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的印第安老婆Yakima的西班牙语歌曲令人意外地柔情蜜意。歌词为 Al pensar en ti Tierra en que naci Que nostalgia siente mi corazon En mi soledad Siento alivio y consuelo en mi dolor.
Las notas tristes de esta cancion Me traen recuerdos de aquel amor Al pensar en el Vuelve a renacer La alegria en mi triste corazon.
看完这部影片我最大的感想就是,好莱坞就是梦幻啊,用《漂亮女人》中的话说就是:这里是好莱坞,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有什么梦想吗?尽情梦想吧!还记得几年前我看过莫泊桑的《羊脂球》,因为时间太久我除了羊脂球的丰腴和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其余的情节都不太记得了,但是其他乘客前后表现的前恭后倨还是让人印象很深刻。同样是被人排挤的妓女,同样是带着有色眼镜的乘客,然而好莱坞却在她的身边安插了一个护花使者,虽然这个男人有案底,还是个越狱分子,却高大威猛,风度翩翩,一双充满故事的双眼深情地凝视着这个善良的风尘女子,一路上对他照顾有加,两人在沉默的互相对视中,情感指数噌噌地往上窜,到底是西方人,直白,直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逃犯向妓女表白了,我有个农场,有草,有书,有水,唯独缺个女人。妓女惊讶之后是惊慌:你还不了解我。逃犯说:该了解的我都了解了。妓女虽然当时没答应,但是却明显记上心头了。
之后导演用大量的篇幅展现了这个逃犯是个纯爷们儿,比如荒原枪战一场戏,当遭遇到土著人的围剿的时候,押解逃犯的警官直接把逃犯叫出来参展,他一枪一个准那身手果然了得。
接下来的发展就更加神乎其神了,当旅客躲过了土著的劫难平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警长却网开一面让逃犯先驱报仇,最狗血的是逃犯从帽子里拿出来的三颗子弹,意思是一枪一个仇人,不需要一颗多余的。
英雄出战之前照例要和家人私语一番,两人明确了结婚的意向,英雄一句:在这里等我,让后踏上复仇之路,之前酒馆的气氛渲染的非常好,从客人到被找上门的仇人,都间接表现了逃犯在他们心中是一个多么具有杀伤力的人,最让我想笑的是酒店的老板战战兢兢把吧台后面的镜子拿下来放在角落里。
决斗场面照例被省略了,逃犯和妓女抱在了一起,而在最后的关头警长却放了逃犯一马,让两人一起去农场开始新生活了,我开始还没看明白,倒回来重看了一遍,才确定是这么回事儿,可是影片在这方面处理的也太干净利索了,这让我想到了《卡萨布兰卡》,结尾都是两个男人相约要一起喝一杯,不过其中一个里面没有男主角。不过想想也是,放走逃犯的警官从始至终都不是要重点描写的存在,结尾突然因为他的宽容而给他一个大特写,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别扭,还不如直接说一句:“女士,你介意陪他走一程吗?”来的巧妙。
结尾的镜头虽然显得空寂和苍凉,但那辆远去的马车毕竟满载着爱情和希望,虽然车里并不是王子和公主,但我还是相信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1、这部影片是哪年哪个影视公司出品?
答:20世纪福斯影片公司1939年摄制。
2、影片的摄影、演员?
答:摄影:BERT GLENNON;演员:克莱尔·特沃,约翰·韦恩。
3、影片叙述了一个什么故事,故事结构是如何设计的,它符合结构模式中的那一种?
A.情理之中,预料之中 B.情理之外,预料之中
C.情理之中,预料之外 D.情理之外,预料之中
答:描述了八个不同的人物共同乘一轮马车前往劳斯堡,由于其中一名是妓女拉斯,颇引起其他乘客的议论。途中遇到逃狱出来报仇的林哥小子加入他们的旅程。在快将到达目的地时,驿马车遇到了印第安人的围攻,几经艰险之后终于获得骑马队解围。到劳司堡,林哥小子以一敌三击毙仇人,同车的警长法外施仁让他带着拉斯前往边界的农场展开新生活。
故事的结构设计是将社会不同阶层的人聚集在一辆车上的狭小空间中,并将这些人置于被疯狂追逐的危险境地,小环境中的生死威胁造成一种强烈的戏剧张力。这些人身份各异,目的不同,在一辆危险的马车中自然会产生种种矛盾和冲突。车里车外的世界又构成另一冲突。影片故事是这两种层面的矛盾冲突中交叉展开。这样的故事构思时情理之中,预料之中的。
4、影片改编自哪一部名著,这部名著讲述的是什么故事?
答:改编自莫泊桑的著名短篇小说《羊脂球》。这篇小说写的是1870年普法战争其间一些不同的人合乘一辆马车逃难的故事。
5、这部影片吸引人的地方有几处?分别讲述的内容是什么?
答:两处。1,经过7个小时的奔波,驿马车顺利到达阿帕契泉,但是驻军在前一天晚上和阿帕契人发生冲突,玛洛里队长生死未卜,露西雅因承受巨大压力而昏倒,酒鬼医生临危受命,为其接生。2,众人来到李斯渡口,渡船已被阿帕契人烧毁,过了渡口,驿马车穿行在去往洛兹堡的路上,危险再次降临,驿马车与阿帕契人大战。
6、导演在叙述结构上都采用了哪些高超技巧,具体表现在哪些场面?
答:西部片叙事有一种模式化的规格,在整体叙事来讲,首先是一团体或家庭的介绍,在《驿马车》中是一群不同社会层面的人聚集在驿马车中,在此会使人团结起来群起对抗。如《驿马车》后转与原住民的枪战,或是男主角带着独行侠的姿态出现,高潮结束于两个惊人枪战,或是男主角与仇人拔枪对决。在所有事件解决后便回到东部文明社会或者继续流浪,摇摆在社会秩序底层中。这叙事的公式化与稍晚华语地区发展的武侠类型有异曲同工之妙,主角一开始拥有家庭与江湖名望,却因一次意外等使命运发生转折。《驿马车》到结尾处走向稳定的社会生活,与女主角等他出狱后一同到农场生活,也具有安定人心与缓和社会情绪的作用。
7、场景中的内景景别特点是什么,外景景别特点是什么?
答:内景景别特点:因《驿马车》这部影片大多场景在马车内或者室内,因而场景景别多为近景,中景以及特写镜头。这样更利于叙事性描写以及细致地表现人物的面部表情和神态,传达人物心理变化与情绪,具有强烈的表现力和渲染作用。外景景别:西部的群山,沙漠表现辽阔深远的背景,有很强的气势和较强的抒情性(大远景,远景)。
8、这部影片在驿马车上有几个人,他们分别是什么人?
答:有8个人。一个酒鬼医生,一个越狱牛仔,一个被赶出城的妓女,一个赌徒,一个怀孕的去探亲的军官太太,一个卖酒的推销员,一个携款出逃的银行家,护车的警长。
9、这部影片的获奖情况?
答:《驿马车》得到奥斯卡金像奖的两个奖项:最佳原创音乐奖,最佳男配角奖。也获得五项提名:最佳影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艺术指导奖,最佳剪辑奖,最佳摄影奖等。本片亦得到纽约影评人协会的最佳导演奖。
(美国)达·尼科尔斯
林秀清/译
陈叙一/校
关山飞渡(有译《驿车》)1939年由约翰·福特拍成影片,它是美国电影史上一部非常著名的作品。不少电影史家,特别是欧洲电影史家,往往以《关山飞渡》作为美国西部片的最佳代表作。而它的艺术名声主要来自影片的两个元素,即剧作和摄影。
《关山飞渡》的电影剧本是根据美国西部小说家欧内斯特·海柯克斯的一本平庸的小说《去罗特斯堡的驿车》改编的。改编者达·尼科尔斯是个精通电影剧作技巧的名手,非常善于从电影化的角度来处理素材。《关山飞渡》的电影剧本巧妙地运用了古典剧作的三一律,使情节的开展紧凑,线索分明,面临屠杀危险的情境迫使驿车上各个不同的人物去掉假面露出真相,这一切与后来影片中对美国中西部大平原雄伟景色的利用相结合,使这部作品获得了很大成功。
据说原著小说在刻划达拉丝这个人物上曾受到莫泊桑的《羊脂球》的影响。从电影剧本来看,这种影响即便有,也是微弱的和表面的。因为在《关山飞渡》里,这个妓女在面对印第安人袭击的可怕处境中所表现的勇气,终于使她在同行者们心目中恢复了尊严,而不象在莫泊桑笔下当危险过去,羊脂球的作用结束后,这个可怜的妓女仍然受到同行者们的蔑视和欺侮。这一根本性的差别使两部作品在社会批判的深度上有了天壤之别。此外,《关山飞渡》里对印第安人的歪曲描写也严重损害了它的思想和艺术价值。
达·尼科尔斯(1895-1960)是好莱坞的专业电影编剧,一生中写过许多电影剧本,他在1935年曾因《革命叛徒》一片的编剧而获金像奖。他在1947年还改编并导演了美国名剧作家尤琴·奥尼尔的《悲悼》,也是电影化改编的代表佳作之一。
片头字幕和以下的序言叠印在一群亚巴虚族人纵马奔腾、气势雄伟、充满动作性的画面上,给人一种粗野瓢悍的印象,使人感到亚巴虚族有别于美国西南其他的印第安人部落。他们成群结队从四方八面掠过镜头———其中有三两成股的对着镜头一跃而过。衬托的音乐渲染出故事险象环生的气氛,虽然这种情节要到后头才会出现。
序言
“铁马”在这儿出现之前,驿车是美国蛮荒的边区唯一的交通工具。团结牌的大马车———相当于今天的流线型汽车———冒着各种风险,横穿西南荒芜偏僻的沙漠地带和山区;这一带的印第安人驱逐白人入侵的激烈斗争到1875年时已渐趋平息。当时最令过住旅客心惊胆战的是佐罗尼姆这个名字———他是宁死不向白人屈服的亚巴虚族的领袖。
第一部
一个美国骑兵驻扎地出现在一片辽阔无垠连绵不断的沙漠和山峦背景上。晨光曦微,美国国旗正在升起,同时前景上有一个号兵吹着升旗号。远处有两个边区打扮的人———1885年典型的美国陆军侦察———骑着马向军营疾驰而来;其中一个是白人,另一个是印第安人。
化入一间光秃秃、四壁粉刷过的泥屋,这是悉克尔斯大尉的司令部,他率领着一个骑兵中队驻扎在这亚里松那州的当途镇上。为方便起见,可以把司令部安排在当途大街近尾的地区。现在我们看得清楚刚才那两个横穿沙漠疾驰而来的人。白人侦察穿着鹿皮衣服,按当时边区流行的式样披着长发。另一个侦察是纯血统的晒延族人;这位神态威武的印第安土人现在泰然自若地站着。悉克尔斯大尉和一位刚从西点军校毕业的年轻军官白朗沙中尉站在一幅挂图前面,图上是1885年亚里松那和新墨西哥两州的地形。屋里还有一名通讯部队的准尉,他靠近一张放着电报机的松木桌子。悉克尔斯的一张粗制的松木办公桌上,乱摊着些地图和文件。白人侦察用手指在地图上圣卡罗斯印第安人指定居留区划过去,印第安侦察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室内空气紧张。
白人侦察:大尉,亚巴虚人漫山遍野。这个地区的牧场全都给他们烧光了。(他的手指划过地图;接着他的头朝那不动声色的印第安人偏了偏)他昨晚上跟一股袭击的人交了一下手。他说这事是佐罗尼姆在背后指使的。
这句话登时震动了悉克尔斯和白朗沙。
连那电报员也向前跨了一步。
悉克尔斯:佐罗尼姆?
白人侦察:对,大尉,他是这么说的。
悉克尔斯:(逼视着印第安人)要是我认为……(他截住话头,转向白人侦察)我们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说谎呢?
白人侦察:他是晒延族人,他们比我们更恨亚巴虚人。
悉克尔斯望着这两个人的时候,空气紧张;他终于深信不疑了。电报机嗒嗒地响起来了,悉克尔斯转向准尉。
悉克尔斯:(果断地)向罗特斯堡发报。
准尉:(已在电报健盘前坐下)罗特斯堡发来电报。着样子那边有急事要通知您。
军官们站在一边注视着。准尉按动报键发出回答信号;接着他拿起一支铅笔随着报机的声音书写。他才写了几个字,报机突然停了。准尉按了几下报键,但是收报机寂然无声。他无可奈何地又试了一试。
悉克尔斯:(厉声地)怎么回事?
准尉:(继续按报健)长官,线路断了。
悉克尔斯焦急地指一指准尉刚才写了几个字的那张纸。
悉克尔斯:你收到了什么?
准尉:只收到头一个字。(把那张纸递给大尉)“佐罗尼姆。”
在忧心忡忡的沉默中,大家面面相觑。
化入当途镇大街,几匹小母马和几辆四轮马车系在一些铺子前的木栅上。一阵马蹄声响起,从街道的那一尽头拐角处出现一辆引人注目的团结牌驿车,六匹汗水淋淋的马拉着它滚滚而来。驿车驰近时,镜头摇过街道,对着东方酒馆,驿车就停在(酒馆)前面。人们纷纷从酒馆和商店里捅出来围观这镇上日常最哄动的一件大事———驿车的来到。现在驿车更接近镜头一些。马车夫巴克·里加波出现,他是个洋洋自得颇受注意的人物。街上的闲人纷纷喊他,热心地要跟他打招呼。
众人声音:喂,巴克!
巴克,你好!
巴克,卑斯比情况怎样?
路上好吗?
这时一个保镖从车上跳到人行道上,他是从卑斯比护送钱箱来的。
保镖:巴克,再见!
大陆驿车公司办事处,座落在东方酒馆的隔壁,几个马夫从里面出来卸马。另外几个人着手打扫驿车和擦拭车上的金属物。对这边区小镇来说,驿车是一件出奇的新鲜玩艺儿,大家对它就象日后人们会仔细观看一辆漂亮的外国汽车一样。
现在马夫们拉住了马,巴克在赶车座上放下缓绳(前景出现一部分群众),威尔斯·弗尔果矿业公司驻当途的经理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经理:巴克,你好。矿业公司的工资带来了?
巴克:在你们公司的箱子里。
经理爬上车顶,启开箱锁,巴克同时跳下来打开车门。几位旅客下车———一位是身材高大屁股后面挂着左轮手枪的牧人,另一位显然是来自东部的衣冠楚楚的绅士,还有一个满面倦容、手抱小孩的女人。
矿业公司经理的近镜头,他拿出一个用绳子紧扎着的沉甸甸的帆布包,里面显然是装着钞票,很可能还有金币。他猛力关上钱箱,带着那沉重的布包爬下车来。
从车门出来第四位乘客———一位当途镇上的商人。还有两位仍然坐在车上。从马车后窗可以看见露茜·马罗里太太,她紧裹着一件斗篷,神色疲劳,但清秀的脸上流露出坚强的性格。从另一个窗口可以看见坐在前座的是一位怯弱瘦小的人,名叫山缪尔·彼柯克。他的整个外表显得有点忧郁,带着牧师的气味。看样子他来到这偏僻的地方感到既不舒服又不安心。巴克后头跟着两三个小男孩,他们以能够接近这位显要的人物感到自豪。巴克看见最后还有两个人没有下车,就对他们说。
巴克:你们下来伸伸腿罢……(着到露茜,就干咳一声,换个文稚的字眼)太太,下来活动活动吧。我们要在这儿换马。
他把露茜搀下车时,她用斗篷紧裹着自己的身子。这位妇人声音清脆,谈吐文雅,略带南部维吉尼亚的口音。
露茜:这儿有什么地方可以喝喝茶吗?
巴克的语汇里是不大用“茶”字的。他挠了挠头,有礼貌地说。
巴克:唔,太太,您可以在那家旅馆喝到咖啡。
露茜:谢谢你,车夫。
巴克:(为人富于同情心)太太,您气色不太好。
露茜:(一边走一边说)不要紧,谢谢你。
彼柯克先生从车上走下来,手提着一个小黑皮箱,他阴郁地看了一下东方酒馆,轻轻地神经质地千咳一声,以极有礼貌的口气问巴克。
彼柯克:老兄,那可是一家大酒店?
巴克好心好意地抓住他的胳臂,低声说。
巴克:别上那儿去传教,牧师。他们会开枪打得您混身是窟窿的。
彼柯克先生听人称他为牧师有点飘飘然,可是他诚实的本性唤醒了他。
彼柯克:谢谢你———我不是牧师,老兄。(他有点窘,干咳一声)我是个威士忌酒商。
巴克听了这话有点愕然,傻望着这干瘦小的彼柯克走向酒馆门口。
在东方酒馆旁的当途旅馆前面,露茜·马罗里正穿过人丛向旅馆大门走去,迎面遇见由一位美军大尉陪伴着的容颜姣美的年轻妇女。
年轻妇女:露茜·马罗里!
露茜:(高兴地)楠茜!(对军官)威特尼大尉,您好?
年轻妇女:您到亚里松那来干什么?
露茜:到罗特斯堡去跟理查一起住。他带着部队驻扎在那儿。
威特尼大尉:马罗里太太,他已经不在那儿了。他被派到特来福克去了。就是驿车的下一站。过几个钟头您就能见到您的丈夫了。
露茜高兴得容光焕发。就在这时候有什么引起了她的注意。我们随着她的视线看见一位绅士风度十足的人,大家只知道他叫赫脱飞。这人走到门口突然停步,出神地看露茜一眼。露茜在他的凝视下有所反应。赫脱飞恢复常态,恭敬地脱帽行礼,然后朝酒馆走去。这三个人和赫脱飞相遇之下,各有不同的反应。大尉的妻子不高兴地看着他潇洒地往酒馆大门走去。
露茜:(怀着好奇)这位先生是谁?
虽然他的妻子面有温色,大尉还是平心静气说话。
大尉:不是什么先生,马罗里太太。他是个恶名昭彰的赌棍。(他伸出胳臂让露茜挽着,一起走进旅馆)
镇上的公安局,一间木头平房,窗上挂着一个牌子。赶驿车的巴克向办公室里走去。在他走进去时,里面有三个人。警官威尔柯克士,绰号“鬈毛”,坐在一张乱七八糟摊放着文件的桌子后面,双脚撑在桌子边沿上。几个助手在办公室内无所事事。其中有一个助手坐在桌沿上,漫不经心地在散乱的文件中检起一张犯人的照片。鬈毛正在点燃烟斗,巴克神气活现地走进来。
巴克:哈啰,鬈毛。我找我那保镖,他在这儿吗?
鬈毛:(把燃烧着的火柴搁在烟斗上,他一边用力吸一边摇摇头)巴克,他跟侦缉队出去了———去抓那虎子灵果。
他拿那根燃着的火柴指了一指助手正在漫不经心地观看的照片;然后把火柴摇灭,扔在地上。这时巴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巴克:我还以为灵果关在牢里呢。
鬈毛:本来是在牢里。
巴克:越狱逃了?(鬈毛点点头,沉思地吸着烟)
助手甲:我估计虎子是找伯鲁姆家兄弟报仇去了。
助手乙:(扔下灵果的照片)是呀,就是他们在法庭作证,虎子才坐的牢。
巴克:(颇为得意自己在各城镇之间传播新闻的份外工作)依我看来,他最好别去碰那个路克·伯鲁姆。说真的,路克把灵果的朋友全都撵出了罗特斯堡。我上次经过那里,看见他拿枪铳打一个放牧的,打得他头破血流,跟只屠宰了的牛一样。
鬈毛双脚落在地上砰的一响,巴克看看他,心里奇怪自己那几句话居然引起他这样的反应。
鬈毛:你见到路克·伯鲁姆?在罗特斯堡?
