法官,检察官,大厅。

    画外音:今天在华沙,法院开底审判一个代号为“跳板”的破坏集团。坐在被告席上的四个人(镜头摇向他们)通同结伙,有一个共同的犯罪企图:阻挠我们国家的迅速发展。袓国曾经给予他们从事正当劳动的机会,然而这四个人却选择了背叛的道路。他们过去是在建筑部门工作的,同志们也曾经给予他们充分的信任,而他们却拼命进行各种破坏活动,妄图阻挠波兰的飞跃发展。他们的罪行不胜枚举,从篡改计划一直发展到谋害优秀工人。(镜头摇向法官们)尽管今天他们在你们面前显出低声下气和后悔莫及的样子,但是昨天他们还准备与古德里安(注6)的走狗相互勾结,妄想进一步危害袓国。现在检察官(中近景)戳穿了他们的谎言,揭露了他们的阴谋,并对他们跟外国间谍机关勾结的罪行提供了确凿的证据。现在到庭的被告有:(中近景)南北联合会主席扬·沃尔凯维兹(他戴着黑色眼镜,转过脸去),检查处督察长马切伊·帕弗卢赫特哈克,会计员米耶奇斯拉夫·海尔兹,泥工文岑蒂·维泰克。对于波兰来说,本案应当是一个重大的教训。它表明我们应该提商警惕。本案的第一天审理程序在被告进行陈述之后已告结束。从明天起我们将继续介绍法庭听取证人证词的情况。

    放映室——光线十分柔和

    阿格涅什卡:这一本也是的,它也从来没有公开放映过。我们是第一批能够看到这部影片的人!

    女剪辑员:(向对讲机)谢谢,先生们。请放下一本。

    〔黑白片(续)〕

    银幕。法庭。背景上的门开了。一个武装民警押着比尔库特进来。他低着头,一直走到被告席的栏杆前(摇摄)。在整个这一场景中,镜头始终对着比尔库特。

    法官:(画外音)证人将不能宣誓作证,因为他被指控在文岑蒂·维泰克的破坏活动中犯有同谋罪。不过我仍然提醒您,您必须说真话,百分之百的真话。

    比尔库特:(身子稍向前俯,喃喃地说)我知道。

    镜头闪向法官(中近景),然后闪向比尔库特,他低着头。

    法官:(画外音)马泰乌什·比尔库特,您被控告的罪名如下:您组织了一个名为“吉普赛乐队”的恐怖主义小集团,并带领这个小集团侵犯了治安机关。证人马泰乌什·比尔库特是否承认对他的指控具有充分的根据?

    比尔库特:我承认。

    法官:(画外音)证人在出庭的人中间是否认得出被告文岑蒂·维泰克?

    比尔库特:我认得出。

    法官:(画外音)好!在预审时,被告文岑蒂·维尜克曾供认他谋害过证人的性命。证人在当时是否知道?

    比尔库特:(转过头来,带着怀疑的神态)他供认过?

    法官:(画外音)我刚对您说过。现在我是问您当时是否知道被告的犯罪企图。

    比尔库特:当然知道。(重新抬起头来)我当时完全(激动地)知道他的企图。

    法官:(画外音)看来证人不太明白我的问题。

    比尔库特:我看不出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问题很清楚!我坚决认为我从一开始就完全知道了。(回过头去看几个被告,目光坚定)

    法官:(画外音)我要求证人思考一下。事实上在预审时,证人曾经宣称他过去十分信任被告,并指出是后者辜负了他的信任。

    比尔库特:不是这样!他要谋害我……我要谋害他,这两件事都是预先规定好的。

    法官:(画外音)您怎么能这样认为呢?这真是荒谬至极!被告当时不可能知道您所进行的恐怖活动。他当时把您当成是一位正直的积极分子。

    比尔库特:不,庭长先生!我们两个组织的性质是相同的(维泰克的中近景)。两个组织都企图谋害优秀工人。当时我们俩都是优秀工人,因此我们认为明智的办法就是就地取材,不到远处去找。(比尔库特的中近景,神态自若)我们就决定在自己人中间干这件事。

    法官:(画外音)好吧,我来念这上面的……我甚至还可以念念您在预审时所作的证词,这些证词跟您现在向我们确认的话截然相反。

    比尔库特:那时我说假话了,庭长先生。谁反对现行制度,谁就得拼命说假话。这个您也不必大惊小怪。何况,您也知道我曾经犯过反抗现政权的大罪……用一条臭鱼去反抗的。

    法官:(画外音)用计么?

    比尔库特:一条鱼,庭长先生,一条小小的鱼。只有这么大。

    法官:(画外音)我提醒证人遵守秩序!我要求证人不要回避事实。证人刚才的陈述与他最初所作的证词截然相反。而且我可以向您引述……

    比尔库特:您要引述卄么,庭长先生!要是我在预审的时候作过那样的证,您知道是为什么吗?您要我给您说明为什么我按照别人的要求招认的事吗?

    他脱去上衣,准备脱衬衣,似是民警把他拦住了。

    维泰克:(站起来,微笑)马泰乌什,你真高明!你们要把我怎么样就随你们的便吧,现在我收回我的供词。

    法官:把证人带下去。

    维泰克:我收回我的全部供词,全部!

    镜头不规则移动。我们刚看到一个民警把比尔库特拉走,可是突然有一只手把镜头遮住。(黑片)

    放映室——内景,白天

    阿格涅什卡激动的脸部特写。然后是全景。

    摄影师:(站起身来)好啊,姑娘。听了刚才这段话以后,我请您原谅,原谅我以前并不信任您。我请您喝双份伏特加或者一客冰淇淋,随您挑……

    录音师:(也站起来,对女剪辑员)那您呢,您对这一切是怎么想的?

    女剪辑员:(中近景)我得看看再说。(站起身)我不喜欢过早地发表评论。

    一个身穿白色工作衣的放映员走进来。他把一包东西交给阿格涅什卡。

    放映员:这造素材。小姐。我交给您了。

    阿格涅什卡:(中近景)谢谢您。(沉思的睑)必须去见见这个维泰克。

    录音师:(在画外)这并不困难。那些地位高的人,您甚至不用去找就能见到他们。

    放映室全景。录音师和女剪辑员走出去。

    阿格涅什卡:(站起来,对摄影师)莱奥纳尔德先生,以后所有的镜头都用手提指影机拍摄!(从自己包里取出一个摄影枪)

    摄影师:所有的……(接过摄影枪)

    阿格涅什卡:我就指望您了,嗯?

    摄影师:行啊。

    他们走出去。

    炼钢厂——外景,晴朗的白天

    工业区景色的鸟瞰。一架直升飞机的机舱。阿格涅什卡(中近景)坐在维泰克旁边,头发被风吹得散乱。维泰克戴着一副黑眼镜,留着小胡子。发动机声。为了使对方听见,阿格涅什卡大声嚷着。

    阿格涅什卡:(生气地)也许这一切都引人入胜,不过我想现在也看够了!

    维泰克:(看了看自己的表)对您来说,也许是这样。(也拉开嗓门说括)不过我们还有十分钟。在我们这儿,不管做什么事儿,时间都是计算得很精确的。我们应该遵照时间安排行事。耐心点儿吧!(用手指着)瞧,我们的飞机正在飞越炼钢厂最有趣的部分。

    从飞机上鸟瞰眹合企业中的许多工厂。

    阿格涅什卡:(画外音)我已经看过了!(为了压过发动机声,她大声嚷着)我所需要的是跟您谈一谈!

    维泰克:(画外音)对,对,我知道!您已经对我说过了。(我们看到他们两人坐在机舱里)可是现在,请您看!

    阿格涅什卡:我有话要跟您谈!我们在飞机上没法谈!

    维泰克:(转身望窗外)您放心好了!我们一定谈。

    从舷窗看到漆成红白色的工厂烟囱。

    维泰克:(画外音)不过,五十年代的事,对您有什么用处?想想将来吧!将来就是卡托维兹炼钢厂。要知道,到1980年这个厂将成为世界上最现代化的炼钢厂了!

    阿格涅什卡:(特写)(做着手势,显出失望的神色)一定要谈谈过去!这是必不可少的!

    维泰克:(镜头对准他)我可以从西班牙战争讲起,而且我想应该追溯到童年时代,因为一个人在三岁到五岁之间就开始懂事了。对,那时,我父亲是一个地位低微的乡下鞋匠……

    阿格涅什卡:不!我感兴趣的是比尔库特,而不是您的童年!

    维泰克: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谈他吧。比尔库特和我,我们俩是在诺瓦胡塔认识的,这您也知道。马泰乌什·比尔库特出生在克拉科夫的一个穷苦的小村子里……

    阿格涅什卡:(特写)(作一个不让他往下说的手势)这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俩曾经一起坐过牢;可是您比他先放出来……

    维泰克:您是怎么知道的?!比尔库特是在十月底获释的。(注7)我们得知他要回来了;我们决定隆重地欢迎他。(尽管有噪音,阿格涅什卡仍然努力想听清他的话。镜头闪向双手放在耳朵上助听的阿格涅什卡)我们聚集在火车站上,组成一个代表团,有鲜花,乐队……

    (闪回)

    火车站——内景,白天

    飘着彩旗的克拉科夫车站。汇聚在月台上的一大批人。前景上是约德泣。后面有一条横幅(“比尔库特,欢迎您回到工人委员会!”)。

    约德位:(对一个拿着指挥棒的男人)您听明白了,对吗?等火车一进站,您就指挥开始奏乐。火车来了!

    他转身朝着火车开来的方向看去。维泰克进入画面前景,也朝着画外火车开来的方向看。他微笑。人群开始鼓掌。我们看到在维泰克后面有约德拉的一只手在挥动,表示欢迎。火车进站。顷刻间,我们只看到许多人的背部和头部,他们挥动着手和鸭舌帽表示欢迎。比尔库特从一节车厢的窗口探出身来,微笑着跟人握手。火车慢慢停下。乐队开始奏乐。大家齐唱“祝他长寿……”以示欢迎。比尔库特下车,与维泰克拥抱。其余的人走过来将他抬起,扛在肩上。在欢迎的人群中,有人举着一面巨大的横幅:比尔库特,诺瓦胡塔等待着您!”

    比尔库特:(他仍被人扛在肩上,俯身向维泰克)其他人呢?他们没有来?他们在哪儿?

    维泰克:大伙儿都住这儿,你还要什么?

    比尔库特:怎么是大伙儿呢?

    维泰克:当然是罗!这是正式的代表团。

    比尔库特跟在他面前和身旁的人们握手,但他仍环视四周,略微显出不安的神色。

    维泰克:还有些人留在厂里。你会见到他们的。

    比尔库特:留在厂里?那么到厂里去吧!

    他仍被人扛在肩上,回首环视四周。镜头摇摄人群,一直摇到把跟在他后面的人群背影抠入画面,然应画面上映出那些向他挥动着表示欢迎的鸭舌帽和手,最后是一面盖满银幕的旗子。

    会议室——内景,白天

    人们把比尔库特扛到讲台后面放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束鲜花。维泰克在讲台上朝他俯下身来,拉着他的肩膀,要他登上讲台。小聚光灯发出耀眼的光线。

    维泰克:你该向他们讲讲!

    比尔库特:(表示不同意)现在不行!

    维泰克:行的!大伙儿都在这儿等你回来。

    比尔库特:不行,我不会演讲。

    维泰克:(用恳求的语气)得了,马泰乌什,讲吧!看在我份上就讲吧!现在你应该们讲讲!来吧!

    他扶住比尔库特的肩膀,帮助他登上讲台。

    比尔库特:你肯定大伙儿都知道我在这儿吗?

    我们看到他们俩在台上(仰摄)。在他们身后小聚光灯发出耀眼的光线。

    维泰克:当然知道!今天早上,我亲自通知全厂的。好,请来吧!来吧!来给他们讲讲吧!

    维泰克亲切地拍他一下。我们从他们背后看到他们走向台前。比尔库特周围的其他一些人跟在他后面。鼓掌声。维泰克举起比尔库特的手,向全场的人致意。

    维泰克:现在请比尔库特同志讲话。

    比尔库特的手臂在放下时盖住了银幕,接着是比尔库特的特写,他凝视着维泰克,仿佛想说些什么,然后他就垂下了眼帘。维泰克点头鼓励他说活。比尔库特(特写)转身面向话筒。

    比尔库特:(对着全场人,脸上显出有点厌烦的神色)谢谢。(寂静)

    我感谢你们的欢迎。不过……时间不早了。明天(微笑)早上会起不来的,我建议你们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他很快地说完最后几句话就立即走下台去。鼓掌声。约德位在台边弯下腰,将已经走到台下的比尔库特一把拉住。

    约德拉:怎么啦?怎么回事,比尔库特?您应该谈谈那些错误做法,当时的情况,各种定罪的借口……

    维泰克:(走近)来吧!

