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姐妹英语是由伍迪·艾伦执导的一部拍摄于1986年剧情,喜剧,爱情片在美国上映,主演由伍迪·艾伦,米娅·法罗,凯丽·费雪,芭芭拉·赫希,迈克尔·凯恩,黛安·韦斯特,马克斯·冯·叙多夫领衔。 在一个演员家庭中,大姐汉娜(米亚·法罗 Mia Farrow 饰)的丈夫——经济人埃利奥特(迈克尔·凯恩 Michael Caine 饰)正为小姨子莉(芭芭拉·赫希 Barbara Hershey 饰)神魂颠倒。二姐霍莉(黛安娜·维斯特 Dianne Wiest 饰)戒 掉了毒品,如今为经济拮据苦恼正考虑赚钱的生意,而汉娜的前夫——电视台编导米基(伍迪·艾伦 Woody Allen 饰)终日幻觉自己得了脑肿瘤,四处求医痛苦不堪。小妹莉与孤僻的画家情人弗雷德里克(马克斯·冯·西多 Max von Sydow 饰)相处,是后者唯一的倾诉对象。埃利奥特难耐情欲,终于与莉发生了关系,霍莉在一连串打击后意外的获得了事业和爱情的拯救……围绕在这个演员家庭周围的所有人,经历着情感和事业的重新洗牌
You slightly look Easily will unclose me Though I have closed myself As fingers You open always Petal by petal myself As spring opens Touching skillfully, mysteriously Her first rose I do not know what it is about you That closes and opens Only something in me understands The voice of your eyes Is deeper than all roses Nobody, not even the rain Has such small hands 片中引用的E.E. Cummings的 somewhere I Have Never Travelled,迷人的
我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哎呀哎呀试试看吧,我擦咧搞砸了
汉娜:
我照顾每个人,我不想麻烦别人,结果别人还说我自私,我从小成绩好,不欺负人不搞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是不是被劈腿了?不知道诶。
李:
我是艺术家,没工作也是,我爱自由生活,换男友是很正常的事吗?哦真的是这样。
霍莉:
哦也我是搞摇滚的,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看不起我呢哎呀好担心啊,不能被别人看出来我很担心呢好担心啊,会不会被嫌弃?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轻浮?哎呀好担心好担心。
伍迪艾伦:
哎呀呀要死要死要死,呼……虚惊一场。
哎呀呀要死要死要死,呼……虚惊一场。
哎呀呀要死要死要死,呼……虚惊一场。
我到底要追寻什么呢好深奥啊我,我真是有才。
众人:
我们了解苏格拉底、康德、福柯胜过自己;
我们热爱纽约,可能会死在纽约;
没有精神医生告诉我们怎么办?天啊我会死;
是的我们是知识分子,但这又和生活有什么关系呢?
爱情真复杂。
说句题外话,伍迪艾伦在父母回叙彼此爱情那个场景所用的台词极像自己真实感情的抒发,这样想来的话,专注描写城市知识分子困局的他自己真的也就成了电影中的一个角色。
作为伍迪艾伦自己最不满意的一部影片《汉娜姐妹》我猜我能够理解他并不满意电影哪里
影片一再沿用他所熟悉的主题:关于三姐妹的故事他拍过《我心深处》
那是一部借鉴伯格曼影片的伍迪艾伦的超水准发挥
影片里充满了诗歌 哲学 文学 与爵士乐 当然 还有对于死亡的恐惧与自杀的概念
这一次 伍迪艾伦借由在影院里观看MarxBrothers马克斯三兄弟的电影对死亡这一念头释怀
但可能他本人没有 所以对于死亡的观点他并没有叙述明晰 或者说释怀得并不真诚
对于这一大团圆结尾 他本人并不满意 因为他赞成人世的无常
尽管不露痕迹 但能够感觉到他对于电影拍摄吃力与并不得心应手的地方
对于在影片里塞满爵士乐的伍迪艾伦来说 整部电影他主要运用了两首音乐
一首是经典古典 《BWV. 1056:II. Largo》巴赫F小调协奏曲 他用了两次
一首是经典爵士乐《Bewitched》他用了不止两次
(此外还有Cole Porter 以及Dianne Wiest在影片里演唱了一首Chet Baker的《I'm Old Fashioned》)
这是对于他以往的电影里从未出现的状况
为什么如此纠结于伍迪艾伦电影里的音乐 因为他自己曾说 他会刻意拍一些画面 就是为了把音乐放在里面
没错 伍迪艾伦最好的审美并不在于电影与文学 而在于音乐 尤其是古典与爵士 这一点无可争议
另外 根据最直观的一点 电影时长
伍迪艾伦的电影很少 应该说是从未超过一百分钟以上
他紧凑的节奏表现出人物精神的紧张状态
每一部 都是九十几分长的电影 一个半小时结束
这部电影 超过他以往的掌握 拍到一百零三或零六分钟
于是匆忙 喜剧收场 收场还比较巧妙 但是突兀 嗯 伍迪艾伦失控了 他的状态说明一切
因此我猜 尽管这是一部给他带来巨大荣耀与声誉的电影 但他还是不喜欢
因为他明了自己的状态
他自己明白《我心深处》是有伯格曼的《汉娜姐妹》
伯格曼消失了 伍迪艾伦也在电影里 迷失了自己
以及 他电影里对于死亡的释怀 一种绝不真诚的释怀 但却安抚人心
的确 在欣赏电影时 你是没有观点的 你沉醉其中 之后电影散场 你开始思考判断
影片当中借引托尔斯泰一句名言作为电影主旨:“人生毫无意义 这就是生命的全部真理”
文/(美国)伍迪·艾伦
译/陈梅
上帝,她真美啊……(注1)
(切入)
内景,汉娜家的套房,晚间
丽的正面镜头,她身穿一件灰色毛衣,倚在通往餐厅的门道边,面带笑容地正视着摄影机镜头,声带上传来艾略特的声音。
艾略特的画外音:上帝,她真美啊……
丽扭过头去张望一下,随即离开门道。摄影机跟拍,她经过一排放着书和照片的大书架,书架挡住了她的身影,她走进一个舒适的门厅,那里已经站满了人。有些人拿着饮料,有些人刚刚走进套房的大门。人人都在讲话,气氛安闲而轻松。
艾略特的画外音:她的眼睛真美,她穿着那件毛衣显得那样撩人。
丽(笑着,招呼周围的人):嗨,你好吗?
又有两位客人进来,门厅里已经挤满了。丽一边朝客厅走去,一边搂搂身边的一个孩子。声带上传来艾略特的话语声和爵士音乐。
艾略特的画外音:我只想单独和她在一起,抱住她,亲吻她……
丽已经走进客厅,回头对她刚刚搂过的孩子说了一句什么。
艾略特的画外音:……并且告诉她我多么爱她,关心她。别去想了,你这个傻瓜。她是你妻子的妹妹啊。可是我又管不住自己。
摄影机继续跟拍丽,她微笑着停下来和她母亲谈话。声带上继续传来艾略特的声音和爵士乐声,盖过了嘤嘤的亲切的话语声。
艾略特的画外音:我完全被她迷住了。好几个月以来我都梦见她。我—我,我在办公室里都想着她。噢,丽。(叹气)我可怎么办呢?
丽和母亲说完话,又向前走。她走过几位客人身边,转过去招呼阿蓓罗,使劲拥抱了她一下。
艾略特的画外音:我听到自己为你说出神魂颠倒的话,真是让人恶心。有一次,当……
艾略特的画外音继续着,画面上出现当时的情景,艾略特站在一个门道里,正和一个圆圆胖胖的说话爱指手划脚的男人谈话。两个人各自拿着一杯饮料,丽端着一只托盘走过,托盘上放着小吃和两杯饮料。门道中间留下的空档很窄,两个男人都得把手中的饮料举高才能容她走过去。
艾略特的画外音:……她在门道里从我身边挤过去的时候,我闻到她脖颈后面香水的气味……
艾略特目送着丽;那个男人毫无察觉,继续谈话。艾略特勉为其难地应答他,但禁不住乘着那人喋喋不休地说话时扭头注视画外的丽。
艾略特的画外音:天哪,我以为自己会当场晕倒的!当心点儿……
摄影机又回到微笑着的丽身上。她把托盘放在阿蓓罗旁边,然后俐落地走过一个门道,全然不知心事重重的艾略特还在失魂落魄地盯着她。
艾略特的画外音:你是个体面的经济顾问,要是晕倒了可有失体统。
摄影机对准仍在凝神张望着画外的艾略特。背景中济济一堂的客人不住地亲切攀谈。汉娜端着一盘小吃来到心神恍惚的艾略特身后。
汉娜(嘴里咀嚼着):艾略特?艾略特?(捏捏他的肩膀)亲人儿?(艾略特猛然从遐想中清醒过来,转身面对汉娜。她指指手中的盘子)你尝过这种吗?可好吃了。(边嚼边咽)霍莉和她的女朋友做的。
艾略特取过一块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随同汉娜顺着书架走进客厅。
艾略特(吞咽着):太棒了!
汉娜(同时,还在不停地吃着):够好吃的吧?
艾略特:你妹妹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厨师。
汉娜(咽下食物):我知道,我知道!
艾略特和汉娜边吃边谈,经过一个门厅出画。霍莉手里端着一盘小吃和饮料顺着门厅走来,她站在门厅的出入口,边吃边看画外的客人。
汉娜(走出画外时):煎烹烤炸数她全能了。
艾略特(走出画外时边咽边说):才不是呢。你的手艺也挺高明的。
汉娜(画外):噢———,我都吃下五块这个了。
艾略特(画外):霍莉,你何必不自己开个餐馆呢?
霍莉(转身对着画外的艾略特和汉娜,被食物噎住了):呣,我们是有这个打算。嗯……(用手捂了一下嘴)不是开一家餐馆,而是……(咽下食物)阿蓓罗和我打算替人包办宴会呢!
汉娜(画外):什么?你是开玩笑吧!
霍莉(肯定地点点头):不是开玩笑,我们打定主意了!
霍莉喝了一口手中的饮料,汉娜和艾略特走到她身旁。
汉娜:再好也没有了!
霍莉(点点头,咽下食物):呣……我是说,我们喜欢替朋友做吃的,因此(比划着)我们想一边等着有没有戏好演,一边挣点儿零用钱,你明白吧,替人办家宴。
艾略特(点头):好主意。
汉娜(附议):我也这么看。
艾略特(同时):这正是你的天才所在。
霍莉(一边吞咽一边点头):我也这么看。(和汉娜一起笑)
霍莉(笑着对艾略特):给我出去。(对汉娜)我能和你说句私房话吗?
汉娜:当然可以。
霍莉和汉娜走开;艾略特望着她们的身影。
艾略特(边吃边朝她们叫道):我是她的丈夫!她什么事都对我说!
(切入)
内景,汉娜的厨房,晚间
汉娜舐着手指,从冰箱前走到灶边,冰箱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备忘字条,霍莉跟在她后边开始讲话。传来隐约可闻的音乐声。
霍莉:汉娜,我还得借点钱。(呷了口酒)你别生气啊。
汉娜(搅拌着平底锅中烧的食物):我从不为这事生气。嗯?
霍莉: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而且我事事记帐。
霍莉一边呷酒一边说话,汉娜在厨房里忙着,时而在画内,时而在画外,倾听、对应。厨房中间是一张大桌子,堆放着盛食品的碗碟、长柄锅和平底锅,以及诸如此类的家宴时必用的各种炊具。
汉娜:求求你,霍莉,别侮辱我呀。
霍莉(把用过的杯子和碟子放在桌上):总有一天,我会全还你的。
汉娜:我懂。你—你需要多少?
霍莉:两千块。
汉娜正在把放在身边桌子上的一种食品捣成泥状,稍稍犹豫了一下。
汉娜(转身对着霍莉,尽量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嗯—嗯。
霍莉(背向摄影机,比划着):汉娜,我明白这钱数够大的,可是我的朋友阿蓓罗和我打定主意要给别人办家宴,我认为这主意挺了不起的。(汉娜舐着手指走过霍莉身边,霍莉设法转到汉娜的正面)你承认我们做菜够棒的,对吗?
汉娜(点点头,又转身在灶上搅拌锅里的东西):对。
霍莉(把手插进口袋):嗯,要想着手干这件事,我总得置办几件东西……(比划着)我还有几笔不能不还的旧账。
汉娜(正视妹妹):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只一件?
霍莉(点头):好吧。
汉娜:这还是与可卡因有关的旧话吗?
霍莉(摇头否认):我发誓,我发誓。已经有好几家请我们办宴会了。
一只定时器响了起来,汉娜走过霍莉身边去照看另一只炉灶上的食物。霍莉转过去面对着她。摄影机向霍莉推近,她一边向画外的汉娜说明情况,一边心不在焉地吃东西。声带上传来她们父母在客厅里唱歌的声音。
霍莉:我是说,显然,我不会永远给人办宴会的,这你明白。我和阿蓓罗仍然去参加试听。说不定哪会儿就遇上机会了。而且办宴会都在晚上,白天有空,我还可以继续上表演课。我都有一年不用毒品了。
霍莉又往嘴里塞一块食物,背景中的歌声越来越响,镜头切入:
内景,汉娜家的客厅,晚间
客厅里坐满了亲朋好友,他们怡然自得地围坐在钢琴边,汉娜的父亲伊凡正在弹奏《心醉神迷》的曲子,汉娜的母亲诺尔玛坐在钢琴旁和他唱着二重唱。沙发上睡着一个小娃娃,身上盖着一床毛毯;有几位客人在悄声说话,其他的人一边吃喝,一边倾听。
镜头切回厨房,丽端着几只玻璃杯从门道走进厨房。
丽:妈妈和爸爸又在怀恋旧情了。
丽走到姐妹身边,把玻璃杯放在一张桌子上。汉娜站在洗菜池边刮甜瓜中的瓜籽。霍莉倚在大桌子上呷她手中的饮料。三姐妹悠闲自然地聊着天,客厅里传来轻柔的歌声。
汉娜(微笑着转向丽):嗨,你尝过霍莉她们做的炸虾球没有?
丽(朝霍莉点点头,碰碰她的胳膊):我觉得它太好吃了。
汉娜(对霍莉),你干得太出人意料了。
霍莉(同时,笑着耸耸肩):啊,我的天哪。谢谢你们。
丽(打断她们的谈话对汉娜说):我需要一支抗组织胺,妈妈觉得她的气喘病又要犯了,因此……(汉娜和霍莉同时发出惊诧的声音,霍莉点燃一支烟。丽继续讲下去)……在她又要变成茶花女之前……(笑)
霍莉(紧接着):可不是!妈妈早上起床的劲儿就和茶花女似吹。
丽(转向霍莉):至少她不喝酒了。你们注意到了吗?
霍莉(点头):对。
汉娜(转身看看两个妹妹):她穿着新衣服真够漂亮的,是不是?
三姐妹同时讲话,汉娜还在洗菜池边忙着。
汉娜:你们不觉得她真漂亮吗?
霍莉:她的确漂亮。
丽(转身对着洗菜池):可不,再说她自己也明白,因为她对所有在座的男人卖弄风情。
霍莉(喷烟吐雾地):天哪。
汉娜(继续刮着甜瓜籽):也许她得要等到八十岁,才不会一有男人在场就紧紧吊袜带。
霍莉(笑着对丽说):我倒是应该配备一副吊袜带才是。
丽(笑):可不。
霍莉(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配备一副吊袜带……(呷一口酒)配上一副吊袜带好勾引男人。
丽(笑对汉娜):抗组织胺在哪儿?
汉娜:噢,我不知道……问艾略特吧。嗯,是他收起来的。
丽点点头走出厨房。霍莉抽着烟,望着丽的身影。
霍莉(叹了口气):弗雷德里克没有和她一起来。
汉娜(转过去对着霍莉,手里仍在干着活儿):弗雷德里克多会儿和她一起来过呀?