巴克:没错。
鬈毛站起来,抄起靠墙的来福枪,对那些诧异地看着他的助手说。
鬈毛:小伙子们,你们在这儿照应几天。我要跟巴克到罗特斯堡去走一趟。(对巴克粗声粗气地解释一句)我来当保镖。
在当途银行里,我们看见威尔斯,弗尔果矿业公司的经理斜靠着柜台,得意洋洋的亨利·盖特乌站在柜台后面正在写收据。经理从矿业公司箱子里拿出来的那包钱搁在柜台上。一个庞大的老式的保险柜立在柜台后一隅。银行正斜对着东方酒馆,从盖特乌背后那扇窗户,可以看见驿车被一群人围着,那儿正在卸马的挽具,准备换上新马。盖特乌这人似乎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样子,在这个亚里松那州的边镇上他也确实是个显要的人物。办公室前部有一道小门,一位年老的出纳员正在那里和两个牧人打交道。
盖特乌:(一边写一边巧舌如黄地说)自从我开办这家银行以来,我总是劝人家把该发的工资提早六个月存放在这里,这样既有利又稳当。
经理:(笑咪咪地)这倒是对您有利,盖特乌先生。
盖特乌:这是收据。一共是五万块钱。(殷勤地微笑)你要知道———对银行有利的,必然对国家也有利。(意味深长地把手搁在那包钱上)我的朋友,金钱推动这世界。可是做生意的赚不了什么钱,除非有大笔现金来周转。我们在这闭塞的小镇上跟外界都隔绝了。赚大钱的地方是在东部———在大城市里。
经理把收条搁进口袋里,一个板着面孔、样子泼辣的女人进人银行,走到柜台旁边。
盖特乌太太:亨利,我要五块钱。
盖特乌:(伸手到口袋里去,满脸堆笑)行,亲爱的,行啊。(他把五块钱摊在拒上,转向经理)得靠太太们去流通资金。(对太太甜言蜜语地)亲爱的,这一次又是买什么?———从凯纳萨士城新运到的时装,还是鞋子?
盖特乌太太:(把钱放进手提包)我得付肉钱。亨利,你会准时回家吃中饭吧?我请了几位保卫法纪大同盟的太太来吃饭。
盖特乌:不用担心,亲爱的,我会准时回来。
矿业公司经理替盖特乌太太开了门,陪着她走出去。盖特乌目送他们走出,直到门重新关上,他的脸上出现一种前所未见的神色。他心事重重地拿起那包钱朝保险柜走去。他突然中途停住,走到窗旁,朝外面张望。从他背后望出去可以看见驿车,一对新马正套到后挽具里。现在盖特乌拿定了主意。他四面观望,看见没人注意,就用一只脚从他办公桌底下勾出一个小黑皮箱,把钱搁在里面。
当途街道上,一队面色冷峻的女人,胸前全挂着徽章,几乎象军队似地列队在行进。她们前头,隔着适当的距离,走着一位叫达拉丝的姑娘,伴着她的是一位样子颇为和善但神色尴尬的中年警长。在他们走出镜头前,我们从近处可以清楚看到那姑娘心里非常难过,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感情流露出来。接着我们看见保卫法纪大同盟的妇女会员们板着脸走在她后面。
街上一所房子的门口。门旁钉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医学博士约瑟亚·蓬纳。门打开,蓬纳医生数拟走出,后面跟着一个脸色铁青的女房东。他步伐有点踉跄,但仍然保持着他那善良的天性和乐观的精神。他在匆忙出走时,随手带了一件南北战争时联邦政府军队里穿的蓝色旧大衣和一个小药包。
蓬纳医生:(和解地)听我说,亲爱的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尖声大叫)别再喊我什么“亲爱的房东太太”,你这没出息的老不死!你没付房钱,我就扣住你的箱子!
医生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抓紧大衣和药包,高高兴兴地向那怒冲冲的房东扬扬帽子。
蓬纳医生:难道就是这副容颜,惊动战船万千,使依利安的摩天城楼一旦化为灰烬?(他勒一躬,几乎失去平衡)永别了,美丽的海伦娜。
说完,他一眼看见那招牌,就探身向前去拧它下来,决心把自己全部行头带走。
房东太太:(挖苦地)臭垃圾全捡走,落得个一干二净!
医生在拧招牌的时候,镜头拉开,那行进的队伍又出现在镜头里:达拉丝和警长的后面跟着一群面色冷酷的妇女。达拉丝一看见蓬纳医生蹒姗的身影就马上停步,甩开警长,朝他奔去。蓬纳拧下了招牌,庄重地把它夹在臂下。
达拉丝:乔!她们可以强迫我离开吗?我要是自己不愿意呢?非走不可吗?
妇女们愕然停下脚步。警长感到尴尬,走上来抓住达拉丝的手臂,带着埋怨的口气对她说话。
警长:听着,达拉丝,别再找麻烦啦。
现在我们看见蓬纳、达拉丝和警长站在一起,妇女们在后景里。警长无可奈何地拉扯着达拉丝的手臂,但她不顾一切地甩开他,向为人和气的蓬纳呼吁。
达拉丝:乔,我非走不可吗?就凭她们摆布吗?(她指着那群妇女,引起她们中间发出大为不满的声音)
警长:听着,达拉丝。我是奉了上头的命令的。不能怪这些太太们,不关她们的事。
达拉丝:是她们捣的鬼。(对蓬纳)我到底干出了什么事?我没有一点生活权利吗?
蓬纳医生:(慈爱地拍拍她的手臂,神色泰然自若)有一种很糟糕的病,叫社会偏见,它把我们害苦了,我的孩子。这些亲爱的保卫法纪大同盟的太太们是在清除镇上的渣滓。(他豪侠地伸出手臂让她挽着)来罢,就象我一样,做个自豪、脱俗的渣滓罢!
警长:医生,别胡说八道。你喝醉了。
医生:(庄严地)我是脱俗的,长官。
房东太太:(从门口走出来,轻蔑地说)真是一对。一点儿也不差,他们俩都是一路货!
蓬纳医生:(一面伸出手臂让达拉丝挽着,一面往前走)挽着我的手臂,亲爱的,死囚车已在等待。(接着用法语说)来罢,公爵夫人,上断头台去!
警长走在达拉丝的另一边,不知如何是好,三人并排走出了镜头。妇女们的队伍继续前进,女房东看到自己成群结队的女朋友就朝她们叫喊。
房东太太:等一等,我去戴上徽章。诸位,我跟你们一起去。
在东方酒馆外面驿车已经套好了四匹马。马夫们正把两匹头马向后推到恰当的位置上,理好髻头,一大群好奇的闲人在围观。绰号鬈毛的警官威尔柯克士在赶车座上拉着缰绳,他的来福枪塞在他脚下的档板里。巴克在堆叠好车顶和车背后的行李。这时从人行道上走来了那奇特的队伍:达拉丝挽着蓬纳医生的手臂,警长扭扭捏捏地紧跟在后头,一群妇女和新加入的房东太太,走在最后。
在东方酒馆内,赫脱飞正跟几个莽汉在赌牌———有两个是牧人,一个是探矿员,我们只看见他的侧影。从这群人的背后看过去是酒馆临街的窗户,通过窗户可以看见一部分驿车和围观的人群。当赫脱飞老练地发牌时,忽然有什么事引起他的注意;这时候从右面的当途旅馆里走出露茜·马罗里,由威特尼大尉夫妇陪伴着朝驿车走去。赫脱飞停止发牌,眼光跟着露茜,一直到她走过了窗户。一个牧人在等牌,不耐烦地喊道:“发牌!”赫脱飞蓦地清醒过来,发给他一张牌。他说起话来虽然文文雅雅,可总是带着冷嘲热讽的劲儿。
赫脱飞:这就象在莽林里,一个蛮荒的莽林里,看到了一位天仙。
牧人:(赫脱飞继续四面发牌)赫脱飞,你在跟自己说话吗?
赫脱飞放下分剩的纸牌,瞅了瞅自己的底牌,讽刺地微笑着。
赫脱飞:你不懂,你不但从来没有看到过天仙,就算名媛淑女、良家妇女或者纯洁的女人你都没见过。
牧人:(不满地)来罢,发到“爱斯”的下注。
现在通过窗户可以看到达拉丝走近驿车,那群妇女站在旁边,瞪眼看着她,一面议论纷纷。露茜和威特尼夫妇站在稍远的地方。蓬纳撇下了达拉丝,现在正走进酒馆。彼柯克站在酒排间柜台当中忙着在一本定货簿上写什么,掌柜站在他对面,靠着柜台的另一面。柜台上靠近彼柯克的膊肘的地方放着一盒打开了的样品酒。掌柜拔开一瓶酒的木塞,用鼻子嗅一嗅,重新塞好放回盒子里,这时彼柯克还继续在写。
彼柯克:老兄,你要是到东部来,上我家吃顿饭。我太太烧的菜,全圣路易没人比得上。
蓬纳医生走到前景里的柜台旁,彬彬有礼地向掌柜打个招呼。那掌柜怀着戒心走过来。
蓬纳医生:杰利,我得老实承认,从经济观点上来说,过去我对你是没有什么价值的。不过———(压低声音,说心腹话似的)———你看能不能(干咳一声)———赊我一杯酒?
掌柜:(摇摇头)要是能把话当作钱,医生,那你真是我最好的主顾了。
蓬纳医生:杰利,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掌柜:是真的?
蓬纳医生:真的,我的老朋友,念着我们过去的交情,我想你会———
掌柜:(伸手去取酒瓶)好罢,医生,只此一杯。
他斟满一杯,把酒瓶拿开放在一边。蓬纳转着手中的酒杯,以一种倾心的眼光看着杯中的酒。在彼柯克撕下订货单副页时,掌柜向他偏一偏头示意。
掌柜:医生,这人跟你同车走。他是东部人,从圣路易来的。
蓬纳向彼柯克举起酒杯,但他注意的是酒而不是那陌生人。
蓬纳医生:牧师,祝您健康!
彼柯克:医生,我姓彼柯克,我不是传教士———啊哼———(他含糊地咳一下)
掌柜:他是推销威士忌的酒商。
蓬纳这口酒差点噎住,呛了起来,放下杯子,红喷喷的脸上焕发出友好的热情。
蓬纳:什么?哦,对,对!您好,希柯克先生!(赶紧过来握住那小个子的手)
彼柯克:我姓彼柯克!
蓬纳:您用不着告诉我,先生,阁下大名鼎鼎,谁不认识,只要见过一面,做过朋友的,我从来都忘不了。(他探头看看那打开着的盒子)是样品吗?(他拿出一瓶来,拔去塞子,用挑剔的眼光仔细瞧瞧,然后,一口气喝了半瓶,精明地点点头)稞麦酒!
彼柯克赶紧把盒子关上。
东方酒馆外面,驿车一切准备停当,行李叠放在顶上。人行道上聚满了人———其中有些是我们已经认识的,还有镇上的市民和闲人。鬈毛在驾御座上替巴克拉住僵绳。巴克拿皮带拴住车后的行李厢后,从人行道上绕到车门旁边,嘴里喊叫着。
巴克:上车,诸位!到罗特斯堡去!大家上车!
他喊叫的时候,酒馆的门打开,医生紧拉着那拼命抓住样品盒的威士忌推销商彼柯克走了出来。
达拉丝的近镜头,她站在车门旁,被警长监视着。她绷着脸,昂着头,一副挑战的神气。医生带着酒商走到她身旁,拍拍她的手臂,可是她好象没有看见他。
妇女们成群地站着,露茜和威特尼夫妇在前景里。威特尼太太极力劝阻露茜上车。
威特尼太太:露茜,亲爱的,你不能跟那种女人同坐一辆车。
某妇人:说什么我也不愿意跟这样的东西挤在一块儿。
威特尼太太:亲爱的,她说得对。再说,你身体也经不起这一路跋涉。
露茜:(坚决地)楠茜,不过几个钟头的事。我身体满好。
威特尼太太:你身体不好。没有医生陪着,根本不该出门。
露茜:亲爱的,车夫告诉过我,同行的有位医生。
某妇人:就是那个家伙吗?
她们举目望去,蓬纳、达拉丝和彼柯克进入镜头,聚立在车门旁,和她们近在咫尺。蓬纳医生朝妇女们那一面殷勤地鞠躬行礼。———现在巴克打开车门。
巴克:诸位,上车罢!
露茜吻一吻威特尼太太,大尉搀她上车后,倒退两步站着。(从窗口可以看见)露茜坐在后排靠人行道的位置上。蓬纳医生扶达拉丝上车,礼貌周到并不下于威特尼大尉对马罗里太太。妇女们愤怒地逼视着他。蓬纳自己上车前还转过身来搀威士忌商人上去。
医生:(快活地)彼柯克我们动身啦!横穿沙漠———可是我们自己带着绿洲,对吗?哈———哈———哈!
巴克在医生上车后,猛力关了门,登上鬈毛旁边的赶车座。
前景是骆车在街的一边,从街那头,十个骑兵组成的一队人马,由年轻的白朗沙中尉率领着迎面疾驰而来。路旁的人群呆望着他们。骑兵们在驿车旁勒住了马,白朗沙调转了马头停在赶车座旁。
现在我们看见白朗沙靠近在赶车座位上的鬈毛和巴克,他望着俯下身子有点神气茫然的鬈毛,白朗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信封递给他。
白朗沙:(简短干脆地)悉克尔斯大尉问你能不能够一到达罗特斯堡马上就把这封信送去。电报线被切断了。
鬈毛:(接过信)当然可以。
白朗沙:我们现在一直护送你们到下一站,特来福克,那儿,有一队骑兵。他们会把你们护送到亚巴虚威尔斯。到了那个地方另外有部队送你们到罗特斯堡。不过你得向乘客们讲清楚,万一出事,各人自己负责。
巴克鼓起眼睛,鬈毛茫然不解。
鬈毛:中尉,出了什么事?
白朗沙:佐罗尼姆!
这个名字对巴克好象是个晴天霹雳,他欠起身子想摔掉缰绳,同时又想张嘴说话;可是缰绳没摔掉,话也没说出来。聚在人行道上的人群,个个神色慌张,大家窃窃私语:“佐罗尼姆!”“佐罗尼姆!”汇成一阵谈虎变色的喃喃声。在这片声音中出现赫脱飞的近景,他无动于衷地站在酒馆门口。接着我们看到赶车座上的鬈毛和巴克。白朗沙骑着马靠在他们旁边。
巴克:(吞吞吐吐地)我———我不去了。
鬈毛:(粗声粗气地)坐下!
白朗沙望着巴克,说话语气冷漠而且带点轻蔑。
白朗沙:当然,军队不能强迫命令你们诸位先生。要是你认为走这一趟有危险———
巴克:(紧张地)我们得为旅客着想,中尉。
鬈毛被这年轻军官的口气刺伤了,不高兴地瞪着眼直望着他。
鬈毛:这辆车就要开到罗特斯堡去。如果你觉得跟我们一起走有危险,我想少了你们这些娃娃兵我们也到得了。
年轻军官迎着鬈毛的目光,眼睛里流露出佩服的神色。
白朗沙:我是奉命行事,先生。我从来都是服从命令的。
鬈毛下车。驿车的内景,穿过车上的窗户可以看见人行道上的人群。
鬈毛:(打开车门探头进来)你们大家都听见中尉的话了吗?
露茜:听见了。
鬈毛:不管有没有乘客,我和巴克决定把这辆车赶到头。现在谁要不想走就下车吧。
除了彼柯克,大家都没动静。他抓起样品盒冲向车门,可是蓬纳将他一把拉回原座。
蓬纳:牧师,别慌张。让妇女先下去。
彼柯克用焦急的眼光看着坐在对面后座上的两个妇女。
鬈毛:达拉丝你怎么样?
达拉丝:(语气冷峻)你想怎么样———吓唬人吗?是她们赶我上的车。现在看她们还敢不敢来撵我下去!
鬈毛转向露茜,语气变为温和有礼。
鬈毛:太太,我看您还是下车吧。
露茜:我丈夫带着部队驻扎在特来福克。要是那儿有危险,我要跟他在一起。
蓬纳:好啊!
鬈毛用探询的眼光看看彼柯克,小个子净净嗓子眼儿畏怯地说话。
彼柯克:唔,是这样,老兄,我有老婆,还有五个孩子———
蓬纳:(拍拍他的背)这样看来,你还是个男子汉。好哇!
敞开的车门旁站着鬈毛,从那儿可以看见赫脱飞推开人群走来。他到车门口用手碰一碰鬈毛的肩头。他说话语气冷淡但颇有教养。
赫脱飞:警官,能多乘一个人吗?
鬈毛睁大眼睛看着他,极为诧异。露茜从窗口好奇地看他。
赫脱飞:我愿为这位夫人的安全效劳。如果有必要射击的话,我的枪法还相当准确。
鬈毛:这倒是屡经证实的,赫脱飞。(叱咤地)上车吧。
这个赌徒斯文大方地上了车,坐在靠窗的前座,把彼柯克夹在他和蓬纳医生之间。这时巴克猛力关上车门。蓬纳医生向达拉丝愉快地微笑。
蓬纳:瞧,我们坐上死囚车啦!亲爱的!(他向窗外大声叫喊,仿佛自己是一位公爵)车夫,去格来弗广场!(注:格来弗广场是法国大革命时期巴黎设有断头台的地方,很多贵族在那儿受死刑。)
街上,驿车、骑兵和人群;巴克在赶马起程,对这趟旅程他仍然惴惴不安。车声辚辚,顺着街道驶去。骑兵们拨转马头跟在后面,只见人群向马罗里太太挥手告别。当驿车和骑兵拐入街角的时候,画面化入城郊,驿车领先,骑兵殿后,扬起一片尘土。这时候在赶车座上的巴克忽然勒紧缓绳,驿车停下,那个招呼停车的人从路旁走了出来。这是银行老板盖特乌,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银行老板笑吟吟地走到前轮车轴旁。
盖特乌:还容得下一个旅客吗?
巴克:行,盖特乌先生。到罗特斯堡去吗?
盖特乌感觉到巴克、鬈毛和从窗口朝外望的乘客们脸上好奇的表情。
盖特乌:对,刚收到一封电报。为了收拾这箱子,来不及赶到东方酒馆门口去上车了。(他打开车门)好哇———我总算赶上车了。
他上了驿车,呼的一声关上车门;巴克催马加鞭,咳喝起来。
巴克:唏,素施!唏,比利!拉起来!快跑啊!
驿车滚滚向前,画面化人它在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上进入摩纽门山谷,马儿跑得飞快。骑兵队在车后拉成一长串。在他们后面,尘土飞扬。这是一个晴朗炎热的早晨。我们看见年轻的白朗沙笔挺地骑在马上,接着出现十个骑兵,在他后面列队前进。
现在我们看见巴克和髦毛在赶车座上的近景,他们的后面是骑兵和一片辽阔无垠的沙漠。鬈毛正在沉思,想理出个头绪来;他把来福枪的枪托抵住档板,枪口夹在两腿中间。巴克不安地回头观看。唯恐骑兵落得太远。接着他深思熟虑地把手伸进自己那胀鼓鼓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石子,照淮一匹头马扔去,正好打在它的屁股上。
巴克:素施,快跑!(不安地对鬈毛说)我要是有什么不称心的事,那就是赶驿车走过亚巴虚人的地区。
鬈毛:真怪,盖特乌象这样到镇外来赶我们的车。
巴克:十年前我干上这个活儿,为的是想赚点钱好跟那墨西哥姑娘结婚。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奔这个目的去的。
鬈毛:为了结婚?
巴克:对,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象我老婆那样多的亲戚,齐华华一半人口得靠我养活!(注:齐华华是美国墨西哥州的一个城市。)
鬈毛:你不觉得盖特乌有些怪吗?
巴克:等我回到罗特斯堡家里,知道我吃什么?老是菜豆!(他又扔出一块石头子儿)山姆,快跑哇!
驿车内盖特乌坐在后座上,在达丝拉与露茜之间,他把箱子紧夹在皮靴当中。他摆出有身份和尊严的样子,净净嗓子,想打破沉默的空气。
盖特乌:诸位,今儿个真热。(没人答腔,他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后面这群士兵样子可真神气。我一看见美国军队里有这样优秀的青年,我就为自己的祖国感到极大的光荣。有谁晓得他们去哪儿的吗?
这时候彼柯克双手按膝盖上,探身向前,对着盖特乌,声音发抖。
彼柯克:兄弟,难道你还不知道(不安地咳嗽)……出了什么事吗?