    比尔库特:(转过头去)不。你们已经讲得够多了……

    约德拉和维泰克回到讲台前。

    维泰克:(背影)同志们!你们已经看到了,马泰乌什·比尔库特已经精疲力尽。我相信所有在这里的人都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站在维泰克后面的约德拉转过头去,不安地注视着已经走出画面的比尔库特)我们让他休息吧,让他恢复体力,以便今后能继续支持我们的斗争。我们的比尔库特同志万岁!马泰乌什·比尔库特万岁!

    他开始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诺瓦胡塔的街道——外景,白天

    一条僻静的大街。天刚破晓,潮湿的人行道被仍然亮着的路灯照得闪闪发亮。比尔库特在快步行走,他又在一幢房子的拱廊下出现(歌声:“祝他长寿……!”),犹豫不决地在街角上停下,然后,镜头跟着摇摄,他以坚定的步伐向一个报亭走去,拫亭里面有一盏灯亮着,他弯腰凑向女售报员。

    女售报员:(镜头对着她,比尔库特的侧影被部分框入画面前景)您要什么?

    比尔库特:不……我想问一问这条街的名字。我有点迷路了,这儿没有路牌。

    女售报员:您不是这儿人吧?

    比尔库特:(重新挺直身子)就是说……

    女手报员:我问您这个,是因为我们不需要看路牌就知道自己在哪儿。我们辨认得一清二楚。

    比尔库特:(用手指)那一排……那一排房屋是不是C2单元?

    女售报员:可能是……不过我不知道。这里的房子有门牌号码,同所有其它城市里的一样。

    沉默。

    比尔库特:那么,木板屋呢,现在还在吗?

    女售报员:在,我想还在。您最好走左边的那条路。然后,您往右拐。然后,您会看到一个花店,过了花店走左边的第三条路。然后,您一直走就到了。

    比尔库特:谢谢。出常感谢。

    他迅速离去。

    维泰克:(走近报亭)买一包“马祖雷”牌香烟,还要火柴。

    他又顺着比尔库特走的方向离去。后者已走到一幢陈旧破败的房子跟前。狗叫声,窗户上有灯光。他走到木板屋附近就开始奔跑起来。

    木板屋——内景/外景,白天

    我们看到比尔库特的侧影从门里进去。他喘着气停留了一会儿,犹豫不决地将身子靠一堵墙上,神色沮丧。木板屋前的全景:维泰克穿过草坪,背景上是一些楼房。镜头再摄比尔库特站在一扇门前的中景。他在门上敲了几下,把手按在门把手上,俯身从棕垫底下取出钥匙。他开门进去。屋内无人。通过门框我们看到比尔库特;他在桌前的一张凳子上坐下。天花板上的灯发出强烈的光线。镜头闪向走近木板屋的维泰克。比尔库特突然站起来,走到一只箱子跟前。他打开箱子:箱内空无一物。他急忙奔向衣橱。橱内也是空空如也。他走了几步,环视四周,镜头闪向刚好在木板屋前的维泰克,接着回向比尔库特的背影,他站在房间中央。他转过身来,维泰克在门口出现。

    维泰克:(尴尬地)我原来以为你是知道这事的……这儿,大家都知道……是啊,我就是因为知道了……我才真的相信……

    比尔库特:(走近他身边)三年……三年来,我一直没有得到过她的信息……一直没有。

    维泰克:那她从来没有给你写过信?

    比尔库特:没有。(指着自己的周围)这儿都变样了。她有人了吗?

    维泰克:没有,不是这事。她大概是感到内疚了,干是……

    比尔库特:(贴近淮泰克身边,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内疚?!为什么内疚?

    维泰克:(特写)马泰乌什,尽量忘了汉卡吧……听我说,她可能是怕妨碍她的体育前程……对她来说,这很重要。(比尔库特凝视着维泰克的中近景)再说,这种日子是很不好过的……当然,所有这些,你也明白,这不是一个可以原谅自己的理由。

    比尔库特:她到底干了什么?!

    维泰克:(特写)我猜想当时是他们逼着她这样说的。这个笨蛋不敢不服从。总而言之,她公开宣布说你是个卖国贼,帝围主义的走狗。

    比尔库特看着他,不胜震惊,然后,过了一会儿,开始微笑。

    维泰克:忘了她吧,马泰乌什,相信我的话吧,她不是个品德好的人。她的行为是肮脏的。

    在他讲话时,比尔库特的笑容却越来越明显。比尔库特突然回入房内,拿起帽子,迅速地向外走。维泰克挡住他的去路。

    维泰克:马泰乌什,等一下!……

    我们看到他们面对面坫在走廊上的中近景。比尔库特显出很不耐烦和心不在焉的样子。维泰克把他拦住。

    维泰克:要知道,这儿有许多事要做。大家等着你。委员会正在讨论,准备选举新的领导人员。我肯定……等一下!等一下,马泰乌什,让我说完……

    比尔库特急于想离开,他一边摇着头,一边竭力想走出去。

    维泰克:(特写)大家都熟悉你。你一定会得到很多选票。你这是个好机会……

    比尔库特:(指着房间)以后再说吧。眼下,我得离开这儿。你只要把房子锁上,把钥匙带走就行了。(脸上露出很有信心的神情)我一定得找到汉卡!

    他离去。镜头停留在维泰克的身上,中近景。

    维泰克:你以后再走吧,马泰乌什!我们需要你!

    (闪回完)

    炼钢厂——外景,晴朗的白天

    一个工地和炼钢厂的全景。沙地景色。阿格涅什卡和维泰克在很远的背景上。摄影师在离我们较近的地方拍摄他们两人。尽管他们的身影很小,但我们能听到他们的交谈。

    阿格涅什卡:那么,他找到她了吗?

    维泰克: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他再也没有来过炼钢厂,我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还是回到我们所关心的问题上来吧……(他的中近景,侧影,背景上是炼钢厂)您看(做手势),那边有三个大圆柱。全波兰总共只有五个。其余两个在北方的一个港口。

    镜头从远处再摄他们两人,接着推到他们跟前。阿格涅什卡把话筒伸向维泰克。

    阿格涅什卡:对,对,不过您说说,您对他讲了有关他妻子的这番话,您不认为这有点儿折磨人吗?

    摄影师仍在拍摄。录音师坐在他旁边的一堆沙上。

    维泰克:(画外音)哦,是吗?可是您知道……

    镜头回向阿格涅什卡和维泰克,中景。

    阿格涅什卡:在这以前,他很幸福。他们的婚姻是美满的。

    维泰克:您为什么这样激动?这样下去,您会缩短寿命的。

    阿格涅什卡:(笑)好吧。那么,他们的婚姻算不算幸福呢?

    维泰克:(镜头对着他)您知道,说实在的,您的问题使我很难回答。他们根本没有结过婚。可是跟您说这话,我是泄露了秘密。

    阿格涅什卡:(特写)怎么,没有结过婚?可我明明在新闻片里看到他们结婚的!

    维泰克:(镜头对着他)对,我知道。当时有一个新闻片组……

    阿格涅什卡:(画外音)怎么呢?

    维泰克:可是他们没有结婚。您真的一定要知道这件事吗?

    阿格涅什卡点头微笑的特写。

    维泰克:(镜头对着他)好吧。他们本来是要结婚的。这是千真万确的。正因为要结婚,才来了一个新闻片组。(镜头闪向摄影师和录音师,然后又回向维泰克,中近景。从厂里传来降隆声)当时,我们大家都到莫吉拉村的乡政府去了。不幸得很,我们在那儿碰上了一个形式主义透顶的老官吏。他要汉卡出示她的身份证。汉卡当时只有十六岁。她还沒有成年。于是我说她没有带在身边。接着他要我拿出法院的证明书。我当然没有。没有证明书,他不让他们办结婚手续。我们想说服他破例办一次,可是没有成功。一位铁面无私、真正的公职人员。请注意,要是今天在这儿炼钢厂里有一个象他那样的公职人员,这倒可能很有点用处。可是在当时,这却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但是我们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他不愿意替他们办理结婚手续,我们又不能强迫他办。我们跟他好说歹说,磨了半天……您想象得出当时外面是个什么情景吗?等着几千人,许多摄影记者、卡车、伏特加酒。(镜头闪回阿格涅什卡的特写,她微笑着)最后,我们的书记约德拉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威胁这个公职人员说,要是他把没有办结婚手续的事讲出去,那么就要对他进行最严厉的处分。至于我们这方面,我们也发誓保密。因此,他们一出乡政府,大家就以为他们已经办过结婚手续了。

    画外音:厂长先生!

    全景:沙地景色,背景上有一幢木板屋。一个人奔过来(莫尼亚克)。

    莫尼亚克:华沙来电话找您。是部里来的。

    维泰克和阿格涅什卡一边继续谈话,一边又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他们走近直升飞机。

    维泰克:后来,比尔库特就一直没有时间去办结婚手续。

    阿格涅什卡:我一定得知道他的地址。您有吗?

    维泰克站住。阿格涅什卡的背影被框入画面前景,她咬着一根草。

    维泰克:您知道,是这样的……开始的时候,我曾想方设法要找到他,不过……这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而现在我已经到卡托维玆来了……好,请原谅。(他准备离去)回头见,啊!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副厂长,莫尼亚兑。莫尼亚克,这位小姐是电影工作者。

    画面上是莫尼亚克在阿格涅什卡旁边的半身中景。他吻她的手。

    莫尼亚克:认识您很荣幸……(对维泰克)请放心,我会照顾这位小姐的,非常高兴能够同您……

    维泰克:(登上直升飞机之前)啊!小姐!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晚饭。说不定我能想起其他的事可以跟您聊聊。再见。

    摄影师的特写,他在拍摄直升飞机起飞。莫尼亚克和阿格涅什卡看着飞机起飞。莫尼亚克探手致意。工地的鸟瞰。然后,一个摇摄镜头让我们看到地面上有卡车,油管以及一块标语牌:“波兰冶金工人感谢苏联工人、技术员和工程师为波兰冶金工业的发展和现代化提供宝贵的援助”。然后我们看到拖拉机、大蓄水罐、混凝土搅拌机,总之,工地的整个生活景象。一些卡车开过,扬起了红色尘土。阿格涅什卡,头上戴着一顶安全帽,把话筒伸向莫尼亚克。后者把那些生产设备用手一一指给她看。

    莫尼亚克:您看高炉顶上的那个装置。在我们这儿把它叫做“裤衩儿”,每当高炉安上这玩意儿的时候,这就说明高炉很快就要点火了。这是我们当时在诺瓦胡塔干活时用的行话,我们把它一直保留到现在。

    镜头拉摄正在操作的摄影师和录音师。

    阿格涅什卡:说起诺瓦胡塔,我觉得很奇怪,在马泰乌什的朋友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您或许有他的地址吧?

    摄影师的特写,他正在开动摄影机进行拍摄。

    莫尼亚克:(在画外)啊,没有,很抱歉。不过我在扎科帕内曾经见到过一次汉卡·托姆契克。(中近景)啊,对不起,我是说汉卡·比尔库特。

    阿格涅什卡:(特写)(拿着语筒)她不能叫汉卡·比尔库特,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结过婚。

    莫尼亚克:这个您从哪儿听来的?

    阿格涅什卡:(天真撅振了撅嘴,微笑)呣……

    莫尼亚克:后来我有个机会又去扎科帕内,可是再也没能见着她。肯定她已经不再住在那儿了。除了这些情况,我再也没什么可向您奉告了。很抱歉……。

    工地全景。

    阿格涅什卡:没关系。

    推摄钢梁。(画面切换)

    扎科帕内——外景,白天

    冷杉,桦树,山区景色。屋顶上铺着石板瓦的现代化小屋。电视台的大客车在街上行驶(摇摄),停下。阿格涅什卡下车,录音师跟着下来。

    摄影师:(画外音)等一等,等一等,帮我一下。(录音师帮他下车)行了,行了,谢谢。

    他拿着摄影机下车。汽车司机从大客车的另一面绕过来。四人穿过大街。

    摄影师:(对阿格涅什卡)“昙花一现的明星”!不过有些明星的结局还是梃不错的。(指着山区的景色)这儿真美!

    阿格涅什卡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一辆大客车在他们后而出现。摄影师的中近景,他逆光拍摄一幢现代化的山区大别墅。

    阿格涅什卡:(在他后面)到别墅里去!到别墅里去!

    别墅的一扇门开了。阳台上出现一个女人,她走下楼梯。她浓妆艳抹,华鬘美发,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被着一条细薄的披巾,佩着几件首饰,微微笑着。

    汉卡:啊!我猜想你们是电影工作者。请进!请进,刚才是你们给我打的电话吧?欢迎,欢迎。请进来。(他们微笑着登上楼梯)啊!对不起,请你们擦一下脚。谢谢。(他们进屋)

    汉卡的山区别墅——内景,白天

    一个房间的全景:细木护壁板,粉刷过的天花板和墙,铁铸的楼梯栏杆,桌上铺着一块绣花台布,摆着一席午餐。我们看到厨房的一角,光线明亮,十分现代化。录音师赞赏地吹了一声口哨。

    汉卡:啊!请原谅我刚才请你们擦脚了,因为……地板刚打了蜡。请坐。来吧,小姐。先生,您请坐下吧。

    摄影师:谢谢,太太。

    全景。他们围着桌子坐下。

    阿格涅什卡:谢谢。我们是从华沙来的,路上走了整整一夜……

    录音师:说实话,到了这儿,我感到非常满意。这儿录起音来音质好!这很重要……

    摄影师:少罗嗦,听着。

    汉卡:好吧!你们请随意用吧!