霍莉(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哼。他是个火气那么……他是个让人心烦的人。我还以为她会搬出来呢!
汉娜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霍莉气呼呼地又喝了一口酒。
影片短暂地切回客厅:伊凡还在弹唱。镜头从他身上移过几位客人停在诺尔玛身上,她起劲地唱着,一边看着伊凡,一边挥动双手。
(切入)
内景,汉娜的餐厅,晚间
这是感恩节的盛宴,餐桌布置得富丽堂皇,蜡烛、插花、水晶器皿、细瓷餐具和银餐具一应俱全。汉娜的孩子们正在餐厅里玩耍,汉娜端着偌大的一盘烤火鸡走进餐厅。霍莉捧着一只带盖的烤锅跟在她后面。背景中传来她们父母的歌声。
汉娜(对孩子们):小心点,伙计们。(模仿汽车喇叭声)的—的!
霍莉(同时):噢,你的孩子们真招人爱。(孩子们道别,走出门口。霍莉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天啊,过节的时候最寂寞了。
汉娜(把火鸡放在餐桌的另一端):哦,真是的。嗯,你明白吗,我正是为了这个,今天才把菲尔·戈梅基请来的。
姐妹俩说着话,钢琴声中止,传来一阵微弱的掌声,伊凡又唱起另一支歌,歌声传到餐厅已是模糊不清了。
霍莉(听了汉娜的话作出一副苦相):噢,汉娜!
汉娜(同时):这事嘛,嗯,谁也难说———
霍莉(打断她,比划着):他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汉娜:他根本不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霍莉(摇头):噢,他实在是一事无成。
汉娜(同时,点燃餐桌上一对蜡烛):他是黛西学校的校长呢。
霍莉:哦,再好不过了!我一见他就想起伊查博德·克莱恩(注2)(用手上下揪动自己喉部的肌肉)他只要一兴奋,喉结就上下跳动。
汉娜(笑):他比你原先的丈夫要好得多。他有一份好差事。(把火柴递给霍莉)你能点这几支蜡烛吗?他—他也不是用麻醉品的瘾君子。
霍莉(擦着一根火柴去点燃另一对蜡烛):让我歇会儿吧。
阿蓓罗(画外):我是不是会打搅……(影片切至阿蓓罗,她手持饮料站在餐厅门道里)姐儿俩的私房话呀?
霍莉(画外):进来吧。
摄影机跟拍阿蓓罗走到餐桌旁,她看着汉娜和霍莉点蜡烛。
阿蓓罗:哦,真不错……(比划着)。因为今天晚上没有让人喜欢的单身男子。
汉娜(进入画面):哦,听我说……
霍莉(打断她,挥手把火柴熄灭):我知道。太糟糕啦!
阿蓓罗(摇摇头):我是说我到处都找了个遍。
汉娜(戳了戳火鸡,作了个手势):也许阿蓓罗会看上菲尔。他叫菲尔·戈梅基,站在钢琴旁边那个高个儿。
霍莉无奈地哼了一声,看着姐姐,阿蓓罗喝了一口酒点点头。
阿蓓罗(指指自己):我吗?啊,对。我见过菲尔了。
汉娜(看着阿蓓罗,点点头探询地):嗯?
阿蓓罗:他是个———他长得像伊查博德·克莱恩吗?
汉娜尖声大笑着走到餐桌的一端,走过开怀大笑的霍莉时,霍莉笑得不住用手指点着她。汉娜仍在笑着,开玩笑地推开霍莉表示声讨的手指。
阿蓓罗(同时笑着做手势):我喜欢这个比方。这是我喜欢的类型。
汉娜(摇头,笑):我不信!(走到附近的瓷器柜前)
阿蓓罗(点头,望着汉娜):不,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他。
霍莉(同时,又笑又比划):可不,是真的,咱们别灰心啊。
霍莉继续拿姐姐开心。汉娜拉开一只抽屉,从中取出两只苹果,苹果上用纸做出火鸡头和火鸡尾,递给阿蓓罗。
霍莉(在餐桌旁摆摆弄弄):汉娜早晚会请几个长得不像伊查博德·克莱恩的男人的。(阿蓓罗动手把“火鸡”苹果放在餐桌上。汉娜不语,又取出两个同样的苹果放在餐桌上。霍莉把一份餐具摆整齐)这个感恩节可赶不上了,你知道。
汉娜(同时,对刚放好苹果的阿蓓罗):给你。手轻点儿。
霍莉(继续开心,比划着):也许等圣诞节,新年。今年新年赶不上,也许明年新年。(霍莉忙着说话,汉娜把最后一只“火鸡”苹果递给她,不留神让戳住“火鸡”头尾的牙签刺了她一下,霍莉一惊)噢!
切入汉娜套房中通向洗手间的短短通道。前景中有一盏落地灯。后景中,艾略特走进洗手间,环顾室内。传来轻柔的钢琴声。
艾略特(寻找着):一定是在这儿的什么地方。
他走出洗手间,沿着通道向摄影机走来。
丽(画外):哦,你知道,我—我喜欢你借给我的那本书。《复活节游行》,对吧?你说得对。它对我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艾略特:弗雷德里克怎么样?他没有来呀。
艾略特走进卧室,丽在画外继续说着。摄影机离开了艾略特移过房间掠过挂着镶框画的一面墙、一张有挡板的床、床头柜和台灯,框入丽。她正在拉上窗帘的窗子旁翻看一本书。
丽(从画外到画内):啊,你了解弗雷德里克。他又闹他的什么情绪了。其实这个星期不错。他,呃,卖掉了他的一幅画。
艾略特(画外):啊,太棒了。
丽在房间里走动,摄影机跟拍,她经过另一个拉上窗帘的窗子、一台电视和一张有活动顶板的书桌。她一边和画外的艾略特说话,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着那本书。
丽:是啊,太棒了,那是他一幅比较好的素描,一幅非常美的裸体画。其实,画的就是我。(笑)要知道,这是挺怪的,一想到自己一丝不挂地陈设在一个陌生人的客厅里,真是挺奇怪的。(丽把手中的书放在书桌上,又拿起另一本。她看着画外的艾略特)嗯,反正也认不出是我,虽说……(停顿)你的脸全红了,艾略特。
她挺纳闷。镜头移向满面通红的艾略特,跟拍他穿过房间。
艾略特(跼促地笑笑):真的吗?那么,还有什么?你—你怎么样?
丽(画外):噢,我不知道。我的失业金快用完了。嗯,我本来想用最后一点储蓄在哥伦比亚大学上几门课的。
艾略特揪开墙上挂的帷幕,现出一台立体声唱机和几张唱片。
艾略特(看看画外的丽):想上什么课呢……?
丽(画外):我也说不准。
艾略特从唱机架子里面摸出一瓶抗组织胺,镜头移回丽,她捧着一本书坐在床上。
丽:也许是社会学或者心理学。我总觉着我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
艾略特(走到丽跟前,坐在脚凳上,手抓着抗组织胺药瓶比划着):碰巧,我,我常遇上要进行室内装修的客户。也许有人会一会有兴趣买几幅画。我能,我能给你打电话吗?(不自在地咯咯笑着)
丽:当然可以。(接过艾略特手里的药瓶)你知道,呃,要能卖出画去,弗雷德里克可真是领情啊。(她咯咯地笑起来,艾略特也笑)
汉娜(画外):嗨,伙计们!(艾略特听到妻子的声音转过头去)晚饭好了。(汉娜啃着一根胡萝卜走进卧室,摄影机跟拍她向他们走去)
丽(画外):太好了。
汉娜(同时):你看上去真美。
丽(画外):得了吧。
汉娜(站在艾略特和丽旁):她看上去真美,对吗?(他点头同意)
丽:我迎头碰上了你的……前夫,就是前两天在大街上碰上的。
汉娜(咬一口胡罗卜):噢,真的?
丽(比划着):他,他还是和过去一样疯。他正要去验血。(笑,艾略特也跟着笑)
汉娜(一愕):天啊,米基真是个疑病症。他要真的得了病,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才好呢?
艾略特(起立):咱也去吃饭吧,好吗?(汉娜表示同意)
丽(站起来):好主意。
(切入)
内景,餐厅,晚间
大家围坐在感恩节晚餐的餐桌旁。霍莉、丽、诺尔玛和汉娜面对镜头。艾略特坐在长桌尽头的主人座位上,汉娜和伊凡分坐在他两边,阿蓓罗坐在伊凡的另一边。从阿蓓罗开始,其他客人都背对镜头而坐。餐桌上堆满了食物、装饰花和蜡烛。孩子们坐在背景中另一张小桌子上,一个女仆正给他们分火鸡。大家边吃边谈,十分自在安闲。
伊凡(用银餐具敲敲玻璃杯):请注意,女士们、先生们……
霍莉(做个怪相):爸。(伊凡继续敲杯子)爸……(丽在一旁帮腔)爸!
伊凡(还在敲):不。请注意……
霍莉:我饿坏了!(她无可奈何地放下刀叉。丽悄声一笑。诺尔玛闻声看看霍莉和丽。大家都知道这一套又来了)
伊凡(继续敲着):……祝酒词!我发表祝酒词。
汉娜(笑着伸手越过桌面去够伊凡的酒杯):把他的酒拿掉!
伊凡:我发表祝酒词。你们都知道这顿丰美的感恩节盛餐都是……(霍莉笑,丽听到后看了她一眼。汉娜很窘迫,用双手掩面。丽和其他的客人放下手中的刀叉倾听伊凡讲话)由汉娜……一手准备的。
汉娜(窘迫地用手指做了一个V字形(注3),谦逊地指指女仆):嗯,还靠玛维斯……帮忙。
诺尔玛听见丽和霍莉在笑,瞪了她们一眼,制止她们。
艾略特搂住汉娜,亲热地把她拢到身边亲亲她的面颊。她也抱抱他。
汉娜(偎依着艾略特,面对众人):霍莉和阿蓓罗,谢谢你们帮忙。
女仆玛维斯端着几只托盘离开餐厅,众人开始欢呼鼓掌。霍莉扬起餐巾朝阿蓓罗挥舞,然后举起酒杯。
伊凡(在嘈杂的背景音响上):不,全是你一个人的功劳。
霍莉(同时,向她的朋友致意):阿蓓罗,阿蓓罗!
汉娜(同时,打着手势):我干是千了……忙乎了一整天哪。
伊几(同时,举起酒杯):为她干杯,我们大家为她这一年来的了不起的成就干杯……她十分成功地演出了《玩偶之家》!
众人继续欢呼,向汉娜致意。她感动地笑着,但很不好意思。
诺尔玛(笑着):呀———!我也演过娜拉。我真不情愿告诉你们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诺尔玛的话使众人安静下来,喝着各自杯中的酒。丽和霍莉忍不住想笑。玛维斯走进餐厅为孩子们添菜)现在,我认为就是易卜生也会为我们的汉娜感到骄傲。
诺尔玛向女儿致意,众人纷纷仿效。又是一阵欢呼声和鼓掌声。汉娜见状咯咯笑着。阿蓓罗和诺尔玛高声怂恿她致答。
汉娜(环视餐桌,众人安静下来,有几个人呷酒):我不知该怎么说。哦,不,我只是说,我是很幸运、很幸运的。有了孩子以后,我决定不再做事,而只是,你们明白,全心全意顾家,我也过得非常、非常幸福(轻轻地用拳头击了一下桌面)但是……我始终有个默默的愿望,盼着也许会有一个宝贵的机会诱使我回到舞台上去……(伊凡点告赞许)哪怕是很短的时间也好。现在我的这个愿望实现了,我又可以回头去做最使我感到快活的事了。(汉娜温柔地握起艾略特的一只手,环视着餐桌周围的亲友。他也捏捏她的肩膝,同样温柔地咯咯笑起来)
伊凡(笑):讲得好!讲得好!
仍然感到窘迫的汉娜低头望着一只碟子。众人再次鼓掌、致意、饮酒,热烈地向她祝贺。
(切入)
我们大家都过得非常快活
外景,曼哈顿的街道,晚间
一辆出租汽车沿着百老汇向镜头驶近,经过右面的一辆卡车、冬园剧院上演《群猫》的大门罩和几幢楼房。此时响起古典音乐。出租车向画外驶去,镜头切入汽车后座。丽以手托腮坐在车窗旁沉思。传来她的画外音。
丽的画外音:这是我的想像呢,还是艾略特对我有点儿意思?(轻轻笑起来)真有趣。我过去就想到过。他总是对我特别周到体贴,今天晚上只有他和我两个在卧室时,他脸红了。我不知道他和汉娜是否幸福?真有意思,我……我对他这种殷勤劲还是感到暖洋洋的。
(切入)
内景,弗雷德里克的阁楼,晚间
丽坐在阁楼中新式厨房里的桌子旁,搅动着一杯咖啡,旁边摆着一瓶鲜花。她端着咖啡穿过阁楼,阁楼房顶很高,墙壁涂成米色。
(丽对画外的弗雷德里克):要点咖啡还是要茶?
弗雷德里克(画外):都不要,谢谢你。
丽继续走动着,经过一张新式的躺椅、一座书柜、几张沙发和两根从底到顶的圆柱。吊灯从天花板上悬垂下来,背景中继续传来古典音乐的乐声。丽在阁楼一角用塑料布挡开的工作间旁止步。透过透明的塑料布,可以看到弗雷德里克在工作间内的画架旁作画。
丽(搅着咖啡):吃点什么吗?
弗雷德里克:不用,什么也不吃。(背景音乐终止)
丽:真的不吃吗?
弗雷德里克:绝对不吃。
丽(绕过塑料布朝弗雷德里克走去):我真拿你没办法!(笑)
弗雷德里克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用旧布拭擦画笔。丽走到他身边朝画架方向俯身直视着他的眼睛。身边的桌上堆满了一筒筒画笔和绘画用品。
丽:天哪!(吸吸鼻子)你今天为什么不去?我们大家都过得非常快活。我真的感到你去了也会感到快活的。
弗雷德里克(避开丽的眼睛):我现在到了生命中一个不能和他人相处的阶段。(放下画笔用旧布楷手)我不打算去谩骂别人。
丽:你不会谩骂他们的。他们都可爱极了。
弗雷德里克(摘下眼镜):丽……(顿,握住丽的手)我只能和你一个人相处……我只盼着和你在一起(把丽从画架旁拉到自己身边)
丽(抱怨地):你对别人太粗暴了。你知道吗?
弗雷德里克(搂着丽,正视她):我爱你,难道这还不够吗?
丽:你真让人难以理解。(咯咯地笑)对我这么好,而……那样轻蔑所有其他的人。(叹气)
弗雷德里克(吸吸鼻子):嗯,曾经有那么一个时期,你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很快活。你什么都想学,学诗歌、学音乐。……我真的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你了吗?(摇摇头)恐怕没有吧。
丽(亲了弗雷德里克两次,松开手走出工作间,然后转身说):哦,艾略特说他可能会给你找一两个买主。
丽走到阁楼中放立体声唱机的地方,边走边撸起袖子。
弗雷德里克(画外):难道说他对付的那些低能儿全都对艺术抱有深刻的感情吗!
丽从唱片架上取过一本书,靠在架子上翻看书。
丽:呣,这很难说。(笑)说不准。他只不过好意帮忙。
弗雷德里克(画外):他是冲你来的。
丽(抬起头来):我?
弗雷德里克(把手插在口袋里从工作间走过丽身边,注视着她):艾略特在追求你。
丽:你有什么根据?你从来没见过他。
弗雷德里克(朝卧室走去):根据……你只要见过他,总是带回一大串他要你看的书目……(他坐在床脚动手脱鞋)或者他要你看的电影……
丽(走到他身边):啊,不,不,不。他是我姐夫。我想只要你给他一点机会,你也会喜欢他的。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坐在他身边)
弗雷德里克(握起她的手):他是个有名的会计师,他在追你。(吻丽的手)我宁愿把我的画卖给懂画的人,而不卖给摇滚乐歌星。(吻吻丽的脸)你明白吗?