盖特乌: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牧师。
彼柯克:我不是个……
蓬纳:(插嘴进来)我的朋友是推销威士忌的商人。盖特乌,有人要剥我们的皮,出其不意地宰了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军队跟我们一起走。
盖特乌:(以胜人一筹的神气对医生微微一笑)医生,你在开玩笑。
彼柯克:(心神不定地)不,不,他不是开玩笑。哎,一点也不是开玩笑。我倒希望他是开玩笑。
蓬纳:(兴冲冲地)就是那个亚巴虚刽子手佐罗尼姆。他准备好动手干了。
盖特乌:(大吃一惊)佐罗尼姆?
蓬纳:你接到罗特斯堡来的电报时,总该听说了吧。
盖特乌:呢,对———对。
他的额头直冒冷汗,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脸,顿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巴克和鬈毛在赶车座上的近景,鬈毛拿着横在膝上的来福枪陷人沉思。巴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石头子儿,照准一匹马扔过去,嘴里仍旧咕峨着。
巴克:现在,真见鬼,她的爷爷又从墨西哥搬来跟我们一起住了!
鬈毛:我真想不出他怎样得到那封电报的。
巴克:你说谁,我家那位爷爷?
鬈毛:不,我是说盖特乌。他说接到电报,可是电报线断了。
巴克:一个老头儿从齐华华来,多不容易,他都九十二岁啦。
鬈毛:他也是没别的办法。
巴克:是吗了!可他还娶了一个有十二个小孩的寡妇———把他们都一道带来了。
画面化入驿车和跟在后面的骑兵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山谷里涉过一条浅河。接着是许多场景的叠化。
驿车在河中溅起水花,巴克吆喝牲口,朝头马扔石头子儿。白朗沙骑马到河中央,举手示意士兵们暂停。他松开僵绳,让马儿饮水,士兵们分散队形,一面也同样地动作。这时驿车已经出镜头了。
驿车在峡谷道上颠簸疾驰,骑兵落在后面很远。同鬈毛并排坐在赶车座上的巴克,熟练地操纵缰绳,驱使六匹马疾驰,绕过一道峭壁。一声清脆的枪响,鬈毛赶紧端起枪枝,巴克拼命地勒紧缰绳。
驿车在一个年轻人前面摇曳着停住了。他站在路当中,身边一匹光脊背的马。他一个手臂上搭着马鞍,另一个手臂上随随便便地挂着一支来福枪。鬈毛这时已经从怀里调转枪头瞄着那小伙子。乘客们怀着强烈的好奇心从窗口探出身来。
巴克和鬈毛在赶车座上的近景:巴克惊讶地瞪大眼睛,同时鬈毛平静地对年轻人说。
鬈毛:哈罗,虎子!
这就是灵果,那张监狱照片上的小伙子。他的马乖乖地站在他身旁。即使灵果被鬈毛的枪吓住的话,他可是没有形之于色。
灵果:你好,鬈毛。哈罗,巴克,你一家子都好吗?
在赶车座上的巴克和鬃毛。
巴克:很好……(声音暗哑,润了润嗓子)很好,灵果,不过我老婆的爷爷……
鬈毛:(猛喝一声)别多嘴!
灵果笑嘻嘻的近景。
灵果:警官,没想到你这一趟当起保镖来了。到罗特斯堡去吗?
镜头往后拉,我们现在看见驿车、巴克、鬈毛和站在马旁的灵果。鬈毛仍然把枪口对准灵果,可是他站在那里满不在意地横握着枪杆。
鬈毛:我以为你这时候已经到那里了。
灵果:马瘸了。(轻轻拍一拍马背,那牲口就瘸着腿走到一边去)看起来你得多搭一个旅客。
鬈毛:唔。(他仲出手)你那支温察斯特枪给我!
灵果无意缴枪,虽然他态度是友好的。他眼睛含笑朝上看着鬈毛,慢条斯理地说话。
灵果:你也许还用得着我和这条枪。昨晚上我看见两个牧场烧起来的。
鬈毛:虎子,我看你没懂我的意思。你被逮捕了。
灵果:(潇洒地)鬈毛,我不是要计较这个。象这样一枝枪,我真舍不得脱手。
他横握枪杆,猛力一抖,扳机喀嚓一声就顶上了。鬈毛象破空的响鞭,大喝一声。
鬈毛:虎子,把枪给我。
一阵踏在坚硬路面上的马蹄声,灵果转过头去看。现在我们通过灵果和驿车可以看到骑兵们绕过石壁缓驰而来;年轻的中尉在灵果身旁勒住了马。
灵果看到形势如此,就愉快地耸一耸肩,把枪递给年轻的白朗沙,他又转交给鬈毛。
鬈毛:(粗声粗气地对白朗沙说)谢谢。
灵果:鬈毛,用不着谢。
鬈毛扳动枪机,退出灵果枪膛里的子弹,然后把它扔在档板里。小伙子打开门上了车。鬈毛朝巴克点头示意,于是巴克对马儿吃喝一声,扔出一块石头子儿,驿车又重新摇曳着向前驰去了。
巴克和鬈毛并坐在赶车座上。巴克在思索,思索对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又向马扔了一块石头子儿。
巴克:尼丽,加油!素施,快跑!(对鬈毛睬嗓眼)他妈的,你真机灵!你料到虎子要赶到罗特斯堡去,是不是?(鬈毛只是漫应一声,眼睛仍然盯住天边)他说昨天晚上看见牧场起火,这是什么意思?
鬈毛:亚巴虚人。
巴克扔出一块石头子儿,仔细地打量着马匹。
巴克:(担心地摇摇头)尼丽好象有点瘸,对不对?一定是马蹄铁里有块石头路脚。
鬈毛:我可不觉得。
巴克:桂尼的步子也跑得不对头。准是吃坏了。看来还是转回去吧?
鬈毛知道巴克想回去的原因,根本就不去搭理他。他只是从巴克口袋里掏出一块石头子儿向一匹马扔了过去。速度加快了,巴克只得留神手中的缰绳。
驿车内,灵果在前座赫脱飞和后座露茜之间席地而坐,背靠着门。车上所有的人,连达拉丝在内,都公然或暗中在打量这位新来的乘客,而灵果却从容自若地毫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端详。盖特乌用两腿把箱子夹得更紧一些,同时以友好的口气打破了沉默的场面。
盖特乌:原来你就是虎子灵果。
灵果:(正视着盖特乌,口气随随便便,说话慢条斯理)我的朋友们光叫我灵果。(他微微一笑)那是我小时候的浑名儿。
蓬纳医生点燃了一支平头长雪茄烟。他摇熄火柴,笑嘻嘻对着灵果。
蓬纳:我仿佛认识你们家的人。我不是曾经替你治过胳膊,那时候你才……(伸手齐膝)好象是从马上摔了下来什么的。
灵果:(用敏锐的眼光打量他)你是蓬纳医生吗?
蓬纳:我就是。我记起来了,那时候叛乱刚平息,我从联邦军里光荣退伍。
赫脱飞:(倨傲地)你是指对南方联盟政府的战争。
蓬纳:(突然声色俱厉)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灵果不顾这个插人的变化,仍旧很感兴趣地看着蓬纳医生。
灵果:那是我的小兄弟摔断了胳臂。医生,虽然那时候你喝醉了,可你的手术很高明。
蓬纳:孩子,谢谢你。业务上的恭维话,人总是爱听的。(他弹掉雪茄上的烟灰)我替他治好胳臂的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笑容从灵果脸上消失了。他两眼直瞪着前面,声音低沉。
灵果:他给人杀害了。
化入驿车重新进入荒野地区的若干场景,接着化人巴克和鬈毛在赶车座上的画面:鬃毛膝上横置来福枪,警惕地注意着地平线;巴克一心在照应那些马匹。
巴克:鬈毛,你要是象我一样跟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你就会懂得它们跟人一样。譬如说素施罢,它比我认识的许多人还要聪明懂事。你瞧,一听到我提它的名字,它就竖起耳朵来了。真的,我一个人赶车的时候我可以跟它聊天。
鬈毛:那你就跟它聊吧,别尽跟我罗嗦。我有事。
这么一说巴克有点不高兴。他不再理睬鬈毛,把缰绳抖了一下。
巴克:素施,快走!总之,有些人就是不通人情。有些人倒是该跟你学学,待人该随和些。
在甚为颠簸的驿车内。蓬纳医生在一口口地吸着他的雪茄。彼柯克双手按膝坐着,心神不安。赫脱飞从帽沿下偷看露茜。露茜仰靠着,疲惫地闭上眼睛。灵果背靠着门,不胜关切地观察着达拉丝。从蓬纳的雪茄冒出来的烟在露茜面前飘过,她呛得咳了几声醒了过来,于是赫脱飞冷峻地看着蓬纳。
赫脱飞:把那雪茄灭掉!
医生诧异地看着他。赫脱飞指一指正在竭力压制自己再咳的露茜。
赫脱飞:你在妨碍这位夫人。
蓬纳虽然不喜欢赫脱飞的语气,但出于生性善良,他庄重地对露茜说。
医生:太太,对不起。(他把雪茄扔出窗外)自己有吸烟的嗜好,我就忘了别人受不了。
赫脱飞以为医生是怕他才道歉,很瞧不起他。
赫脱飞:有教养的人在妇女面前是不抽烟的。
蓬纳身体往后一靠,双手叠起搁在圆鼓鼓的肚子上,以友善的语气信口一说。
医生:三星期前,我从一个人身上取出一颗子弹,他是被一个有教养的人打伤的。那颗子弹是打在他的后背上。
赫脱飞眼里冒火,瞪着蓬纳,欠起半个身子。
赫脱飞:你是不是在暗指……
可是灵果以一般年轻人少有的不动声色的威严把赫脱飞推回座位上。
灵果:先生,坐下。医生并没有什么恶意。
盖特乌:(不安地)诸位先生,不要争吵啦。
达拉丝诧异地看着灵果。在这小伙子随随便便的态度后面,无疑藏着很坚强的性格。赫脱飞和蓬纳之间的紧张局面,是由于彼柯克才消除了。他出人意外地探身向前,用柔弱的声音说。
彼柯克:对不起。是不是……(咳一咳)有人会唱赞美诗?
大家都看着他,谁也没笑一笑。彼柯克用恳求的眼光看着灵果,因为他曾经表现出是一个有魄力的人。灵果摇摇头。
灵果:我不会。(他看见达拉丝在望着自己,就微笑起来)小姐,我敢打赌你很会唱。
达拉丝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只是看着灵果。露茜感到气氛尴尬,故意向窗外眺望。赫脱飞用略带嘲笑的目光看着这小伙子。彼柯克恳切地望着达拉丝,仿佛在期待着她唱出一首赞美诗来。盖特乌嘴角翘起,露出一丝冷淡的微笑。
蓬纳医生:希虚柯克先生,让我们别愁眉苦脸了。你们有多少人能跟我一起唱这首歌?
他就张口唱起那美国南部德克萨斯牧区令人缅怀的古老民歌《千万头牛迷失道路》。他的声音宏亮并不难听,虽然带点酒嗓子的沙音。开始大家只是静听,后来一个接一个地唱和起来,不知道歌词的地方就哼哼,最后连那位矜持的马罗里太太也加入她的女高音。现在驿车更平稳轻快地前进了。
在赶车座上,巴克赶着车,鬈毛膝上横置来福枪,眼睛注视着前方的地平线。从车内传出的歌声越来越响,巴克气咻咻地跟着唱了起来。最后连鬈毛也唱起来了,这时画面化出。
特来福克驿车站。路旁一堵高约五呎的泥墙,上面种着仙人掌,在必要时可作为防御用。中间有道木栅大门,后面有块宽敞的坪地;坪地上一座矮泥屋,附有马厩。在这个厩里有准备驿车调换的马匹和站上自己饲养的野马。一个墨西哥小男孩站在大门上,手攀门顶的木栅,朝路上探望着。他用墨西哥话喊叫了一声,三四个墨西哥牧人就走出来迅速地推开大门。他们的打扮非常醒目:头戴尖顶帽子,身穿鲜艳的衬衣,脚登高筒皮靴。一阵马蹄声中,驿车疾驰而来。巴克对马匹大声吆喝,熟练地把车赶进了大门。护送的骑兵队在骆车后面从容地赶了上来。
巴克在释站坪地上的矮泥屋前面勒住了马。那些墨西哥牧人扶住敞开的大门,骑兵们鱼贯而入。随后墨西哥人推上大门,快步跑到驿车的马匹跟前,拉住髻头。这时候巴克和鬈毛跳到地上,白朗沙中尉也在一边把马勒住。巴克打开车门,乘客纷纷下车,个个腿酸脚麻。
驿站的经理比利·彼克德从泥屋的门口走出来,一面在穿背心。在他的身后,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屋门口。他们脸上都有诧异的神色。经理从门口朝驿车走去,也带着同样惊讶的表情。这时候赫脱飞已把马罗里太太扶下了车,她满脸倦容,斗篷紧裹全身。灵果伸出手臂扶着达拉丝跨下车。最后所有的乘客都下来跟巴克、鬈毛和年轻的白朗沙聚在一起。白朗沙跨下马来,拉住缰绳,站在他们旁边。盖特乌提着那沉重的箱子。
鬈毛:哈罗,比利。军队在什么地方?
经理用手背擦了下嘴巴,瞪着眼睛。
经理:这里没有军队———(看着白朗沙)除了你们以外。
大家都目瞪口呆。
盖特乌:你是说这个驿站没有军队?
经理:除了你们看到的,这儿没别的人了。
露茜:(焦急地)可是,我的丈夫马罗里大尉,人家告诉我他在这儿。
经理:他本来在这儿,太太。前天晚上接到命令叫他合併到亚巴虚威尔斯的部队里去了。
露茜的近镜头。她竭力想表现得坚强些,可是内心的紧张在她脸上流露出来了。
巴克在人群中转身对着鬈毛,喜形于色。
巴克:好啦。这下子我们只得转回头了。
盖特乌:我不能转回———(但他马上收口,接着嚷嚷起来)车夫,你要知道,这辆车是开到罗特斯堡去的,你有责任把我们送到。(对白朗沙大声地)年轻人,这也是你的职责,跟我们一起去。
白朗沙:(客气地)盖特乌先生,我的职责是服从上级命令。对不起。
巴克:中尉,如果你们队伍回去,我们都得回去。
彼柯克:(无力地)对,我认为———就是说———(咳一咳)———我觉得我们大家都该回去。
白朗沙:(对鬈毛说)悉克尔斯大尉命令我到了这里马上转回去。我不能违抗命令。
灵果:鬈毛,我看我们一定能过得去。
巴克:(哭丧着脸)虎子,别这样怂恿他了。这辆车是我赶的,如果军队回去,我也回去。
蓬纳:比利,喝一杯怎么样?
经理:医生,里面有酒。(转向白朗沙)中尉,我跟你们队伍一起回去。给驿车换马的那会儿功夫,就能套好我的马车。
现在盖特乌绷着脸转向年轻的白朗沙。
盖特乌:年轻人,我说这是玩忽职守。我要向你们上级控告!如果必要,我告到华盛顿去。
白朗沙:(平静地)先生,那是你的权利。不过你要是在这儿找麻烦,我就要把你拘禁起来。
盖特乌:你别动气,别动气啊。
鬈毛:我告诉你们这事怎么解决吧。我们投票表决。大家都到里面去。比利,你把这些马都换了。
鬈毛大步走向驿站的门口,旅客们七零八落地跟在他后面。盖特乌满面愠色,吃力地拎着他的箱子。医生照应着威士忌推销商。赫脱飞跟露茜一道走,灵果落在后面和达拉丝在一起。
化入驿站饭厅,室内有一边是卖酒的柜台,当中放着三张松木桌子。比利的妻子正往桌上摆食物,她的两个小孩从柜台一端的背后羞怯地偷偷往外瞧。在桌子旁边,巴克和六个乘客围在鬈毛身边站着。盖特乌仍旧拎着他的箱子,赫脱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纸牌懒洋洋地在洗牌。
鬈毛:诸位,如果我们继续向前走的话,日落的时候就可以到达亚巴虚威尔斯。那里的军队会把我们一直护送到渡口,到了那儿一转眼功夫就可以到达罗特斯堡了。
巴克:我———(他停下来清一清嗓子)
鬈毛:(接着讲下去)我们有四个人会打枪———灵果,加上你是五个。如果没喝醉,医生也会打枪。
蓬纳:鬈毛,这简直是诽谤。哪,我在1861年……(他的眼睛盯着赫脱飞)———为了镇压南方叛乱受过军事训练———
鬈毛:医生,这个你回头再说吧。(他看着露茜)听着,马罗里太太,除非妇女自己表示同意,我是不会让她去冒风险的。
赫脱飞停止洗牌望着她。
露茜:我从维吉尼亚千里迢迢地赶到这儿,是打定主意要赶到我丈夫那儿,再也不跟他分开了。
鬈毛的视线经过达拉丝移到彼柯克身上。
鬈毛:先生,你什么意见?
灵果:鬈毛,你的礼貌到哪儿去了?难道你不先问问这位妇女吗?
大家看着灵果,征住了。
鬈毛:嗯———呢———(对达拉丝)好,你说呐?
达拉丝:反正还不是一样?有什么关系?
盖特乌:我赞成我们继续走!我要求这样!我坚持我的合法权利!
鬈毛:赫脱飞,你说呐?
赫脱飞什么也不说,只是签了下手中的纸牌,看了看底牌是张什么。我们看见他手上一张黑桃爱司。赫脱飞的视线从牌上移向髦毛。
赫脱飞:去罗特斯堡。
鬈毛:四票了!医生,你呢?
医生意识到自己成为注意的中心,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他望着手中的酒杯。
蓬纳:我不仅是个哲学家,而且是个宿命论者。反正彼时彼地等待着我约瑟亚·蓬纳的结局,不是罪有应得饮弹而死,就是酗酒过度不得善终。何必计较什么时间、地点呢?
鬈毛:(不衬烦地)赞成还是不赞成?
蓬纳:先生,具有了这样的明智,我向来是乐于去追求危险的。上次战争期间———(沉着脸看赫脱飞)———先生,我荣幸地能够为我们伟大的林肯总统领导的联邦政府效劳。我经历过枪林弹雨、炮火连天的战斗……
鬈毛:你要回去吗?
蓬纳:不要!(他忿忿地看看鬈毛,转身向拒台走去)我再要一杯酒。
鬈毛:这是第五票!(望着彼柯克)希柯克先生,你怎么样?
彼柯克:我———老兄,我真想继续走,我希望尽快地回到圣路易我那亲爱的家庭怀抱里———可是,我们继续走的话,我可能永远也回不到那里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你能了解的,我跟怀抱一起回去———(咳一咳)———我意思说跟队伍一起回去。
鬈毛:一票反对!巴克,你呐?
巴克:我———
他润润嗓子打算再讲下去,可是鬈毛立即插进来说了。
鬈毛:巴克说赞成。六票了!
巴克作了些不起作用的手势,可是鬈毛早已转向灵果了。
鬈毛:虎子,我替你投一票。你跟着我走。
灵果:鬈毛,什么也挡不住我到罗特斯堡去。
鬈毛:(沉下脸看着他)是挡不住啊。(对众人)好,诸位,就这样决定了,我们继续走。巴克,你去叫人换马。大家坐下,吃点东西。
鬈毛朝左边桌子走去,彼柯克走向右边的桌子。赫脱飞在中间桌子旁拉出一张椅子让露茜坐下。盖特乌也在中间桌子坐下。达拉丝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坐在什么地方。她自知不能坐中间的桌子,但灵果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当她正打算向鬈毛那桌走去时,灵果把露茜对面的一张椅子拉开。
灵果:这里坐,小姐。
达拉丝犹豫了一下,后来鼓起勇气在这张椅子上坐下。
达拉丝:谢谢你。(灵果在她旁边坐下)
在中间那一桌上,灵果全没理会露茜发窘的样子和盖特乌傲慢的神色。达拉丝不愿在他们敌视下示弱,伸手拿了一杯咖啡,灵果带着微笑把白糖递给她。赫脱飞打破沉默的局面:他望了望露茜和达拉丝,推开坐椅站立起来,向露茜拘泥地躬了一躬。
赫脱飞:马罗里夫人,我可以替您另找一个座位吗?