    他们一一拿起餐具,开始进餐。

    汉卡:(对阿格涅什卡)你们来,我很高兴,可我在想……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你们想跟我会面?

    阿格涅什卡:能。我这就给您解释……我已经找了您很久了。

    汉卡朝房间的一角走去:墙上有几张她在做体操的照片,一些框着镜框的证书,几面运动会的小旗;搁板上陈列着几只奖杯。她拿起一副耳环,以很娇媚的样子把它们戴上。她微笑。

    汉卡:那您说吧……不过我得说……我很想知道我究竟在哪一方面使您感兴趣。我有很长时间不从事体育活动了。(一面往一张凳子上坐下,一面娇媚地抚弄着手上的指环)自从我住到这儿之后,一切都变了。现在我所从事的唯一的运动往往就是滑雪,而且……这也只不过是一种消遣罢了……

    阿格涅什卡的中近景,她坐在桌前正在进餐。她转向汉卡。在她后面,三个男人在进餐。

    阿格涅什卡:不,不,不是这个。我来看您是因为我正在拍一部关于马泰乌什·比尔库特的影片。

    汉卡:(吃惊地)一部影片?

    阿格涅什卡:对,拍一部关于您以前的丈夫马泰乌什·比尔库特的影片。我想向您提几个有关他的问题。要是您允许的话,这几位先生就马上安置摄影机,然后我们开始谈。

    汉卡:(中近景)(她一动不动,一下子愣住了,目光忧郁)不(说得很轻),不,小姐。(镜头闪向惊讶的阿格涅什卡。大家都停止进餐。汉卡站起身来)我没有什么可向您说的。

    她走出房间。镜头闪向电视片摄制组。画面切换。

    汉卡的山区别墅——外景,白天

    录音师走出别墅。他拿着录音机和话筒,弯腰从一扇窗户下面走过去,拿起窗台上的一盆花,绕过屋角,把那盆花放到另一个窗台上,并把话筒藏在花盆后面。他耳朵上套着一副耳机。在他旁边的地上,有一条狗在吃他饭盒里的东西。金属饭盒发出声响。

    录音师:(对狗)嘘!

    汉卡的山区别墅——内景,白天

    汉卡的中近景,满脸泪痕。她勉强地说着话。

    汉卡:您听信了什么闲话?……您没有权利,您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私生活!(她的手颤抖着拿起一支烟)

    阿格涅什卡替她点烟。

    阿格涅什卡:(特写,抽着烟)我并不要求您给我讲您的私生活。我不会那样冒失。我只是对他的生活感兴趣。我十分理解这对您来说是件不愉快的事。可我必须了解这事!比如,他曾到扎科帕内来看您。他当时的情况怎么样?你们会面的情况怎么样?这就是我要问您的全部问题。我见过许多认识比尔库特的人。可他们跟我讲话时都是一个样,支支吾吾的。不过我相信您,您一定能把他的情况讲清楚。

    汉卡的中近景,她喝了一杯水,竭力想使自己镇静下来。她一个劲儿地抚弄着披巾。镜头闪向窗子:我们看到话筒。阿格涅什卡的特写,她的目光朝着画面外的话筒。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把窗砰地一声关上,然后站在那里。

    汉卡:(中近景)(呜咽着)我没有想到他会回来。他仍然跟以前一样,很固执,因此他最后还是找到了我的踪迹。他不事先通知我就来到了扎科帕内……

    (闪回)

    扎科帕内的一家餐厅——内景,白天

    餐厅的厅堂。装有护壁板的墙。比尔库特出现,身穿雨衣,手中提着一只小箱。他脱掉帽子,用目光巡视厅堂。

    比尔库特:(走到桌子跟前)可以坐吗?

    一个男人:(在画面外)请您是度假的吧?

    镜头闪向厅堂。女服务员(一身黑衣服,围裙和帽子是白的)在几张桌子旁边忙碌着。我们认得出是汉卡。

    比尔库特:(中近景)对。(心不在焉地)不。(他看着汉卡)

    那个男人:(在画外)是过路的?

    比尔库特:(心不在焉地,眼睛盯着汉卡)对,对,是过路的。

    那个男人:(在画外)您以前来过扎科帕内吗?

    比尔库特:没有,没有。

    汉卡:(对一张桌子)这是您的茶。

    一个顾客的声音:请算帐吧。

    汉卡:好,好,马上来。(走近柜台,摇摄)掌柜的,请给我一个小面包。不,不,对不起,要两个。

    餐厅经理:好,派那姑娘去。有个顾客刚到,你看见了吗?

    比尔库特的特写,他看着汉卡。她看到他,愣住了。

    汉卡:我去招呼吧。

    她穿过厅堂(摇摄),走近比尔库特。

    汉卡:(中近景)你来干什么?你要什么?

    比尔库特:(镜头咯微向前俯摄,他微笑着,显得很偷快)我想要杯茶。

    汉卡:(垂下眼帘)加柠檬吗?

    比尔库特:不,还是来一客李子蛋糕吧。

    汉卡:很抱歉,我们这儿不供应糕点。

    比尔库特:那就只要茶吧。

    汉卡:马上来。

    她去叫茶,然后走近站在柜台边的餐厅经理。后者在跟一个男人说话。

    男人:对不起……

    经理:(对这个男人)怎么样,您选定了没有?要不要来客鲱鱼?

    男人:鲱鱼?

    经理:对。

    汉卡:我要跟您说句话。

    经理:等一会儿,

    汉卡:很抱歉,要打扰您一下,我有点事要求您。

    经理:(对这个男人)您或许可以尝尝黍鲱鱼的味道。

    男人:好吧。

    经理:等一会儿,你看到我正忙着。好吧,好吧。有什么事儿?

    汉卡:我想出去一会儿。

    经理:怎么啦?你身体不舒服吗?

    汉卡:不,不过……

    经理:究竟有什么事儿?

    镜头闪向比尔库特,他坐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汉卡:我一定要出去一下。

    经理:你过一小时再走。你看,现在有顾客。

    汉卡:不行,那就太晚了。

    经理:是为了这家伙吗?这人是谁?

    比尔库特的特写。他对面的男人站起身来(背影被框入画面前景)。

    那个男人:再见!

    比尔库特注视着汉卡。

    汉卡:(对经理)好吧,那么我不走。

    经理:很好。

    厨师:(当汉卡在他面前经过时,他对她说)茶!茶要凉了!

    汉卡拿着茶,送到比尔库特的桌上。

    比尔库特:(中近景)(温存地)坐下。

    汉卡:我不能坐,我在当班。

    比尔库特:好。(微笑)那么我们回头再谈……等吃李子蛋糕的时候再谈!

    汉卡:但是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呢?!我求你……你还是现在就走的好。

    比尔库特:(垂下眼帘)你还是在茶里给我加了柠檬。

    汉卡:那我去换?

    比尔库特:不必了!我就这样喝吧。答应我吧,你待会儿来坐。

    汉卡一言不发地离去。她走出厅堂。比尔库特用茶匙在杯里搅拌。画面切换。(闪回完)

    汉卡的山区别墅——内景,白天

    汉卡的中近景,她哭得越来越伤心。

    阿格涅什卡:(在画面外)是啊,这些事正好同我所想象的一样。好。请允许我向您提出个问题。我猜想后来你们交谈了,他并不是就那样走的。那么,他跟您说了些什么?太太,我请您给我谈谈他跟您说了些什么。

    (闪回)

    汉卡的房间——内景,傍晚

    比尔库特坐在一张桌子前,双手戴着手套。一盏电灯照着一个盘子、一些餐具、一盆西红柿。室内寂静无声。在一个角落里,汉卡坐在床上看着他。在床头柜上放着一架收音机、一个闹钟、一只烟灰缸。画面切换。一个男人登上楼梯。他敲门。镜头回向比尔库特,他急忙将手里拿着的橡皮娃娃塞进口袋,然后站起身来。那个男人走进来。他就是汉卡工作的那家“奥斯托亚”餐厅的经理。他截着帽子,穿着雨衣,拿着三只杯子和一瓶法国白兰地酒,他把杯子和酒瓶放在桌上。

    经理:(半身中景)哈哈!真不出我所料……晚上好,请坐。要是您饿,就请用吧,别客气。对不起,您好象经常不大吃东西似的。来,来吧!好,现在……喝酒!(从口袋里取出一瓶威士忌)您瞧,我早就想到您一定会来这儿的!就因为这个……您喜欢喝什么?这儿有威士忌和法国白兰地。

    比尔库特:(特写)我说不上。这两种酒我都没喝过。

    经理:(半身中景,打开白兰地酒瓶)您先请尝尝这个。

    镜头闪向正在点着一支烟的汉卡。

    经理:来!

    他仍然站在桌边。他把白兰地倒入一只酒杯。比尔库特抿了一口,放下酒杯。经理把威士忌倒入放在比尔库特面前的另一只酒杯。

    经理:啊!我看您跟我一样。您抿了一下,不大口喝。是为了小心谨慎,对吗?您是腰不好,还是胃不好?

    比尔库特:(特写)两种都有一点。

    经理:您抽烟吗?

    比尔库特:不,不,谢谢。我不抽烟。我已经戒了。

    全景。比尔库特的侧面。经理站着。他取出一支烟。

    经理:(坐下)这是好事!那么,您以后打算怎么办?

    比尔库特:我不知道。看看再说。

    经理:看什么?

    在进行这段对话时。始终有一股强烈的光线从上面射下来照着桌子。他们的脸部都处在半明半暗之中。

    比尔库特:(特写)啊,有许多事要看(镜头回向他俩的中近景)。

    经理:您想去找个泥工活儿干吗?

    比尔库特:我很想去找,可是(出示他那双戴着手套的手)凭我这双手,很难干泥工活儿。

    经理:(嘴上叼着那支没点燃的烟)当然很难。那么怎么办呢?(他摸着身上的口袋,寻找火柴)

    比尔库特:我可以在工地上找一点别的活儿干。工地上不光是需要泥工。

    经理:工地!您就知道讲工地。除了工地没别的地方啦?!(仍然叼着烟说话)您可以留在这儿嘛。

    比尔库特:我在这儿没事可干。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

    经理:(中近景)离开,这话说起来容易。

    比尔库特看汉卡(在画面外)。镜头闪向她。她凝视着比尔库特,忘了点烟,把刚灭掉的一根火柴放下,重新拿起火柴盒。她显得十分尴尬。镜头回向比尔库特的特写。他脸色阴沉,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

    经理:(画外音)在我这儿,汉卡挣的钱比最熟练的泥工要多两倍。

    比尔库特:(特写)对,可是这没关系。我们能想办法应付的。

    经理:说得倒轻巧。您知道不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曾经是个职位很高的公职人员。我负责管理过职工休养度假用的基金。可是,我穿的衣服跟您当时的衣服一样破旧。是啊!我知道,我们可以满足于过一种低标准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呢?(沉默。经理站起身来)您听着:让我们直截了当地说吧,亲爱的比尔库特,您有一段历史,一段光荣的历史。我呢,我有资本。这显然不如您的历史光荣,不过,这两者兼备是有用处的。总之,我有钱,而您呢,您有一个说得响的经历,还有一些人事关系。那么我们为卄么不合起来干呢?

    比尔库特:(特写)您请我做什么呢?做三明治?真会开玩笑。

    经理:不,哪儿的话!谁跟您说做三明治?您负责跟官方打交道,跟他们做该做的交易。

    比尔库特:(对汉卡)你看这事怎么样?你乐意吗?

    汉卡摇头的特写,她仍坐在那儿抽烟。

    经理:过两年,您就能有一辆汽车;过四年,就能有一幢房子。(把一盘菜递給比本库特)来来,请用吧。我不相信她对这事会不乐意,而且到那时她可以每天下午跟社交界的女士们一起用茶点。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人家给您树过一个雕像,而现在您最多也不过是一个雕像而已。这对您有什么用处呢?跟过去决裂吧!(握住比尔库特的手臂)您的朋友们早就懂得了这一点。好!我不想再打扰你们了。你们有许多话要交谈。(拿起帽子,站起身)好好考虑考虑这一切吧。晚安。(走出去)

    比尔库特:(特写,对汉卡)跟我谈谈吧!

    汉卡:(特写)不。

    这席对话全部用正打镜头、反打镜头拍摄。

    比尔库特:为什么?

    汉卡:因为你真的是一座雕像。而我呢,是个无耻的人,这我很清楚。即使我们在一起谈,也无法改变这个情况,你明白吗?

    比尔库特:那我以后怎么办呢?