丽回吻他,他们拥抱得越来越紧,弗雷德里克笑了。
(切入)
疑病症患者
内景,电视台的通道,晚间
电梯门打开,精力充沛的电视制片人米基·萨赫斯同他的两个助手保罗和劳里边谈边从电梯中出来。电梯门关上,米基和紧跟在他后面的助手们沿着电视台办公室的通道向前走,不时和一群群忙碌的电视台人员相遇。声带上传来欢快的爵士乐声和含糊不清的谈话声。
米基(比划着):他们不让我们上那部短剧?这话是什么意思?
保罗:你找节目检查部去说吧。他说这部短剧太下流了。
他们经过另一个助手玛丽身边,她手持书写夹板正和两个同事谈话。
米基:可是他们看过咱们的排练啊里(他一步不乱地抓住玛丽的手腕向前走)你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吗?他们净挖空心思地琢磨台词里的字眼是什么意思了。
现在是米基和玛丽在前,保罗和劳里在后,四人顺走廊向门道走去。
玛丽:米基,咱们需要三十分钟的节目呢!
劳里(追上米基):咱们缺节目!缺五分钟的戏!
米基:怎么会缺呢?咱们时间计算得都有富余呀。
四人从门道拐进另一条通道,人们匆匆来去。
保罗:如果把那部短剧拉下来,咱们就缺十分钟了。
米基(比划着):我不信他们真会那样对付咱们。咱们还有三十分钟就该上了,对吗?(玛丽边走边看表)
劳里(从人群中挤过去):他们敢这么干,因为咱们的收视律低。
米基(不安地揉揉前额):我偏头痛得厉害。
四人经过一扇打开的门,另一位助手盖尔挥动着她的眼镜冲出门来。
盖尔:嗨,米基!(她冲在四人前面转过身来,一步不差地面对四个人倒退着走,急切地又说又打手势)听着!快到罗尼的化妆室去。那孩子起码吃了上千片镇定剂。他恐怕上不了戏啦!
米基(仰面朝天):天啊,怎么都让我遇上了?我怎么———
节目检查部的爱德·史密特站在通道里等着,打断了米基要说的话。米基就像早已预料到他会等在那儿似的止步与他握手。盖尔还站在米基身边,其他人走进后景中摄影棚的一个门道。
米基:你———(指指)是节目检查部的?
爱德:是的。我叫爱德·史密特。
米基:好吧。怎么忽然一下子这部短剧成了下流戏了呢?
爱德(比划着):猥亵幼儿是一个很敏感的题材。
米基(以手叉腰):你看报去!这个国家有一半地方都在干这个!
爱德(指着米基):是的,可是你指名道姓了。
米基:我们从不———我们没有指名道姓!(转身求援,拍拍盖尔的肩膀)我们说的是教皇。
盖尔(起劲地比划):我们从来都说的是教皇!
爱德:反正那部短剧不能播出。
一个作者手持台本从摄影棚出来叫住他们。米基、盖尔和爱德转身。
作者(气呼呼地抖着他的台本):谁改了我的短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米基和盖尔抛下爱德朝气势汹汹的作者走去。
米基:我不得不作些删改。不过是四句糟糕的台词嘛!
作者:你把整体的思路都破坏啦!
米基(和盖尔以及作者一起朝摄影棚的通道走去):啊,你疯了!你那剧本没那么精致。现在所有的人物和全部台词都是吻合的。
盖尔(试图吸引米基注意,轻叩他的肩膀):米基,听着,听着。
作者(气呼呼地打断她):我不听你的!我不愿意有任何人背着我瞎改我那见鬼的剧本!(指着米基)你真想删?!我自己删!
震惊中的米基掉转身去。他站在一间房门大开的化妆室前,看到演员罗尼神志不清地瘫坐在面对镜子的椅子上。他身后有人走来走去。
米基(耸耸肩,心不在焉地):随你,随你。(嘟嚷着)要知道……
盖尔(打断他):咱们何必不重播斯贝尔曼红衣主教和罗纳德·里根那套同性恋舞蹈节目,用它来顶替猥亵幼儿的短剧呢?
米基(仍然心神不定地),不———
罗尼:我觉着难受,米基。
米基这才想起罗尼,冲进化妆室去。盖尔跟随。一对男女正在室内谈话,用同一只纸杯喝酒。女子回头看看罗尼,厌恶地摆摆手。
米基:啊—啊,你干什么了?吞下了一家药店吗?
罗尼(一边咳嗽,一边哼哼):我嗓子哑了。
米基(听到他的声音大惊):哦,天啊!
盖尔:罗—罗尼,你知道你的节目还有二十五分钟就该播出了吗?
米基(按着肚子环视四周):哪位有止痛片?我,我的胃痛死了。
罗尼(叹气):要不要镇定剂?
我们可以从镜中看到米基痛得走来走去。
(切入)
外景,贝弗利山大道,白天
洛杉矶的一位电视制片人、米基过去的合作者诺曼驱车驶在阒无人迹、棕榈成行的林荫路上。他戴着墨镜和耳机,和着耳机里的音乐声用手指捻着节拍。诺曼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在阳光和煦的背景上传来米基的画外音。持续不断的爵士乐声渐强。
米基的画外音:基督啊,这套节目搞垮了我的身体!我原先的伙伴搬到了加利福尼亚,他拍的每一场蠢节目都轰动。伙计,我可怎么往下过啊?说到这儿,我—我……明天别忘了去看我的前妻。啧。
(切入)
内景,汉娜家的门厅,白天
米基的画外音刚落,便看到汉娜走向她家的大门。她背对镜头开门,米基身穿大衣、手捧两包礼物站在门外。爵士乐声中止。
汉娜:嗨!嗨!你能露面可真是难得的好事。
米基(比划着):我只有两分钟时间。
汉娜:那就不错。(她点点头,米基进门,她把大门带上)
米基:我只有两分钟时间。因为,老天爷,这套节目要了我的命。我今天有一百万次约会。不知怎么就弄成了这样。(汉娜还是耐心地听着,拍拍他的肩膀,二人从门厅朝活动室走去,孪生子正在活动室里玩)我一会儿得见见新来的喜剧演员,我一会儿得……
汉娜(打断他):为儿子们过生日,花两分钟时间不会要了你的命,这你明白。(她话音未落,米基便朝孪生子走去)
米基:生日快乐,伙计们!生日快乐!(双生子叫着“嗨,爸爸!”以及诸如此类的话欢迎米基。)
汉娜(弯下身对孩子们):小伙子们,看爸爸带的什么。礼物!
米基把两包礼物分送给两个孩子。他们不讲话了,忽然害羞起来。
米基(对孩子们):啊,你们不想,你们明白……(伸出双臂,轻轻地)嗯,嗨!轻轻拥抱一下吧!怎么说呢?你们采取点儿主动怎么样?
双生子一个把礼物放在沙发上,一个放在茶几上,去拥抱米基。
米基(转向汉娜):一切都好吗?(汉娜点点头,拿起放在沙发上的礼物)那好,那好。(指指礼物)行了,小伙子们,你们可以拆看礼物啦。
汉娜:来,小伙子们,把礼物打开。
汉娜腾开茶几面,把她手中的礼物也放在茶几上。孩子们拆包。
米基:拆包的时候顶好对我有点反应。(对汉娜)艾略特怎么样?
汉娜:他挺好。哦,你知道吗?我正在说服他监制一台戏呢。
米基:哦!
汉娜:我想他会感到满意的。
米基(点头):真的?我看这对他再好不过了。
汉娜:我是这么想的。
米基:我喜欢他。我觉得他挺讨人欢喜的。(汉娜嗯了一声,拍拍一个儿子的脑袋)我只见过他几次……(指着双生子甲从礼品盒中取出的垒球手套)这副手套棒不棒?
双生子甲:谢谢你,爸爸。
米基(继续对汉娜):他—他也像我一样,又腼腆,又笨手笨脚的。
汉娜(笑了):我知道,我知道。
米基(同时):所以我喜欢这样的人。我总喜欢信心不足的人……
汉娜(摸摸垒球手套):这可真好。你知道他总想要一副手套。(她帮着双生子乙打开他的礼物。原来是一个橄榄球)
米基(还在滔滔不绝):我,呃……你找丈夫的眼力一向不错……
汉娜(咯咯地笑):多谢,多谢。(俯身看橄榄球)这球真漂亮!
米基:够棒的吧?(指指前边,对双生子乙)到那儿去。
汉娜:这可是橄榄球啊!(双生子乙呼哧呼哧地追着球出画面)
米基:来吧!快着!看球!(指点着,接过球)到那个宋代花瓶那儿去,接球!(他把球掷出)怎么样?(他打个唿哨)
汉娜(指着画外):嗨,该死———小心点,小心那幅挂画。(传来打破玻璃的声音。汉娜和米基为之一惊)
(切入)
外景,纽约市的街道,白天
米基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沿着西区的一条街走来。声带上传来他的画外音,衬着爵士乐的背景音响。
米基的画外音:嘿,汉娜真是个好人。虽说有时候我想到有的事情还挺生气。哦,见鬼吧。至少我不用养活孩子。(叹了口气)啊,上帝啊,但愿我的身体也没出毛病。
镜头切入诊所,米基推开艾贝尔医生诊室的门。从门道望过去,看到医生正站在病历柜前查找病历。
艾贝尔医生(取出米基的病历):这次,呃,又是什么问题?
米基(画外):这次我觉着我真出了问题。
医生朝画外的米基走去,摄影机从门外的墙边跟拍医生,医生离开门道隐在墙后,镜头经过检查室深色的墙壁移到第二个门道,从这个门道看过去可见米基坐在一张凳子上,继续和画外的艾贝尔医生谈话。
米基:我是说,我有绝对的把握,我—我……你要明白,我的意思是说,这次不像上次我以为是扁桃腺肥大,你明白吧,那会儿我不知道我的扁桃腺早就摘除了。(医生也进入第二个门道内,他吸吸鼻子,站在米基面前低头听米基往下说)可是,可是,那会儿我比现在年轻,所以……
艾贝尔医生(打断他):你知道吗,前几天我给你爸爸检查鼻窦……(米基双手抱胸听他讲)……然后,呃,他说他胸痛。
米基:这家伙才是我们家的疑病患者呢,我是说,他———你明白……
艾贝尔医生(打断他):你在电话里说你觉着发晕。
米基(双手放在膝上来回搓):是的,有一点发晕,还有,我觉着,我觉着我右耳的听力开始出向题(捅捅耳朵)……也许是左耳,我的,我的左耳……啊,不—不—不。不对,对不起。是我的右耳,我的右耳,我的右耳或者左耳。(医生笑了)我也弄不清了。
艾贝尔医生:检查一下吧。
声带上传来节奏鲜明的管弦乐曲,医生开始对忐忑不安的米基进行检查。先是医生用耳镜检查的特写镜头,继而是听力测验。医生的手控制着听力计的旋钮,米基头戴耳机坐在听力计旁的高凳上。他精神如此集中,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后便伸出手指。医生用手弹动大音叉,把颤动着的音叉凑近米基耳边,他仰面望着医生点点头。
镜头切回诊室,音乐声中止。医生从检查室穿过诊室走进第二间检查室。
艾贝尔医生:嗯,我不得不说,你的右耳高分贝区的听力明显下降。
米基(画外):真的?!
医生从第二间检查室走出画面,镜头不动,二人在画外谈话。
艾贝尔医生(画外):你近来有没有受过强音刺激或者病毒感染?
米基(画外):没有,我—我挺健康。你了解我。(医生从门道穿过一下)我总是,我—我总以为我出了点什么毛病。
艾贝尔医生(画外):你什么时候发现听力不正常的?
米基(画外):哦,呃,有一个月了吧。我得什么—什么病了?
艾贝尔医生若有所思地拿着米基的病历走回诊室。他走到桌子跟前,画面上现出惊慌万状的米基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医生背对镜头站着,俯身在病历上填写情况。
艾贝尔医生:你有时候一阵阵发晕。(叹气)有没有耳鸣和嗡嗡声?呃,你注意到这类情况没有?
米基:有的,你—你既然提到了,呃,我—我—我耳朵嗡嗡响,还耳鸣。又嘤嘤响又嗡嗡响。哦,我是要聋了还是怎么的?
艾贝尔医生(继续填写病历):只是一只耳朵响吗?
米基(剔手指):是的,那么,那么,是不是两只耳朵响更健康呢?
艾贝尔医生笑,合上米基的病历直起身来。镜头越过艾贝尔医生的肩膀对准心情紧张的米基。
艾贝尔医生(背对镜头):我想为你在医院安排一下时间。我想让他们给你做几项检查。
米基:医院?做哪种检查?
医生把笔放在米基的病历上。他绕过桌子面对米基坐在桌边上。
艾贝尔医生(叹气):我说,你别紧张。只不过是比我的诊所做得更精密的听力测定。(作个手势)我的意思是说,这、这没什么。
米基(摆摆手):嗯,如果没什么,那我何必上医院去呢?我是说,呃,我能听得见,我在高分贝区的听力有毛病,又怎么了。反正,我,我不去听歌剧就得了。
艾贝尔医生:你明白,不必担心。我只想排除一些情况。
米基:排除些什么?
艾贝尔医生(摇摇头):没什么。你相信我好吗?
(切入)
外景,街角,白天
米基站在诊所附近街角的一个电话亭里打电话。外面在下雨。一对男女打着雨伞走过;十字街口车辆来来往往。
米基(对话筒):嘿,呃,哈罗,威尔克斯医生吗?威尔克斯医生,我是米基·萨赫斯。你有一点时间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影片切至威尔克斯医生听电话。威尔克斯医生在办公室里倚在椅子上,手里摆弄着听筒。他身后是一台胸部X射线机。
威尔克斯医生(对话筒):当然有时间,米基。什么事?
以下镜头在米基和威尔克斯医生之间交叉剪辑。
米基(对话筒,比划着):我———如果你、如果你一只耳朵听力下降,而且—而且不是由于病毒或强烈音响引起的,那么可能是什么原因?
威尔克斯医生(对话筒):都可能。嗯,往往是遗传性的。单是流感或者微弱的音响都会引起发作。
米基(对话筒):呃,好吧,可是—可是往坏处想呢?
威尔克斯医生(对话筒):嗯,我设想最糟的情况就是脑瘤了。
米基(对话筒,目瞪口呆地):真的?
(切入)
内景,米基的办公室,晚间
盖尔戴着眼镜站在书桌后面,桌上堆得高高的,却井井有条。一男一女两名助手站在她身边商量事情。两名助手走开,盖尔在他们身后叫道:
盖尔:我们这就下去,好吗?(电话铃响,盖尔顿住看看画外,摘下眼镜眯着眼睛看)米基,你怎么的了?你脸色苍白!
镜头切至米基,他边踱步边搓手。他向盖尔走去。电话铃不住地响。
米基:我觉着发晕。嘘,你知道我觉着不舒服。(他呼吸急促,不安地环视室内。盖尔担心地看着他)你听见叮叮响吗?有—有—有响声吗?
盖尔(比划着):有。有。我听见了,听见了。(她坐下接电话)
米基(叹气摇头):不—不—不。不是这个。(他先蒙住左耳,再蒙住右耳)像是———(用手指堵住耳朵,闭眼倾听)
盖尔(对话筒):嗯,对,对。我们今天加夜班。不用了,我们在外面订吃的。很方便。好吧。(挂断电话)
米基(转身朝着盖尔紧张地说):嘘———我要是长了脑瘤,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叹气)
盖尔:你没有长瘤子。他并没有说你长了瘤子。
米基(叹气):没有说,他们当然不会告诉你,因为,嗯,要知道,如果说了出去,有时那些软弱的人会被吓坏了的。
盖尔(用手指指米基):但你不会被吓坏的。
米基(扬起双臂长叹):噢,上帝啊!(不安地扭头看看,碰碰盖尔的肩膀)你听到嗡嗡声了吗?是不是有一阵嗡嗡的声音?