露茜:(站立起来)谢谢。
灵果瞪着眼睛,摸不清怎么回事。达拉丝手上的咖啡溢出了一点,她把杯子放回碟子里的时候,发出了颤动的碰击声。她垂下头来望着自己的盘子。盖特乌不甘人后,也装腔作势地站起来,借此表明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左边桌上,鬈毛独自坐着,一面在等巴克,一面先吃起来。赫脱飞拉开一张椅子,露茜坐下。当他也坐下的时候,盖特乌也到这桌来了。中间那桌,剩下灵果和达拉丝坐着,他困惑地望那三个离桌而去的人。突然间他自以为醒悟过来,朝那垂目低头的达拉丝抱歉地瞟了一眼。
灵果:(嗫嚅地)就象我身上有瘟疫似的。
达拉丝:不———不是你。
灵果:唔,我看越狱跟社交是扯不到一块儿的。(她仍旧低头对着盘子,他歉然站起来)我太愚蠢,居然跟象您这样的一位小姐坐在一起。谢谢您没象他们那样走开。
她抓住他的胳臂,突然热泪盈眶。
达拉丝:请———请你别离开我!
他重新坐下,用感激的眼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在右面那桌,彼柯克食而不知其味,在勉强吃着,他正处在一种心惊胆战的状态中。蓬纳哼着曲调,手拿一瓶酒从柜台走来,把它往桌上一搁。他替自己斟上一杯,正想往彼柯克的杯子里倒酒时,那推销商神色紧张地拦住他。
彼柯克:不,不,谢谢您,医生。我……(不安地干咳)……我从不喝酒。
医生给征住了,好象看见什么难以置信的天生怪物似地注视着彼柯克。那瘦小的推销商腼腆地倾身向前,脸上流露出真挚的苦痛。
彼柯克:医生,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是一个不幸的人。这……(指着酒瓶)……毁了我。
蓬纳:你既然不喝酒怎么会毁了你,帕特柯先生。
彼柯克:(礼貌地纠正他)是彼柯克。
蓬纳:真对不起。
彼柯克:医生,你看,你称呼过我……(扰豫地咳了咳)……牧师。人人都这样称呼我,为什么?因为那曾经是我真正的志向。(放低声音)我年轻时候过着规规矩矩的生活。我打算成为一个神职人员。后来……(深深叹一口气)……我爱上了阿格莎。
蓬纳:哦,我明白了。她嫁给了别人,你绝望之下就……
彼柯克:不,不,医生,她嫁给了我。(医生茫然望着他,他又叹一口气)她承继了这威士忌酒买卖。(忧郁地咳了咳,摇摇头)它把我整个生活改变了。
蓬纳:我不懂。
彼柯克:(咳嗽)你不知道阿格莎的为人啊。
露茜和赫脱飞坐在左边桌子上的近景。露茜突然搁下银叉,手托着头,脸色苍白。赫脱飞十分焦急,低声有礼地问。
赫脱飞:马罗里夫人,您不舒服吗?
露茜挺起身来,克制住一阵恶心。
露茜:没什么———不过是———一会儿就会好的。
赫脱飞替她倒了一杯水,关切地看着她喝了几口。
露茜:您待我真好……为什么?
赫脱飞:在我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不是经常能见到大家闺秀的,马罗里夫人。我只是尽一个南方的男子应尽的本分。
她用探询的眼光看着他。
露茜:您到过维吉尼亚吗?
他沉吟不语,仿佛是想避开这问题或者编造个谎言。可是她以明晰的目光注视着他,等候他的回答,于是他低声说。
赫脱飞:我过去在您父亲的军团里。
露茜诧异地看他。
露茜:那我应该记得起您的姓名。您是———赫脱飞先生?
赫脱飞:对,这是我的姓。
达拉丝和灵果在中间桌子的近景。他们已吃完饭。灵果不由自主地老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放下杯子。
达拉丝: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灵果:我在回忆。我是不是过去在哪儿见过你?
她眼睛露出慌张的神色。
达拉丝:不,不,你没见过我!
灵果:哦,对,你说得对。(他腼腆地微笑)我倒是希望能早碰见你。
他紧张地拨弄着手中的茶匙,她眼睛不去看他。
达拉丝:我认识你———我是说认识你是谁。我看这一带的人都认识你。
灵果:前几年,我原来是个放牧能手。可是———发生了好些事情。
达拉丝:(联想到自己)对———发生了好些事。是这样。(她看着他)他们会把你送回监狱去。
他唇边浅浅地现出一丝苦笑,声音深沉。
灵果:那得等我在罗特斯堡办完一件事。
达拉丝:可你办不到。你到了那儿就是犯人了。
灵果看着她,咧嘴笑了,意思仿佛说:“比这更难的事都难不倒我”。可是他没作声。
现在我们看见饭厅全景,包括那三张桌子和柜台。门开了,比利·彼克德出现。
经理:巴克,马都换了!鬈毛,一切都准备好了!
大家纷纷立起,发出一阵拖拉椅子的声音。
接着化入驿站坪地。新换的马匹已经套好,骑兵们重新上马。彼克德自己的四轮马车也套好了,他的手执缰绳的妻子和孩子都在车上。旅客们正在上车。赫脱飞扶马罗里太太到车厢内。灵果也搀达拉丝上去。蓬纳跟在彼柯克后面上车。巴克拎起盖特乌的箱子,正准备把它搁在车顶跟其他行李放在一起,可是盖特乌大步赶来,气冲冲地抓住箱子。
盖特乌:喂———我一会儿不在场都不行?
巴克:(温顺地)盖特乌先生,我是想把它搁到车顶去。(他放开箱子)真够沉的,啊?
盖特乌:不要多管闲事!
当盖特乌提着他那宝贝箱子上车的时候,鬈毛在仔细地打量他。巴克登上赶车座,鬈毛关上车门。鬈毛上车坐在巴克身旁。大门敞开,驿车原先的六匹马,由墨西哥牧人照应着,他们每人骑一匹牵一匹。巴克扔出一块石头子儿,驿车驶出大门。后面是白朗沙和他的士兵。比利·彼克德坐在四轮马车上跟在骑兵后面,抖着手中的缰绳。
现在驿车向右拐上了特来福克驿站前的大路。白朗沙率领着骑兵向左拐了。四轮马车和骑着马的墨西哥人紧跟在骑兵后面。两队人马背道而驰。
画面化人一两小时后在荒野地区行驶的驿车。现在没有军队护送了。这群伶仃的人往后全靠自己了。
现在我们看见赶车座上的巴克和鬈毛。鬈毛膝上横枪,警戒地察看着地平线。巴克朝尼丽扔了一块石头子儿,净净嗓子表示想聊天。可是鬈毛没理睬他。巴克憋不住了,转过头来,仿佛鬈毛说过什么似的。
巴克:你说什么?
鬈毛:(把他当疯子似地看着他)没说什么。
巴克:(忍声吞气地)噢,对不起。(他对一匹马扔一块石头子儿;接着忿忿不平地喊道)喂,你为什么不说话?一个人挺尸似地坐在这儿老想着印第安人,怎么受得了!
鬈毛:那你说吧!你说了一整天,尽是废话。
巴克:(大为不服气)好,说点正经的!我要是你,我就让他们去拼个你死我活。
鬈毛:让谁?
巴克:路克·伯鲁姆和虎子。(鬈毛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要是让路克·伯鲁姆吃饱子弹,连酒也喝不下去了,那边区就太平多了。
鬈毛:巴克,你这种心情我不是没有,可是你是个天生的傻瓜。第一,斗起枪法来,路克会打死虎子的。第二,即使路克给打死了,他还有两个跟他一样坏的弟弟。虎子要是不死在约克·伯鲁姆手里,也会死在汉克·伯鲁姆手里。(他不屑地啐了口唾沫)不行!对灵果来说,监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打定主意把他完整无缺地送进去。等他放出来的时候,路克·伯鲁姆早在一场跟什么人的格斗里送了命,那就没事了。
巴克:(惊异地看鬈毛)哎,我真该死!鬈毛,我冤枉了你。我还以为你想捞那笔悬赏的钱。
鬈毛:(带着呵责的口吻)我跟虎子死去的爹是老朋友。(他呆望着天边)不过有五百块金元花也不坏。
在驿车内,旅客们按早上一样的位置坐着。天气闷热,尘土从敞开着的窗户直扑进来。驿车颠簸得非常利害,以每小时十四英里的速度疾驶着。盖特乌装出一付煞有介事在生气的样子,而医生在彼柯克的样品盒里找酒。
盖特乌:那年轻中尉的放肆无礼,我绝对受不了!我要教这个新爬上去的小军官吃不了兜着走!我要去华盛顿告他!我们向政府纳税,可是我们得到什么?连军队的保护都得不到!
医生从样品盒里抽出一瓶酒,讨好地向彼柯克举着。
蓬纳:牧师,可以吗?
彼柯克:我……(哭丧着脸咳一咳)医生,这不是你的过错,你己经饮酒成癖了。这是象我这样的一种人的过错。
盖特乌不顾别人的插话,继续夸夸其谈。
盖特乌:我不知道政府在搞些什么!不但不保护商人,还要干涉人家做生意。现在他们大谈什么要派出银行稽查员……(鼻孔里轻蔑地哼一哼)……好象我们连自己的银行也不懂得管理似的。医生,我居然接到一个什么臭官僚的来信,说他们要来查我的账!
蓬纳:(从嘴边拿下酒瓶,充满喜悦)呵呵呵!
盖特乌面向赫脱飞和彼柯克,他只把这两个看作是正派人。
盖特乌:诸位先生,我拟好了一个方案,全国所有报纸应广为宣传。美国为美国人民所有!不让政府干涉商业!减轻赋税!我们的国债简直惊人———超过十亿美元!这个国家就是需要一位商人来当总统!
蓬纳:(举起酒瓶,和颜悦色地)这个国家就是需要更多的这个!
灵果咧着嘴笑,盖特乌严峻地看着蓬纳。
盖特乌:你喝醉了,先生。
蓬纳:我快活,盖特乌。(宁静地)我年轻时候是个不快活的人,老是生闲气。我四面看看,发现人生不过是一出毫无希望的悲剧。可是我找到了一条出路。(拍一拍酒瓶)喝个烂醉!
彼柯克搓着双手,声音激动得发抖。
彼柯克:啊,医生,医生,你这样讲我真不忍听下去。你是个好人,只是给这毒品迷上了。我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蓬纳:(好心好意地)我的朋友,你需要的是烂醉一场。
彼柯克:(非常激动)我再也不卖酒了!不管阿格莎怎么说,我再也不卖了!医生,让我拯救你!
还没等蓬纳意识到怎么回事,彼柯克已经抡过酒瓶往窗外一扔。接着他抓起样品箱要往外扔,医生一把抓住了。其他的男人想按捺住他们,车里一阵忙乱。最后医生夺过样品盒,而彼柯克被灵果和赫脱飞推回原座。
化人驿车迁迥曲折地经过景色不同的地区。一轮红日正落在对面的山巅上,马匹挣扎着在爬坡。马吃力地拉着车,巴克一面吆喝,一面向它们扔石头子儿,赶着它们向前奔驰。
驿车内,乘客们满脸倦容,肩上全是尘土。露茜显然身体很不舒服,脸色非常难看,筋疲力竭。赫脱飞仰坐着,把帽子遮住眼帘,注视着露茜。蓬纳医生鼻息浓浓在酣睡。彼柯克可怜巴巴的样子侷促地坐着,显得又瘦又小。盖特乌焦急地朝外窥望。
驿车猛然一倾斜,把睡着的人都惊醒了;露茜侧倒在盖特乌肩上。她忍住痛,费劲地挣起身子,盖特乌帮着扶她。
赫脱飞:该死的车夫!也不看看往哪儿走?!
达拉丝充满同情从盖特乌前面探身过来,鼓起勇气第一次向露茜开了口。
达拉丝:要我坐在您旁边吗?您可以靠在我肩上。您好象很累了。
露茜定了定神,她用冷淡的口气断然拒绝了这姑娘。
露茜:用不着,谢谢你。
达拉丝羞红了脸,向自己原座缩回身子。
从灵果的特写镜头里可以看见他朝露茜那面望去,一脸困惑不解的神色。接着是露茜的特写镜头:她咬着嘴唇,把脸从灵果那面掉转过去,茫然看着窗外。
我们看见赫脱飞在旅客中担心地看着露茜。
赫脱飞:马罗里夫人,您觉得怎么样?
露茜:有水吗?
灵果:太太,我有一罐水。
他在拿水罐的时候,彼柯克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说。
彼柯克:———啊哼———什么时候我们到达亚巴虚威尔斯?
盖特乌:车夫说,太阳落山的时候。
蓬纳:就快到了。
灵果把水罐递给露茜,可是赫脱飞伸手接了过去。
赫脱飞:马罗里夫人,等一等。
他从斗篷里掏出一个小银杯,再从水罐里倒一些水,然后递给露茜。她充满怀感激地一饮而尽,接着看了看杯子。杯子的近景:上面刻着一个纹章和一句拉丁格言:“Ad astra Per aspera.”(“艰苦的道路通向天国。”)接着是露茜的近景:她看着杯子,竭力在回忆。最后她望着赫脱飞。
露茜:我在回想我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句题词。是不是在阿虚本庄园?
赫脱飞脸上毫无表情地回答。
赫脱飞:马罗里夫人,我无从知道。是这样,我———我跟人打赌赢来的。
这群人的镜头:灵果手执水罐,等着用杯子,可是露茜把它递给赫脱飞而没有给他。赫脱飞收起杯子。
灵果:还有一位小姐呐?!
赫脱飞不作声;灵果把水罐递给达拉丝。
灵果:对不起。我没有银杯子。
达拉丝:(赶紧说)这样喝更好。(她把水罐捧到嘴边)
画面化人,夕阳下的亚巴虚威尔斯驿站:驿车摇摇晃晃地进入大门,在一个大坪上停下。驿车风尘仆仆,马匹全都汗湿了。几个墨西哥牧人从马厩里跑过来拉住两匹头马的髻头,彼此间说着墨西哥话。从屋门口走来了驿站的经理,一个名叫克里斯的肚子圆鼓鼓的墨西哥人。巴克和髦毛从赶车座跳下,巴克充满了一种脱险后的喜悦。鬈毛打开车门让旅客们下来,巴克眉开眼笑地向克里斯打招呼。
巴克:克里斯,你好。七个小时从特来福克赶到这儿。朋友,多快啊!
巴克没有注意到克里斯张口结舌站在那里。
一边旅客们在下车。
鬈毛:克里斯,趁我们换马,弄点东西给大家吃。我们要接着赶到罗特斯堡去。
下车的旅客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可是克里斯还傻着眼动也不动站在那里。
克里斯:(终于开口了)你们不带军队就来了?
巴克:(神气活现)那有什么,我们不怕。没遇上一个亚巴虚人,对不,鬈毛?
鬈毛:(没理会巴克)克里斯,骑兵在哪儿?
巴克:对,军队在哪儿?
现在我们看见巴克、鬈毛和克里斯三人在一起。当巴克看清楚克里斯不安的神色时,他那喜洋洋的表情就烟消云散了。克里斯用双手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样子。
克里斯:没有军队。
巴克:啊?
克里斯:军队走了。
旅客们、克里斯、鬈毛和巴克一群人的镜头。灵果看了一下达拉丝,她不动声色毫无表示;盖特乌面无人色;彼柯克暗暗叫了声苦;蓬纳医生态度豁达,露茜满面惊惧,挤身向前。接着我们看见她走近克里斯,面对着这个矮小的墨西哥人,她初次显出感情有点克制不住了。
露茜:马罗里大尉在哪儿?我的丈夫在哪儿?他在哪儿?
克里斯:看上去———你是他的妻子?
露茜:(狂乱地)对,他在哪儿?他是跟队伍一起走的吗?
克里斯:是的,夫人。(指一指山上)昨天晚上跟亚巴虚人———按你们的说法———接触了一下。(扰扰豫豫地说)我想,部队把马罗里大尉送到罗特斯堡去了。他大概受了———伤。
露茜:(呆立着)伤重吗?
克里斯:唔,是的,夫人。
哑场的群象。露茜所受的打击目前盖过了他们自己的逆境,连巴克也说不出话来了。达拉丝心中怜悯露茜,走上一步把手放在她的胳臂上。
达拉丝:马罗里太太,让我……
露茜:(把她的胳臂一甩,声音坚定地说)我没什么,谢谢你。
赫脱飞侠义地站到她身旁,她挽住他的手臂站稳了身子。灵果看见达拉丝眼睛里的那种神情,来到她身边,用手臂搂住她的肩膀。其他的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一直等到鬈毛发出命令。
鬈毛:大家到里面去!里面去!
化入大家走进饭厅。那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屋子,白粉墙上光秃秃,一边是卖酒的柜台,此外还有几张桌椅。露茜挽着赫脱飞的手臂从通向空坪的门口走进来。她神态十分颓唐,可是仍竭力在强打精神,保持镇静。走在他们后面的是彼柯克,医生一手紧抓住他的胳臂,一手拿着样品盒。跟在达拉丝和灵果后面的盖特乌,吃力地拎着他那沉重的箱子;最后是巴克和鬈毛。医生一直朝柜台走;赫脱飞把露茜领到一张桌子旁,十分关切地拉出一张椅子。
赫脱飞:马罗里夫人,坐下。我去给您拿一杯水来。
他转向柜台,走出镜头。露茜想去抓椅子来撑住自己,在她抬手去扶头的当口,就人事不省地昏倒了。众人站在那儿一时都怔住了,医生手里还拿着一杯酒。达拉丝朝昏倒在地的少妇奔去,蹲在她的身旁。赫脱飞赶忙从柜台那边过来,拿着一杯水弯下身去。其余的人都聚在这失去知觉的少妇周围。
现在聚在一起低头探视的众人挡住了露茜。鬈毛排开众人,弯下身去一把抱起露茜,好似她轻若孩提;医生小心地端着酒杯在观看,鬈毛正要往尽头一扇门(这扇门通向里面一排卧房前的过道)走去的时候,对医生偏了偏头示意。
鬈毛:来,医生。
镜头跟着他们移到通过道的门口,鬈毛抱着露茜进去了,后面跟着达拉丝和蓬纳。医生还是小心地端着那杯酒,步履有点踉跄。
盖特乌、赫脱飞、灵果、巴克和彼柯克,都不知所措地聚在一块儿。彼柯克这个有五个孩子的父亲看出征象来了,他腼腆地低咳一声,打破了紧张的沉默。
彼柯克:可怜的女人,我看恐怕是……
盖特乌:我们手上添了个生病的女人,这下子可什么都不缺了!
赫脱飞没有开口,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巴克吐一口痰。
巴克:我———我也觉得有点不舒服。
盖特乌:(大声咆哮)我们这下子可困住了,朋友们。我们是生活在什么样的国家里!象这样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军队不应该不加以保护!
灵果:先生,照我看,军队已经够忙的了。
过道门打开了,达拉丝走了出来,鬈毛跟在后面。鬈毛目瞪口呆,生平第一次茫然不知所措。接着出现其他人一起看着鬈毛和达拉丝的近景。克里斯走到这群人里来。
赫脱飞:(当达拉丝后面跟着鬈毛走近他们的时候,他厉声地划破紧张的空气)她怎么样?
达拉丝没有回答他,转向克里斯。
达拉丝:你有妻子吗?
克里斯:有,小姐。
达拉丝:叫她来。(转身向灵果)请你到厨房里去烧一些热水。
灵果:是,小姐。
达拉丝:我们需要很多水……干净的水。
她又向过道门走去,剩下那些男人沉默地傻楞着。只有克里斯移动身子朝通往空坪的门走去。
在过道门口,达拉丝进去的时候,医生走了出来,他全神贯注使身体保持平衡并且不焦那还盛在杯中的酒泼出来。他向前走去,经过那群惊呆的男人———盖特乌、彼柯克、赫脱飞、巴克和鬈毛面前。在他经过这些人朝柜台走去时,赫脱飞似乎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望着他的背影。
赫脱飞:好一个医务人员!醉鬼!
柜台边的近景:医生把杯中的酒小心地倒回瓶子里,他拧紧木塞把酒瓶放在一边。然后他转过身来靠着柜台站稳身子,脸上充满了决心。
医生:给我拿咖啡来———很多的咖啡———浓咖啡!