    汉卡:我不知道,我帮不了你忙。

    比尔库特的中近景,他双手托着脑袋,然后站起来,拿了大衣、帽子和小手提箱出去。我们看到他下楼梯,走了两步犹豫一下,然后慢慢地离去。(闪回完)

    汉卡的山区别墅——内景,白天

    一张餐后的桌子。汽车司机和摄影师围着桌子打盹儿。录音师也打着瞌睡,传来径微的声音。录音师把正在醒来的摄影师推摇一下。他们立即安上话筒和摄影机。门开了。汉卡出现,她披头散发,显出痛苦万分的样子。阿格涅什卡赶上她,把她重新拖到房间里去。

    阿格涅什卡:请您来躺一会儿,要理智一点儿!

    她们两人在画面上消失。门关上,但马上又开了。

    汉卡:(哭着)我不要,我不愿意!

    阿格涅什卡竭力拉住她。汽车司机开一盏聚光灯。阿格涅什卡和汉卡都被照得眼花缭乱,她们看到录音师和摄影师分别把话筒和摄影机对准她们。

    阿格涅什卡:你们在那儿干什么?去吧,去吧!(全景)把这些东西统统给我收起来。收起来,快点!

    聚光灯熄灭。在窗前留下背光的人影。

    录音师:(走到汉卡艰前,并吻她的手)太太,请原谅我们打扰了您。

    阿格涅什卡:谢谢。(然后)来。我们拥抱一下!再见,再见。(她们互相拥抱)再一次谢谢。

    摇摄阿格涅什卡朝门口走去。

    画外音:(在房屋外边)你们已经要走啦?

    摄影师:是啊,很遗憾。

    画外音:啊,这真是!

    一个男人走进房间。我们认出他是餐厅经理,汉卡的丈夫。

    经理:看来你们好象要走了。我是赶来的!真赶得我好苦啊!(他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和一瓶法国白兰地)干我们这一行,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吧……怎么样,一切都很顺利吗?

    汉卡的特写,涂在眼睫毛上的眼睫膏已随着泪水流下,她在抽泣着。

    阿格涅什卡:(对经理)我看您的嗜好一点没变!白兰地、威士忌……

    经理:对,您怎么知道的?

    阿格涅什卡:(告辞)要知道,搞电影的人什么都了解。(她走出去)

    经理:(对汉卡)唉,你怎么不害臊!(把酒瓶搁在楼梯的梯级上)你给我瞧瞧,你都成什么样了!你为什么这祥喝酒,嗯?

    汉卡,半身中景,流露出惊恐的目光,进入另一房间,随手把门关上。他走到门前,打开门,看了一眼,然后进去。画面切换。大门口(从里边往外摄)。阿格涅什卡走进去。

    阿格涅什卡:(在门口转过身来,对站在画面外的摄影师和录音师)你们今天怎么啦?我跟你们说没问题。我胸有成竹。

    镜头跟着摇摄,她穿过房间,朝着那扇微开着的门走去。她在门口停下,露出惊讶的神情。她跪下。汉卡出现,她在地上爬。在前景的地上,有她的珍珠项链。

    阿格涅什卡:对不起,我忘了一件事儿,您能把他的地址给我吗?

    汉长:谁的地址?

    阿格涅什卡:您儿子的地址。

    汉卡:我沒有。不过我给他取过一个名字叫马切克……

    阿格涅什卡起身向外走。

    电视台大客车——内景/外景,白天

    镜头拍摄着一幅幅在窗外掠过的景致:宽阔的人行道,混凝土街道,两旁有树木和草坪的林荫大道。客车内,阿格涅什卡的中近景,然后是她的半身中景。本外是一些大楼,仰摄。

    阿格涅什卡:(对坐在客车前排的录音师,侧影)象个吃人的恶魔。

    录音师:什么?

    阿格涅什卡:这种建筑。(示意地看了一眼)

    录音师:你太夸张了。

    阿格涅什卡:你喜欢这种五十年代的建筑吗?

    录音师:我就在这里边长太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阿格涅什卡:(笑着)那当然……

    镜头摇摄混凝土建筑的城市风光。

    放映室/诺瓦胡塔——内景/外景,白天

    阿格涅什卡坐在走廊的地上抽烟。她身后是一扇通向放映室的门。她在听正在放的影片声带。她脸上的神情反映出她对听到的内容感到挺有趣。

    画外音:现在街道更宽了,青翠的草木更多了,生活更简便了。(笑声)啊,这跟当年我们穿着胶靴和蓝色工作服去克拉科夫时所见的可不一样了……

    镜头闪向约德拉(穿着夹克衫和圆领羊毛套衫,戴着眼镜)的特写,他站在一个高高的平台上。他身后是城市。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的特写,她面对着约德拉。镜头回向正在听录音的阿格涅什卡的中近景。她笑了起来。

    画外音:……有点跟你们一样,是吗……

    鸟瞰城市全景。方形的高楼大厦,工厂的烟囱。

    阿格涅什卡:(在画面外)克拉科夫同诺瓦胡塔不一样。它有另一种建筑,另一种生活方式。您对这一切有什么想法,约德拉先生?镜头跟着摇摄,突然停住在阿格涅什卡和约德拉两人的中近景上。阿格涅什卡把话筒伸向约德拉。在阿格涅什卡的示意下,镜头突然将约德拉框入特写(推摄)。

    约德拉:好,我马上说给您听!要是全由我作主的活,我将毫不犹豫:我要把一切都搞成现代化的。我在克拉科夫要保留下来的唯一东西当然是那个大广场,还有那个呢绒市场。我们不能毁坏这两个地方,不过余下的,我就叫人统统拆除,然后盖新的高楼大厦。

    镜头闪向阿格涅什卡的中近景,她在听录音。她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并感到非常好玩,因而笑起来。

    约德拉:(画外音)真的,在诺瓦胡塔,空气新鲜,人行道很宽,人们可以在那儿行走,散步,可是在克拉科夫,人们熙来攘往很拥挤……(镜头回向他的特写)街道和人行道太窄了,而且……

    阿格涅什卡:(打断他的话)约德拉先生,您喜欢不喜欢……(镜头拉摄。框入约德拉和阿格涅什卡的半身中景)您喜欢不喜欢看一部关于马泰乌什·比尔库特的影片?

    约德拉:关于马泰乌什·比尔库特?

    阿格涅什卡:对,我在拍一部关于马泰乌什生平的影片。

    约德拉:他现在怎么祥?我有好多年没有看到他了。(谦恭地)我猜想他现在在华沙。

    阿格涅什卡:不,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我关心的不是他现在怎么样,而是他在那个时期的情况。

    约德拉:您指的是哪个时期?

    阿格涅什卡:是指你们一起建设诺瓦胡塔的那个时期。

    约德拉:(用一种责备的口吻)您要讲我们的工作方法,是吗?您跟其他人一样想批评我们劳动竞赛的方法,对吗?

    阿格涅什卡:不,约德拉先生,恰恰相反。

    约德拉:现在有许多人批评这种方法,但我们就是靠了这种方法才建成这个城市的。瞧。(作手势——镜头向城市短短一摇)这不是轻而易举建成的。真的。

    他离去。阿格涅什卡走到平台边上(全景)。她对着话筒说话。

    阿格涅什卡:我们现在在诺瓦胡塔,今天是一九七六年六月十八日(注8)。走,我们走吧。

    镜头回向阿格汉什卡,她在放映机房的门边。

    阿格涅什卡:(对那个成们隐约可见的、在放映机房里的放映员)谢谢,先生。

    半明半暗的放映室。有三个男人坐在那里看电影。离开我们最近的那个人转过身来。我们认出他就是那个电视台编辑。

    编辑:(中近景)就这些?没别的啦?

    录音师:(坐在女剪辑员旁边)拍到的镜头已经放完了!我们可以请您听录昔带,如果您要听的话!(微笑)

    女剪辑员:这些录音带确实很有意思,值得一听。

    编辑起身,镜头跟着他摇摄,他走到桌子跟前。

    编辑:(略带怀疑状)呣!导演在哪儿?

    女剪辑员:按照您的要求,她等在过道里。

    编辑:好。(走近那两个仍然坐在那里的男人)怎么样,先生们?

    这两个人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摇摄)。

    男人甲:亲爱的朋友,这些镜头没有什么动人的地方,嗯……

    编辑:您知道,这片子我也是第一次看。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可以从中提取一点东西。这些镜头至少不是无足轻重的,按我的意见……

    男人甲:我不同意……

    编辑:这是我的看法,您还是等一等再说吧。不应该过早地下结论。

    过道。这三个人一边向前走,一边继续讨论。

    编辑:这里边有思想。当然,目前还很模糊;但这是个开端。

    男人乙:即使是个开端……

    编辑:应该宽容一点。听我说,你们是了解我的。我从来不随便讲话。你们不用担心。只要好好地剪辑一下,我们能把它搞好的,请你们相信我。

    这两个男人在画面上消失。编辑问到放映室(慢摇)。

    编辑:(勃然大怒)什么录音带,你来跟我胡说些什么!我们不是在广播电台!

    录音师摆出要抵挡这股突发的无名怒火的架势。

    编辑:莱奥纳尔德先生!

    摄影师:(中近景)怎么?“莱奧纳尔德先生”?这不是我的过错。

    编辑: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注意,对她要留神,她才开始拍电影!

    女剪辑员坐着在写字。她抬起失来。

    女剪辑员:(冷静地)你们可以平心静气地讨论嘛,干吗大声嚷嚷?这工作我干了十五年,搞这一行我跟您一样熟悉,我有我的看法。

    编辑:(中近景)(极其激动地)您可能有您的看法,不过我也有我的看法。

    女剪辑员:您也许得改变您的看法。这个姑娘工作得很出色,我认为她已经为拍一部动人的影片找到了很好的素材!

    编辑:是的,不错!(他做着手势走出去并挖苦地说)了不起啦!

    女剪辑员:对,先生,尽管您不乐意!(她在他背后向他做鬼脸)

    过道——内景,白天

    阿格涅什卡抽着一支烟坐在地上,编辑走到她跟前。她摆了个姿势躺下。

    编辑:(中近景)我刚看了您的材料。

    阿格涅什卡:那么,看下来怎么样呢?

    编辑:有意思。

    阿格涅什卡坐起身来。她的眼睛发亮。

    阿格涅什卡:还有呢?

    编辑:没别的。要把它变成一部影片,您打算怎么搞呢?

    阿格涅什卡作了个使对方安心的手势。

    编辑:比尔库特现在在哪儿?

    阿格涅什卡: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告诉您。

    编辑:您不知道他在哪儿?

    阿格涅什卡:现在还不知道。

    编辑:拍一部比尔库特的影片,里边设有比尔库特……这叫什么作品啊!那么他儿子又在哪儿呢?

    阿格涅什卡:请放心,我会找到他们的。影片里会有他们的。

    编辑:小姐,我坦率地跟您说,您皁就超过了给您规定的预算,而且这笔预算的数目已经相当可观。帮助青年人,这是对的,但是我们究竟不是干慈善事业。您应该拍一部影片。可影片在哪儿呢?从现在起,我们不再向您提供胶片和摄影机了。

    阿格涅什卡愣住。

    阿格涅什卡:可是您叫我怎么办?我拿什么去拍影片……

    编辑:剪几组镜头下来拼一拼就行了。这些镜头也许可以作为电视新闻节目来放映。

    阿格涅什卡:(气愤地)什么?!(站起身来)不行,您疯了!这是您迄今为止搞到的最珍贵的资料!可是您却不懂得!(愤怒地走到他跟前,镜头跟着她摇摄)看来您好象并不了解,我已经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部影片上了。

    编辑:这关系到我的整个前途。我每天要介绍两个电视节目,您不要以为这很容易。而且我也不想在我的上级、客户和观众面前败坏自己的名誉。

    阿格涅什卡:可您现在这样做就是在败坏您自己的名誉!

    分别拍摄两人的特写镜头。

    编辑:后期录音和剪辑工作必须在两星期内结束。

    阿格涅什卡:(冲向他)这部影片我拍定了,我一定要拍成它,您非得帮助我把它拍成不可。

    编辑:(推开她)对您的帮助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我提供了设备和材料。到现在为止您拍片用的是什么钱?用的是国家给您的钱。

    阿格涅什卡:您包涵一点吧!您很清楚我差不多就快拍完了。您不要阻止我……

    编辑:我已经够忍耐了,可您实在太过分。您马上把摄影机和材料交还给编辑部。

    他离去。阿格涅什卡回到放映室,靠在门框上沉思起来。放映室全景,然后是阿格涅什卡的中近景。

    阿格涅什卡:(低声地)人家刚才撤销了我的影片。

    女剪辑员:(放映间全景)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阿格涅什卡:(中近景)现在人家不再提供胶片和摄影机了。

    女剪辑员:(镜头对着她)喔!我找到一部从来没有放映过的资料片,正好想请您看!我们不妨看一看。这部资料片被我的同事们分错类了,所以我以前一直没有找到它。而且还是过去从来没有人用过的资科……

    阿格涅什卡过来坐下。

    女剪辑员:(在画外)先生们,请把那一小本片子放映一下。

    〔黑白片〕

    报亭前排着长队。一个年轻人正在读一张刚买到的报纸。大字标题:《弗拉迪斯拉斯·哥穆尔卡发表演说……》。并附有这位党中央第一书记的照片。(注9)街上行驶着挤满乘客的有轨电车:站在踏脚板上的人们朝着镜头微笑。游行队伍在行进。在文化宫前,有一群人登上一个雕像的底座。(注10)有的人甚至爬到雕像上面,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摇摄布满银幕的人群,万头攒动……

    画外音:祝他们长寿!这一首歌曲我们曾在一个大会上听到过……(大家齐唱,但在嘈杂声中歌词听不太清)

    投票站——内景,白天

    比尔库特抱着他的儿子在入口处出现,他在一群农民中挤着向前走,镜头跟着他慢移。在门口,他被一个拿着话筒的电视记者拦住。

    记者:比尔库特先生,请。我们这会儿正在进行电视新闻报道。请您给我们的电视观众讲几句话,好不好?