盖尔(不耐烦地):得了吧,米基,咱们还得拍戏哪!
米基(来回踱步):我思想集中不了呀。
盖尔(画外):可是你什么毛病也没有。
米基(唉声叹气地比划着):如果没有问题(走回书桌和盖尔跟前)那他凭什么要我再去找他作检查?
盖尔:嗯,他得排除有些情况。(叹气)
米基:比如什么?!什么?
盖尔(耸耸肩):我说不上来。我想,癌……
米基(打断她):别提这个!我不想听见这个字眼!(打着手势)只要我还在这座楼里就别提这个字眼。
盖尔:可是你并没有症状啊!
米基(比划着):你———传统的脑瘤症状我全有!(叹气)
盖尔:两个月以前,你以为你长了个恶性黑瘤。
米基:可不是,我—我。你知道,我—突然背上长出一个黑点子!
盖尔:是衬衣上的黑点子!
米基(叹气):我—我又怎么晓得?!(指指后背)人人都指着我的后背。(他又唉声叹气,盖尔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指指书桌上的信件)
盖尔:算了,算了,咱们得决定有些演出的预约了。
米基(在室内踱步,搓着手朝手上哈气):我办不了,我想不过来。今天早上我还是那样快活,你明白。现在我弄不清哪儿出了问题。
盖尔:哦,你今天早上情绪就糟糕极了!节目反应极差、收视率极低,赞助人满腔怒火……
米基:不,我是快活的,只不过没有意识到自己多么快活。
(切入)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家宴公司在行动
内景,顶楼套间,白天
一幅抽象派的绘画占满了银幕。听到轻快的笑语声,衬以优美的流行乐曲声,参加早午餐宴会的客人们在攀谈着。
女客(画外):这些东西太好吃了。到底都是些什么呀?
霍莉从绘画前进入画面、她身穿制服,手托盛着小吃的托盘。
霍莉:噢,嗯,这是鹌鹑蛋。
女客(画外):哦,实在好吃。
霍莉(点头):是好吃,我的朋友阿蓓罗做的。(递过托盘)来,尝尝这些炸虾球。好吃极了,我做的。
女客(从托盘中取一份):谢谢你,着上去就好极了。
霍莉微微一笑从她身边走开。她端着托盘穿过三五成群的宾客,人人在又吃又说,谁都不去理会她。她走过两位男客身边时,一位取过她托盘上最后一个虾球。霍莉颔首致谢,端着空托盘走进地盘狭小的厨房。
阿蓓罗(画外):牛肉烤好了。
霍莉兴冲冲地跑到阿蓓罗身边,阿蓓罗正从烤箱端出烤牛肉。她们穿着同样的制服:黑裙子、白衬衫,打着黑领结。
霍莉(兴高采烈):咱们简直轰动了。
阿蓓罗:哦,干这个咱们能轰动。昨天我去试演《回来吧,小希巴》,干那个我可没有引起轰动。
阿蓓罗端着烤牛肉快步走出厨房去招待客人,戴维与她擦肩而过走进厨房。霍莉朝阿蓓罗叫道:
霍莉:你会轰动的。你会轰动的。你下星期会找到五份工作。
戴维(走近正在灶边忙活的霍莉):对不住,还有蛤蜊吗?
霍莉(指着灶上烘烤的面包片):只几份有带蛤蜊的。只有几份。(看见戴维取了一份,咯咯地笑)你爱吃这个吗?
戴维:我简直控制不了自己。
霍莉(在灶边忙活着):真的吗?这可真荣幸。尝过虾球吗?
戴维(边吃边指指霍莉):我说,论干这个,你们二位长得太漂亮了。这里有点蹊跷啊。
霍莉:我们都是演员。
戴维:这是头一次办宴会吗?
霍莉(从高处的烤箱取出馅饼):什么?我们做的就那么糟糕吗?
戴维(摇头):不,不,不是这下意思。
霍莉把馅饼端出厨房,阿蓓罗从另一个门道回到厨房。
阿蓓罗:还需要面包,还要点儿烤———(这才看到戴维)嗨!
戴维(站在水池边用餐巾擦手):我知道你是擅长炸虾球的女演员。
阿蓓罗(走到灶边):噢,不,虾球归霍莉。我做的是鱼子馅饼。
她经过戴维走到桌子前叠餐巾。戴维朝后倚在水池边上。
戴维:那么鹌鹑蛋就该是鹌鹑做的喽。
阿蓓罗(转向戴维笑笑):但愿如此。
霍莉端着一碟蛤蜊进厨房。她走向戴维。
霍莉:给你,我给你偷回几份没吃掉的蛤蜊。
戴维(接过碟子):啊!———顺便提一句,我叫戴维·托尔琴。
阿蓓罗(转向戴维):哦,呃,我叫阿蓓罗·诺克斯。(二人握手)
阿蓓罗挤过戴维和霍莉身边,走到厨房另一方向。霍莉拿起餐巾。
戴维(对霍莉):你叫霍莉。
霍莉(点头,一边用餐巾擦手一边看着戴维):是的,我们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家宴公司。
戴维(吃着用面包托的蛤蜊):现在我说实话吧。我进这儿来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外面的宴会弄得我腻味透了。
霍莉(笑,还在擦手):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比他们更有意思呢?
戴维绕着桌子走过去,把碟子放在已然堆得满满的桌子上。霍莉笑着跟在他身后,把手中的餐巾向画外的垃圾箱一丢,戴维在门道旁的小电视旁止步。从这里可以看到另一个房间里一群群谈笑风生的客人。
戴维(开电视):我是想来听《阿伊达》,如果不打扰你们的话。
传来电视里的笑声和谈话声。戴维边吃边看电视。
阿蓓罗(画外):不,不打扰———
霍莉(同时,画外):一点不打扰。(她朝戴维走来,他在对表)那天,嗯,我们在大都会剧场看过帕瓦罗蒂演的歌剧,我哭了……
戴维(点头,还在对表,看看霍莉):我看歌剧的时候也哭。
阿蓓罗(画外):哦,我听到《茶花女》的最后一场就瘫了。瘫了。
霍莉咯咯地笑,戴维听到阿蓓罗的话禁不住走到她身边。
戴维(对阿蓓罗):我也一样。我在大都会歌剧院有个私人包厢。我带上一小瓶酒,打开瓶盖,坐在那儿一边看演出一边(看看霍莉)哭———真让人看着难受。
阿蓓罗笑了,霍莉进入画面忙着摆出另一托盘小吃。
霍莉:哦,你,你是干什么的?
戴维(点点头):我是个建筑师。
阿蓓罗:你—(看看霍莉)你是盖什么的?
戴维:你们真感兴趣吗?(两人点头)你们几点下班呢?(三人相互交换目光,霍莉耸耸肩)
(切入)
外景,纽约中心曼哈顿区的街道,白天
戴维设计的红色楼房夹在两幢老式楼房中间。传来三人的谈话声。
霍莉(画外):喔,是那幢红色的吧?
阿蓓罗(画外):哦,好气派!
霍莉(画外):真了不起!
镜头从建筑物向下移,现出这三个人坐在戴维的“美洲虎”牌汽车里,车子停靠在街对面。戴维和阿蓓罗坐在前座,霍莉弓着身子挤在后座上。
戴维(比划着,一会儿看楼房,一会儿看霍莉和阿蓓罗):我设计的时候,有意让它和周围不调和。但我又想……保持街道的气氛,你们明白吧,保持适当的比例。(二人点头)还有我用的材料。那是没加工的红花岗岩。(他顿了一下,以便观察霍莉和阿蓓罗的反应)
阿蓓罗(抢着说):哦,原来用的是这个!(霍莉刚要张口,她又打断)它—它—它有一种有机的特性,你明白吧。(霍莉点头称是)它几乎是、几乎是,完全是整个儿互为依存的,你明白我说的意思。我—表……我很难用言词表达。最重要的是它—它—它会—会呼吸。(她虔诚地注视着那幢楼房)
戴维(语气断然地对阿蓓罗说):要知道,阿蓓罗,人们每天经过这座城市中最有活力的建筑物,却从来没有时间去欣赏它们。我感到你是能注意适应你的环境的。(阿蓓罗摇摇头刚要开口)
霍莉(打断她):哦,这话是很有意义的。
戴维掉转头去看了霍莉一眼,然后又转身看着阿蓓罗。
阿蓓罗(目光盯住了戴维):你最喜欢哪些建筑物呢,戴维?
戴维:你想看几座吗?(阿蓓罗点头)好,咱们说去就去。
阿蓓罗(望着戴维):太好了。
戴维起动汽车,画面上展现出一连串从这三人的角度看到的纽约市最有特征的建筑物。背景中传来令人鼓舞的古典音乐声。
三人坐在行驶的美洲虎汽车里从白天游逛到天黑。画面上现出一座洛可可风格建筑物的正面,包括法国式大门和装饰性的窗户。画外传来三人赞叹不已的话语声。
霍莉(画外):哦,这多富于浪漫气息。我真想穿上一件长长的晚礼服……推开法国式的门走上阳台———
阿蓓罗(画外):这倒真是法国式的。我觉着就像处身在法国似的。
戴维(画外):是的,是的。是挺有浪漫气息的。
音乐声停止。摄影机本来在展现洛可可式建筑正面的细部,这会儿移到它旁边同样典雅的建筑物上。
戴维(画外):旁边还有个漂亮的伙伴。两座建筑干分相称。然后,当你的目光沿着这些建筑看,正感到洋洋自得的时候,这会儿……
镜头从这两座典雅的建筑移向一座奇丑的极其现代派的建筑,上面布满了菱形的细花纹。
阿蓓罗(画外):这简直是———
戴维(画外,打断她):看看这个。
霍莉(画外):太难看了!
阿蓓罗(画外):……畸形的怪物。谁会设计这么个东西?
霍莉(画外,同时):太要命了。
戴维(画外,断然地):让人看着伤心。
霍莉(画外):把别的都糟塌了。
戴维(画外,同意她的话):这倒是真的。
镜头从建筑物奇丑的正面移到同样丑的大门。门前停着一辆大型车。
阿蓓罗(画外):嗯……咱们今天看的东西可真不少。(霍莉和戴维都表示同意)看到了这么多创造。
三人从带门罩的一所公寓的大门道走出来,他们刚才就是从这里观望对街建筑的美与丑的正面。戴维在前面;阿蓓罗和霍莉依次在后。
戴维(看表):也许咱们该开始考虑回家了,啊?
霍莉:快回去。
阿蓓罗:哦,可不是,对。(三人朝汽车走去)
戴维(绕过车子走到驾驶座去):嗯,先送谁?
霍莉(看看阿蓓罗):啊,真的,我不知道。呣……
戴维(同时):那么……
阿蓓罗(同时)。我住在闹市区。
霍莉(看看阿蓓罗):是的,我,我们都住在闹市区。
戴维倚在汽车旁,隔着车顶看她们,等待她们做决定。
霍莉(对戴维):那要看你想顺哪条路走了。
阿蓓罗(同时):嗯,等等。你知道吗?我是说———(对霍莉)如果……嗯,如果我们走第五街,那么—那么—那么,我们先到你家,对吧?
戴维(同时):咱们可以……咱们可以这么走。
霍莉(点头):嗳,但是第五街堵塞得厉害,对不对?(看看戴维)
阿蓓罗(同时,对霍莉):嗯,有时候,有—呃……
霍莉(打断她):我是说,第五街太堵,如果咱们走……(她们二人尴尬地嘟嚷着各自的主意)
戴维(打断她们的话,指着霍莉):你住在切尔西,对不对?(霍莉点头)嗯,我—我想如果你住在切尔西,可能要先送你。
霍莉(不安地点点头):哦,好吧。
戴维:然后,呃,送阿蓓罗……行吗?
阿蓓罗(同时,点头):太好了。
他们上车,霍莉还是坐进不舒服的后座。古典音乐声再次响起。
镜头暂时切入从车内看到的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曼哈顿区街道。然后推向霍莉的特写,她倚在后座的车窗旁,两眼直视前方。
霍莉的画外音:自然是先把我送回家。嗯,他显然更喜欢阿蓓罗。当然,我这一天总是笨口笨舌的。我无法想像我怎么对古根海姆博物馆发出那样的议论,开那么蠢的玩笑。我永远不该开玩笑。妈妈会开玩笑,汉娜也会,可是我一开玩笑就糟了。(瞪着画外阿蓓罗的后背)阿蓓罗从哪儿学的什么“有机的形式”那一套玩艺儿?(望望窗外,顿了片刻)。嗯,这很自然。她上的是布兰戴学校。(镜头变为从霍莉的角度看前座上的戴维和阿蓓罗、车上的挡风玻璃、一路上迎面而来的车灯和红绿灯。阿蓓罗凑过去对戴维说些什么。霍莉继续想她的心事)可是我猜想她根本不知所云。听听她称呼他戴维时的那个劲儿:“是的,戴维。我也有同感,戴维。这空间多么出色啊,戴维。”(果断地)我恨阿蓓罗。她太过分了。(镜头回到后座上思前想后的霍莉)现在他们会扔下我,然后她把他请回家去。我撤出了。(叹气,望着车窗外)我还真的挺喜欢他的。哦,见他妈的鬼。我犯不上为这个心烦意乱的。我今天晚上有书要看。要知道,我也许该早点儿睡觉。我在电视上找个电影节目,再多吃一片安眠药。
古典音乐声中止,换成生气勃勃的爵士乐。
(切入)
“……没有人,甚至连雨水,都没有这样纤秀的手。”
外景,弗雷德里克寓所外面的街道,白天
镜头对准一扇红色的油漆斑驳的破门,艾略特身穿风雨衣走到门边。他沿街望过去,镜头切入从他的视点看到的弗雷德里克住的楼房。镜头回到焦急等待的艾略特。他看看表,镜头又切到那座楼,丽终于从楼门出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辆卡车从街道上穿过。丽没有察觉盯着她的艾略特。她越走越远,拐过街角去。艾略特急躁不安地环视四周,然后突然下决心跑着绕过一个垃圾站,横过马路跑向另一条街,他跑过一家木材公司和邻近好几座房子。镜头切入走在另一条街上的丽,她全然不知道这面发生的事。爵士乐声在继续,镜头在艾略特和丽之间反复切换:他匆匆沿街走着,一路上经过一辆等待换绿灯的卡车,路上的行人,几只垃圾箱,街道的拐角,等等,她悠闲地走着,经过一条条街道和一座座建筑物。丽终于来到一个路口准备过街;艾略特装得若无其事地看着表,站在拐角处等候。她抬头看见他很为吃惊。音乐声停止。
艾略特(尽量不使自己气喘吁吁):噢,我的天哪!
丽(同时,因事出意外而笑着):哦,艾略特!你上这儿来干吗?
艾略特(看看周围,比划着):嗯,我是—我是想找一家书店。
丽(摇摇头):哦,怎么,在这一带地方找书店?
艾略特:是啊。是啊,我—我是在消磨———
丽(同时):你是上这儿来办事?
艾略特(又看看表):嗯,是的,我在消磨时间。我有个主顾就在这附近,我……我来得太早了。(丽笑出声来)你怎么在这儿?
丽:啊,我住在———
艾略特(打断她,笑着):哦,对了!你住在这儿附近,对不对?
丽(同时,笑着):是的,就在附近。
艾略特(背起双手):你这会儿上哪儿去?