在通空坪的门口上,克里斯站着大声喊他的妻子:“雅克依玛!雅克依玛!……快来!”
接着画面化入厨房,灵果两袖高卷,把柴塞入熊熊的灶火里,装满水的铁壶和平底锅都已经开始冒气了。在灶头的一角上放着一把巨大的咖啡壶。鬈毛让医生坐在靠近这一角的櫈子上。医生拿起白铁皮杯子一饮而尽,鬈毛又拿咖啡壶给他斟满一杯。
鬈毛:医生,这是第四杯了。
医生一饮而尽,胀得满脸通红,可是他英勇地又伸出杯子。
蓬纳:还要,再浓些!
鬈毛:(担心地)还不够吗?你会胀死的。
蓬纳:继续倒罢,鬈毛!(鬈毛哗喇喇地又满满斟了一杯,医生英雄似地把它端到唇边,费劲地吸了口气)
在饭厅里,其余的人围坐在一张大松木桌旁。赫脱飞不安地在洗他那副纸牌,按照自己的一套办法在测算他的命运。彼柯克无可奈何地在旋转着他的两个大姆指。巴克没精打采地拨弄着口袋里的石头子儿,看来极不自在。盖特乌怒气冲冲地在嚼食夹肉面包。克里斯端着另外一盘面包朝桌子走来。几乎是面对通向坪地敞开着的门的彼柯克,抬起头来,忽然停止旋转姆指,惊跳起来,同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惊然的叫喊。
彼柯克:蛮子!
大家吃惊地抬起头来。巴克魂不附体地一跃把口袋里好些石头子儿都撒出来了。其余的人纷纷站起。
通坪地的门口站着一个纯血统的亚巴虚姑娘,颇有几分野性美。她站在那里象个鬼影似的,她的眼睛朝着这些外来的人左右扫射,在桌旁,彼柯克想躲到巴克背后,巴克又想躲到彼柯克背后,结果两人都没有躲成。克里斯竭力在镇定他们。
克里斯:这是我的妻子———我的印第安女人———叫雅克依玛。
彼柯克尖着嗓子,声音颤抖地对克里斯说。
彼柯克:可是她———她是个蛮子。
克里斯:对,先生,我看———她是有点蛮。
亚巴虚姑娘象一条蛇一样快步走进饭厅。克里斯冲着寝室门作了个手势,用主子的口吻对她说墨西哥话。众人都盯着她看,一直到她走进了过道门。接着盖特乌掉过头来声色俱厉地对克里斯。
盖特乌:这里头有问题。那姑娘是个亚巴虚人!
巴克:是呀!(吐了一口疾)
克里斯:不错,我想———她是佐罗尼姆一族的。(笑嘻嘻地)也许娶一个亚巴虚老婆也不坏。我想———亚巴虚人就不会找我的麻烦了。
巴克和彼柯克顽然倒在自己的椅子上。巴克净了净喉咙,声音嘶哑。
巴克:我可希望她的家族别来。
克里斯:雅克依玛是我用两匹马买来的。我想———当然她并不太喜欢我。大概她喜欢的是那种亚巴虚大汉子。
突然听见开门声音,大家都朝厨房望去。蓬纳医生走进来,后面跟着鬈毛。蓬纳现在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精通业务的人,清醒得象个法官。他们向过道门走去,鬈毛替医生打开门。
鬈毛:医生,到里面去罢。救活这两条人命。(他在医生身后关上了门)
大家望着医生进人的那扇门,鬈毛向他们慢慢走过来,沉重地坐到那张唯一空着的椅子上。大家坐在那里等待那即将发生的事情,画面渐隐。
第二部
厨房渐显。几小时后,天黑了;挂在灶旁墙上的一盏油灯昏暗地照射着室内。雅克依玛,那印第安女人,穿着鹿皮鞋从过道上进来,向灶边走去。她从地上的一个桶里舀出一瓢水倒入灶上的铁壶。她忽然抬头细听,朝后门看看———那门的上半截在月光下敞开着。她轻轻走到那半开的门旁,向外眺望和倾听。现在我们看见雅克依玛的近景:月光映脸,身后有灯光;她好象具体听见了什么,虽然我们除了马厩里的马匹挪动和踏蹄声外什么也没听见。
三个闪烁的人影从马厩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们是墨西哥牧人。他们举起横门,牵出三匹马,又无声无息地把横门放回原处。他们静悄悄地跨上马鞍。雅克依玛倚在厨房门旁的特写镜头:她在倾听,黑色的眼睛闪烁着诡橘的笑意。
在饭厅里,鬈毛、巴克、彼柯克、灵果、盖特乌、赫脱飞和克里斯围桌而坐,赫脱飞正向四面发牌。忽然一阵马蹄得得声经过窗口,穿门而出。除彼柯克以外,其他的人都跳起来向两个窗口奔去,鬈毛一把抓起他的来福枪。在大家争先恐后向外面黑夜窥探的时候,巴克大声说。
巴克:是那些牧人!他们跑掉啦!
化入一轮圆月升上山头的美景。一片宁静的景色,只有拉长的狼嚎冲破这种沉寂。接着我们看见两只狼蹲在高坡上背衬着月亮的剪影;它们昂起鼻尖,发出惨厉的号叫声并反复呼应。
在饭厅内人们围坐着,手插在口袋里,姿态各有不同,大家现在愁到连纸牌也不愿玩了。桌上一个酒瓶,瓶口插着一支蜡烛,纸牌凌乱地摊放着。克里斯从柜台边走来,把一瓶酒放在桌上。赫脱飞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鬈毛郁郁不乐地抽着烟斗。巴克神经紧张地把口袋里的右头弄得格格响。彼柯克的双手一会儿紧握一会儿放开,苍白的前额冒出汗珠。灵果卷着一支纸烟。这时候我们又听见一声狼嚎。接着这声音化入一种比狼嚎更近的尖弱的哭声,大家蜷身细听。
巴克:这些狼叫得我心惊肉跳。它们叫起来真象……(又是尖声的嚎哭,而且更加响起来)……真象个小娃儿。
这次的号叫声毫无疑问是一个初生婴儿迎接生命的呼喊,大家好象被牵线一提,都站起来转身望着过道门。
达拉丝站在过道门口,那啼哭着的一团小生命裹在毛毯里。达拉丝怀抱着婴儿,她那冷峭的态度已经完全消失了,她的脸上焕发出一种莫名的喜悦。她双眸含笑,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再走了进来。镜头拉开,男人们肃然围住达拉丝,都想往包裹里窥探。巴克再也忍不住了,象架嘶哑的唱机不停地嘀咕。
巴克:呀,真见鬼!呀,真见鬼!
好象这婴儿是达拉丝自己的,达拉丝说话的语气充满自豪,她的微笑是那么温柔、慈爱。
达拉丝:是个小女孩。
巴克:呀,真见鬼!
鬈毛伸出一个指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婴儿,仿佛他还信不过似的。接着他仰首哈哈大笑,唯有这样他才能把他内在的感情发泄出来。他兴高采烈地往巴克的背上一拍。
鬈毛:巴克,你又多了一位乘客了!
他再一次高声大笑,现在人人都满面春风,只有赫脱飞是例外。他轻触达拉丝的手臂,眼睛里充满忧虑。
赫脱飞:她怎么样?马罗里夫人怎么样?
达拉丝:她没事儿。
灵果望着她的特写镜头。接着是达拉丝抱着婴儿的近景:油灯的柔光照耀着她的脸,达拉丝显得非常美丽。
当众人拥在达拉丝和婴儿周围的时候,蓬纳医生从她背后的过道门走了进来,他只是显得有些紧张工作后的疲惫,毫无醉意。他经过众人向酒柜走去的时候,对热烈兴奋的气氛全无动于衷,可是鬈毛在他经过时用力往他背上一拍。
鬈毛:为老蓬纳医生三呼万岁!
巴克一把抓住髦毛的手臂,指了指过道门。
巴克:嘘!轻一点!
医生走到柜台前,好象他刚离开一分钟而不是几个钟头似的慢条斯理地先取下他的酒瓶,拔开塞子,把刚才倒回去的酒再倒出来。他脸色灰暗,满布皱纹。他一口气喝完以后,又斟上一杯。鬈毛、巴克和彼柯克兴高采烈地走近来,在医生下首靠着柜台站成一排。医生默不作声地把酒瓶朝他们推过去。克里斯走到柜台里面拿出几个酒杯。鬈毛和巴克欢天喜地。赫脱飞也挺开心,但不愿跟大家混在一起。彼柯克兴奋得有点飘飘然。蓬纳医生不理睬他们,仿佛除了自己的疲劳以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当克里斯斟酒的时候,彼柯克规规矩矩地靠着柜台。
彼柯克:请给我清水,只要清水。
克里斯把水瓶推给他。
克里斯:牧师,给你。
克里斯替自己倒满一杯酒,鬈毛热情洋溢地举起杯子。
鬈毛:来罢,小伙子们,为新来的乘客干一杯!
巴克:我们给她起个什么名字?
彼柯克:(笑吟吟举起他那杯水)我太太的名字是阿格莎———(腼腆地咳一咳)我一向认为这名字很美。
鬈毛:她是在亚巴虚威尔斯出生的,我们就叫她小亚巴虚。
巴克:(大笑)她又不是印第安人。
鬈毛:(也笑起来)你还把她当作狼呐。
巴克:(得意洋洋地)就让我们叫她小狼罢。
鬈毛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拍一下巴克的背。大家齐举酒杯。
鬈毛:来罢,小伙子们,为小狼干杯!
画面化入厨房内,盖特乌放下他的箱子,来到那放在地上盛着泉水的桶边。他舀一瓢水喝。那一直站在黑影里的亚巴虚姑娘悄悄溜过来拿起他的箱子。盖特乌发觉了她,把那飘水往她脸上直泼过去。她拍的一声摔下箱子,眼露凶光看着他。盖特乌大声咆哮。
盖特乌:不许碰这箱子!
画面化入驿站院子中,灵果在近景里:他靠着车轮(或是篱笆或是一颗树)抽着烟,满腹心事的样子,月光从树枝间照射下来在他身上交织成一幅光和影的图案。这时候有什么东西引起他的注意。驿站屋子的门打开,一线灯光倾泻在地面上,达拉丝走了出来随手掩上了门。她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朝前面走来。
灵果用掌心遮挡住香烟的火光,视线随着达拉丝移动。她在灵果面前经过,虽然相隔只有几步,可是没有看见他;月光照亮了她的身躯。她走出大门后身影就消逝了。
灵果迅速地扔掉烟,正想跟出去,可是马上又停下来,因为有人在近旁低声喊他的名字。克里斯从黑影里跨出来,走到他身旁,态度谲秘。他看着克里斯,纳闷出了什么事。
克里斯:(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的口气)虎子,我知道你为什么到罗特斯堡去。我喜欢你这个人。我想———你要是知道什么人呆在那儿,你还是别去了。
灵果:(颇有戒备地)你是指路克·伯鲁姆吗?
克里斯:(警告似地举起三个指头)路克———约克———汉克都在那儿。
灵果双目炯炯,迫不及待地抓住克里斯的手臂。
灵果:这你肯定吗?(克里斯点点头,灵果眉开眼笑起来)克里斯,谢谢你。我要知道的正是这些。
克里斯:我想———你去的话,那简直是发了疯。虎子,你别去。三对一,没好处。
这时从屋里传出鬈毛的叫喊:“喂,克里斯,克里斯!”那挺着肚子的墨西哥人朝院子门一溜烟进去了。灵果转过头去,又望了下刚才达拉丝从那儿出去的大门,然后轻悄地跟踪而去。
画面化入离驿站不远的山坡下,一片迷人的景色。达拉丝从黑影里走到月光下,眺望着幽灵似的广阔无边的沙漠。最近几小时的经历深深影响了她,使她的脸消失了那种挑衅藐视的神气,变得温柔美丽了。当她凝视着景色时,对自己有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的种种想法,纷纷涌上心头。现在灵果在她背后出现,他绕过一块大石头,走到她旁边。她吃了一惊转身过来,可是他却若无其事地说。
灵果:达拉丝小姐,你不要走得太远。那些亚巴虚人就会偷偷摸摸地扑上来掠走失散的人。
看见她没作声,他走上前来跟她并肩站在一起眺望远方月光照耀下的山峦。
灵果:我留心看你抱着婴儿———那个别人的婴儿。你的样子———(找不到适当的字眼)———唔,很好看。
她一言不发坐在一块大石上。他在她身旁坐下,摘下帽子把它放在膝盖间无所事事地晃动着。两人谁也不看谁。
灵果:你是去罗特斯堡游历吗?
她匆组膘他一眼,接着望向别处。
达拉丝:不,我———我有些朋友在那儿。
他拾起一把石头子儿,无聊地扔了一块出去。突然间达拉丝转向他,满腔心事禁不住一涌而出。
达拉丝:虎子,为什么你不逃?为什么你不逃?
灵果:(又扔出一块石头子儿)达拉丝小姐,我是打算在罗特斯堡———再逃走。
达拉丝:为什么要在罗特斯堡?为什么你不逃出边境?
灵果两眼不望着她,手中掂着一块石头子儿,语气充满不可动摇的决心。
灵果:我父亲和弟弟都给伯鲁姆弟兄杀害了。我想你不会知道象这样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他把一块石头子儿扔了出去)
达拉丝遥望着月色下的原野,语音低滞。
达拉丝:我家里人全给印第安人杀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就是苏柏士底旬山区发生的那次大屠杀。
他诧异地望着她,可是她只想着自己悲渗的童年。
灵果: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可真是不易啊。这儿真是个难以生活的地方。
达拉丝:不管怎么样,人总得活下去。
灵果:(神色郁郁地把一块石头子儿扔出去)对,是这样。
他们各自沉思,默默地望着远方;灵果在竭力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终于他转身向她说话,他的语气开始很不自然,半吞半吐,后来逐渐激动。
灵果:我说,达拉丝小姐———你没亲人———我也没有。也许我疯了才跟你提———不过———对———我在边境那一边还有一个牧场。地方很不错———有树木———草场———有幢盖了一半的房子。你明白我是想跟你提———唔,我是想说———在那儿一个男人可以———跟一个女人生活下去。(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这场努力已弄得他筋疲力竭,而且他把达拉丝泪光闪烁的眼睛错当作是拒绝的表示)噢,我看我是疯了———跟你挨得这么近。
达拉丝望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真听见了刚才的话。
达拉丝:你不知道我!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灵果:我所要知道的都知道了。你就是一个男人想要的那种姑娘。
达拉丝竭力想抵制住那股不由自主的感情,可是他握住了她的手。突然一声巨响,灵果跳起来回过头去。鬈毛朝灵果大步走来,猜疑地粗声粗气说。
鬈毛:虎子,你到这儿来千什么?(他看到达拉丝)哦,达拉丝,是你。(他迫近灵果,厉声说)跟我走。安分点吧!
画面渐隐。
第三部
亚巴虚威尔斯的一个房间渐显。这是第二天的清晨,男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盖特乌独自占了一个铺位。蓬纳医生把他的头枕在酒商的样品盒上。彼柯克蜷缩一角,整个身体蒙在一张被单里。鬈毛和灵果并排躺着,我们尚未看到这警官已把自己的和灵果的脚踩用镣铐扣在一起了。赫脱飞甚至在睡眠中也显得温文尔雅。巴克打着鼾。门猛地推开,克里斯冲进来摇醒鬈毛。
克里斯:鬈毛!
鬈毛睡眼惺松地坐起来,望着克里斯那鼓得圆圆的眼睛,咕噜着。
鬈毛:克里斯,出了什么事?
克里斯:(慌张地)我老婆,雅克依玛,她逃跑了!我醒来的时候,她———(他双手一扬)已经跑啦。
鬈毛定下心来,抱怨他。这时候彼柯克肩披被单紧张地坐了起来,其余的人也纷纷站立起来。
鬈毛:照你这样子撞进来,我还当我们受到袭击了。克里斯,你另找一个妻子吧。
克里斯:我当然要另外找一个老婆;可是她带走了我的枪和马!我一向舍不得卖掉她,我太喜欢她了。她整天驮着我从来不知道累。
巴克:你的老婆?
克里斯:我的母马!找个老婆容易,找那样的马可不容易呀!
盖特乌:我早就知道那女人是个贼。
他从铺位上坐了起来,还没等话说完,一个可怕的念头触动了他。他大喊一声从铺位上跳了起来,满房间里揭起毯子乱翻腾。
鬈毛:盖特乌,你怎么啦?
盖特鸟:我的箱子!我的箱子在哪儿?
巴克揭开枕头上的毛毯,露出箱子。
巴克:在这儿。我拿它作枕头了。我想你不会见怪的。
盖特乌颤抖的手一把抓过箱子,怒视着巴克。
盖特乌: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碰我的东西吗?
这时候我们才看到为什么灵果没有起来,因为鬈毛刚掀开毯子,在打开把他们脚跺锁在一起的镣铐。灵果站起来伸伸懒腰。巴克忽然有个可怕的念头,神色紧张地向着鬈毛。
巴克:要是那个雅克依玛找到一群亚巴虚人,她会马上带着他们到这儿来。
赫脱飞:(平静地)我也正在这么想。
克里斯:我想———我老婆的族人不会找我麻烦的。
巴克:(气喘喘)他们可要找我麻烦。
蓬纳:(他腰酸背疼地起来了)克里斯,卖酒吗?
盖特乌:(不耐烦地)我们还在浪费时间干什么?我们快逃吧!
赫脱飞:(冷冷地瞪着他)我们得考虑身边有个体弱的女人。
盖特乌:难道你想让她呆在这儿跟我们一起给杀了吗?
鬈毛:小伙子们,安静下来,我们还没有给人杀掉。你说得对———我们应当尽早赶到罗特斯堡去。(他转向那在门口朝酒巴间走去的医生)医生,去看一下病人。
巴克:对,还有那个“小狼”。
在卧室内,露茜·马罗里竖靠枕头坐在床上,胸前搂着婴儿,达拉丝在替她梳头。蓬纳开门进来,偷快地对马罗里太太说。
蓬纳:早上好。今天你样子挺精神。(他看着达拉丝)达拉丝,你起得真早。
达拉丝微笑,马罗里太太望着她;如今达拉丝前后判若两人。
露茜:医生,她根本没有上过床。我看在我睡着的时候,她多半坐了一晚上。
达拉丝:噢,我在椅子上睡了一觉。
露茜看着她,明知这是假话。蓬纳抿着嘴笑。
蓬纳:我敢肯定你睡过。
达拉丝:是呀,抱着婴儿,不睡也很有滋味。(橄开被单让人看小孩)瞧,医生———她多可爱!
蓬纳:(逗一逗小孩)小狼,我们得把你送到罗特斯堡去了。(露茜莫明其妙地望着他,医生抵着嘴笑)这是昨晚上小伙子们根据她的哭法替她起的名字。小狼。(拿起露茜的手来把脉)你觉得怎么样?
露茜:医生,很好。只是有点累。(担心地)你看我的丈夫……
蓬纳:(热忱地)你现在不要想这个。对他最有效的药就是看见你们母子平安健康。没到以前不要胡思乱想。
露茜:(平静地)医生,我是这样做的。
蓬纳:这就对啦!(放下她的手腕,把她的枕头拍拍松)你身体还虚。要尽量休息。达拉丝,也许你去做点什么浓汤?
露茜:(指了指持止的杯盘)她已经做了。
蓬纳:好!(对达拉丝)那印第安姑娘跑掉了。给小伙子们做点咖啡怎么样?