    比尔库特:(脸色阴沉,看也没看他一眼)行了、行了!又要耍这套把戏了。

    他进入大厅,镜头跟着他摇摄,他把孩子放下。

    记者:(画外音)这是找的工作,先生。(跟着比尔库特。背影)象大家一样,您也有您的工作。

    比尔库特打量着记者,没有答话。他的儿子(俯摄)抬起头来看记者。然后,我们看到他们两人的中景。

    比尔库特:好,您说吧。

    记者:您大概也知道,在党的政治路线出现偏差和党因此而犯了不少错误的那个时期,您的故乡受到了特别严重的影响……

    比尔库特:对。

    记者:当然,从那以后,错误是被纠正了。可是给人们造成的精神创伤还仍然存在,要不是您亲自来投第一张选票的话,您村里的居民是不会来参加选举的。

    比尔库特:(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的。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我还是来了。您看,这就是投票站的同志们。(投票站的主席团成员们在他们后面走过)还是老一套。我确实认为这种想法太愚蠢了。不过我还是来了。我们去投票吧。

    画外音:马泰乌什!你被他们整得那么厉害,还去投票?

    比尔库特:(对这个在画外的人)当然。(同时对在画外的记者和这个人说)我说,我们对选举这件事大家都曾经犹豫过。可是今天我认为,应该参加选举。这是公民的义务。

    他转身走向投票箱。

    比尔库特:(对主席团成员们)好吧,同志们,我准备好了。(转身朝向那个进入画面朝他走过来的孩子)马切克!

    他们父子俩在投票箱前。镜头把比尔库特那只拿着选票的手框入画面,然后向上拍摄他的中近景:他毫无表情地把选票装入封套。镜头突然向下摇摄地板,然后又向上摇擬等在门口的人们。比尔库特朝他们看了一眼。接着他(脸色仍然阴沉)迅速地把封套递给他的儿子(俯摄他们俩),并把他抱起来。镜头拍摄小孩的手把封套放进投票箱。比尔库特把他的儿子放到地上。他带着孩子朝投票站的门口走去。一些人等在门外。其中一个人终干决定进去,其余的人跟在他后面。

    记者:(画外音)马泰乌什·比尔库特投票后,就离开他故乡的投票站,居民们在他的爱国行为鼓舞下,纷纷前去参加选举。

    我们看到穿着民间服装和披着大披巾的妇女以及戴着波兰帽的农民走近投票箱。两个肥胖的村妇投票后朝着镜头笑了。

    记者:(画外音)多亏比尔库特这种宽宏大量的态度,在克拉科夫附近的小小的莱奇投票站,这一天将愉快地结束了。

    主席团的全体成员在远处向刚才那两个村妇挥手致意。后者仍然笑着向他们挥手作答(无声段)。

    (黑白片完)

    放映室——内景,白天

    阿格涅什卡的侧影中近景,她闭着眼睛躺在一张扶手椅上。

    阿格涅什卡:(没有睁开眼睛)我们曾经找过马泰乌什·比尔库特的儿子。没有想到他改姓托姆契克。

    女剪辑员:(在背景上糢糊的人影)先生们,请你们把这本片子送到剪辑室去。

    画外音:对不起,我们接到命令,说是要保存这部资料。不能出片库。

    阿格涅什卡睁开眼睛。(画面切换)

    村庄——外景,白天

    村里的一条路。一辆卡车驶过,接着又是一辆。

    阿格涅什卡父亲的家中——内景,白天

    仰摄阿格涅什卡父亲的中近景。他在打领带。

    父亲:大概是你没有把这部影片拍好。大概是这样吧,对不对?

    半明半暗的光线。阿格涅什卡躺在一张长沙发上(俯摄)。

    阿格涅什卡:(烦恼不安地)怎么可以对一件没有做完的事情下定论呢?

    父亲:(镜头对着他仰摄)你可能太夸张了。你们这些拍电影的人往往想象力太丰富。

    阿格涅什卡:(俯摄)不,不,爸爸,我没有夸张。

    父亲:那么,或许你拍得平淡无味。

    阿格涅什卡看着他,没有回答。接着是一组交替镜头,俯摄和仰摄。

    父亲:你拍的片子至少是说老实话的,对吗?(俯身向她)

    阿格涅什卡:完全是老实话。

    父亲:那就一定会顺利解决的。

    阿格涅什卡:不,已经完蛋了。

    父亲:(在画外)为什么?

    阿格涅什卡扑到父亲的怀里哭泣起来。他安慰她。

    父亲:你说吧,为什么完蛋呢?为什么?

    阿格涅什卡:(重新倒在长沙发上)人家不要这部影片。

    父亲:是人家出钱给你拍这部影片的,怎么现在又不要了?

    阿格涅什卡:钱是人家出的,可他们当时并不知道我拍的是这样的影片。

    全景。阿格涅什卡和她的父亲在长沙发上,前者躺着,后者坐着。

    父亲:(站起身来)奇怪……他们出钱,可又不知道出钱干吗。

    阿格涅什卡:(半身中景)(头转过来靠着墻)情况就是如此。

    父亲:(中近景,仰摄)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总而言之,都是些怪人。

    阿格涅什卡:(中近景)很简单,是他们害怕了。

    俯摄阿格涅什卡父亲的半身中景,他走到桌子跟前。前景的桌子上放着一顶铁路工人的制帽。

    父亲:怎么,害怕?怕什么?

    阿格涅什卡:什么都怕!

    父亲走到隔壁房间里去找他的上衣,穿上,然后回来。他穿着一身铁路工人的制服。

    父亲:(仰摄中近景)什么都怕,那是没有的事。所谓害怕就是对某些具体的事情感到恐惧。依你看,他们究竟怕什么?

    阿格涅什卡:(转向他)我不知道。

    父亲:好吧,你就尽量把这一点搞清楚。

    阿格涅什卡:怎么个搞法呢?

    父亲:找到比尔库特,我看找到了他,这对你有帮助。

    阿格涅什卡:我怎么能找得到他呢?我既没有摄影机又没有胶片。

    父亲:这么说,你是需要一架摄影机罗?没有摄影机,你就没法找到他了吗?

    他拿起一只保温瓶和一个装着一客三明治的纸盒。

    阿格涅什卡:怎么?

    父亲:我的意思是说,要是有人拍一部关于我的影片,而他又不肯来看我,那就让我感到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我看你早该去找他了。好吧,我看你别老躺着,该是起来的时候了……

    他把他的快餐放入一只小的塑料袋里。

    阿格涅什卡:起来干吗?我躺在这儿挺好……

    父亲:行了,行了。拿着你的包,去吧。

    阿格涅什卡:去干什么呢?

    父亲:我刚跟你说过。要是你拍一部关于比尔库特的影片,那就应该去看看比尔库特。(特写,在她的身旁)去吧,去找他吧。一定得把他找到。(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你回来把他跟你说的话告诉我,好吗,嗯?

    阿格涅什卡:告诉你?

    父亲:(镜头对着他,阿格涅什卡的身体部分被框入画面前景)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观众,我不见得比别的观众差,你不信吗,阿格涅什卡?

    阿格涅什卡坐起来,开始穿鞋子。全景。

    父亲:(坐在她的对面)我可以告诉你,我很想知道你这部了不起的影片是怎么结束的。走,去吧,你还能赶上半小时一班的公共汽车。

    他离去。一只黑狗走近阿格涅什卡,她朴向这只小动物,并抚摸着它。(画面切换)

    房屋前——外景,白天

    我们看到一座很简陋的旧式红砖小屋。屋外左面有楼梯。阿格涅什卡跟着她父亲下来。我们从楼梯后面通过铁梯级之间的空档看到他们两人。

    父亲:(画外音)我准备做一点酒浸樱桃。(背部被框入画面前景)等你回来的时候就做好了。(握住靠在屋子墙边的自行车的把手)我等你回来尝尝,好吗?

    阿格涅什卡:(她的背影在楼梯边出现)可是我不喜欢喝烧酒……

    父亲:你不喜欢喝樱桃烧酒?

    阿格涅什卡:喔,你知道,樱桃……塔德克还在服兵役?

    父亲:当然还在。他甚至还宣过誓当干部了!

    阿格涅什卡:宣誓时你在场吗?

    父亲:在,我在场。非常隆重。你知道,他长大了,已经是个漂亮、健壮的小伙子了。

    他们在一个拱廊下走过去,父亲扶着自行车的车把(拉摄)。他们背光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我们又看到他们在街上;父女俩停留在人行道的边上。我们看到他们的侧影,先是中景,然后是中近景。

    阿烙涅什卡:你知道,昨天我到妈妈坟上去了。我栽了一些花。

    父亲:我也经常去那儿。

    阿格涅什卡:你再娶一个吧!

    父亲:是吗?

    阿格涅什卡:啊,你尽管跟我说好了,我看没有什么不方便。

    父亲:谢谢你。再见,再见!

    他们拥抱,微笑。

    父亲:(突然想起什么事)等一下!(拿出钱包,并取出一张钞票)你得买些衣服。给,拿着,去买吧,照你现在这身打扮,你不可能找到对象。

    阿格涅什卡:(笑着)不,不,不!

    父亲:(把钞票塞进她胸前上衣的叉口里)去吧,别客气了!吻吻我,走吧!(他很快地吻了她一下,接着握住车把)好好干吧,嗯?

    他出画面。阿格涅什卡在路边用温柔的目光看他离去。突然,她发现一辆汽车(在画外),她招手示意要车。汽车停下。(画面切换)

    格但斯克市——外景,白天

    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在火车站和一条街道(在画外)上空一座天桥的全景。画面的背景上是一些建筑物和起重机。阿格涅什卡进入画面(半身中景)。她靠在天桥的栏杆上。一辆有轨电车驶过。阿格涅什卡的侧面对着我们,她向下望着月台,然后朝自己的背后看了看。她肩上挎着一只大背包和一深很大的照相机。俯摄一群人的全景,他们下火车,走上天桥的楼梯。镜头跟着他们向上摇摄。

    船厂大门口的全景,门口有块牌子,上面写着:“格但斯克列宁造船厂”。前景上是阿格涅什卡侧面的中近景,她注视着左边。背景上,有一辆有轨电车在造船厂前面驶过。随后,她转身,背对着我们离去,穿过街道,走向人流拥挤的造船厂大门。街道和天桥的全景,右边是船厂大门。人们正来上班。一辆公共汽车在天桥下驶过。

    仰摄阿格涅什卡在大门前的背影。她慢慢地转向我们,将身子靠在大门的支柱上。她向前面注视着,一只手叉着腰,腹部前突。她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架大型照相机;照相机的镜头很大,上面有一个很大的遮光罩。一群工人从天桥上走下来的全景。阿格涅什卡的中近景,她面对我们,眼睛凑着照相机在选景。突然,她放下照相机,微笑,朝前走去,镜头跟着她移摄。镜头回向天桥的楼梯,人们从那儿面对着我们走来。他们中间有一个人长得很象比尔库特。阿格涅什卡笑嘻嘻地(中近景)向前走,镜头随着她慢移。音乐声渐低。

    阿格涅什卡:(站住)对不起,您是不是托姆契克先生?

    托姆契克:(中近景)是我。(微微一笑,向前行走,镜头跟着摇摄。他先过阿格涅什卡身边,然后朝她转过身来,站住)有什么事吗?

    这一位长相很象比尔库特的年轻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套“牛仔”式的蓝布工装。一组拍摄他们两人的交替镜头,背景是来上班的人们。

    阿格涅什卡:请问您是不是马泰乌什·比尔库特的儿子?

    托姆契克:是的。(停止微笑,走上一步)有什么事吗?

    阿格涅什卡:您父亲现在在哪儿?我找他。

    托姆契克:(画外音)找我父亲?

    阿格涅什卡:(用目无作答,微微一笑)我刚拍了一部关于马泰乌什·比尔库特的影片。

    托姆契克:啊,是吗?(点头)

    阿格涅什卡:不过,这无关紧要。您认为我有可能见见他吗?我不会麻烦他的。我只不过是希望跟他谈谈。

    托姆契克:(部分身体被框入画面前景)您究竟要什么?