丽:哦,我只不过是去参加禁酒会议。(两人沿街而去)
艾略特:我的天哪。嗯,你为什么参加这种会议?你从来不喝烈酒。
丽(笑):嗯,是这样,在我和弗雷德里克一起生活以前,你还不认识我。我那会儿……我那会儿早上十点就是一瓶啤酒,然后……一直喝到晚上。
艾略特(打量着丽):哦。你那会儿肯定是,呃,非常不快活。
丽:是的,又不快活又胖。(笑)到今天我还感到这些会议让人觉得舒服,你明白吗。(耸耸肩)
艾略特:我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你是那么开朗、迷人和漂亮。
丽(笑):哦,天哪。
艾略特(同时,笑):我想过……她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呢?
丽(笑着做个手势):别惹我回想起我的童年时代。(突然止步,想起了什么)噢,你知道吗,这儿还真的有一家书店。
艾略特(也同时止步):真的?
丽(指着前面):离这儿两个路口。你如果以前不知道这家书店,你这会儿该知道了。你会喜欢这家书店的。
艾略特:真的?
丽(点点头):真的,你会喜欢的。
艾略特(四下看了看,然后对丽):嗯,如果—如果你有点时间……
丽(点头):当然有时间了。(笑着)
艾略特:那就谢谢你了。(二人开始走动)
切入一家严肃的旧书店的内景,店里像开架的图书馆里那样摆满了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镜头沿着一排排的书架移动,可以听到画外艾略特和丽谈话的声音和用钢琴演奏的《心醉神迷》的乐曲声。
丽(画外):这太妙了吧?(笑)应有尽有。
艾略特(画外,心不在焉地):是啊,真是—真是太妙了。
丽(画外):你想买什么书?
艾略特(画外):什么?什么书?
丽(画外):你要的书呀。你不是想买书吗?
镜头沿着一排书移动,现出正在对面书架上翻找书的丽。
艾略特(画外):哦,书吗?啊不,我……(笑)我为的是消磨时间。我……我光想翻翻看,呃……
丽(抬头看着书架):那算找对地方了。我是说,你在这儿泡一下午都行,只看不买。(镜头沿着另一排书架跟拍她向前走动)
艾略特(画外):除非是,当然,如果你有时间,我是说,咱们可以去喝咖啡。
丽:不,我没有这个时间。
她走到艾略特翻书的书架旁,隐在架后,画面上现出艾略特。
艾略特:没事,没事。我—我全明白。没向题。你—你很忙。我……
丽(画外,笑):你挺紧张的。没事儿吗?你没有不舒服吗?
艾略特(同时):没事儿!没……
丽(画外):真没事?
艾略特(看着书,比划):嗯,对!
艾略特顺着另一排书架走动,她还站在旁边那排书架的通道里。
丽(画外):一切顺利?(笑)
艾略特:是啊。你呢?
丽(画外):我……挺好。
艾略特(又走到另一架书后面):弗雷德里克怎么样?(止步看书)
丽(画外):挺好。哦,我们到大都会看了现代画展。和弗雷德里克一起看画展真是一种享受。我是说……学到很多东西。你喜欢现代画吗?
艾略特(转身对丽):噢,喜欢。谁不喜欢呢?(指书)瞧!(他转身走回刚才经过的一架书)e.e.柯明斯。我买这个送你吧。
丽(画外,笑):啊,不,我不能让你送我这个。太不好意思了。
艾略特(把书取下翻看):噢,应该。我—我,呃,非常想送。
丽(画外):不,我不想要。
艾略特(看着画外的丽,挥动着书):上星期我读了你的一首诗想起了他(不安地笑了,想改过口来)我是说(笑),读了他的一首诗想起了你———(笑)你看了会喜欢的。
丽(走到艾略特身边着看书):呃—呃,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是说,e.e.柯明斯是太好了,可是你别送我这书。
艾略特(拍拍书):可是,我……我—我很想,我很想送你这书。
丽(低头看书):那就,行啊。
艾略特:也许,嗯,也许……哪一天咱们可以一起谈谈这书。(他把书递给丽,她翻看着)
(切入)
书店外面的街道上。丽手捧棕色的盛书的纸袋和艾略特走出书店。
丽(举起纸袋笑着):嗯,太感谢了。
艾略特(指指书店):谢谢你指点我来这家书店。也许哪天,呃,你能带我一起去参加禁酒会议。呃……呃,我很想看看他们都干些什么。
丽(点头):嗯,好的,好的。你会喜欢的。那真挺让人开扩眼界。你会觉得很有意思。(走到人行道边上叫出租车)我知道你会喜欢的。
艾略特(指指书):还有,呃,别忘了读一百一十二页上的一首诗。它使我想起了你。(一辆出租车靠过路边,他们走近车旁)
丽(笑):真的?那好……(艾略特为她开车门。她笑着上车)
艾略特(俯身对车内的丽):记住,第一百一十二页。
二人道别,艾略特为丽关好车门,望着汽车开走。
(切入)
内景,弗雷德里克阁楼中的卧室,夜间
丽身穿毛衣和长裤背对镜头蜷缩在床上,在床头灯下读着柯明斯的诗。钢琴演奏的《心醉神迷》仍然不绝于耳。
丽的画外音(读诗):“你眼角的一瞥便轻而易举地/使我舒展开来/尽管我使自己闭合起来/像手指那样,/你还是一瓣一瓣地让我展开/就像……”
丽继续朗读着,镜头切到艾略特走进光线暗淡的活动室,只有过道的灯亮着。他身着睡袍走进室内,在黑暗中穿过房间。
丽的画外音(读诗):“……春天展开了/她的第一朵月季花/……”
艾略特拧开一盏灯,镜头对准他的面部,他望着远方,他的口形在无声地读着丽朗读的下一句诗:
丽的画外音(读诗):“……没有人,甚至连雨水,都没有这样纤秀的手。”
镜头从艾略特的面部移开,切回阁楼。丽读完了诗在床上直起身来,心事重重地盯着远处,思绪万千。
(切入)
隔音室里焦虑不安的人
镜头在欢快的爵士乐声中切入:
西奈山医院大楼的正面,白天。
几辆汽车飞驰而过,镜头推进医院内对米基进行全面检查的若干场景。
首先是听力测验,切入光线暗淡的听力测验室。灯光亮处现出无精打采的米基头戴耳机坐在玻璃隔音间里。镜头向后拉,现出坐在隔音间对面仪表板前的一名技术人员。米基听到声音便竖起手指。爵士乐响个不停。
在做下一项检查时,镜头对准从机器中滚滚而出的曲线图,然后移向平躺着的米基,他摘掉了眼镜,满面惊慌,头上戴着布满各种电子仪器的头盔。镜头切入另一间检查室,米基坐在角落中的一张椅子上,头戴另外一副耳机,前额上戳着一个仪器。一名技术人员看着电脑屏幕上现出来的曲线图。
最后的但至关重要的一项检查是层面X线照射。镜头越过隔音间里一名技术人员的肩头看到大玻璃窗外的巨型白色旋转仪器,一边转一边呼呼作响。镜头顺着巨型的设备向下移,现出闭眼躺在机器下方桌上的米基。
(切入)
内景,格雷医生的诊室,白天
格雷医生背向镜头坐着察看办公桌后灯光板上夹着的几张X光照片。
格雷医生:我对你的ENG和BSER两项检查的结果都不太满意。(他转过来面对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神情紧张的米基)呃,因此我打发你去做层面X线照相,你看见翻过来掉过去都是那个东西。(指指一张图)你看见这小片灰色区域了吗?(米基惊恐地看着X光照片)我当初希望的就是别出这一片灰色。现在我想请你星期一来做CAT扫描。
米基(大惊):脑部扫描?
格雷医生(作个手势):萨赫斯先生,咱们一步一步来。在没有得到全部情况之前先不做结论,好吗?
(切入)
外景,西奈山医院,白天
米基从医院走出来。他走得很慢,耷拉着肩膀,双手插在裤袋里。街上车辆稀少,他横过马路,忧心忡忡地走着,声带上传来他的画外音。
米基的画外音:好吧……别紧张。他没说你长了什么。他只不过不喜欢你X光照片上那片灰点子。这并不说明你长了什么。别匆忙下结论。(叹气)你不会出事的。你现在在纽约市中心。这是你自己的城市。你周围都是人、车和餐馆。(米基碰了一下一个身材魁梧的人,那人瞪了他一眼。米基心神恍惚,甚至役有察觉)我是说,天哪,你怎么会,你怎么会在一天之内就……消失了呢?保持镇定。你不会出问题的。别慌神。
(切入)
内景,米基套房里的阁楼卧室,夜间
卧室里黑漆漆的,米基突然惊醒,拧开床头灯。
米基的画外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知道!我肺上有阴影!(从床上坐起戴上眼镜)好了,好了,别紧张,好吗?不是肺出问题,是你的耳朵出间题。不,这是一回事吧,对吗?(把床单扯到一边坐在床边上)噢,见鬼,我睡不着!天哪,我脑袋里有一个篮球大小的瘤子!(穿上拖鞋)我—我每次眨眼睛都能觉出它来!噢,耶稣啊!他—他—他要我做一次脑扫描,为的是证实他早就怀疑的病。(他想着心事站起身来,提上裤子走出卧室进入黑暗中的楼道,他扶着楼房扶手)我说……我和上帝做一笔交易怎么样。只让耳朵出向题,行不行?我聋就聋。我聋了或者瞎一只眼都可以。可是我不想在脑袋上开刀!他们一旦切进我的头盖骨,我就—我就会变成像那个—那个为花店送货的头戴毛线帽的家伙一样!(他沿着螺旋形扶梯走向楼下黑暗中的起居室)放松点儿,行吗?你一辈子都不停地找医生。最后总是逢凶化吉。(在楼梯底层顿住)不完全如此。几年前那一次呢?
切入米基当年的闪回镜头。史密斯医生坐在办公桌后,面对镜头。他身后是一排排摆满了医学杂志的书架。
史密斯医生(一只手比划):我很抱歉,萨赫斯先生,你不能生育。
从医生的角度看到不知所措的米基和汉娜坐在办公桌对面。
米基(惊吓中把双手叠在胸前):咦———
汉娜(吃惊地):那就没办法了吗?
史密斯医生(站起身来):当然,这不等于说你们不能有正常的夫妻生活。(走到办公室门前把门关上)但是萨赫斯先生的化验结果说明他没有生育能力。精子量少而且不育。
米基和汉娜不知所措地目随着医生的动作。
米基(抬头看医生):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俯卧撑或者荷尔蒙?
医生(画外):恐伯都没有用。
米基:那么,我需要第二个意见。
汉娜(转对米基):这就是第二个意见。
米基(耸耸肩):那么我要第三个意见。
史密斯医生回到办公桌后的高背皮面椅子坐下。镜头逐渐向他推近。
史密斯医生: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打击。我的经验是,许多很美满的婚姻由于不能应付这样的问题变得不稳定了,然后被破坏了。我希望你们不要把这事看得太重。你们可以过继孩子,还有许多人工授精的办法。
(切入)
外景,格林威治村的格罗夫街,白天
米基和汉娜走在人行道上,无心注意过往的行人。汉娜哭着擤鼻子。
米基(比划着):我觉得太丢脸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也许,也许咱们可以过继一个孩子。他说了可以过继———
汉娜(打断他):人工授精怎么样?
米基(比划着):你说的是什么呀?
汉娜(同时):你知道,我—我—我可以找捐献的进行植入呀。
米基(吃惊地):什么,找一个陌生人的?
汉娜:嗯,他们有这种精子库,冷冻的精子。
米基(挥手):冷———?你要个解冻出来的孩子?你打的这个主意?
汉娜:我想体验一下生儿育女。
米基:跟一个生人?跟一个———
汉娜(打断他,吸吸鼻子):你考虑一下。我只要求这个。
切入汉娜和米基的起居室,房间里灯火通明,靠垫和盆花摆得琳榔满目。诺曼和妻子卡洛尔坐在长沙发上喝咖啡。
卡洛尔(放下杯子):噢,那节目太好了。我认为这是你们俩写的最好的节目。
诺曼:不,米基和我写的最逗乐的一出戏,是得艾米奖的那出戏。
米基端着一碟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从厨房走进起居室。阳光照进窗户,后景中可看到汉娜还在厨房里继续烧咖啡。
米基:对……我—我觉着要是说逗乐,我是说单单是逗乐,你们明白,那出戏大概是咱们写的最好的戏了。
米基把手中的蛋糕放到茶几上,那上面已经堆满了各种盆花、碟子,还有一个盛着餐具和餐巾的竹托盘。
卡洛尔(双手放在膝盖上):是啊,那真有趣。可是那出戏是关于那两个法国人的,又逗乐,又热情。
米基叹了口气颓然倒在另一张长沙发上,揉揉自己的前额。
诺曼(用手里的杯子对卡洛尔比划着):我们是在那次去巴黎的时候想出那个主意的。
卡洛尔(点头):不错。(对画外的汉娜)你记得那年夏天在巴黎吗?汉娜,你足足六个星期都倒不过来时差。(诺尔曼咯咯地笑)
米基(叹气,嘟囔着):是啊,可那是过去,你知道,我们当初在那儿的时候是挺有趣的,你知道,只不过,我———
汉娜端着一咖啡壶过来,她好费劲才绕米基过去给客人倒咖啡。
汉娜(对客人):要咖啡吗?听着,伙计们,我们—还要吗?(诺尔曼递过杯子,汉娜倒上咖啡)我们……我们有点事必须和你们商量。
汉娜给卡洛尔倒上一杯,放下咖啡壶在米基身边坐下。
米基(咳了一声):是啊……(站起来挥着手)嗳,这事,这事,这事很难开口,我—我只有在朋友们中间才能讲,你们明白。(他开始来回踱步。汉娜两手十指交叉握着,不时地看卡洛尔一眼)我是说……(哼哼)这件事不能传出这间屋子。
诺曼(呷着咖啡):我洗耳恭听。
汉娜长叹一声。米基顿了一下,以便集中一下思想。
米基(边走边比划):汉娜和我……不能有孩子。我—我—我不打算谈论问题出在谁身上———(挥手)是我的问题弄得我们不能有,然后—然后—然后细节实在不好意思讲了———
汉娜(打断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我—我—我们经过好长时间的讨论,决定我们—我们想试试人工授精。
米基(止步,把双手叉在腰上看着众人)。是这样,不过我很难说我本人很欣赏这个主意。(他又在长沙发后面走来走去)
汉娜:嗯,我—我真不想,你们明白,去找精子库或者什么地方,找个无名捐献的人。(对客人比划着)我—我就是,要知道,我不想那样。
米基(走动着):对。我们觉着如果我们真要这么做,那就找一个我们认识的和喜欢的人,一个热情聪明的人,然后……(客人沉默不语)
汉娜:你们可以拒绝……你们明白。你们可以拒绝。我—我们明白这里有许多互相牵扯的问题.
米基(止步倚在诺曼坐的沙发靠背上):对,可是我们要说明的是,呃,我们需要一些精子。
米基双手搓膝盖,向后倚在墙上。诺曼和卡洛尔面面相觑。
诺曼(叹气):咦。(笑)嗯……我在震惊之余的第一个反应是,呃,承蒙相求,无尚荣幸。(不安地笑笑。卡洛尔瞪他一眼)
米基(指指自己):嗯,可是父亲是我。(指指诺曼)只需要用一定数量的精子。
诺曼(耸耸肩):这我能对付。
卡洛尔(对汉娜,不安地笑着):天哪,我说。(揉揉鼻子)我得说句实话。我有点不自在。
汉娜(把手搭在卡洛尔肩上):卡洛尔,我明白这要求太过分了。
卡洛尔(比划着):嗯……我能理解你。我明白。我……我要哭出来了。你愿意我丈失给你生个孩子吗?