达拉丝:我已经在灶上烧水了。
她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仿佛还有话要跟医生说。但是他尽在拍枕头和拉好被单;达丝拉走出去了。
蓬纳:小姑娘,好好睡一会儿。(逗乐地对小孩笑笑)不要这样神气。我接生接过好几百个小孩,每一个新出世的总是最漂亮的。
露茜卧室外面的过道上,蓬纳医生走出来关上门的时候,达拉丝在等待。他向她走来,她拦住他放低声音紧张地说道。
达拉丝:灵果要我跟他结婚。象我这样的女人是不是不应该结婚?(他惊讶地瞪着眼晴,她抓住他的手臂)乔,如果一个男的和女的彼此相爱,就可以结婚,对不对?告诉我这样做是对的。
蓬纳:孩子,你会痛苦的,你会比过去更痛苦。难道你不知道这小伙子又要送去坐牢?(她肤不作声,他继续讲下去)还有一点,等你们俩一到罗特斯堡,他就会知道有关你的一切了。
达拉丝:(平静地)他不去罗特斯堡了。(稍停)我只要你告诉我,这样做法是对的。
老蓬纳敦厚关切地望着她。他眼中有点惋惜的神情,因为他看到达拉丝忧心忡忡,如履薄冰。
蓬纳:孩子,我是谁,怎么能告诉你什么对,什么不对?只要你能做到,那你就做罢!
她几乎流下眼泪,紧捏着他的手细声说。
达拉丝:乔,谢谢你。
她急忙离开他朝过道走去。他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然后由过道门走进饭厅。
在饭厅里,鬈毛、巴克、灵果、盖特乌、彼柯克和克里斯围聚在柜台旁紧张地等待着。蓬纳走过来时大家都看着他。
鬈毛:医生,怎么样?
蓬纳:两个都挺好。那位年轻太太不愧是个军人的妻子。
盖特乌:(焦急地对着鬈毛)这就是说我们可以走了。
克里斯推过一瓶酒给医生,蓬纳斟酒。
蓬纳: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专业意见,那得再过一两天。
盖特乌:过一两天什么意思?
蓬纳:乘驿车很辛苦。要给她一点时间来养身体。
巴克:(快快地)天啊!我们一定得走啊!
彼柯克:(不安地紧握着双手)我养过五个孩子———(咳了咳)———我意思是说我太太养过———嗯———尽管我不愿在我们大家受难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我———啊哼———我认为医生是对的。
蓬纳:牧师,这话说得象个男子汉。(接着转向鬈毛)当然,如果你说我们一定得走,我不会坚持反对的。
盖特乌:我说在亚巴虚人发现我们以前,一定得离开这儿。这是常识!
赫脱飞:(逼视着他)并没有人要危害那位妇女和小孩。
盖特乌:(满不耐烦地)你懂什么叫危险?难道我们不是就在最大的危险中吗?
鬈毛:我们好好争论争论,会争出个眉目来的。现在大家都坐下,好好谈一谈罢。
蓬纳:(在大家开始拉开椅子的时候,他拍拍鬈毛的胳臂)你要灵果也参加讨论吗?
鬈毛:(粗普地)我怎么样,虎子也怎么样。
蓬纳:(对灵果)既然这样,我的孩子,你也别闲着。厨房里有一位年轻妇女需要人帮忙。她正在煮咖啡。
灵果:医生,谢谢你。(灵果走了出去,大家把椅子拉拢,开始坐下来讨论了)
达拉丝在厨房的灶旁用一把大壶在煮咖啡。她身后是通向饭厅的门。她拿起一个纸袋,正在用匙羹把咖啡舀到壶里去的时候,灵果从饭厅里进来。他走到离她背后不远的地方就站住了。她装作没注意到他。他侷促地站了一下,然后拘谨地说。
灵果:早!
达拉丝:早上好。(继续向壶里舀放咖啡)
灵果:(站立不安地在犹豫)昨天晚上我大半夜没睡着,一直在想要是鬈毛没撞来,你会怎么说。(她头也没转过来只是继续向壶里舀放咖啡,而他极力想引起对方答话)大概你也没睡。我听见你走动的声音。
她手拿装咖啡的纸袋,转身想回到里面碗柜那边去,可是他拦住了她。
灵果:(他们互相望着,灵果有点尴尬地说)昨天晚上我提出的事你还没有回答。
达拉丝:(越说语气越急迫)虎子,为什么你不逃?外面马厩里有一匹马。鬈毛不会追你的———在现在这种处境,他不能扔下这些旅客!
灵果:不过我一定得去罗特斯堡。你肯不肯先到我的牧场去等着我?
达拉丝:(幽怨地)等一个死人吗?(强烈地)我找克里斯谈过———你自己也知道,你没有希望成功的。上次是三对一,伯鲁姆三弟兄在法庭上作证说你杀死了他们的工头,把你送进了牢。到了罗特斯堡,还会是三对一。
灵果:(他想不出什么可说的,她经过他面前走到碗拒一旁去。他那左右为难的眼光跟着她)有些事情一个人是无法逃避的。
达拉斯把咖啡袋搁在架上,转过身来,竭力想找到改变他决心的办法。
达拉丝:你怎么能够一面大谈你的和我的生活,一面又抛弃生活?(他走近她。她激动而狂热地说)对,这生活也有我的一份!如果你去罗特斯堡,你就是在抛弃掉我的生活!
灵果:(无可奈何地)那你要我怎么办?
达拉丝:(恳求的语气)即使路克·伯鲁姆死掉了,这会使我们更幸福一点吗?他的兄弟就会拿着枪来找你。我们永远不会安全。虎子,我不要这种生活。
灵果:(慢慢地说)除此以外我能做什么呐?!
达拉丝:现在就走———走得远远的———忘掉罗特斯堡———忘掉伯鲁姆兄弟。赶到边境,我跟着就来。
他们俩的特写镜头:他长久地注视着她那极为哀伤诚恳的脸。
灵果:你这话当真?
达拉丝:真的,是真的!
灵果:你愿意跟我走吗?
达拉丝:我现在不能离开马罗里太太和她的小孩。我会从罗特斯堡去找你的,我可以发誓。
灵果在竭力使自己的想法适应这巨大的变化。他朝屋子四面望望,看一看后面那通向马厩的半截门。然后他又望着达拉丝。
灵果:我得带着我那支枪。
达拉丝:(热忱地)昨天晚上你们都睡着的时候,我就替你拿来了。
他惊讶地看着她;她从碗柜后面伸手取出他的枪来。
灵果:(接过枪)昨晚上你就想到了?
达拉丝:对。别多问了,现在不是时候。将来慢慢再谈!
她急急忙忙从碗柜里拿出她暗藏的一匣子弹。灵果的眼睛离不开她那张兴奋的脸。这个出奇的姑娘实在叫他不胜惊讶。
在饭厅里一张松木桌子旁边,面对着盖特乌、巴克、赫脱飞、蓬纳和彼柯克,鬈毛在主持会议。彼柯克坐在那里双手无力地握着,蓬纳一面快活地哼着歌,一面打量着那个敞开在桌上放在他面前的彼柯克的样品盒。克里斯站在旁边静听,对他妻子卷逃的事还在生气。巴克在发愁。
巴克:鬈毛,在我们背后没有亚巴虚人,还可以回去嘛。
盖特乌:(以拳击桌)不!
鬈毛:克里斯,你看怎样?
克里斯:我想———佐罗尼姆是在此地和罗特斯堡之间。
蓬纳:(高声唱起来)“千万头牛迷失道路———”
巴克:医生,看老天爷份上!(医生止声,用疑问的眼光看他)难道这不是件正经事?
蓬纳:(拍一拍样品盒)亲爱的巴克,那怕我只能再活一小时,我也不会让它虚度的。你们的军事会议跟我不相干。我正在清点存货,不希望受到干扰。(他抽出一瓶酒)啊哈———波尔本酒!
彼柯克:(软弱无力地说)这是二十年的陈酒,原装加封,上等货色。不过———啊哼———我一想到是我在促成你的纵酒狂饮,就感到衷心不安。我绝不是对你吝惜我的样品……
巴克:啊,别说了!(对众人,声音颤抖)我们在讨论问题,可是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在说正经话。
鬈毛:你也别说了!(对其他的人说)只要我们过了那个渡口,就没问题。克里斯,你说对吗?
克里斯:(点点头)我想———对。
鬈毛:问题是我们怎么安排那位太太和小孩。
赫脱飞:这问题蓬纳医生已经为我们解决了。我要求大家尊重他的专业意见。
蓬纳:(惊讶地抬头看赫脱飞)啊———!赫脱飞,这话出自你口真是难得之至。
马厩里,灵果已经给马上了鞍。达拉丝扶住敞开的门,灵果手执缓绳牵马出来。她关上门,走到他身旁。
他把枪插在鞍囊里,淮备上马。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会儿,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一切话都含蓄在他们俩的眼里。达拉丝竭力忍泪,喉咙梗塞。
灵果:(终于说出话来)我等着你。
达拉丝:当心亚巴虚人。
灵果:我跨下有马就不怕。
他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两人深情默契。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旁,伸臂楼住她好象要吻她似的。可是达拉丝挣脱出来,声音哽噎地。
达拉丝:不,不,等我到你那里以后吧———等这一切都过去了。(她的手向周围地区一划,仿佛这就是缠烧着她的过去)那时候将是个新的生活了。
他一言不发跨上了马,抖动缰绳。她拉住马镫,跟着走了几步,她几乎全身靠着马镫以防跌倒。
达拉丝:他们都在前屋。朝这方向走,一直等你走远了。(她放开马镫,梗咽不能成声)快跑,虎子———为我多保重。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把马刺一夹紧,马就向前奔去了。
达拉丝站着,朝他的方向望去,举起胳臂作个手势。接着我们看见灵果向一个百来尺外的高坡急驰。但在他走上坡顶继续前进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什么东西,使得他勒紧僵绳,马腾起前腿竖立起来,好象装有四轮煞车似地停住了。
达拉丝仍然站在那儿,按原有姿势,胳臂半举。她大惊失色,高声喊叫。
达拉丝:别停下!快跑,赶快跑!
接着她开始疯狂地朝前跑去。
画面化入灵果在马上向高坡那边望去,这时候达拉丝直奔过来,继续向他疯狂地喊叫。
达拉丝:跑!快跑!现在不能停下!他们已经发觉了!虎子,快走,快走!
她又抓住马镫往马身上直撞,想催它走。可是灵果紧勒缰绳,一手定住了马,一手把她拉起来,好让她看看他在望着的景象。她不再嚷闹了。现在出现他们眺望远方的一个特写镜头。接着我们看见他们所见到的景象:一小股白烟从远方的一个山巅缭绕升入宁静的天空。这股烟突然中断,然后另一股烟象电报讯号似的升起来了。这时候镜头迅速地转到另外一个地点,一股回答讯号的烟升起了;接着又是一股。跟着镜头转向平原,远处有一条烟柱冲向天空,好象是揭开盖被突然放出来似的。接着又冒起另一股烟柱。
现在我们看见灵果和达拉丝移目眺望天边的近镜头。达拉丝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情。灵果紧咬牙关,接着把她放下。她现在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丧失了一切希望。
灵果:(朝下看着她)达拉丝,我现在不能离开你了。
鬈毛的画外音:虎子,举起手!
达拉丝转过来,仿佛一把刀子插人她的心房。灵果在鞍上一动也不动;他举起双手。
鬈毛跟在马背后大步走来,手枪已经拔了出来。他气极了。
鬈毛:下马!
灵果下了马,毫不在乎鬈毛的冲冲怒气。鬈毛把手枪插入枪囊,拿出晚上锁灵果的那副镣铐。鬈毛是那样地生气,在把镣铐套到灵果腕上去的时候,动作非常粗暴;可是灵果安详地把自己的一双手伸出来。
灵果:鬈毛,你不必铐,我不会逃了。
鬈毛:(大声怒叱)我才不相信你不逃!(他把镣铐猛然扣上)
灵果:(朝鬈毛身后偏了偏头)看看那面的山!
鬈毛怀着戒备,朝后退一步,为的是可以同时监视灵果。接着他朝远方望去,他大惊失色,含糊地说。
鬈毛:是亚巴虚人吗?
灵果:对。那是战争的信号。
鬈毛一把抓住马缰,朝驿站指一指。
鬈毛:走!
他们向回走了,灵果戴着镣铐走在达拉丝身旁,她仿佛全部生命都被夺走了。画面渐隐。
驿车急驰,巴克发疯似地赶着马奔驰,鬈毛把来福枪横在膝上警戒着。我们接着看见巴克和鬈毛的双人镜头:警官瞭望着天边,巴克向他大声说话,两眼一直盯住马匹。
巴克:你不觉得应该把灵果的手铐拿掉吗?他很会使枪。
鬈毛:(眼睛盯住危象四伏的地平线上,大声咆哮)赶你的马!
在驿车内座位稍有变动。露茜还是象以前一样坐在靠窗的后座,达拉丝坐她身旁,紧搂着襁褓中的婴儿。露茜满怀感激地依在达拉丝身边。盖特乌挨着达拉丝坐在另一边靠窗的后座,担心地往外面张望。前座上的三个人跟以前一样地坐着———蓬纳和赫脱飞各自靠近一面窗口,彼柯克夹在当中。灵果仍旧席地而坐,背靠着车门,戴上镣铐的一双手毫不介意地搁在膝盖上。盖特乌探身窗外,对着巴克吆喝。
盖特乌:你不能赶得快一点吗?(他把头缩回来对大家说)我们得赶过那渡口!
蓬纳:盖特乌,喝酒吗?
盖特乌:(忿忿不平地)一个人辛苦一辈子,弄到了一点钱,为了好享享福,可他掉进了这么个陷阱!
彼柯克:(大吃一惊,紧张地倾身向盖特乌)我们掉进陷阱了?你看见蛮子啦?
盖特乌:(冲他直叫)我没看到蛮子。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就扑到你头上了。
彼柯克:哎哟哟!
盖特乌现在皖视着安详地坐在他斜对面的赫脱飞。由于恐惧他变得更为好斗了。
盖特乌:如果不是你坚持要等她———(指一指露茜)我们这时候早已过渡口了。
赫脱飞:(怒火中烧)盖特乌,你话太多了。
盖特乌:(轻蔑地)赫脱飞,你吓唬不了我。你不过是个身无分文的赌棍。
赫脱飞:(欠身向前,眼露凶光)怎么,你想下车走啊?
盖特乌:这是公共车辆,你不能赶我下车!
蓬纳:(劝解地)诸位!
灵果:赫脱飞,别发火。(对着盖特乌)留着你那股斗劲儿,我们可能用得着它。
盖特乌:(被这小伙子的口气激怒了,看着他的手铐说)要打起来你可没什么用处啊,囚犯。(灵果带着一丝微笑望他,没有作声)
赫脱飞:(瞪眼看着盖特乌,厉声地)你别惹虎子。你要斗,找我好了。
蓬纳。(钦佩地看着赫脱飞。盖特乌怒目晚视一声不响)赫脱飞,上次打仗的时候,我替一位南方联盟军治过腿,我慢慢地很喜欢他了。我现在对你也开始有同样的感觉。
盖特乌:你别多管闲事!
蓬纳:(双手合起来拥在鼓起的肚子上,对银行家和和气气地说)我的朋友,我也开始诊断出你的性情乖僻。也许这只是由于消化不良,也可能由于你曾经是个独生子。
盖特乌:闭嘴!
赫脱飞:(瞪着眼对盖特乌)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彼柯克:(柔弱地)诸位先生,我们大家彼此之间要有一点———啊哼———基督仁爱之心。
画面化入驿车吃力地爬上一条山路,接着马车到了坡顶停了下来。我们看见巴克和鬈毛瞪大眼睛朝下望着河面,神色沮丧。那儿没有渡船,只见横跨河上的一条小缆绳,焚劫后的码头,余烟袅袅的渡船残骸。渡船码头建筑的断壁残垣中还竖立着一根烟囱。
这时出现巴克的近景,他在鬈毛旁边,惊骇到说不出话来。
巴克:那就是———(声音暗哑,润了润嗓子)———渡船吗?
鬈毛:向前走!
驿车一颠开动了,这时候朝窗外探望的盖特乌张皇地把头缩回来。
盖特乌:渡船烧掉了!
所有的人纷纷朝外看,灵果跪起来从蓬纳的肩后望出去。大家呆若木鸡似的注视着,直到盖特乌厉声大发雷霆才打破了这紧张的沉默。
盖特乌:军队千什么去了?军队在哪儿?他们要让佐罗尼姆抢光、烧光这整个地方吗?
化入河畔,驿车驶入画面,马被勒住站定。鬈毛跳下来打开车门,巴克还攒着缰绳。我们看见马车后面一堆冒着烟的木头,凌乱地扔在河边。
乘客都下了车,只剩达拉丝和露茜留在车内。盖特乌、蓬纳、灵果、赫脱飞和彼柯克聚在鬈毛周围。盖特乌从说话的口气里表示鬈毛对整个事情要负全责。
盖特乌:现在我们怎么办?
鬈毛:我们要渡过去。(他拿出镣铐的钥匙,看着灵果)虎子,我们需要你的这双手。你肯向我保证再不逃跑吗?
灵果伸出戴着镣铐的手腕,正视着鬈毛的眼睛。
灵果:在到达罗特斯堡之前———我保证。
鬈毛正在开镣铐,一听又把钥匙放回口袋里。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鬈毛:回到车上去,跟妇女一起呆着!
灵果没有动,仍然伸着手腕。鬈毛轻蔑地瞪着眼看他。他们对峙的目光进行了一场战斗。
灵果:我保证。
窗口的近景,达拉丝睁大眼睛朝外望着灵果。接着,我们从她的视角看见众人:鬈毛已经卸下镣铐,把它扔进挡板里,同时简短地对大家说。
鬈毛:滚几根木头到河里去。(抬头对巴克)把车赶到河里去,直到水淹到轮轴。
化入几根燃烧着的木头滚入河中,发出哩哩的声音,直冒白烟。接着我们看见驿车的轮子在水中搅起一道道水波,然后是水深齐腹的马挣扎着行进,再是巴克不断地向马匹扔石头和吆喝,接着我们看到驿车已在淹及轮轴的深水里了———它两旁各绑着一根大木头使车身能漂浮过去。鬈毛爬上赶车座坐在巴克旁边,温文尔雅的赫脱飞涉水走近车门。灵果蹲在车顶上。
近景。我们从窗口可以看见旅客们。达拉丝和露茜自然仍旧在车内,现在盖特乌、蓬纳和彼柯克和她们在一起。赫脱飞站在关紧的车门旁。
鬈毛:(对灵果叫喊)虎子,尽量减轻车的重量。扔掉那些行李。(接着低头对赫脱飞)赫脱飞,把里面的东西扔掉。
灵果己经在扔掉车顶上沉重的行李,它们在河里溅起一阵水花。从面对着的异车窗口我们可以看见灵果扔到水里去的行李。蓬纳听见了鬈毛的命令,早已打开彼柯克的样品盒,把酒瓶往自己口袋里装,往背后藏,急急忙忙到处乱塞。赫脱飞打开车门的时候,医生把样品盒塞到他手里,赫脱飞往河里扔去,溅起一片水花;盒子顺水漂去。接着赫脱飞抓起盖特乌的箱子,可是在他把它拿出车厢之前,盖特乌拔出手枪对堆赌徒。
盖特乌:放下!