    阿格涅什卡:(摇摇头)我只要求您把他的地址告诉我。

    托姆契克:我父亲去世了。

    镜头回向阿格涅什卡,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托姆契克:(画外音)对不起。(乐声再起)再见。

    他离去,镜头跟着他摇摄,他走入正在进厂的人群中。阿格涅什卡的特写,她目送他进厂。接在前景以后的画面是工人们赶着上班。(画面切换)

    格但斯克造船厂——外景,白天

    造船厂大楼的全景。一台拖拉机带着一辆拖车驶过(前景)。背景上突然出现托姆契克,他快步前行,镜头跟着他摇摄。他在一块木牌前经过,牌上画着一只划上红色横线的铁锚和一道闪电,示意“往意,危险!”他迅速穿过一条铁路,离去。一台拖拉机开到他的对面。镜头跟着托姆契克摇摄,在画面上可以看到船厂以及远处的一些起重机。音乐跟船厂的机器声混在一起,象爆炸声。一组起重机镜头,这些起重机看上去象一只只凶恶可怕的金属大鸟:仰摄一台起重机在一幢建筑物的上空进行操作,摇摄一艘正在建造的船。画面切换。仰摄工地上一台起重机的镜头。画面切换。从一个金属结构的隊道里拍摄一台起重机的巨大底座。画面切换。一台起重机的镱头,它高耸在画面中央,在一艘四周搭着脚手架的船的上空。(画面切换(注11))

    格但斯克列宁造船厂大门口——外景,白天

    继续播送音乐。阿格涅什卡的中景,她坐在人行道边的金属栏杆上。她的背包放在她的身旁。一辆有轨电车在背景上驶过。她抬起头来正视前方,神色焦虑不安。用反转镜头拍摄船厂大门口的过道。一个门卫背靠在一扇门上,侧影。镜头回向阿格涅什卡的中近景,她低着脑袋。几辆汽车在背景上驶过。她慢慢挺起身来,注视着大门口。音乐渐止。船厂大门口全景。一些工人走出来。一个门卫进去。

    镜头回向阿格涅什卡,她望着大门口。用反转镜头拍摄过道,托姆契克在过道上出现。当他发现她的时候,他放慢步子,神态坚定地朝着她走去(中景),镜头随着拉摄,将阿格涅什卡坐在栏杆上的背影框入画面,最后仰摄她的半身中景。他走到她旁边,靠在栏杆上,面朝我们,避开阿格涅什卡的目光。她站起身来,也靠在栏杆上,目光始终没离托姆契克。

    托姆契克:(生气地,眼睛看着别处)我估计到您不会放过我的!

    他不再说话,尴尬地低下头。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下,又低下头去,一边神经质地弹着手指。他突然转身,走出画面。节奏感很强的音乐。阿格涅什卡拎起背包,追赶托姆契克。镜头跟着她摇摄,她跟托姆契克一起走入下班的工人中间。(画面切换)

    华沙电视大楼——内景,晴朗的白天

    阿格涅什卡的脸露出兴高采烈的神色。她在过道上迅速前进,镜头跟着她移摄3/4。托姆契克的特写(严肃的脸),他在她的旁边走着。他看着她。镜头回向阿格涅什卡,托姆契克的手搭在她的颈背上,并轻轻地抚摸着。阿格涅什卡温柔地看着托姆契克,后者的部分身体被框入画面前景。一首社会主义青年之歌的歌声部分地盖住了音乐。过道全景,托姆契克和阿格涅什卡肩并肩地迅步朝我们走来。用反转镜头拍摄过道,过道上的一扇盥洗室的门开了,电视编辑(半身中景)在门口出现。当他着到阿格涅什卡和托姆契克时,他突然后退,把门关上。镜头回向他们两人,跟着移摄双人半身中景。阿格涅什卡走在后面,一副得意和自豪的样子。镜头回向编辑,他把盥洗室的门稍微打开一点,面朝我们(中近景),他看着他们离去(在画外)。他们二人(背影,全景)在过道上走着,托姆契克的手搭在阿格涅什卡的背上。节奏强烈的音乐再起。托姆契克走在阿格涅什卡的前面,后者看着他,微笑。镜头停住在这一画面上。(注12)

    (全剧终)

    (据法园《电影前台》杂志239/240期法译本译出)

    注释:

    注1:当安杰·瓦依达被问到为什么在这个片头字幕里要把助理导演写成他的名字时,他回答说:“……我不愿意让人家说这部纪录片是讽刺性的;在这类体裁的影片中,我真是当助理导演的;‘你光是指责别人,却把自已打扮成无过失的人。’此外,很显然的,除布尔斯基的名字之外,所有的名字,包括剪辑员的名字、制片主任的名字,都是真的,因为在当时,我们大家都搞过这类影片;这是真的,可以说确确实实的……”(与阿尔多·塔索内、雅克·德默尔和于贝尔·尼奥格雷的谈话,原载法国《正片》杂志第221期,1978年10月)——法译本注

    注2:“诺瓦胡塔”在波兰文里的意思是“新的冶金厂”。——法译本注

    注3:米哈拉克是一名秘密警察,保安处的工作人员。——法译本注

    注4:俄式越野车(即吉普车)有踏脚板。——译者

    注5:这个机关在画面上没有具体名称。我们可以猜想这是内务部。——法译本注

    注6:古德里安(1888—1954):纳粹德国的将军。——译者

    注7:维泰克在这里暗示1956年波兰的“十月”事件,这一事件标志着斯大林时期在波兰已经结束。在苏共二十大以及波兹南事件之后,波兰统一工人党中央全会決定撤换领导班子:哥穆尔卡恢复了名誉并被选为波兰统一工人党中央第一书记。——法译本注

    注8:一星期之后,即一九七六年六月二十五日,二十六日,在华沙和拉多姆犮生了工人骚动。——法译本注

    注9:哥穆尔卡被任命为党中央第一书记,标志着波兰斯大林时期结束和新时期开始。剧本中此处描写这一任命发表后群众游行欢庆的场面。——法译本注

    注10:这是波兰浪漫派诗人亚当·密茨凯维兹的雕像。——法译本注

    注11:本片的完成拷贝发行后不久,所有发行拷贝的下一个场景都被剪掉了。瓦依达在这一场引起许多反应的戏中,是这样描述的:“阿格涅什卡到公墓里去寻找比尔库特的坟墓,可是白找了一场。由于在墓碑上找不到比尔库特这个名字,她只好在公墓的栅栏门上放了一束鲜花。”

    同时还有这样的一段解说:“在格但斯克造船厂工人骚动期间,比尔库特丧了命。人们再也找不到他的任何痕迹。从此,大理石人就成了一个幽灵。”

    当法国《快报》(1978年9月25日)就这一删剪问题对他进行采访时,瓦依达作了使人惊讶的回答:“其实,我是根据某些人的劝告才把这一场戏剪掉的;不过这些人并不反对这部影片,相反,都对它很感兴趣。”他还说:“在我异演这部片子的时候,我最关心的是要使人一看就清楚明了。(……)现在看来,万一我的影片去国外放映的话,那对外国人来说,这倒确实是个问题。”我们只能感到惊讶,瓦依达居然会听取这样糟的劝告,因为没有这场戏,影片的结局就失去了它那激动人心的力量和它的含意,从而也就失去了它清楚明了的特点。

    还是让一位比较了解真相的人来发言吧:在1978年7月9一10日的《晚报》上,波尔·马蒂尔写道:“阿格涅什卡到处寻找比尔库特,最后在格但斯克发现一个无名坟墓,但是这场戏被波兰当局删掉了。这就让人猜想到:在1970年12月,当局对造船厂工人的反抗进行血腥镇压的日子里,比尔库特可能就是倒在波兰警察枪弹之下的牺牲者之一。”这次骚动——波兰战后历史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引起了领异班子的更换:弗拉迪斯拉斯·哥穆尔卡被撤职,爱德华·盖莱克上台。——法译本注

    注12:在一次每《正片》办志记者的谈话中(参见《正片》第211期),瓦依达对影片的原来结尾作了如下说明:“1962年的原始剧本与现在的完成剧本截然相反;在原始剧本中,这位姑娘最后终于见到了比尔库特,当时比尔库特已下决心不再接触政治。这个昔日的斯达汉诺夫工作者向她透露了自己的愿望:要成为一个优秀生产者。于是。女导演就决定将影片拍到这里为止,因为她不想使比尔库特遭到麻烦。1962年以来(……),波兰发生了一些重大政治事件,这些事件我本人也都经历了(……)。我囯发生了某些变化,因此在我的思想中也发生了某些变化(……)。起初,女导演只是一个贯串整个故事的穿针引线者,可是在电影的完成片里,她诚然变成一个类似影片主人公一般的英雄人物。她決心继续奋斗,不顾一切,要拍完她的这部影片。”——法译本注