汉娜(作着手势):是———现在别—别—别作答复。你们只是把这问题带回家去再想一阵。
诺曼(端着咖啡,若有所思):我以前献过血,还,呃……给穷人捐过衣服。
卡洛尔(搔搔耳朵对诺曼):诺曼,听我说,我实在希望咱们回家去谈这个向题。(对汉娜)我想这事要求教于你我的精神分析医生。
诺曼(着重地):也许还有我的律师。(他呷了一口咖啡)
汉娜(比划着):要知道,如果你们—你们不情愿做,我们—我们完全能够理解。(不安地笑着)我并不想破坏大家的情绪。(搓搓手)咱们谈谈别的话题吧。(她伸手取蛋糕,卡洛尔和诺曼茫然对视)
镜头回到现时,米基呆在黑暗的起居室里,只从长沙发后的一扇窗口透过些微光亮。长沙发前放着一张茶几。地板上散落着纸张。米基从长沙发上站起身来踱步。
米基的画外音:这样你就生了我的老搭档的孩子。双胞胎。也许这引起了一些问题,可是(叹气)我估计我们反正也开始彼此疏远了。现在我们不再是夫妻,只是好朋友。怪了,爱情真是难以捉摸的东西。
(切入)
内景,大都会歌剧院,晚间
舞台上,扮演主角的女高音跪在一辆马车的残骸旁唱着一支悲戚的咏叹调。镜头向上拉,现出剧场上方的几个私人包厢,从远处可以分辨出戴维和霍莉坐在其中的一间包厢里。戴维看看她,伸手取出一瓶酒。镜头又移回舞台,女高音倚在马车边上引吭高歌。镜头又回到包厢中的两个人,戴维把一只杯子递给容光焕发的霍莉。他打开酒瓶斟酒。霍莉用口形无声地表示了谢意,看看四周。二人对视,举杯致意。
(切入)
德斯蒂买下了南安普教的一所大房子
歌剧观众的欢呼声、鼓掌声和叫好声在镜头切入弗雷德里克的阁楼时突然中止。丽穿着肥大的格子衬衫和蓝布裤去开门。来人是艾略特和他的主顾———富有的摇滚乐歌星德斯蒂·弗莱耶。
艾略特(往前领路):丽,弗雷德里克……这位是德斯蒂·弗莱耶。
丽(关上大门走上前去与德斯蒂握手):嗨,德斯蒂。
德斯蒂:嗨!
丽笑盈盈地打量着他,他穿着一件红色印花汗衫和一件肥大的外衣,戴着墨镜。丽背着双手随着客人走进阁楼深处。
艾略特(边走边说):德斯蒂刚刚买下了南安普敦的一所大房子,正在进行装修。
德斯蒂:是啊。其实那地方怪模怪样的。墙面够宽敞的。(笑)
丽:哦。
他们步入阁楼的起居室,弗雷德里克整整齐齐地穿着一件白衬衫和毛背心,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等着迎候客人。
德斯蒂(给弗雷德里克来个“嬉皮士”式的握手):怎么样,哥儿们?
艾略特(对不太起劲的主人):我对他说起你的作品,他兴奋极了。
德斯蒂:可不,我有一幅安迪·瓦霍尔的,还有一幅弗朗克·史泰拉的。哦,可美啦。(比量着)那么老大个,怪怪的……明白吗?(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你要是瞪眼看那幅史泰拉,功夫长了那颜色就都漂起来啦。真是怪样的。(弗雷德里克恶心得掉过头去)
丽(笑笑,交叉双臂):你很想当一名收藏家吗?
德斯蒂:可不!(耸耸肩)不过我得好好学学。我小时候没学多少艺术。
弗雷德里克(掉过脸,但是是对德斯蒂发问):你欣赏绘画吗?
德斯蒂(又耸耸肩):可不。(看见弗雷德里克陈列的几幅画笑了)噢!嘿!喂!(指着一幅裸体画)她怪好看的。可是,呃,说真格的,我—我—我要的……我要的是大个儿的玩艺儿。
德斯蒂说话时,镜头跟拍艾略特,他离开众人过去仔细观看那几幅画。其中有两幅以丽为模特儿的裸体画陈列在一副画架上。艾略特赞赏地看着这两幅画,然后偷偷摸摸地欣赏着正和另外二人谈话的丽的体态。
丽(对画外的弗雷德里克):大幅的。弗雷德里克,给他看油画。
弗雷德里克(画外):油画在地下室里。
镜头离开艾略特,跟拍兴冲冲的丽,她挽起德斯蒂的胳臂领他向门口走去。弗雷德里克拖拖拉拉地跟在后边。
丽:弗雷德里克画了一系列的新油画,我保证你会喜欢这些画。
德斯蒂(嘟嘟嚷嚷地):嗯,它们……它们个儿大吗?
丽:大。有的……对,有的可大了。
德斯蒂:我那面墙要多宽敞有多宽敞。(咯咯地笑)
弗雷德里克(气得停下):我的作品可不是论尺寸卖的!
丽(笑着,平下他的怒气):啊,得了,弗雷德里克!
镜头回到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裸体画的艾略特,可以听到弗雷德里克和德斯蒂的脚步声远去。艾略特转身迟迟疑疑地对丽笑笑。
艾略特(温和地笑着):一切都好吗?
丽(走向艾略特):哦,你知道吗……我今天早上给汉娜打电话,她告诉我,你们俩这个周末可能到野外去。
艾略特:是啊,她喜欢到树林里去。可是我受不了。这是个矛盾。(笑)
丽(不自在地低下头):我这星期要去洗牙。
艾略特:哦,那好。(一阵尴尬的沉默,艾略特指指门口)我是这么想的,我想把弗雷德里克和德斯蒂弄到一块儿。
丽(也看看门口):哦,好,真是多谢你的好意。
艾略特:咳,这孩子赚的钱上亿了。(丽点点头,把双臂抱在胸前)他大概出了六张摇钱树似的唱片。
丽(找到了话题,松了口气):哦,说起唱片……我买到了你推荐的那张莫扎特三重奏……(快步走到立体声唱机前,拿出一张唱片)……唱片商店里那个人又介绍我买了这一张,我想你会喜欢的。一张巴赫……(她把唱片从封套中取出放到唱机上,传来巴赫的乐曲声)
艾略特(画外):噢,你买了这张?我真想听听。
丽(盖上唱机盖):噢,霍莉遇上一个喜欢歌剧的人,是个建筑师。
艾略特(画外):那好。我希望她有个归宿。她太不松弛了。(笑)
丽把转盘弄好便转身靠在唱机上,闭着眼睛欣赏音乐。乐曲响彻宁静的房间,过了一会儿,艾略特走过去倚在丽身旁的书架上,叉着双手。
丽(全神贯注地):多美啊!
艾略特(望着丽):我知道。这是巴赫。F小调协奏曲。我最喜欢的作品之一。(丽低头微微笑着,倾听着音乐;艾略特盯着她看。过了片刻)呃……你有时间读e·e·柯明斯吗?
丽(双手抱肩,目光望着别处):读了,他真让人敬慕。(艾略特点头。丽没话找话)你知道,我洗牙的地方有一大群常常光顾的客人都是同性恋的,现在……现在所有的医护人员因为怕艾滋病,都戴上了手套。
艾略特(抽了一口气):噢,那很应该。
又是一阵沉默。艾略特望着丽,丽低着头,双手抱肩。
艾略特(柔声地):你有机会读第一百一十二页上的那首诗吗?
丽:读了,我都哭了。(偷偷看艾略特一眼)它真美……浪漫极了。(她又低下头。乐声柔和。艾略特还在看着她,思索着)
艾略特的画外音:我太想亲她一下了。不能在这儿。傻瓜。你得把她一个人领到什么地方去。(丽转身走开,镜头跟拍她走过两幅裸体画前,镜头停在裸体画上,丽走出画外)但我的行动要谨填。这是个很微妙的局面。好吧,呃……问问她明天能不能请她吃午饭或者喝杯酒。(丽走回画面,走到裸体画后面的书架跟前抽出那本柯明斯诗集,翻了翻,然后拿着书走到依然思绪联翩的艾略特身边)她如果没有反应,就把约请说得轻描淡写地。这必须干得十分有技巧,必须有十足的外交手腕。
丽(把一首诗指给艾略特看):你读过这一首———
艾略特扑过去一把抱住丽,激动地吻她。丽大感意外把他推开。
丽:艾略特!别这样!
艾略特:丽!丽!丽!我爱上了你。
他又亲她,笨手笨脚地抱她,她碰到立体声唱机上。她躲他不及,撞上唱片转盘,唱针吱的一下刮进去。丽吓得直喘气。唱针被推到另一段地方,响起了协奏曲中一段快速的赋格曲。
艾略特(喘着气):噢!
丽(喘息着):你这叫干什么?
艾略特(不顾一切地):我……我—我—我太抱歉了。我不能不对你说……我有那么多话要对你说。
丽(吃惊地看着他,喘息着):艾略特!
艾略特(绝望地挥手):我爱上你好长时间了!
突然传来弗雷德里克和德斯蒂争论的话声。艾略特赶紧从丽身边走开,她尽量镇静下来。镜头切至阁楼门口,弗雷德里克昂然走进来,莫名其妙的德斯蒂跟在后面。他们走近唱机旁的丽,艾略特站在裸体画旁看书。
弗雷德里克(气冲冲地):请你别提这事了!我什么也不打算卖!
德斯蒂:我只不过问你有没有带紫色的玩艺儿,你就发了火!
丽(声音比平时尖一些):出了什么事?
弗雷德里克(气呼呼地把画架上的裸体画拿掉):我对你的室内设计师的设想一点也不感兴趣,明白吗?
德斯蒂(挥着手):我不问她什么也定不下来。我用她为的就是这个,明白吗?
弗雷德里克(把画拿开):这太欺负人了!没听说有人买画为的是配沙发用的!
德斯蒂(盯着弗雷德里克的后影):那不叫沙发,那玩艺儿叫睡榻!(揉揉前额转向艾略特)天啊,别提这事了!咱们快蹽吧,艾略特。
艾略特(放下书):咱们走吧。
镜头移向楼外。德斯蒂和艾略特从门里出来,走向停在那儿等待的德斯蒂的豪华车。艾略特痛苦地揉着前额。
德斯蒂(恼火地):那家伙可真是个怪物!神经病!(看到艾略特的表情)你怎么的了?
艾略特(摆摆手):我—我—我没事。我一会儿就没事了。
德斯蒂:这事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我和他说不到一块儿去。
艾略特(挥手):我说,你—你—你先走吧。
德斯蒂:你没事吧?你那模样———你直冒汗呐。
艾略特(有点紧张):是啊,是啊。我只是需要—需要透透新鲜空气。可能吃得不合适。我—我走走。你走你的。(德斯蒂已然坐进后座关上车门,艾略特俯身对着司机的车窗示意他开走)你走吧。走吧。走吧。
豪华车开动。艾略特奔向对街一个电话亭,他拿起话筒拨号。
镜头切至阁楼。弗雷德里克站在电话旁边。电话铃响,他拿起话筒。
弗雷德里克(对话筒):哈罗?哈罗(无人作答,他纳闷地挂上)
镜头切回电话亭,艾略特听了一阵挂上了电话。他走出电话亭,沿着人行道走去,突然撞上心慌意乱的丽,她刚刚从街角拐过来。
丽(如释重负):噢,你在这儿!(艾略特放松下来)我要找你。
艾略特(作手势):我必须向你道歉。我—我很抱歉。我心里太乱。
丽(挥手):嗯,你想你这么干,让我怎么办?
艾略特不安地抬头看看弗雷德里克的阁楼,他搀着丽往前走几步,以免被人发现。
艾略特(挽起丽的胳膊):呃,我明白,我明白,可是我爱上了你。
丽:噢,别说这种话!
艾略特(摇摇头):我—我很抱歉。我明白这太不像话了。
丽(拢拢头发,绝望地摇头):咳,你明白这局面。(叹气)
艾略特(目光迥避了一下):我明白!我—我—我意识到这点。
丽:你让我怎么说?
艾略特:汉娜和我已经快到头了。
丽(摇头):她从来没提过,我们很亲近。这种事她会告诉我的。
艾略特:嗯———这—这—这挺伤心的。她爱我爱得发疯,但一来二去的,我就不那么爱她了。
丽:但愿不是因为我吧。
艾略特:噢,不是,不是。(点头)嗯,就是!我爱你。
丽:噢,我不能在你和汉娜之间造成任何问题。我实在———
艾略特(摇头):噢,不,不。反正汉娜和我不可避免地要分手了。
丽:为什么?
艾略特:啧,嗯,有千千万万个原因。
丽(挥着手):总不是为我吧?
艾略特:啧,不是!我们,我们现在是各走各的。
丽(低头):可怜的汉娜!
艾略特:可是—可是你怎么想的?你,你是不是和我也有同感呢?还是你只感到这局面又尴尬又令人不愉快?
丽(不安地):我什么也不好说!
艾略特:求求你开诚布公地说。我—我—我不愿意你感到不愉快。
丽(用手按着头):好吧!可是我……我对你也有一些感情,但别再让我说下去了,好吗?(她看看他)
艾略特:好的,丽。好的,好的。有你一你这句话就够了。现在是我的责任了。我来想想办法。
丽:我说,你不要替我作主。(摇头)我和弗雷德里克生活在一起,再说汉娜和我是很亲近的。
艾略特:是的,可是你—你对我有一点意思。
丽(吃惊地):噢,艾略特,求求你!我不能参与这件事!我光是站在街上和你说这番话,都使我突然觉着心里有罪!(叹气)
艾略特(着重地):你感到有罪是因为你也有同感。
丽:求求你,我得走了。我得去洗牙。(她走开。艾略特喜笑颇开的)
艾略特(快活地):我得到了反应。我得到了反应!我太高兴了!
(切入)
外景,伊凡和诺尔玛家套房外面的街角,白天
一辆出租汽车转过西区的一个拐角,停在伊凡和诺尔玛家楼外。天色灰暗。马路对面的一辆旅行轿车驶走,汉娜披着一条飘逸的白围巾从出租汽车内出来。她跑进楼房,汽车开走。声带上响起《心醉神迷》的钢琴曲声。
(切入)
内景,伊凡和诺尔玛家的套房,白天
伊凡背向镜头走到门口为汉娜开门。
汉娜(着急地):你好。她怎么样?
伊凡(同时):我真高兴你来了。
汉娜放下背包,脱下大衣,她父亲气呼呼地向厨房走去。
伊凡:她在厨房里呢。还是老问题。老问题。她保证了又保证。(摆摆手)全是骗人的。
通过一个门道可以看见坐在厨房里的诺尔玛。她穿着衬裙和长袜,披着一件晨衣。她在喝酒。伊凡站在门道里看她,却不走进厨房去。
汉娜(画外,耐心地):爸爸,别再添事儿了。
伊凡(同时):一贯如此。
汉娜匆匆走过父亲身边进入厨房。她母亲又呷了一口酒。
汉娜:你好,妈妈。你怎么样?我给你弄点儿咖啡。这个喝够了。(把母亲手中的酒杯接过来,问伊凡)这次的导火线是什么?
伊凡(比划着,汉娜回头看他):我们在市长办公室里拍一部广告片,然后,在场的有一个年轻潇洒的推销员……
诺尔玛听得生气,转身向女儿求援,可惜汉娜背对着她正忙着收拾厨房,一边听父亲说话。她从柜橱中取出几片药片,连水杯递给母亲。
伊凡:……你妈向他打情骂俏的劲儿简直让人作呕,待她发现自己岁数太大勾引不上他,而他只不过被她弄得发窘时……
诺尔玛(气冲冲地掉转头去):瞎说!瞎说!
镜头对准伊凡从厨房门道走向活动室。他无视妻子的反驳,继续说着。
伊凡:吃午饭的时候她越喝越醉,(回头嚷着)最后成了这副样子!