银行家的手指按在板机上,赫脱飞没有办法只好服从。他嘴角隐现一丝冷笑,语气严峻但不失礼貌,慢条斯理地说。
赫脱飞:这又是一件我们到了罗特斯堡要算帐的事。
他上车,随手关好车门,坐回原位。
水掩到轮轴的驿车再次出现,巴克不断地向马匹吆喝和扔石头子儿。马进入深水;不久它们脚不沽底开始泅水了。到了河心,马惊慌起来,不管巴克怎样努力,它们老想回到浅水的地方去。一直站在摇摇晃晃的车顶上的灵果,敏捷地跨过鬈毛,跳到车辕上,沿着它爬上最近的一匹头马背上,引着马群重新掉过头来面向对岸,同时赶着它们过河。
驿车凭藉那木头漂浮在水面,但车身过重,以致还是淹了一大截,车内水深盖过脚面。达拉丝一手把婴儿紧抱在怀里,一手搂着马罗里太太。盖特乌把箱子搁在膝上。医生在泥水里摸来摸去,他得意洋洋地摸出一瓶失散的酒。彼柯克双手摆在膝头上僵挺地坐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有赫脱飞好象满不在乎。
画面化出,驿车终于来到了对岸水浅的地方。鬈毛和巴克把那车旁绑木头的绳子割断;木头顺水漂去。接着画面化入驿车驰出水面,爬过前面一个高坡;现在我们看见驿车进入了一个新地区,一片荒凉,巨大的仙人掌象狰狞可怕的手指直指无云的天空。
道路迂迥曲折穿过峡谷,驿车从远处拐弯的地方出现,慢慢地朝谷口驰来。
接着镜头向上沿着峡谷峭壁的边缘移动,这时候我们看见一群相貌凶恶的亚巴虚人,额上涂着打仗时画的白色花纹,埋伏在骤车即将进入的峡谷里。在他们当中站着酉南部最令人畏惧的人物———佐罗尼姆;他体格魁梧,一张粗犷的脸,象是用红岩凿刻出来的。
在赶车座上巴克松弛下来了,一心一意地赶着马,鬈毛把枪挂在手弯里,他警惕地察看着前面的路和逐渐迫近的峡谷边缘。在车内医生兴高采烈地哼着他那得克萨斯的民歌,除了盖特乌以外,人人都好象快活起来了。
盖特乌:好了,我们渡过最险的一关了。赫脱飞,对不起,我刚才性子很不好。这是紧张的原故,这你也懂的。(赫脱飞轻蔑地瞪了他一眼,没有作声)我希望你别在意。
赫脱飞:(故意不理他,朝对面的马罗里太太说)马罗里夫人,用不着多久您就可以见到您的丈夫了———(接着他嘴上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几乎是幸灾乐祸地瞟了盖特乌一眼)———我们大家也快到罗特斯堡了。
蓬纳:(停住哼歌看着达拉丝)达拉丝,小孩怎么样?“小狼”好吗?
达拉丝:(低头看着楼在怀里的襁褓)佐,她睡着了。
彼柯克:(挺直身子坐起来,有点自豪)唔,归根结底说起来,这是一趟很紧张———(咳了咳)———但非常有意思的路程,对不对?我真的———啊哼———觉得有意思。(从动身以来他那严肃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得意的笑容)我可以有一些耸人听闻的故事讲给阿格莎和孩子们听了。
现在我们看到蓬纳正心满意足地打开一瓶样品酒的近景。
蓬纳:好啦,现在既然我们逃出险境,彼柯克老友———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来看彼柯克,就在这时候,只听见嗖地一声响,蓬纳脸上出现惊讶的神色。
镜头迅速向后拉,我们看见了彼柯克。那瘦个子脸上显出一副难以相信的神情直直地坐着,一支箭插在他的左肩上。彼柯克没有出声,只是坐在那里伸出右手去摸那支箭。
旅客们一起出现在画面上,人人瞪眼望着那瘦小的推销商。露茜尖声大叫,达拉丝一手楼住她。他们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直到鬈毛在他们上头砰砰地打枪时才清醒过来。这时小孩也惊醒了,开始大声啼哭。
巴克吆喝着马儿扔着石头子儿,同时鬈毛朝着峡谷边缘再举起枪,发出一阵震耳的枪声。
在峡谷边缘上,一个亚巴虚人从一块突出的崖石上摔下,连人带石滚下来。沿着峡谷边缘发出一排枪声。
鬈毛装上子弹,重新开火,巴克催马快跑,用尽他那暗哑的声音在吆喝。
在车内,盖特乌已经拔出他的小手枪在后座旁边的窗口向外留神地张望着,他朝上开枪。蓬纳医生拔出了彼柯克肩上的箭,正用几条显然是向赫脱飞和盖特乌借来的白色大手帕在替他裹伤。赫脱飞向窗外开枪,当一排枪声从峡谷峭壁上打响时,他看看露茜。灵果手里没有枪,他朝上面望着,心里盘算怎样去拿到自己的来福枪;他知道它是搁在挡板里。
赫脱飞:马罗里夫人,低下身子———还要低!达拉丝,别让她起来!
一支箭嗖地穿进窗子插在离他头很近的前镶板上抖个不停。赫脱飞小心翼翼地举起他的左轮来射击。婴儿大声啼哭。蹲伏在露茜旁边的达拉丝竭力抚拍小孩。
驿车冲出峡谷,在通向罗特斯堡的平原上飞奔。可是当马车疾驰过去的时候,四十多个印第安人骑着马从峡谷两壁的斜坡上狂奔下来,疯狂地追赶。
驿车全速奔驰,巴克不断地向马吆喝。鬈毛向后射击;盖特乌和鬈毛各自从他们那一边的窗口朝外放枪。灵果从门上的窗口爬出来,攀住车顶,冒险地悬空荡了一会儿。接着他翻上毫无掩蔽的车顶。他朝前爬去,在挡板里取出自己的来福枪。鬈毛把一匣子弹递给他,眼睛仍然盯住那些在后面追赶的亚巴虚人。
画面化入驿车被三四十个印第安人追逐着。他们有的拿着旧式来福枪,有的持着弓箭,甚至有几个拿着长矛,手臂上勾着牛皮盾牌,他们凶猛地奔来,逐步迫近车的两旁。虽然他们现在还落在后面,他们的目的看来很明显———要在驿车两旁扫射乘客。
灵果平身卧倒,朝亚巴虚人瞄准射击。巴克竭尽全力地在赶车,鬈毛同时从容不迫地朝后开枪。突然间巴克的帽子被打中飞掉,他赶紧把头缩下来。
在马车内:平原仿佛从车旁飞驰过去。蓬纳这时已替彼柯克包扎好肩膀,拉出一支过去内战时期用的马枪来,象一门炮那样的粗大。他从自己座位旁的前窗口小心翼翼地朝外瞄谁射击。硝烟扑入车厢。赫脱飞手拿着枪,蹲在马罗里太太身旁的窗口上。盖特乌守在达拉丝旁边的窗口。他开了一枪就向巴克狂叫起来。
盖特乌:再快点!他们追上来了!再快些!你这蠢东西!
一颗子弹飞来把他头上的镶板打得粉碎,他赶紧把头缩下来,接着他跪在门旁又重新射击。一个印第安人约从五十英尺外直冲过来,蓬纳端起他那支巨枪来瞄准。一声巨响,那印第安人猝然翻下马鞍,被步子渐渐放慢的马拖着走开。
蓬纳:(发出欢呼)打中你了,你这南方叛匪!
在追逐的移动镜头中我们看见亚巴虚人现在逐渐迫近。驿车上鬈毛和在他背后车顶上的灵果以及各窗口都在射击———冒出一股股白烟,一个印第安人骑着一匹健壮的花斑幼马开始从队伍里冲出来,很快就逼近了。
车内硝烟迷漫,两窗之间的木板被打得稀烂。露茜低伏在座位上,达拉丝竭力保护她和遮掩住那不断啼哭的婴儿。那个冲到队伍前头的亚巴虚人,出现在窗外———一个骑着光背花斑幼马前后摇晃闪动的身影,端着枪在瘦骨嶙峋的手肘上瞄准。蹲在窗旁的赫脱飞开枪射击,那个亚巴虚人象一只突然中枪的兔子似的飞离马背。驿车蹦跳摇摆着猛冲前去。
现在镜头对着赶车座:灵果蹲在巴克和鬈毛背后的车顶上放枪,当鬈毛转过身来正要举枪时,砰的一声,巴克几乎从座位上翻倒,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右臂。他拼命地抓住缰绳,可是已经有两根从他手里掉下去了。灵果一眼看见,马上掉转身来向前爬去。三个人束手无策地低头看着马。现在巴克手里只剩下四根缰绳,而且他的右手已受伤,光是拉住这几根也够痛苦难熬了。———
这时候我们看见两匹头马的缰绳在地上拖曳。———灵果从挡板朝下爬到两匹在飞奔着的辕马中间。接着他沿着车辕小心摸索前进,在辕马和吊带上稳住身子,企图爬到头马那儿去。在车辕的顶端他纵身跳上头马的背上,低伏下去,一手驾御它一手仍然拿枪。———在赶车座上,巴克倔强地拉着四根缰绳,可是实际上现在是灵果在赶车。
鬈毛:(鼓励他似的大声叫喊)虎子,坚持下去!
这时他的烟斗脱口飞落,他急忙转过身来朝一边举枪射击。一个印第安武士从马鞍上扑倒,可是一只脚勾在马镫里,还悬在马边。来福枪从他手中滑落了。
盖特乌,蓬纳和赫脱飞继续从车里留神地朝外放枪。车厢内到处是硝烟。
灵果低伏在头马背上催它快跑。一个凶神恶煞似的印第安人手执长矛,左臂上勾着盾牌,奔驰过来,逼近头马,他越靠越近想用长矛刺死灵果。———灵果抓着马,另一只手猛力一抖扣上扳机,把枪往上一举,迎面一枪。———那印第安人从马鞍上滚下来,长矛带着他整个身体的压力插立在地上。无主的幼马继续向前奔去,那亚巴虚人躺在地上,一手还执着长矛,仿佛被钉在原野上。
硝烟渳漫的车厢内,蓬纳和盖特乌在同一面的窗口朝外放枪。医生每次命中就象印第安人那样地呼啸。婴儿高声啼叫,达拉丝情急地把她紧搂在胸前,唯恐她中流弹。车板的碎片在他们头上乱飞。赫脱飞跪在露茜身边的车门窗口里,从他的背后我们看见一些亚巴虚人一面奔驰一面射击,不过现在已距离较远了。赫脱飞忽然停止射击,身体斜靠着车门,手抓窗槛。他眼睛看着露茜,流露出苦恼绝望的神色。接着他的头垂到窗槛上,整个人摔倒在地。露茜突然来了一股劲从座位上蓦地挺起身来,眼睛发出狂热的光,声音激动地叫喊。
露茜:你们听见吗?你们听见吗?
达拉丝:(情急地)马罗里太太,求求你———伏下来!
露茜:听,这是军号!他们在吹冲锋号!你们听见了吗?
大家一时都看着她,以为她神经失常。接着他们跟观众一样也听到了军号声。
蓬纳:(兴高采烈地呼喊)好哇!好哇!
他把那老式枪的枪口伸出窗外,打得震天撼地,接着军号越来越响。一队美国骑兵从高坡上直扑下来———亚巴虚人拨转马头,开始向原路逃遁。骑兵从两翼迅速包抄过来,印第安人一面用那穿着鹿皮靴的脚踢打他们的坐骑,一面朝原来的路上跑回去,这时骑兵们包围上来。
驿车的速度渐渐放慢,巴克把浑身是汗不断喘气的马匹勒住。灵果从他一直骑着的头马背上跳下来朝车门跑去。
车厢内。灵果猛力拉开门朝里看。从一个近景里我们看见达拉丝紧搂着婴儿。她的表情好象看见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似的。她整个心都在这一声叫唤里:“虎子!”接着出现灵果的近景:他站在门旁朝里看着,当他的视线向下移的时候,变了脸色。
灵果:赫脱飞!
赫脱飞身体瘫坐着,背靠着对面的那扇门。他吃力地抬起头来,勉强地微笑。他抬眼望着露茜,她怜惜地俯身靠近他。现在他们两人靠在一起,露茜弯身对着他那憔悴的脸。他虽然说话已很吃力,还是挣扎说出来。
赫脱飞:您要是看见亚虚本的法官———(拼命用劲呼吸)———请告诉他:他的儿子死了———(他想跟一向那样,带着嘲弄的微笑,声音低微)———也许可以这样说,比他活着更好。
他碎然向前扑倒,画面渐隐。
第四部
罗特斯堡的一条街渐显,由于它朝左拐了弯,我们看不见整条街景。煤油灯光照亮着铺子和酒馆门前,刺眼的强光下黑影幢幢,令人感到喘喘不安,具有西部通常的气氛。几辆四轮马车和几匹小马系在沿街两旁的木栅上。这是星期六晚上,罗特斯堡到处充斥着牧场主、矿工、牧人、商人和城镇上各种各色的人。马蹄声得得,四五个骑兵从远外拐弯的地方驰来。他们的马匹浑身是汗,制服上全是尘土;他们驰出镜头。接着一辆军需车急速地从街角驶过来。
当这辆军需车驶近时,穿着制服的车夫把马勒住停在一座部队的楼房前面,正对着城里最大最漂亮的埃勒多拉多酒馆。在部队办事处前面的人行道上,几个军官和四五位太太在等候,接着他们涌到车旁。一位体格魁梧的大尉把露茜抱下车,太太们焦急地围上来。
大尉:马罗里太太,感谢上帝,你平安无事!
露茜:(忧心如焚,声音颤抖地说)我的丈夫怎么样了?
大尉:情况很好,不要担心。
妇人甲:亲爱的,伤并不严重。
大尉:我们马上就带你到他那里去。
妇人乙:小娃娃在哪儿?
达拉丝抱着裹卷起来的婴儿从车上下来。她走到围着露茜的那群太太旁边。妇人甲把小儿从达拉丝手上抱了过来,他们一齐走入部队办事处,大尉搀着露茜跟在后面。达拉丝站在原地眼看着大家走进了办事处,太太们一路低声哄着婴孩。
画外音:
是个女孩子。
她多逗人喜欢!
马罗里太太,您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你们母子都平安无事,这真是奇迹。
这孩子多可爱!
把露茜和达拉丝送进城来的军需车驶走了,又驶来了另一辆军需车。达拉丝开始慢慢地向街那头走去,身影逐渐消逝。
在第二辆军需车里,一个军曹扶着巴克下车。他的右臂扎着绷带吊在颈上。当他走到人行道上的时候,一位身体丰硕的墨西哥姑娘带着一大家子向他扑过来,叽叽呱呱七嘴八舌地说西班牙语,把他当作英雄人物来欢迎。这一家子大约有十多个小孩和亲亲戚戚,还有从墨西哥齐华华城来的老爷爷,他们齐口称赞巴克是个战胜印第安人的伟大战士。他们象一大群鹦鹉,竞相提高声音。等他们簇拥着巴克走后,我们重新看见军需车。这时军曹扶着彼柯克下来,他的肩膀已经很好地包扎起来了。彼柯克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得意过,自信心不知从什么地方在这个怯弱的小个子身上生长出来了。军曹扶着他朝部队办事处走去,彼柯克一面踉跄地走着一面用迷糊的声音问军曹。
彼柯克:我晕倒以后蓬纳医生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驿车在街角转弯处出现,疲劳不堪的马一步一步走着。人们纷纷从铺子和酒馆里涌出来观看。———灵果赶着车,眼睛直望着前面;鬈毛坐在他旁边;车内可以看见蓬纳医生和盖特乌。镜头从人群的脸上移过,他们动也不动地站在铺着木板的人行道上注视着灵果。镜头停在两个人的脸上:一个是瘦高个儿,两撇八字胡须,嘴上叼着一支雪茄烟;另外一个是矮胖子,象吃惊的孩子一样竖起两道眉毛。
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瞧,是虎子!
灵果慢慢地赶着车,鬈毛默默坐在他旁边。
达拉丝站在人行道上夹在两个男人中间,朝灵果那面望着。
埃勒多拉多酒馆内:在边区酒馆星期六晚上常有的那种喧闹声中,有一架弹得很响的钢琴,一个墨西哥女人在歌唱。———五个男人在一张桌子上赌纸牌,其中有一个肩膀很宽的人背对着我们。最后下的筹码已经投到赌注里。
牧人甲:路克,看你的牌!
路克·伯鲁姆:(就是那个宽肩膀的人)一对爱斯和一对八。
牧人甲:(忿忿不平地)你赢了!
牧人乙:(路克伸手取赌注时,他笑着说)路克,你手气真好!
刚才在街上盯着灵果的那两个鬼头鬼脑的人现在溜到路克身旁。口叼雪茄的瘦高个儿拍一拍他的肩膀。
瘦子:路克!
路克·伯鲁姆掉过头来,我们现在第一次看见他的侧脸———残酷无情、凶狠好斗、面目可僧。他不耐烦地抬起头来望了望这两个人。那个长着孩儿脸的胖子气味唯地细声说。
胖子:灵果虎子在城里了。
瘦子:赶着驿车。
伯鲁姆瞧瞧手里的一对爱斯和一对八,把牌朝桌上一摔,猛地站起来,以致椅子把地板括得山响。他越过这两个通风报信的人,大步向柜台走去,所有赌牌的人目光跟着他,忘了赌钱。
近景中我们看见灵果和鬈毛在赶车座上,灵果目不旁视。
灵果:从牢里逃跑,法庭怎么判我?
鬈毛:(粗声粗气地)再坐一年牢。
灵果:(沉敲了一下)你知道我的牧场在哪儿吗?
鬈毛:知道。
灵果:你肯照料她平安地到那儿去吗?
鬈毛掉过头来,惊讶地瞪着眼睛看他。
鬈毛:谁,达拉丝?
灵果:(眼睛直望着前方)对,这儿不是一位好姑娘呆的地方。
鬈毛瞪着眼看他,好象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的,灵果仍然向前面直望着。
灵果:你肯替我做这件事吗?
鬈毛:好!
驿车来到埃勒多拉多酒馆门前停下,人们从里面涌出来观看。一个戴着警长徽章的人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到前轮旁边,抬头对鬈毛打个招呼。蓬纳从车上走下来,盖特乌跟在他后面,手提着箱子。
警长:鬈毛,你好。
鬈毛:警长,你好。
警长:听说你们受了一场惊。我要的人带来了吗?
盖特乌依然怀恨在心,神气活现地拍了拍警长的胳臂,向灵果指了一指,这时候他们几个人和一部分看热闹的站在一起。
盖特乌:警长,你要是不想你的犯人跑掉,最好是亲自下手去抓住他。
警长对被指点出来的是个赶车的感到困惑,就掉过头来看着盖特乌。
警长:先生,你是谁?
盖特乌犹豫了一下,鬈毛长时间的怀疑突然得到解答了。
鬈毛:为什么不告诉他,盖特乌?
盖特乌空着的右手伸向枪囊,可是警长拔出手枪对准了他。
警长:举起手!(盖特乌象触电似地举起双手,那沉重的箱子砰的一响掉在地上)你很精明,可是你没想到电报线后来修通了,对不对?
盖特乌:(忿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警长左手提起箱子,枪口抵着盖特乌,穿过人群。
警长:盖特乌,我在说你把银行的钱全卷跑了。快走罢。
盖特乌一面大声抗议一面穿过人群,警长的枪口抵着他背脊。
盖特乌:我要找律师!我要求找律师!你搞错了,你会后悔的!
喜欢看热闹的人们簇拥在警长和犯人后头。
达拉丝从警长和人群走去的相反方向慢慢地朝驿车走来。她好象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要千什么。她走到驿车旁边站住,仰看坐在赶车座上的灵果和鬈毛,他们两人也朝下望着她。
灵果:(转向鬈毛)我可不可以在十分钟内来这儿找你?(鬈毛没有答话,只是俯看着达拉丝)鬈毛,我保证过,我不会食言的。
鬈毛:(视线从达拉丝身上移开,目光产厉地逼视着灵果的脸)好罢,虎子……我去准备好一辆马车。
达拉丝站在那里抬头看着灵果。他拎着她那破烂的小提箱从车上爬下来。巴克手吊在绷带上,刚庆祝完自己作为打胜印第安人的战士的丰功伟绩,忽数从酒馆里跑出,走到灵果面前。
巴克:虎子,留神点。伯鲁姆兄弟在等着你!
鬈毛听到这话就伸手到档板里,默默无言地递下灵果的枪。
灵果:谢谢。
巴克:(气咻咻地)子弹带够了吗?
灵果从口袋里掏出子弹,接着,我们看见灵果手中的三颗亮堂堂的子弹。
达拉丝、灵果、巴克和从赶车座上弯身下来的鬈毛一起在镜头里出现,灵果把三颗子弹在手里掂了一掂。
灵果:够了。(他把子弹放回口袋里)我十分钟内还会回到这儿来向鬈毛投案。你去通知伯鲁姆兄弟吧。
他左手提枪,弯身下去想用右手去拎达拉丝的小提箱;他犹豫了一下,把枪换到右手,用左手拎起小提箱。接着他和姑娘并肩沿着人行道走去。巴克和鬈毛充满同情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达拉丝和灵果来到这一段路的拐角。他正要跟着她拐进去,她拦住了他,眼色慌张地看着他。
达拉丝:虎子,再见!
灵果:你是住在这儿吗?
达拉丝:不是的。
灵果:我总该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对不对?