  • 头像
    Mannialanck
    此处没影评,别处复制来


    2005年1月10日 互联网电影资料库 洪帆


    “(大理)石破天惊”
      如果说,“战争三部曲”(《一代人》,1955年;《下水道》,1957年;《灰烬与钻石》,1958年)奠定了安杰伊·瓦依达在当代波兰电影与世界电影中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么,他在1976年拍摄的《大理石人》(及续集《铁人》)更可以说是以“(大理)石破天惊”之气魄达到了其作品艺术性与政治性的辉煌顶峰,尤其在西方话语中,《大理石人》成为瓦依达最重要的代表作。
      《大理石人》于1977年2月在波兰公开上映。首映当天晚上,影片将结束时,激动而不能自已的观众就自发全体起立,唱响了波兰国歌。从那天起,所有上映《大理石人》剧院的售票窗口都排起了长队,电影票被一抢而空,黑市上更将票价爆炒到10倍以上。不夸张地说,《大理石人》一时间成为了每个波兰家庭热烈谈论的话题。据统计,仅在影片上映的3个月内,在3500万人口的波兰,看过该片的观众就达到300万人次。《大理石人》在波兰获得了轰动一时的成功。
      一位叫Wiktor Woroszylski的工人在当时写下了这样的观感:
      ……黑白的影像把我带回了那个时代,那时候,人们对政治和生活都有着黑白分明的信心,每个人都是那样的热情、天真质朴……我也和主人公布尔库特一样做过泥瓦工,往事还历历在目:我们在深夜的铁路边卸砖,穿过泥泞坑洼的土地工作,在大礼堂里和劳动突击队的小伙子们睡大通铺,用幼稚粗糙但满怀激情的诗将火红的生活记录下来,并在微弱的电灯泡光线下大声朗诵……然而今天,看到这样的画面却忽然有一种被击垮的幻灭感,自嘲、羞愧、辛酸……一齐涌上心头。(编译自“瓦依达官方网站”:www.wajda.pl )
      1978年,《大理石人》参加了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获得“国际影评奖”。此后,该片又先后在意大利、英国、美国、法国等地上映,仅在巴黎一地的连续上映就达九个月之久。影片在西方受到了热烈欢迎和高度评价。
      1981年瓦依达又完成了《大理石人》的续集《铁人》,影片讲述布尔库特的儿子托姆丘克由于父亲在1970年格但克斯罢工中被杀害,精神上受到很大创伤。他放弃了学习,在船厂当了一名造船工人。他还继承父亲的遗志,参加了1978年的罢工,成为造船厂罢工委员会的委员。这部影片从写剧本到拍摄完成只用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原来影片放映时间长达五个小时,最后删减成两个多小时。影片获得同年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政治电影
      《大理石人》在波兰国内民众中获得了异乎寻常的欢迎,并得到了西方的大声叫好;但同时也由于“石破天惊”地触犯禁忌而激怒了政权界的一些大人物。影片一度遭禁,并且当该片在1977年Gdansk电影节上获奖喜讯传来时,官方却剥夺了国内所有新闻报道权。据说,当时很多保护这部电影的波兰人因此而丢了工作。这也为该片的政治传奇性与爆炸性添上了一笔。
      瓦依达回忆创作受阻的情景:“……几星期之后剧本就完成了,我急切地读了它。我知道一只金苹果已经抓在手里了。不幸的是,工作也就此陷入了停顿——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得取决于‘剧本审查委员会’,或者明确地说,取决于这个中心委员会的宣传机构,因为劳动影英雄这个题材触动了社会主义经济最令人难堪的一面,即结果却稳定地降低了劳动效果。我们设法先将剧本出版在1963年8月4日的《华沙》周刊上,而且斯齐博尔相信我们至少已经克服了一个障碍——出版物审查。不幸的是,很多“同志”为了证明他们坚定的党信和敏锐嗅觉而读了这部剧本,结果是,剧本被查禁很多年。当然了,更不会有人想到它还有拍摄成电影的价值和可能。14年过去了。随之而来的简直像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童话,但它确实是真的。民愤冲天的盖穆克(Gomulka)终于被剥夺了第一书记的位置,被迫走下盘踞了50多年的神坛。他的后继者是来自ZMP的年轻政治家们,我们急切地要和他们沟通对话。Jozef Tejchma全权负责了《大理石人》这部影片,而且全赖有他,影片才得以拍摄完成;尤其在发行环节上,他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尽管政治决策阶层的一些人还是不停地阻挠,《大理石人》终于得以发行了。剩下的事就交给观众了。但是我还是做梦都没想到该片还能代表波兰参加一些国外电影节。这时,幸运之神又降临了,我的电影在巴黎的发行人Tony Molière将《大理石人》的拷贝交给戛纳评审主席M. Jacob。所以在该年的电影节上,经管这部影片没能参加竞赛组单元,但以“一种奇异电影”(a Surprise Film)的标题下参展了。(注:该片在次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参赛并获奖)”(译自“瓦依达官方网站”:www.wajda.pl)
      不过,正如瓦依达所说,经管该片受到了一些势力的阻挠、在发行时遭到检查机关的删剪,然而在制作、发行和放映时都得到了官方的支持;甚至连制作资金都来自政府。
      影片是一次对真相的探解过程,而主人公——这个在特定政治形态下的普通工人——布尔库特已经被历史赋予了大理石雕像般的象征意义。所以,对这个传奇人物的历史真相的考察,无疑也被打上了深刻的政治烙印。虽然政治风云已经变化,但20多年以后的这次考察仍然因此阻力重重。阿格涅什卡一开始就受到了电视台编辑的质疑:“……您想干的这件事可不是个轻而易举的工作。这里边困难重重。您要去揭开旧的历史,而且是揭50年代的历史,这是个人们从未接触过的题材……您另外找个题材吧。相信我。我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阿格涅什卡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年轻电影工作者,进行着一场反思和消解神话的工作;而20多年前的布尔斯基在拍毕业作业《一个城市的诞生》时又何尝不是同样的血气方刚、踌躇满志呢?不过,他最终“明智”地选择了响应时代的“造神、塑像”工作,并功成名就。让我们听一听这位前辈的经验之谈:“我们拍电影不是拍给后代看的。一部影片一拍完就得马上让人看,要不就太晚了……我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我在您这种年龄的时候,也迫不及待地想开始拍片。可是在头三年中,我连一部片子也没拍成功。人家认为我的题材太阴暗,后来我终于明白了……”
      影片用非常冷静和客观的态度表现了特殊政治状态下的人间百态。
      ——布尔库特在接到任务后激动万分,他和伙伴维泰克的一番对话生动地表现了他的天真和善良;而维泰克的“落后思想”在今天看来却似乎更接近真理。
      布尔库特激动地:“依我看,得要五个人。”
      维泰克:“在这个工地上,你以为咱们要找五个疯子容易吗?”
      布尔库特神情激动,两眼炯炯有神:“咱们只有成功,不能失败!”
      维泰克怀疑地:“这要砌好大一堆砖呢!”
      布尔库特:“咱们就砌呗!”
      维泰克:“要砌,咱们当然可以砌!不过,我可不愿让人家当作是耍把戏的。”
      ……
      布尔库特气愤地:“你以为我是为了人家给咱们拍电影才这样干吗?!”
      布尔库特热情地:“咱们这样干是为了咱们自己!要是成功了,这就证明咱们可以在两星期内盖成一幢房子!”
      ——为了成功塑造和拍摄好布尔库特这位劳动英雄,“导演”精确组织时间、地点、班组人选,在开拍的那天给主角们填鸭似地灌咖啡塞面包,请来美发师又是刮胡子又是做发型,还有现场的小型乐队表演。于是在一次次的排演下,布尔库特带领着他的劳动伙伴“精神抖擞”、“干劲十足”地登场了。而一部“排演纪录片”也就这样成就为一部优秀新闻片了。
      ——在进行集体主义大生产的火热宣传中,布尔库特的手被人蓄意安排的烫砖烧伤了。面对这样的现实嘲讽,他不得其解:“一个工人怎么能对另一个工人下这样的毒手呢?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这是在为他们干活?他们不都是要房子住吗?要是在旧社会,他们非得等上一百年才能有房子呐!”还是维泰克的一句“你超过了生产指标,人家就把你当敌人”道破了齐心协力奔幸福之美丽谎言背后的残酷真相——人性的丑陋并不因阶级符号而改变。
      ——布尔库特为了替维泰克申冤,闯进正在举行会议的主席台上。而正当他慷慨激昂之时,秘密警察米哈拉克却悄悄将话筒电线切断了。此时,面对观众的布尔库克相当于失声了。这一场面象征出“不同政见者”之话语权被剥夺的意味。而其后全场观众在主持人带领下高唱“前进,年轻的志愿工人……”之高亢歌声,与声嘶力竭却被汹涌歌声淹没的正直年轻工人——布尔库特的无奈形成了强烈对比,迸发出一种震撼人心的嘲讽。
      其实,布尔库特的悲剧性就在于他太天真了(秘密警察米哈拉克说:“他的错误在于他对什么都太认真了”),而且完全忘记了自己已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用于政治宣传的大理石人(接待他申冤的某政府官员警告他:“千万别再以您个人的名义进行活动了”)。还是出卖并背叛了他的妻子汉卡说得残酷而真实:“你真是一座雕像,而我是一个无耻的人。”也许这就是真理:在非人的政治环境下生存,要么选择成为冰冷的雕像,要么做一个活着的无耻的人;而更残酷的是,扮演哪一个角色都完全是历史/政治的“偶然”甄选。个人有幸做出的选择就是生,或者死。 瓦依达还在《大理石人》中进行了一些迷人的研究——对机会主义、人性分析、特殊政治环境下的电影拍摄过程等等,通过并置战后的理想主义建设精神与70年代波兰文化气候,以编年史的气魄展现了修正主义历史的社会现实,反讽了经常政权变换下导致的必然悲剧。请注意一个强烈的对比:布尔斯基造作纪录片中捕捉的布尔库特形象和阿格涅什卡目击记载下来却被以“技术不过关”而拒绝的废弃胶片中的实录。虚构的斗争在富有挑战性的真理电影样式的制作中一直进行,结果是一个诚实的、有同情心的、非体制的影片诞生——它解构了一个捏造的政治图符——一个把为理想主义奋斗的普通人塑造成的一个民族英雄的没有生命的雕像。 在1981年戛纳电影节期间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瓦依达说:《铁人》和《大理石人》在时间和故事情节上都有连贯性,它可以说是《大理石人》的续集。在拍摄《铁人》时,他把当时发生的新闻加入到电影中去;他说:“我们把这个时代整个拍下来,纪录下来,这大大有利于1980年8月格但斯克的大罢工”(转引自《外国文艺资料》1982年第1期《瓦依达和影片〈大理石人〉和〈铁人〉》)。这,也许就更容易理解在“上帝死了”般重大的斯大林逝世事件到山雨欲来的波兰政治巨变之间,瓦依达“持不同政见”之《大理石人》和《铁人》的重大历史和政治意义了。 在西方,瓦依达的这两部影片无人不晓,它们也是以“人文关怀影片”(又称“道德忧患电影”)为旗号的电影流派的代表作,并因此为波兰电影注入了新鲜活力。其实,道德忧患就是社会忧患,是为社会与民众的健康担忧,因为大家常常生活在一片幼稚的谎言中,话语者不停地鼓吹在患老年痴呆症和人格分裂症的集体中获得的成就,人们开始患一种病——在公开的场合想“应该”想的,说“应该”说的,做“应该”做的;可私下想的、说的和做的又正好相反。《大理石人》无情地扯下了这片心照不宣的遮羞布,说出了每个人私下知道的东西,让观众倍感亲切,也因此当之无愧地成为“道德忧患电影”最著名的代表。
    艺术成就
      瓦依达和他的影片《大理石人》往往都被当作政治人物与政治事件来讲述,这便不可避免地会将影片本身的艺术性与美学价值忽略了。在《大理石人》和《铁人》相继饮誉戛纳后,评论界也响起了反对的声音:为什么西方话语将兴趣和注意力几乎完全集中在政治上?为什么很少人谈论它们的艺术价值?尤其是《铁人》,它究竟是不是瓦依达最好的电影?它得“金棕榈奖”是出于艺术因素还是政治因素?
      我以为,即使《大理石人》是一部与政治完全无关的电影,它的艺术成就也足以使其成为不朽巨著。首先,《大理石人》是一部贯彻“新现实主义”精神与创作方法的杰出电影。影片不是“创作”出来的,而是直接来源于生活,来源于民间小报的市井新闻(这不禁让人联想起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的重要作品《偷自行车的人》、《罗马十一时》,它们的故事灵感同样来自报纸新闻)。
      瓦依达回忆构思这部影片时的情景:“在1962年,我开始考虑拍一部写给波兰观众的时代电影。我需要和别人讨论这个问题。耶尔齐·斯达文斯基(Jerzy Stawinski)和耶尔齐·博萨克(Jerzy Bossak)是当时对波兰电影产生巨大影响的人物,他们的奇思怪想也使其成为很好的谈话伙伴。聊了没多久,我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题材。这都来自博萨克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小逸闻:一个泥瓦工来到劳动就业处,但是他没有得到工作;因为这家正在招工的炼钢厂只需要冶炼工人。但是劳动就业处的一个办事员认出了这位失业者——一个昔日的劳动英雄,一个已成为历史的政治时代的明星。不过仅仅就这点素材肯定不足以成为一部电影,但我们的艺术指导知道谁可以胜任在此事件基础上创作剧本的工作——斯齐博尔-雷尔斯基(Scibor-Rylski)——他曾经写作《灰烬与钻石》的剧本,并且我知道他写了一本社会现实小说(虽然我还没有看过)。然而我还不知道,他已经写过一些著名的泥瓦工人的肖像,并被称为所谓的‘劳动领袖图书馆’。博萨克和斯齐博尔过去都是做记者的,关于劳动英雄问题,无论是对官方的意识立场还是与讨厌这种“劳动竞赛”的工人私下聊天,他们都是非常熟悉的。我们对未来的电影只需要想出一个引发事件的动因。斯齐博尔于是去了Zakopane,我写信给他尝试进一步考虑细化博萨克讲的逸闻。这个劳动英雄——泥瓦工,是那个时代——50年代的英雄人物。但是我在寻找一个当代的话题做切入点,所以我需要一个贯穿始终的“代理人”,来用今天的视角看待整个故事。当然,这必须是个年轻人,对他/她来说斯大林主义的时代属于一个遥远的过去。在洛兹电影学校众多的天才学生中有一个叫安格涅什卡的。我从中找到了灵感:安格涅什卡,一个电影学校的年轻人,她将尽力去揭示一个传奇泥瓦工的真实生活。”(译自“瓦依达官方网站”:wajda.pl)
      整部影片在风格上也是严格统一的“新现实主义”客观态度,没有给多愁善感的“抒情”留下一丝空间。影片的动作都发生在船厂和办公楼等毫无矫饰的场所,它带领我们仿佛进入了一个侦探情节;然而,我们要查出的不是犯罪的事实,而是历史的真相。安格涅什卡首先找到了一些关于布尔库特的新闻资料片,然后到博物馆找寻和拍摄下封存的大理石人雕像。从摄影师那里,安格涅什卡得知了是导演布尔斯基发掘并拍摄布尔库特英雄事迹的讯息。接下来,安格涅什卡对当年布尔库特身边的人——秘密警察米哈拉克、劳动伙伴/难友维泰克、妻子汉卡、儿子托姆丘克逐一展开了访问。影片以纪实采访的形式,通过摄影机镜头冷静客观地考量历史,再加上穿插其间的大量资料纪录片(50年代一些握紧手中的照相机的人,像拍电影一样记录下波兰历史的图片也给创作者以启发),给人以强大的说服力和震撼性。有评论称其为“辉煌的新闻体”。
      同时,《大理石人》也并不仅仅因为新现实主义书写的政论性与两个半小时的放映长度,就成其为一部具有历史价值的“严肃的、沉重的”巨片。诚然,影片由于史诗般的气息、文献式的风格而略显枯燥,但绝没有形式主义。相反,它具有丰富的事物分析和提炼了的戏剧框架与重点,以及讥讽明快之特点。在剧作结构上,我们不难看出该片与奥逊·威尔斯的不朽巨著《公民凯恩》(Citizen Kane)的相似之处:一个采访者(媒体工作者)对一个传奇历史人物进行的深入和多面的调查,而受访者基于本位利益的叙述甚至是相互矛盾和混乱的(乃至拒绝采访);在立体的历史之镜的碎片镜像中,真相仿佛渐渐显露,而影片留下的疑问更加意味深长。但,我并不因此认为瓦依达在《大理石人》中有意模仿《公民凯恩》,两者的结构有相似之处,但立意与风格却是截然不同的:前者体现了对历史真相锲而不舍追求的唯物历史观,后者却渗透出对历史与传奇充满怀疑与无奈的虚无主义精神;前者的手段是“纪录真实”,后者的叙事是梦幻戏剧式的。
      有些波兰评论家认为:瓦依达的作品是“浪漫主义和自然主义的混合结晶,但又带有超现实主义和唯美主义的色彩”。西方评论则把他的作品归入“新浪潮”的范畴,认为它们是“波兰学派”创作路线的发展。其实,这种浪漫精神在《大理石人》这部着重于讽刺现实、揭露社会阴暗面的影片中也有表现,例如影片的开始和结尾处强烈节奏的流行音乐和跟拍的急速行进镜头,在视听上非常现代化与优美,传送出飞扬和不屈服的振奋精神,完全不似绝大多数政治影片的沉重和压抑。这种浪漫主义的乐观精神,体现在女主人公安格涅什卡的身上,也透过电影体现在导演瓦依达身上,经管影片的批判性结局被阉割,但创作者仍然努力在“许与不许”之间划下了一个开放性的句号,对历史负责,对观众负责。
      瓦依达的《大理石人》给关于反抗屈服的艺术作品以一个伟大的新生。在这里,历史的局限性仍然存在,但是人们没有戴假面具也再不是摆出权力压制下的双重标准。出于对美好生活的热情与向往,《大理石人》成为了一部为捍卫真理与自由权利而迸发的血肉与心灵反抗的杰出电影。它不是无政府主义——相反,它是生活——一种在最自由、最道德意识下的生活。
      其实,在《大理石人》中探讨的是比政治更大的社会学与人类学的问题。瓦依达小心地平衡着历史和道德的争论。在这架天平的一边他放上了“人的命运”,在另一端放上了“历史”,但是并没有说明哪一端更重。瓦依达只是呈现给我们一个故事,同时给其它别样的价值观留下空间。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的女主角阿格涅什卡由初上银幕的克雷斯蒂娜·扬达扮演。她令人敬佩地真实地扮演了那个人物。布尔库特则由有副诚实面孔的易于激动的耶尔齐·拉德齐维洛维奇扮演。导演瓦依达找了一个极有才能的演员,他比塔德乌什·洛姆尼茨基还要为人所知,是《坠落的天真》中的主角。
    新的大理石人?
      让我们先来看两则对于瓦依达影片《大理石人》的西方评论:
      ——“意(大利)报认为,该片是东欧第一部尖锐地控诉了所谓斯大林主义的影片,它在波兰上映是不折不扣的政治事件。”
      ——“意报认为,影片《大理石人》在东方电影和文化史上,以及在社会主义觉悟史上开创了新的时期,已成为欧洲电影的一个里程碑。它在波兰的上映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事件。因为这是第一次在东欧影片中,尖锐地控诉了斯大林主义。同时也要求我们认识到在一个共产主义国家里,控诉斯大林主义是光荣的。影片揭示了战后波兰的现实。再次把电影从未表现过的人民民主这一主题呈现在我们面前。影片没有保留任何个人崇拜,没有遗漏,也没有袒护任何人。影片不仅仅回忆了残酷的岁月,提出了一个信任的问题,还向渴望了解父辈情况的年轻人提供了当时的痛苦真情。导演瓦依达向观众叙述的内容是尖锐完整的。让观众自己从中得到结论。”(以上两则转引自根据意大利《时代》周刊的《瓦依达的人物是英雄还是牺牲品?》和《晚邮报》的《瓦依达高呼自由万岁!》综述的译文《波兰影片〈大理石人〉》,《国际电影动态》,1980.8.)
      西方几乎把瓦依达的角色从一名电影艺术家完全转化成了一名社会主义阵营里的“尖锐刺耳的反对声”,并迫不及待地把他的作品提到两大意识形态斗争的最前线(将社会性替换成政治性)——这恐怕也是导演自己所始料不及的。
      瓦依达在接受西方记者采访时曾谈到对影片主人公的评价以及拍片目的。瓦依达认为:布尔库特是富于战斗精神的共产党员,他年轻、诚实、慷慨、热情,即使在自己处境最坏的时候也还信任这个制度。他虽然参加了与制度的斗争,并不意味着他要抛弃这个制度。因为他具有那种真正工人的本能,他自己就是这制度中的一部分。事实上,瓦依达也从未表示过在反思斯大林主义之后,还要将社会主义理想国精神彻底抛弃。就是这样的,瓦依达始终将自己定位为一个体制内的不和谐音,在“许与不许”的刀锋上舞蹈;而从未以一个激进的反抗主义者身份出现。这种“革命的不彻底性”,恐怕让一些“西方话语”大为失望了。(瓦依达惊世骇俗的处女作就曾被更激进的“西方话语”批评为:并没有在打破斯大林主义模式的过程中走得太远,因为影片拒绝挑战正统政治观念。) 当法国《快报》(1978年9月25日)就《大理石人》最后一场被电检机关删剪敏掉的敏感问题对他进行采访时,瓦依达回答道:“其实,我是根据某些人的劝告才把这一场戏删掉的;不过这些人并不反对这部影片,相反,都对它感兴趣。”他还说:“在我导演这部片子的时候,我最关心的是要使人一看就清楚明了。(……)现在看来,万一我的影片去国外放映的话,那对外国人来说,这倒确实是个问题。”失望的“西方话语”在采访后接下来写到:“我们只能感到惊讶,瓦依达居然会听取这样糟的劝告,因为没有这场戏,影片的结局就失去了它那激动人心的力量和它的含义,从而也就失去了它清楚明了的特点。”
      在1978年7月9、10日的《晚报》上,波尔·马蒂尔写道:“阿格涅什卡到处寻找布尔库特,最后在格但斯克发现了一个无名坟墓,但是这场戏被波兰当局删掉了。这就让人猜想到:在1970年12月,当局对造船厂工人的反抗进行血腥镇压的日子里,布尔库特可能就是倒在波兰警察枪弹之下的牺牲者之一。”这次骚动——波兰战后历史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引起了领导班子的更换:弗拉迪斯拉斯·哥穆尔卡被撤职,爱德华·盖莱克上台。(以上两则转引自《外国电影剧本丛刊13——〈灰烬与钻石〉、〈大理石人〉》265页注释)
      其实,在一次与《正片》杂志记者的谈话中(参见《正片》第221期),瓦依达对影片的原来结尾作了如下说明:“1962年的原始剧本与现在的完成剧本截然相反;在原始剧本中,这位姑娘最后终于见到了布尔库特,当时布尔库特已下决心不再接触政治。这个昔日的斯达汉诺夫导演就决定影片拍到这里为止,因为她不想使布尔库特遭到麻烦。1962年以来(……),波兰发生了一些重大的政治事件,这些事件我本人也都经历了(……)。我国发生了某些变化,因此在我的思想中也发生了某些变化(……)。起初,女导演只是一个贯串整个故事的穿针引线者,可是在电影的完成片里,她显然变成一个类似影片主人公一般的英雄人物。她决心继续奋斗,不顾一切,要拍完她的这部影片。”(转引自同上,266页注释)
      瓦依达用《大理石人》揭穿了一个历史陷阱,粉碎了富有象征意义的一个时代的冰冷的、埋葬真实与人性的雕像;然而,西方对瓦依达和《大理石人》的赞誉是否也是在营造一座新的历史之陷阱呢?从某一个角度来讲,他们是不是也正在用一种金色的辉煌把电影艺术家和他的不朽巨著塑造成一座新的大理石像?只不过,倒下的是斯大林时代的劳动英雄,树起的是“挑战社会主义阵营”的斗士。 瓦依达的《大理石人》是一次从资料碎片中找寻真理的过程,本文的大量引用其实也正想尝试做到对影片本身的一次“大理石人”式的考察。尤其在“新的大理石人?”这个章节里,我坚持不妄下评断,只是提出疑问,因为采访和了解的事实确实太少了。如果就凭几份西方媒体的评论和些许背景资料就断言“瓦依达和《大理石人》是西方话语塑造的新大理石人”,并将西方评论妖魔化,这种论断本身会不会也不自觉“巧合”地成为某种话语所期待塑造的“大理石人”?这就像是神秘诡异的“中国盒”,一道道的套层,不知何时才是最后的真实。 也许,所谓的真实就是由这些倒下的雕像碎片和一座座新树立起来的雕像组成。只是想起阿仑·雷乃一部影片的名字——《雕像也在死亡》,所以,让人类永远困惑的是,当不朽也在腐烂时,剩下的是什么?