伊凡走到钢琴边,钢琴上摆着一排家人的照相框。他拿起一张照片。
诺尔玛(画外):我这辈子都在受人欺负……(镜头移回厨房,诺尔玛手持水杯和药片,还在怒视着伊凡刚才站过的地方)就是这个不存在的人,这个理了个男式头发就以为是男子汉的人欺负我。(掉头看看画外的汉娜)他从来也养活不起我们。亏得我们还有个有才能的女儿!
伊凡又走回门道,听着诺尔玛的话火气越来越大,又朝钢琴走去。
伊凡:她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有你这样的妈,(撑着手,声音越来越大)演员协会里的任何人都可能是她的爸!
诺尔玛:她有才能……冲这一点就不像是你的!(喝了口水)
汉娜(走到门道对火冒三丈的伊凡):爸爸,能不能求你呆在那间屋里,让我照顾她好不好?(她走到母亲身边接过水杯)
伊凡(画外,不去理会汉娜的劝告):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喝得烂醉,弄得大家都丢脸。
汉娜不去理他,递给母亲一杯咖啡,把母亲的手按在杯子上。
汉娜:给你,妈妈。喝下这个。(靠在厨房的柜上)要知道,你太不像话了。你可能是向人家卖弄来着。
诺尔玛(喝咖啡):没有!我喜欢开玩笑,闹着玩儿,因为人家注意我,他就生气了。他是越老就越什么都看不惯,而我心里总是年轻的。
汉娜:你保证过不喝酒的。
诺尔玛(摇头):我为这个人做过多少栖牲。(吸一口气)他毁了我,他的自大毁了我,他的用情不专,他的—他的—他的平庸!
汉娜:行了,别做戏了。
诺尔玛(朝画外的伊凡叫道):他耍弄了剧团里的每个年轻姑娘!
汉娜(沉静地):得了,得了。
诺尔玛(摸摸汉娜的手):他—他们要我去试镜头。
汉娜(耐心地):是啊,我知道,妈妈。
诺尔玛(挥手):可是我知道他一定会上那儿去炫耀他那什么讲究的发式、发型和衣服。他全是假的!(又摸摸汉娜,摸摸自己的胸口)如果你肚子里没有货色,你又怎么能表演呢?
诺尔玛轻轻抽位着,呷着咖啡。汉娜听完她的话走开,盖上药瓶盖并把它放回橱柜里。伊凡在画外弹钢琴。镜头移向汉娜的面部,她在回想。
汉娜的画外音:她曾经是那么美丽,而他又是那么英俊。他们两人都充满了希望,却始终未能如愿。(镜头从汉娜的面部移向活动室中钢琴上的一排相框,其中一幅是现时的伊凡和诺尔玛,其他是他们年轻美丽时满怀信心的照片)接下来便是争吵,是为了证实自身的价值而产生的多次的不忠……然后互相指责。让人觉着可悲。他们高兴生我们这些孩子,对哺育我们却兴趣不大。但又不可能责怪他们。他们懂得的也就是这么多。
镜头回到厨房,诺尔玛站起来,汉娜接过她的杯子,放在桌面上。
诺尔玛:要知道,全家人里只有你一个人是真正有天赋的。(她把手搭在汉娜肩上,母女俩走出厨房)
汉娜(拍拍母亲搭在她肩上的手):噢———我真正的天赋是走运……从我的第一次演出开始,你记得吗?我可总认为丽是那个前途无量的。
诺尔玛:是的,她很可爱,但她没有你的活力。(咯咯笑)她有自知之明。她崇拜你。她就是不敢上台。
汉娜(看看母亲):霍莉现在可不怯场了。
她们走到活动室门前站住,继续谈话,可以看到伊凡在弹钢琴。
诺尔玛:不行,霍莉凡事都爱冒险。这是从我这儿遗传的。我要是晚生几十年也会迷上毒品的。(大笑)
汉娜:真的。(她们走到钢琴旁的伊凡身边)
伊凡(抬头):记得这个吗,汉娜?
伊凡弹了《你实在太美了》一曲中的几个小节,母女背对镜头听着。然后诺尔玛倚在钢琴旁;汉娜沉思凝望。钢琴声继续,镜头切入:
丽在江边的码头上踱步。微风撩起她的头发,她把那本柯明斯的诗集紧紧抱在怀里。她也在沉思。她在码头边止步;镜头继续移至附近一堆江水轻轻击拍的木桩。
(切入)
深渊
钢琴曲终。画面一片沉寂。
(切入)
内景,医院的CAT扫描室,白天
画面上现出无菌病房中一架大型CAT扫描圆形舱的特写,影片无声。一抬担架缚着米基俯卧的躯体徐徐进入圆形舱口。镜头向后拉,米基的头部和扫描器相接。透过隔开扫描室和控制室的大玻璃窗,看到两名技术人员。一人坐着向电脑输入信息,另一人站在他身边观察米基和电脑屏幕。二人在磋商着什么,其中一人点点头又向电脑输入信息。
镜头切入电脑屏幕,现出米基的颅骨投影。又切入俯卧在扫描舱里的米基。这场戏使人联想起科幻电影,米基似乎躺在巨型的、属于未来的白色回环的中心。担架载着米基又慢慢地移出圆形舱。
(切入)
内景,布鲁克斯医生的诊室,白天
布鲁克斯医生拿着米基的X光照片走过一排书架来到他的X光灯板前。他把X光照片别在上面。
布鲁克斯医生:萨赫斯先生,(叹气)恐怕情况不太好。(转向画外的米基,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铅笔)我设法把肿瘤的确切部位告诉你,并向你说清楚为什么我们感到手术是毫无用处的。
镜头快速切人米基面部的特写,他完全绝望地闭上眼睛,用手蒙脸。
米基的画外音:完了。我已经面临永恒了。
布鲁克斯医生(画外):……未来得及发现就已经发展到很大……
米基的画外音(盖过了医生的声音):不是在以后,而是在现在。我太害怕了,我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也不能呼吸。
米基的话刚完,“真”布鲁克斯医生走进诊室。刚才的一幕是米基想像中虚构的戏,只不过是一场恶梦般的幻觉。“真”布鲁克斯医生拿着米基的X光照片走过同一排书架来到他的X光灯板前。
布鲁克斯医生:嗯,你挺好的。这儿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你全部化验结果都没有问题。(打开灯板的灯光,把X光照片别在上面)我必须承认,考虑到你的症状,我曾经很担心。(转身看看画外的米基)究竟单耳听力减退的原因何在,我看我们永远也弄不清了。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显然并不重要。(点点头)我感到非常宽慰。
(切入)
西奈山医院的外景
米基又一次从医院出来,但这一次他跳下台阶,快活得蹦蹦跳跳的。他旋风般地沿街跑着,拍着手,高兴极了。声带上传来活泼欢快的爵士乐声。米基跑的时候有好几辆汽车从他身边驶过。突然,他止步把手掌按在嘴上,想起了什么。
(切入)
内景,米基的办公室,白天
盖尔坐在书架前的椅子上。画面中包括一张沙发、一张茶几和茶几上的期刊,还有沙发旁的一张小方桌子盖尔双手交叉放在膝上。
盖尔:你说你不干了,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今天得到的是好消息呀!你没有长———唉,那个东西。
米基穿着大衣背对镜头站在办公桌后面,望着窗外建筑物的轮廓。
米基:你没有意识到咱们的处境是多么岌岌可危吗?
盖尔(画外):米基,你脱离险境了。你应该欢庆才对。
米基(绕到办公桌前方):你理解得到这一切是多么没有意义吗?一切!我指的是———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节目……和整个世界都没有意义。
盖尔(作个手势):能理解……可是现在你死不了啦!
米基:对,我现在死不了,但是,但是当我跑出医院的时候,我,我,兴奋极了,因为他们对我说我没事儿了。我正沿街跑着,忽然打住了,因为我突然想起,对啊,你明白,我今天死不了。我没事儿了。我明天死不了。(指手划脚)可是归根到底,我会又进入那个位置的。
盖尔站起身走向旁边一个小柜,打开抽屉找什么。镜头跟拍盖尔。
盖尔:你刚明白过来啊?
米基(画外):嗯,我不是现在才明白,我一直都明白,可是,可是我总想法子把它抛在脑子后边不去想它……(盖尔关上小柜门,走到米基办公桌后面的一个材料柜前)……因为这事情想起来……太吓人了。
盖尔(打开材料柜取出一包口香糖,关上柜门):是啊。怎么了?
米基(转向盖尔):我跟你说点事行吗?能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盖尔(绕着办公桌走动,不耐烦地):可以,请讲。
米基(指指某处):一星期以前,我买了一管枪。
盖尔(倚坐在一张椅子的扶手上):可别。
米基(点头,比划着):我去商店买了一管枪。我打算……要知道,如果他们告诉我长了癌,我就自杀。唯一可能妨碍我的,可能妨碍我的是我死后我的父母会伤心死的。所以我需要,我需要先把他们打死。还有,我有一个姨和姨夫,我需要……你明白,这会造成一场大屠杀。
盖尔(耸耸肩,剥开一块口香糖):啧,嗯,你明白,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早晚的事。
米基:是的,但这不是把一切都毁了吗?使一切都……(盖尔叹气,把口香糖含进嘴里)……这一来使所有的事都没意思了。(指着她)我是说,你会死掉,我会死掉,观众会死掉,电视台的人———赞助人。一切!
盖尔(嚼着糖):我明白,我明白,还有你养的小动物。
米基(断然地点头):对!
盖尔(嚼着糖指着米基):我说,伙计,你神经太紧张了。(米基叹气)也许你该去百慕大群岛休息几个星期。或者去逛妓院!不去吗?
米基(摇摇头,手搭在胸前):我不能拍这个节目了。我必须去寻找答案。否则(顿住,抱头)我只对你说,我会采取激烈行动的。
(切入)
圣·雷吉斯饭店的大门,夜间灯火典雅壮丽。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声带上传来巴罗克风格的古钢琴曲音乐。镜头顺着饭店的正面向上移,移过在饭店大门飘扬的旌旗和几层楼上带有装饰的窗户。
镜头推近一间客房,音乐声继续。艾略特背对镜头给丽开门。丽进房后,他带上房门。他们二人站得十得靠近,背景是门和贴着花壁纸的墙。
艾略特(双手插在口袋里紧张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不来了。
丽:我几乎要不来了。
艾略特(把手搭在她肩上,想吻她):丽……呃……
丽:我整夜没睡。
艾略特(放开手,让丽往里走):没睡—没睡,这我敢说。
他们朝房间里面走去。艾略特搂住丽。
丽:咱们这是干什么?在饭店里开房间会面。这太糟糕了,对吧?
音乐中止。镜杀跟拍丽走向拉着窗帘的窗户、壁炉、镜子、几幅不起眼的画、一张秀气的桌子上托着一盏灯,还看到床的一部分。
艾略特(画外):我—我不知道请你到哪儿见面才不担风险。
丽:我向自己发誓,只有到你一个人单过的时候,我才让这事发生。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矛盾极了。(她撩开窗帘一角望着窗外,转向艾略特)
艾略特(画外):自从我对你表示了我的意思以后,我每天都想给你打电话。(他走到丽跟前进入画面)多少次我都克制住了。(顿)别把我想得太坏了。(他抱住丽)这个局面是很难办的。
丽(悄声地):我知道这很难办。
他们亲吻,房间的光线衬托着他们的剪影。艾略特一边亲着丽一边帮她脱下大衣。他们拥抱,他们的亲吻越来越炽烈,拥抱得越来越紧。
(切入)
外景,弗留德里克阁楼外面的街道,夜间
丽在细雨中沿街走来。街上灯光暗淡。一辆汽车驶过,行人撑伞走过。丽经过一家灯火通明的小饭馆。声带上仍然响着巴罗克式的音乐声。丽的头发淋得津湿。她走进阁楼关上门,摸摸湿漉漉的头发。
弗雷德里克(画外):你回来晚了。
丽解开大衣腰带,穿过起居室走向浴室。她经过坐在厨房桌边的弗雷德里克,他正在喝咖啡、看报。他面前放着一只碟子,里面放着吃了一半的三明治。音乐声中止。
丽(打开浴室的门):露西和我说着说着,我没想到这么晚了。
弗雷德里克(继续看报,几乎连头都没抬):你错过了一个非常沉闷的关于奥斯威辛的电视节目。又一批可怕的纪录片片段……又一批不知所云的知识分子对这场对上百万人的有组织的谋杀做出故弄玄虚的说明。
丽打开浴室的灯,脱掉大衣挂在挂钩上,然后用毛巾擦头发。丽把毛巾扔在桌面上,从浴室走出来。弗雷德里克吃了一口三明治,再去喝咖啡。
丽(用手指拢着头发):这天气弄得我头痛。(她灌上一壶水)
弗雷德里克(哼了一声):我在电视机前坐了不知多久了……不住地换频道,想找点可看的东西。(他自言自语,丽在后景中忙着:点着煤气做开水,从柜里取出杯子,进浴室取药片,吃药)你看到的是整体的文化:纳粹、卖除臭剂的推销员、摔跤的、选美赛……你想想那些看摔跤的观众的智力层次!嗯?可是最糟糕的是那些三流牧师……对那些爱上当受骗的人说他们是代表基督讲话的……请捐钱。(拿起三明治)钱,钱,钱,耶稣要是再生,看到以他的名义所做的事,准要呕吐不止。
丽(放下杯子朝卧室走去,用手拢着头发,不耐烦地):哦,天哪,弗雷德里克,你放松一下好不好?我实在没情绪听你的当代社会评论。
她在床边动手脱下湿衣服。弗雷德里克取下眼镜吃惊地看着她。
弗雷德里克(站起身来):要知道,你最近很紧张不安。
丽(叹气):我实在受不了啦。
弗雷德里克(走到床边):我只想完成我五年前对你开始的教学。
丽(解开钮扣):我不是你的学生。(叹气,双手下垂)过去是,现在不是了。
弗雷德里克(坐在床边):我只想让你翅膀硬了要离开这个窝的时候,能够面对现实的世界。(他拉着丽在他身边坐下)
丽(把手放在他的腿上):弗雷德里克,咱们必须做些调整了。(叹气)
弗雷德里克(迅速地扫了丽一眼,惊愕地):调整什么?
丽:哦,你知道调整什么。我都快憋死了!
弗雷德里克(掉转头,握住双手):哦!又要进行这番谈话了?
丽:是的,又要进行这番谈话了。我……我必须离开。我得搬出去。
弗雷德里克(猛摇握住的手):为什么?
丽(叹气):我必须这样做。
弗雷德里克(情深地):那你用钱靠什么?!
丽:我不知道。我想,也许我搬到我父母那里去住一阵。
弗雷德里克:啧。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你会离开我的。(看看丽)但是……现在就必须离开吗?
丽(用一只手抱住胳膊):嗯,也许只是暂时的,可我想试试。
弗雷德里克(双手捧着丽的头,望着她):哦……丽,你是我的整个世界。(顿了一下)天啊!今天晚上有人吻过你没有?
丽(一惊,推开他的手):没有!
弗雷德里克(恼怒地):有,有人吻过。
丽(迅速起身,采取守势):没有!
弗雷德里克(高声):你和什么人在一起来着!
丽(同时,从床边跑开):你少指责我!(双手抱肩跑进厨房)
弗雷德里克(画外):我可是很精的,丽!你别骗我!你脸全红了!
丽情绪激动,伸手按住冰箱的门,然后转身倚在冰箱上,双手抱肩,她的衬衫钮扣依然敞开,头发依然湿漉漉的。
丽:你别管我!
弗雷德里克(走进厨房靠在桌边,气冲冲地):天啊,你怎么啦?!
丽(叹气):对不起。
弗雷德里克:你不能说点儿什么吗?你一定要背着我偷偷摸摸的吗!
丽(因激动而提高了嗓门):我这不是说了吗!
弗雷德里克:你和别人约会了?