达拉丝:(脸色灰白)别再往前走了。(他莫名其妙地望着她)这是一场荒唐的梦!我还一直抱着希望,简直是疯了!(灰心绝望地)虎子,就在这儿分手告别了罢!
灵果把小提箱换到右手同枪拿在一起,用左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臂。
灵果:我们决不分手。(他拉着她往前走去,达拉丝象个小姑娘要上去断头台似的)
在埃勒多拉多酒馆内,蓬纳医生站在卖酒柜台旁,钢琴仍然弹奏得很响,墨西哥女人继续在唱。路克·伯鲁姆走到柜台旁对掌柜做个手势,那人就伸手到柜台底下拿出一支锯去枪筒的霞弹枪,蓬纳医生留神地看着,没有作声。医生背后站在柜台旁的一长排人里有三四个扔下酒钱,悄悄地溜走了。
在赌桌上的一群人朝门口看去,两个相貌狰狞的汉子一起走进来,大家纷纷给他们让路。赌桌上的人赶紧收拾起自己的筹码,偷偷走出去躲避。
靠后墙的钢琴边,“琴师”继续用力弹奏,墨西哥女人仍在歌唱。接着她忽然停住。“琴师”往下弹了几节,掉转头来朝背后看一看,又继续弹下去。这两个面貌狰狞的人朝那站在柜台旁的路克·伯鲁姆走近来。他们看着他,路克点点头。蓬纳这时正靠近柜台站在他们后面。
“琴师”停止了弹琴,赶忙站起来跟那墨西哥女人走出去,可是没忘记先喝完自己那杯啤酒。现在三兄弟后面的一排人纷纷付酒钱向外走了,只剩下蓬纳医生毫不在意地喝着酒。纸牌桌上的人也纷纷收拾起自己的筹码,站了起来,一面注意着门口。———两个掌柜把镜子全都取下来。现在只有蓬纳医生和伯鲁姆兄弟留下了。
伯鲁姆家三个人喝完了酒,路克猛然转过身来看着门口,其他两个人也以一样的动作,同时伸手去拔皮带上的枪。蓬纳没有转身。门打开,巴克手臂吊在绷带上走进来。他举目一看,突然站住,脸上显出害怕的神色:伯鲁姆兄弟三人背靠柜台站着,凶神恶煞的样子。
巴克:我———(吐一口痰)虎子说他十分钟内到这儿来。
现在我们看见灵果和达拉丝从街上走来,灵果左手拎着她的小提箱,他的枪漫不在意地勾在右手上。两人彼此既不相看对方也不说话。她拖着脚跟走路,仿佛希望永远走不到终点。路边尽是些卑微污秽的矮泥屋。现在光线也变了。甚至黑影也开始形成各种凶恶的形象。越来越多的黑影包围着他们。走了几步路,我们就隐约听见一架廉价、调门不准的钢琴在弹奏着舞曲。灵果诧异地环顾着这个显然是下流的地方,这跟他对达拉丝的社会身分的天真想法完全不对头,于是他停下步子。
灵果: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她不回答只是继续向前走,他不得不加快步子赶上她。随着他们的脚步,刺耳的琴声越来越响。他们四周好象蹲伏着很多黑影。他们走到那通向下面一条底沟的高低不平的石级前,灵果正要径直走去,可是达拉丝却转身走下石级,他只好转身跟随着她。那不和谐的走了调门的琴声越来越响。
达拉丝几乎是跑下石级;可是灵果一步跨三级追上了她,扔下提箱,抓住她的胳臂。
灵果:达拉丝!
达拉丝转过来面对着他,这时钢琴声更嘈杂,使得黑夜更显得丑恶可怕。两个姑娘和一个男人醉醉醇地走过他们前面,其中的一位姑娘尖声地大笑。
灵果和达拉丝面对面站着的近景:他满脸惶惑,她俊俏的脸带着绝望的痛苦。她极力想跑开,似乎要把自己投到下面的深渊里去。
达拉丝:放手,让我走!我跟你说过别跟我来!
他只管抓住她的胳臂,一时惶惑到说不出话来。他望着她身后那道底沟,竭力想弄个明白。她也朝着底下看,可是误解了他的意思,没好声气地说。
达拉丝:对,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们看见石级通到一条摇摇晃晃的小桥,桥下是一条污水。那两个姑娘和一个男人的身影走在桥上,步子不稳地朝着那发出刺耳琴声的棚户地区走去。在棚户之间狭窄的胡同里,煤油灯光摇晃闪烁,人影幢幢。
灵果站在达拉丝身旁,朝下望着,一时仿佛被迷住了。达拉丝极力想忍住眼泪,可是无法自持。接着他看着她,坚定地说。
灵果:我对你说过,要你跟我结婚。
达拉丝:(声音咽噎)虎子,我决不会忘记你说过这话。这就足够了。
灵果:(伸出他的一双手腕平静地说)看见那些伤疤吗?手铐……伤疤会好起来的,达拉丝。(他双手扶着她那抽搐的肩膀)我绝不让你把我忘掉。你在这儿等着。
他拌然捡起他的来福枪,迅速地爬上石级。她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仿佛不能相信自己刚才听见的话。
在大街上,牧人们忙着把自己的马从木栅柱上解下拉进厩里去。街上很快就变得空荡荡的了。一个中国人还蒙在鼓里,读着墙头一块板上贴着的中文报纸。另外两个中国人慌张地跑来,喃喃地急忙说了两句话,接着三个人一起跑进门里去躲避。一个牧人把他的妻子和三个小孩塞进一辆四轮马车。接着他跳上了车,扬鞭打马,沿着街道直奔出城。两个小孩在一间泥屋前玩耍,一个女人跑出来抱起一个,一手拉住另一个逃回屋里去了。在一间杂货店前,老板纽忙地在玻璃窗前关上木栅。
穿过一家印刷所的窗。我们可以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排字工人,光穿着衬衣,额前戴着绿色的遮阳,俯身向着放在一架老式印刷机旁边的铅字盒。老板也光穿着衬衣从街上红匆忙忙走进来。窗玻璃上写着“罗特斯堡警哨报”。
接着是印刷所的内景:老板冲进来的时候老排字工人正直起身子来。
老板:(兼编辑)比利,删掉芝加哥无政府主义工人大暴动的报导。写下这么一段。(他点着一截雪茄烟尾巴,一边念,老工人一边记下)虎子灵果今夜在罗特斯堡大街上被枪杀了。死伤者尚有———(他摇灭火柴)暂时留下点空白吧。
排字工人:(一边写一边说)厄特,我没听到打枪。
老板:你就会听见,比利,就会听见。
接着出现埃勒多拉多酒馆。所有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默默等待着。伯鲁姆三兄弟背靠柜台站立,离门口不远;蓬纳依旧斜靠着柜台,全神贯注在他的酒瓶上。两个掌柜也靠着柜台,准备好一开火就躲到下面去。这时鸦雀无声。忽然门被猛力推开,那个孩儿脸的矮胖子窜了进来,一边朝伯鲁姆兄弟叫喊,一边仓惶地跑到柜台尾端去躲藏。
胖子:虎子刚拐过街角!
我们现在看见路克·伯鲁姆站在前景,约克和汉克在他身旁。汉克旁边是医生。路克把那锯去枪筒的霞弹枪勾在手弯里,对他的两个弟弟偏了偏头示意。当他们正要向门外走去的时候,一直好象把注意力集中在酒瓶上的医生走过来拦住路克;路克马上停住脚步。医生口气和善但很坚决地说。
医生:路克,把那支霰弹枪给我。
路克:要是你挡着我不闪开,你的肚皮可要吃枪了。
蓬纳:要是我的肚皮受得住这儿卖的那种威士忌酒,它也受得住枪弹。你拿这种不合法的霰弹枪出去的话,我就去控告你蓄意谋杀。
路克瞪他一眼。医生伸出手来好象他不过是要病人的手来把脉一样。路克把枪递给他,沉下声音说。
路克:我们回头来收拾你!
他越过医生前面走到门口,两个弟弟跟在后面。门呼的一响关上后,医生轻轻地咽一口气,那支霰弹枪从失去气力的手指间掉在柜台上。他对着两个掌柜倒吸一口气;他们一直站在后景里鼓起眼睛看着。
蓬纳:给我来酒!
掌柜甲:(两个掌拒一齐奔过来侍候)好,先生!(佩服地)没得说的。
在街上伯鲁姆三兄弟并肩沿着宽阔的人行道朝拐角走去。一个女人喊叫路克的名字。他停下来朝上望。镜头向上移到窗口:一位墨西哥姑娘探身出来扔下一支来福枪。镜头往下移,路克接着枪。
路克:(朝上面喊)谢谢。
三兄弟又向前走,同时留神察看着前面杳无人迹的街道。
从街那头的拐角上,灵果走到灯光底下,他一面走一面把三颗子弹推进枪膛。接着我们看见他走过去,实弹的来福枪勾在手上,皮靴在空阔的人行道上震起回响。伯鲁姆兄弟这时已经从另一条路向拐角走来,现在从灵果的背后看过去,望到尽头也不见一个人影。
街的另一端,伯鲁姆兄弟三人一起到了拐角上。显然路克一眼看到灵果在远远的另一头,因为他端好枪对弟弟们喊叫:“散开!”路克贴着墙往前走,同时约克和汉克走到街心上,包抄前进。在对面那一头,我们看见灵果沉着地往前走,他的脚步踏在铺着木板的人行道上发出震响。突然一声枪响,他赶紧闪身隐蔽起来。
达拉丝正站在通往底沟的石级上,这时候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接连着又是一响,随后接连响起四五下枪声。镜头推前离她很近,我们看见她痛苦的反应,就如同这些子弹是打在她身上。接着是一片沉寂。那刺耳的琴声在她决心走去的下流魔窟里曾经一度停止后,现在又响起来,达拉丝肩膀低垂,脸如死灰。
镜头朝后拉,我们看见达拉丝怀着被生活磨练够了的那种耐性,忍气吞声地站在那里。她掉过头来朝下看看那底沟,闪烁的火光在她脸上晃动着。她弯身下去捡起那个破提箱,开始爬上石级,全身发软,她不得不抓住石级的栏杆。
化入街尽头的拐角上———画面从大街展延到与石级相通的一条黑暗的侧巷里。达拉丝从黑影中慢慢走到前面来。她突然停住,箱子掉落地上,整个心好象从喉咙里直冲出来似地喊叫一声:“虎子!”当她呼喊的时候镜头向后拉并转向灵果,他正拐过街角,左手无力地垂在身旁。他朝着她大步走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把她搂住,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前,手上的来福枪碰着路面发出响声。这时达拉丝放怀痛哭,感情涌塞住喉咙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他们靠紧站着的时候,一间泥屋里的百叶窗拉起来了。一个女人举起灯朝外探看,灯火倾泻在他们脸上,非常动人。车轮在沙石路上滚动的辚辚声响起来,影子照在泥墙上,这时候他们正站在墙边相互拥抱着。屋内的女人迅速地重新拉下百叶窗。
接着我们看见他们在人行道上,一辆四轮马车驶到他们近旁。街角上立着一支柱灯,它的灯光照出一辆双马四轮车。鬈毛和蓬纳的身影从车上爬下来。
现在镜头推近一点:医生站在街上拉着马缰,而鬈毛同时转过来对着灵果。
鬈毛:虎子,准备好了?
灵果:她一起去行吗?
鬈毛:(粗声粗气)达拉丝,上去吧。你就尽量和虎子呆在一起吧。
鬈毛扶达拉丝上了赶车座。在她要挪到一边去坐的时候,鬈毛从沉默的蓬纳手里拿过缰绳来递给她,仍然粗声粗气地说。
鬈毛:达拉丝,就坐在那儿。(他转向灵果吆喝)虎子,坐那一边。
灵果上车后等着鬈毛跟上来,可是鬈毛不上车。他弯下身,检起一块石头,突然象发了疯似地大吼一声,把整条街都震响了,他把石头朝近旁的一匹马屁股上扔过去。
鬈毛:走,走,快走!
马蹦跳起来向前跑去,达拉丝手拉着缰绳,几乎摔了下来。一转眼,马车已把灵果和达拉丝载走,马蹄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镜头重新推近鬈毛和蓬纳:医生抓住警官的胳膊,气得直摇。
蓬纳:你这该死的笨瓜,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路克承认了是他自己杀死工头的呢?
鬈毛:(大笑起来)医生,你要是有蝌蚪那么一点大的头脑,你就会想得出来为什么他们还是不知道的好。———他们是越境走了。
画面化入驰行着的马车。黑夜虽然还笼罩着大地,可是朝阳已照亮了天边的云彩,这时候出现马车衬着天边的剪影。接着车子滚动向朝霞驶去,载着灵果和达拉丝奔往新的生活。画面渐隐。
(全剧终)
这种焦虑的心情,一位怀孕的军官妻子要去寻找丈夫的心情,一位银行家携款潜逃的心情,半路拦车的越狱者的急于复仇的心情,渴望回家的威士忌酒推销员的心情。被驱逐的醉酒医生和妓女在不同的城市开始新生活的心情,都在本质上呼应了中文的片名中的感觉。
除了这位妓女的身份以及乘坐马车的旅途和《羊脂球》有相似之处以外,情节上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也不知道谁张冠李戴把这部片子和涉及到普法战争国仇家恨的羊脂球扯在一起,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无稽之谈了。
片子拍摄地点在犹他州(北)和亚利桑那州(南)之间的边境地带的著名风景区Monument Valley,就是大家熟悉的著名的几座风化形成的独立巨岩。分享链接(http://maps.google.com/maps?f=q&source=s_q&hl=zh-CN&geocode=&sll=34.488448,-111.115723&sspn=10.224271,16.918945&ie=UTF8&hq=&hnear=%E5%A5%A5%E8%B4%BE%E6%89%98%E8%8E%AB%E7%BA%BD%E9%97%A8%E7%89%B9%E7%93%A6%E5%88%A9,+%E7%BA%B3%E7%93%A6%E9%9C%8D,+%E9%98%BF%E9%87%8C%E4%BD%90%E7%BA%B3&t=h&layer=x&g=Monument+Valley&ll=37.005843,-110.160942&spn=0.077453,0.132179&z=13)
宏大广阔的西部背景,就像后来在太空旅行的飞船一样单薄瘦弱的薄皮木头马车,必须面对粗砺的自然和危险野蛮的印第安阿帕奇人,一个个驿站就象暗夜里的点点篝火一般让人依赖和温暖。他们的目的地远在新墨西哥州的Lordsburg。片中的地名现实中都有,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Apache well。
漫漫旅途中典型人物的小细节相当的有趣生动,虽然71年后的今天看其来也没觉得过于落套,更何况这个“套”也是人家首创的。其他豆友都有介绍,我就不啰嗦了。
只记录几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细节,一个是印第安两个著名族群之间的矛盾的描写,Geronimo人和Apache人之间的矛盾。影片一开始就向骑兵报告的是Geronimo人,Chris的印第安老婆Yakima也是Geronimo人。印第安人相互的仇杀,让我想起台湾土著之间的屠杀,1895年日军就是借此胜利地在台湾站稳脚跟。看来美军也用的一个法子。虽然印第安人在影片里面目模糊神态冷漠,但百折不挠的勇敢依然令人印象深刻。
Chris的印第安老婆Yakima的西班牙语歌曲令人意外地柔情蜜意。歌词为
Al pensar en ti
Tierra en que naci
Que nostalgia siente mi corazon
En mi soledad
Siento alivio y consuelo en mi dolor.
Las notas tristes de esta cancion
Me traen recuerdos de aquel amor
Al pensar en el
Vuelve a renacer
La alegria en mi triste corazon.
但是第二天早晨,美貌的老婆就跑掉了?很大的反差啊,害怕族人的进攻么?
在渡口驿站,赌徒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一位死去的白人妇女的尸体上(尸体的动作相当诡异,似乎是跪着死去并向前倾倒的),显示了一位绅士的基本品格,和最后他中枪前绝望地准备杀死军官的妻子的行动达成性格上的一致性——防止女眷受辱,把最后一个子弹留给她们,主意这颗子弹并没有留给自己。自己也有可能被割头皮。相当无私。但是同样是他在生孩子事件前并没有把银杯子借给Dallas。(哈哈,Dallas只好对嘴喝了,这岂不是更不卫生么?)赌徒临死的遗言似乎是告诉他的法官父亲自己没有辱没绅士的身份。(《十月围城》用这个结构!一位浪子的道德回归)
此外马车上绑原木渡河的主意令人惊艳!有意思的是越狱牛仔Rigo(韦恩演)的背带裤的背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绳子不够用来绑原木了!(19世纪的背带裤的材料都相当的结实,接头处是纯皮割开扣眼的,裤子破了背带都不会断!完全不象现在的夹子式的背带,我因为研究老衣服收藏有实物。)
感觉操英国口音的军官妻子刚见到Dallas高傲的态度,在经过生孩子的痛苦和Dallas精心照料后,躺在床上的时候已发生了态度上转变。在结尾躺在担架上对Dallas说有什么需要帮助时已经彻底变化。但Dallas还是礼貌地婉拒了。和影片开始时军官妻子的高傲呼应了一下。显示了另一种自尊。这种自尊和Rigo平等对她的态度很切合,应该也是他们能到一起的情感共鸣的基础,福特导演想点鸳鸯谱的时候铺垫比的细节国内的所谓编剧们细腻得多!
最可怜的是威士忌酒推销员孔雀先生(Peacock)最害怕被割头皮,却第一个中箭,酒的样品都被医生喝了,面对印第安人来袭,依然表现出了一种勇气。最后竟然大难不死。
醉酒的医生相当有戏和有范!国内似乎没有哪个演员能演到这个醉鬼的水平啊,人家是70年前的配角了。为了清醒地给军官妻子接生,喝黑咖啡不说还自己给自己催吐,很有道德感和职业精神。被赶出小镇是用演讲的语调大念克里斯托弗·马洛(Christopher Marlowe)浮士德博士里的台词,面对丑陋的老板娘竟然揶揄地称之为“海伦”哈哈,实在是幽默感十足!为了Rigo复仇能赢,阻止了Luke用霰弹枪,这个细节恐怕也需要极大的勇气,同时也是Rigo能回来的重要前提条件吧。毕竟Rigo只有三发子弹,当然决斗一上来就卧倒也是Rigo的聪明之处!
第一部实景拍摄的西部片,大气磅礴,又不乏细腻之处。本片基本是群戏,约翰·韦恩只是配角,医生才是最出彩的角色,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实至名归。
影片三分之二都是旅程中的戏,靠的是角色互动撑起戏剧性,感觉昆汀的《八恶人》在这方面很可能受本片影响。这里有职责所限但又想保护犯人的警长,有多嘴爱抱怨的车夫,有受人歧视但心地善良的妓女,有终日酩酊及时行乐的医生,有坚韧痴情的军官少妇,还有韦恩饰演的耿直牛仔boy……角色各个鲜明生动,就连那个说话不多的赌徒都非常有戏,他临死说了一句“请你转告某某法官,就说他的儿子……”颇让我动容!赌徒与少妇之间若有若无的吸引,或者说是某种信任,刻画得恰到好处。
整个旅程的辗转并不让人感觉乏味,同时它又像在不断聚集能量,让那个人人惧怕人人挂在嘴边的“Geronimo”突然出现,把最后十几分钟惊心动魄的马车追逐枪战戏推向了高潮!这一段的全景与近景快速切换、低机位仰拍高速奔马等技巧令人咋舌,简直不像1939年能拍出的动作戏!前面部分外景的宏伟风光与内景的出色打光也令我印象深刻。
那时候的片子,台词真是太扎实有料了,连插科打诨都毫不浮夸空洞!恰当的小幽默真的为影片增色不少:比如驿站的印第安妻子一边以天籁般的声音唱着动听的情歌,一边催促族人偷走备用的马匹;驿站的男人发现妻子和马都不见了,伤感地表示“当然我可以再找个妻子,可她把我的枪和马都偷走了。我这么爱她,用鞭子打她她都不嫌累”然后表示“我说的是我的马,要找她这样的可比找妻子难多了”。
尽管片中把印第安人(的某一族)刻画成了坏蛋,但总体上并未突出白人至上态度。还是时代限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