    出处http://www.dy.com.cn/modules/newscontent_12495.htm
  • 头像
    我们在一九八四

    波兰劳模陨落记,波兰劳模的公民凯恩。

    两条时间线,一条是现在线,女主要拍50年代劳模纪录片做毕业论文,然后采访劳模身边的人,但大家讳莫如深,当年拍他的年轻导演功成名就常年住在国外偶尔回国内做做演讲出席活动,妻子早已改嫁现在的房子翻新得好精致,甚至监视他的人也成了可以肆无忌惮潜规则别人的大导演,好友现在位居高位却不愿再多提劳模的事情,所有人都从劳模那里拿到了好处,只有劳模不见了踪影。

    一条是过去线,让我们知道当年为了宣传先进人物是如何造假的,连结婚都是假的(劳模与爱妻并没有正式领证);劳模如何意外被烫伤双手;不能去各地做示范后,劳模把重心放在了解决普通人住房的问题,本来是和郭嘉性质相一致的事却将劳模带进万劫不复的境地,加上好友被认为是间谍,劳模被孤立批判妻离子散。最后劳模把那块砖砸向了zf大楼,与之决裂不再相信!

    现在线是女主找寻劳模为何失踪的过程,过去线是劳模始终的原因!

    导演模仿50年代的学生拍摄的黑白纪录片真是绝了,毕竟也是他干过的事情,驾轻就熟手到擒来!

    女主应该有导演霍兰的影子,她从捷克辗转来到波兰,受到瓦伊达庇护, 她年轻渴望探寻真相!

    男主长得憨憨的,确实像是一个能做出一心为民不计后果的人!

  • 头像
    7级残废

    一个模范的诞生,一个偶像的诞生,影像、剧本、编排、演练、虚构、宣传、强权这些元素缺一不可。对于模范这个词,我们可谓再熟悉不过,从小到大我们都在学校、电视、父辈那里听到或看到这个词,出现频率相当之高。比如劳动模范、生产模范、助人为乐模范、英勇抗战模范等等。这是一个集体主义所推崇的词汇,一个统一思想的形象。模范带头,照着模范的言行去做准“没错”。对于制造模范,虚构模范来创造神话形象的带有揭示与讽刺性的艺术作品有不少,而本片作为其中一个在叙事方式上能够看到《公民凯恩》的影子。通过对过去多个人物的采访和对话来满满重组、还原一个模范的诞生。作为纪录片女导演的女主由波兰电影老面孔克里斯提娜.杨达饰演,她这个角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酷劲,小动作不断,经常在与人对话或思考问题时摆出扭曲的造型,眼神也是捉摸不定,表情管理几乎没有......并且似乎总是处于焦虑的情绪之中,既干练又可爱。比如她在采访第一个人,曾经的纪录片导演,也是拍摄了将布尔库特塑造为劳动模范纪录片的导演时,她凹着一个奇怪的造型在车外站着看向对方,把手搭在车门框上头贴着手臂瞪大眼睛,然后坐到副驾驶后翘起二郎腿盯着对方看.......这一系列的动作与姿态简直太个性........第一个被采访的导演讲述了曾经的拍片经历,他们如何虚构和塑造布尔库特的模范形象,他们将布尔库特宣传为一个“一个轮班期可以垒3万块砖”的超级垒砖工作狂........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超英赶美”的口号........他们让布尔库特在镜头前一边垒砖块一边表现得享受和快乐........一个典型的政治宣传片套路。布尔库特在高压的拍摄环境下疲惫但又不可反抗,这种高压的工作环境不论在戏内还是戏外都是常态。随后是布尔库特在拍摄过程中手被涂有强酸的砖头烧伤导致无法垒砖,这是一个蓄意的阴谋,也是对做假的怨愤,如此夸张的虚假宣传太过泯灭人性。但凶手不明,政府却将和布尔库特一起拍片的好友判定为罪人。无法继续工作的布尔库特走上了为好友平反的道路,这是一条注定会揭示极权体制残酷面貌的行动,也会摧毁布尔库特被树立起来的模范形象,所以他注定会失败,会被打压与针对。他的任何行为都会与国家给他树立的形象挂钩,从而也就是与国家政府挂钩,即便他只是一个普通工人,他已经不允许仅代表自己行动和发言,他已经不能作为一个有独立思想和人格的实体存在,而在一个高压的极权统治下,似乎每个人都是如此。他在台上的“危险”发言会被秘密警察掐去插头,然后又被众人高昂的口号声淹没,这一个画面尽显孤寂和无助。最后他因为替好友伸冤而入狱,这是极权统治机器在危机时刻能做的最有效消除不同声音的方式,是不是也很熟悉........妻子的背叛与离开也在体现着政治环境下每个个体的无奈和牺牲。强大的统治机器与宣传机器转动起来可以踏平所有个体的意志,你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别人会听到什么皆不是你能控制,尤其对于一个被塑造的模范来说,你的意义与功能就是保持一致,输出与统一思想。如果你的独立人格和自我意识开始露头,开始发出不同的声音,那么你的巨幅宣传海报就不得不退出江湖,成为罪人。

热播榜

复制短链接
本网站所有资源均收集于互联网,如有侵犯到您的权益,请即时联系我们删除
Copyright © 2011-2025  合作邮箱:ystousu@gmail.com  备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