丽(叹气,点头):是的。(他像挨了当头棒,把手按在前额上长叹,丽走进浴室)可是你,天哪,你明白早晚要出这事的。我过不下去了!
弗雷德里克(叉起双手对着浴室中的丽):是谁?
丽(发狂似地往手提包里塞东西,怒视着他),是谁又有什么相干?!不过是我遇见了这么个人!
弗雷德里克:可是这是什么人?你在哪儿遇见他的?
丽:这确实没有什么相干!反正我得搬出去!
弗雷德里克:你是,你是我和外部世界的唯一联系!
丽(转身对着他,激动地挥手):老天,这责任可太重大了。这不公平!我不需要过这么复杂的生活,弗雷德里克。我想有个丈夫,趁着还不太晚,说不定还想有个孩子。
弗雷德里克(听得吃惊):我的天哪……天哪!
丽(走近他,比划着):我的天,我都弄不清我到底想要什么。(他深深地叹口气,她温柔地揉揉他的肩膀)啧,哦!你从我这儿又得到了些什么呢?我是说……(把头靠在他肩上叹气)早就不是性方面的了。显然也不是智力方面的。我是说,你处处都比我要高明———
弗雷德里克恼火地甩开丽,用拳头猛击一扇柜门。丽抽口气走开。
弗雷德里克:求求你,别对我摆出一副屈尊俯就的样子!(把手按住前额,转对画外的丽)上帝啊!好几年前你愿意的时候,我应该和你结婚!我应该同意结婚的。(他朝着在厨房另一处的丽走去)
丽(叹气):天哪,你难道不明白即使是那样也不会长久的吗?
弗雷德里克(转身走开,在桌子前踱来踱去):我对你说过,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俯身倚在桌子上)去找一个比我年轻的人的。我———(他在绝望中用力捶了一下台面,然后哀伤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切入)
内景,汉娜的卧室,夜间
汉娜穿着一件格子衬衫靠在床上坐着,膝间支着一本书。床头拒后面有一个放杂物的架子,架子上有一盏白色小灯和几幅照片。她翻过一页书,艾略特穿着睡衣和丝睡袍走进房间。他坐在床边冥想着。
艾略特的画外音:今天就像是实现了一场梦……一场伟大的梦。(脱下拖鞋和睡袍)现在挨着汉娜我觉得非常安定和舒服。汉娜身上有一种非常可爱、非常真实的东西。(把睡袍往边上一甩,在汉娜身边躺下)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我却背叛了她。她进入我空虚的生活,改变了我的一切……我对她的回报却是在旅馆里和她妹妹幽会。天哪,我真卑鄙。这事干得多么残酷、轻浮。(坐起身来)我必须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对她说我们干了傻事。(心焦地)再也不能出这样的事了。我不是那种人……我是非常尊重汉娜的。我爱我的妻子。而现在我却背叛了她。上帝啊!(他慌乱地起身走出房间)
汉娜(看书,连头也没抬):你上哪儿去?
艾略特(画外):我,呃,我得到书桌上去找个电话号码。我忘记给麦尔·考夫曼打电话了。
汉娜(还在看书):这会儿太晚了。
艾略特(画外):是啊,我知道晚了。我真不信自己能把这事忘了。(他快步走进过道,嘟嚷着)要是他来接电话呢?(拐进通向客厅的门道)我就把电话挂上。(走进黑暗的客厅)我会对她说,除非我解除了婚姻关系,我们才能再联系。现在太不道德了。
他拧开灯,在钢琴边上踱来踱去。钢琴上摆满了家人的照片。
艾略特(边比划边自言自语):然后随着时间流逝,我不打电话,她就会明白了。我必须在陷得太深之前结束这一切。我宁愿让丽受一点伤害,也不能毁了汉娜。(他停步看了看手表)一点半了。她……她不能和我谈话……有他在场呢。我简直要神经错乱了。(把手叉在腰上)我明天一早就给她打电话。六点就打。因为弗雷德里克六点跑步,对,就剩她一个人了。我就—我就打电话,把这事消灭在萌芽状态。(电话铃响了,他吓得跳了一下,大声对画外的汉娜说)我接!我接!我接!(拿起电话)哈罗?(大声地,为的是让汉娜听见)是麦尔!
镜头切至丽,她在黑暗中站在自己的阁楼里轻声地讲着。
丽(对话筒):如果不是你接电话,我就会挂上,我保证我再也不这么干了,但我必须告诉你,我今晚觉得和你非常亲近。非常、非常亲近。(顿了一下)晚安。(挂上电话)
镜头切回客厅中的艾略特,他在震惊中徐徐放下话筒。
(切入)
“人类能获得的唯一的绝对知识便是:生活是没有意义的。”托尔斯泰
镜头切至大学图书馆外,对准罗丹“思索者”的大型雕塑复制品,然后移向图书馆大门。米基穿着风雨衣走出,双手插在衣袋里。他走过塑像和小花园,进入小径,边走边打量周围的景色和过往的手捧书籍的人们。
米基的画外音:这些伟大的思想家就所有想像得出的课题写出了千百万册书籍,但是,到头来,他们所有的人对于生活的真谛这个大问题的理解未必超过我。是———我读过苏格拉底。他妈的,他又能教我什么?还有尼采和他的永久循环定理。他说我们所过的生活,以后将会循环往复直至永远永远。了不起。那么说,我得重复冰河时代了。啧。这可不值得。
切入纽约中心公园,风和日丽,一名跑步的人从小树林后跑过。镜头从他移到正在蓄永池旁沉思的米基,声带上传来轻柔的爵士乐声。
米基的画外音:还有,还有弗洛伊德,又是一个大悲观论者。好家伙,我找了多少年精神分析医生。什么也没解决。把我那可怜的医生倒弄得心烦意乱。最后他干脆收摊卖拌凉菜了。(又有几个慢跑的人从他身边经过)哦!看看所有这些练慢跑的人……一心想延缓身体不可避免的衰老。唉(咂咂嘴唇)人们靠减肥自行车和其他的锻炼和……真让人伤心。(看看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胖女人慢步跑过)瞧瞧这个!可怜虫。我的老天,她得拖着那么一身肥肉跑。可能还是诗人们说得对。爱情可能是唯一的答案。(他走到蓄水池周围用铁链围成的围栏边,望着水面)嘘———当然,我爱过汉娜。后来弄得不太好。(叹气)我甚至和她妹妹约会过。记得吗?(他依然眺望着水面和远处城市的轮廓。一名慢跑的人经过,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声带上继续的爵士乐声)记得吗,多年以前汉娜和我刚刚离婚,她安排我约会她妹妹霍莉。
画面突然切至米基与霍莉那次约会的闪回镜头。轻柔的爵士乐声换成了响亮颇动的摇滚乐。三个奇装异服的“朋克”一边看摇滚乐演出一边用脑袋和着激烈的乐声抖动。舞台上是衣着遗遏的“三十九级台阶”摇滚乐队。
乐队震耳欲聋地演奏着,镜头移过如醉如痴的观众,他们坐在烟雾缭绕、拥挤不堪的小桌边,其中包括心醉神迷的霍莉和惊呆了的米基。身边的一名观众举着啤酒瓶痛饮,霍莉随着音乐打拍子,自得其乐地吸烟,她的一只手腕上戴满了银手镯,她不耐烦地看了看米基。在这个场合,他是唯一穿套装的人。舞台上的演出热闹非凡。霍莉又看了看越来越不自在的米基,她这次忍不住了。
霍莉:哎,你为什么做出那么一副怪脸?
米基(俯身过去,比划着):我听不清你说什么、我什么也听不清。我会—我会—我会丧失听力的!我会———
霍莉(打断他,指向舞台):告诉你,你这是在观赏天才的演出!
米基(指指耳朵):我—我的耳朵经受的是溶化!我什么也听不清。
霍莉(戏剧性地挥动手臂):我说,你感觉不出那种动力吗?这是有形的动力,这房间里充满了令人振奋的颤动啊!(她打开一小瓶可卡因)
米基(比划着,想压过音乐声):霍莉,我害怕,我———他们唱完一个曲子就要从观众里找人质!咱们———(霍莉举着一小管可卡因用鼻子吸)可别,可别,求求你。你能不能———
霍莉(把小管递给他):你来点儿吗?
米基(摇头):我不会。我不,我不。
霍莉(同时):得了,得了,米基。来点儿。
米基:不,不,你弄这个弄了一晚上了!你会烧出一个窟窿……你会长出第三个鼻孔,真的!(把手放在霍莉肩头)别这样,求求你。
在米基求她的工夫,霍莉把可卡因放回手提包,用手指按住一个鼻孔吸着。然后她拿起放在一边的香烟继续吸烟。
米基:咱们……咱们能走吗?
霍莉(望着画外的乐队,晃着脑袋打拍子,还抽着烟):不能!
米基(痛苦地摸摸耳朵):我的———呃……
镜头突然切至摇滚乐演出场地外面。音乐终止了。米基和霍莉几乎像剪影一般在黑暗中从人行道上快步走过,边走边争论。
霍莉(劲头十足地):我喜欢关于外星生活的歌,你呢?
米基:我可不爱听外星人唱的歌。
霍莉(不耐烦又恼怒地):哦,好吧,我和你没法交流!我,要知道我从来没想到你是个这么没味儿的家伙。
米基:我没法理解你。你的姐姐,你的两个姐妹都有那么好的音乐鉴赏力。我真不知道你是,你是哪儿出了毛病。
霍莉(摆手):这关你什么事?我就是我自己。
米基:我能不能请你去个什么地方听点好音乐呢?
霍莉(摸摸帽子):哎,米基,够晚的了。
米基:你算了,你是,只不过你是生我的气了。
他们在一个街角等汽车穿过再横过马路。米基挽起了霍莉的胳膊。
霍莉(气恼地):我没生气!你知道,嗯,你又不信超感觉力,你又不喜欢摇滚乐,你又不肯用麻醉品……我像是和红衣主教约会似的!
(切入)
内景,卡尔里勒饭店内的俱乐部,晚间
一名传统爵士乐的歌唱家正在钢琴旁自弹自唱《我再次陷人了爱情》,伴奏的只有一名低音大提琴手。音乐家身后的墙上挂着装饰性的壁画。
镜头移向衣着整齐的听众。这家俱乐部中的气氛与摇滚乐演出截然不同,听众屏息静气地听歌唱家的演唱,有些人面露微笑。一名男子搂着他的女伴,一名妇女头上戴的珠宝闪烁着微光。这里的男客都穿着套服。
米基和霍莉坐在一张小桌旁,烛台上的烛光摇曳。霍莉用手捂着鼻子在吸什么,另一只手从手提袋里取出一支香烟。米基不住地瞟着霍莉,因为她一刻也不安宁。台上的歌唱家继续唱着,霍莉点烟时把火柴盒掉在地上,她先是俯身去拾火柴,然后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坐立不安。她咕咚一声吞下一口酒,又吸鼻子。米基把手交又在胸前迫使自己集中精神去欣赏音乐。影片突然切至:
外景,卡尔里勒饭店,晚间
米基和霍莉从转门出来时,一辆出租车刚刚开走。霍莉站在门罩下面,米基走到人行道边上回头气乎乎地看着她。米基从人行道边又走回霍莉身边,来回走了几次,火气越来越大。
霍莉:多谢你让我享受了这么美妙的演出。
米基(挥着手):我说,你要是不喜欢,你就不喜欢好了。你也犯不上在人家唱歌的时候说话呀!
霍莉:我腻味透了!
米基(挥着手):啊,这就难办了!你不配听这种演唱。你就配和那帮子人在一块儿,他们那模样都像能捅了他们老娘似的!
霍莉:至少我能接受新观念!
米基:再说你又何必总吸可卡因呀!你这叫干什么,想干什么?你难道在手提袋里装着两磅可卡因吗?
霍莉(摇摇手):那帮子人根本弄不清!他们是一群活尸!
米基:老天爷……(招手吹哨叫出祖汽车)难为汉娜把咱们两个撮合到一块儿了。她对人的直觉可真叫了不起,真的。
一辆出租车停下,米基和霍莉走到后座门前。
霍莉:啊,我说,很抱歉咱们没说到一块儿去。
米基:我也很抱歉。
霍莉:要知道,也许是我的错。我最近情绪很低。
米基:可不是,对,我今天晚上过得再好不过了,真的,简直赶上纽伦堡审判了。(他打开车门让霍莉上车)
霍莉(上了车气冲冲地):噢,算了,我自己送自己回家!
她砰地关上车门,出租汽车离去。米基顺着人行道往前走,一路上经过饭店和几家夜间开业的店铺。声带上又传来《我再次陷入了爱情》的歌声。
米基的画外音:是啊,那一晚真够热闹的。霍莉和她的可卡因……(笑)她该在脖子上挂个金铲子往鼻子里撮。啧,她属于多形态的感觉迟钝型。(咂咂嘴唇)真可惜,真……因为,要知道,我倒对她有点儿意思。
一辆公共汽车和一辆出租汽车驶过,挡住了米基。音乐中止。
(切入)
午后
镜头切入一间旅馆房间,声带上传来大型乐队演奏的《你使我爱上了你》。从五斗柜上方的镜面映出艾略特和丽在脸贴脸地跳舞。屋角内有一台电视。五斗柜的一端放着一盏台灯;另一端是一个装香槟酒的冰桶,旁边放着两杯没喝完的香槟酒。艾略特和丽跳着舞进入画面,艾略特不乱一步地取过酒杯递给丽呷了一口,他自己也呷了一口,又将酒杯放回五斗柜上。二人紧紧拥抱继续跳舞。
(切入)
内景,汉娜的餐厅,晚间
艾略特、汉娜和双生子坐在餐桌旁。屋角内有一棵圣诞树,树旁有一张放台灯的小桌,墙上挂着照片。一家人刚吃过晚饭,桌上杯盘狼藉,其中包括一听牛奶、一听巧克力浇汁和一瓶番茄酱。汉娜的两个继子站在她的身边,她在对他们讲小照相机的用法。孩子们看着她示范,感到十分新奇,喊喊喳喳地议论不止。艾略特显得无精打采,呆呆地望着桌面。
汉娜(对过继的孩子们):哦,你们只要仔细看看用法介绍就行了。我是说,你们只要拨好某个机件,然后———然后就能在水下摄影。
继子甲:我能试试吗?
汉娜(把照相机递给他):当然可以!咱们到野外去的时候,可以到湖水里试试。(继子甲接过汉娜手中的照相机)
继子甲:好吧。
汉娜(以手托腮):成了吗?
继子乙(拿起桌上另一个完全一样的照相机):我可以走了吗?
汉娜(点头):可以走了。
两个继子离开餐厅,一对双生子也跟着他们走开。孩子们走开以后,汉娜呷了一口咖啡看着艾略特。她放下杯子,仍在盯着艾略特。
汉娜(稍顿以后):你的情绪很坏吗?
艾略特(略微摇摇头):我不知道。嗯,只不过坐卧不安的。
镜头推近他们二人的面部,汉娜身后的架子上摆着家人的照片。
汉娜(认真地):是,这我知道。最近几个星期以来你失去常态。今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你对我说话时敷衍了事。
艾略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真的吗?
汉娜:是的,你在敷衍。可是,可是当我提到还想生一个孩子的时候,你却几乎要掐我。
艾略特(摇头):嗯,我—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汉娜:为什么不好!
艾略特(躲躲闪闪地):因为咱们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孩子了。
汉娜:你为什么这么讲话,出什么事了?
艾略特:我不知道。
汉娜:嗯,对我说呀。我是不是能为你分忧呢?
艾略特:可是,你有四个孩子啦!
汉娜: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艾略特:嗯……我—我想咱们得等等事态安定下来。
汉娜:可是你这是—你这是……(口吃起来)什么意思?我—我—我们结婚已经四年了。还要等什么安定下来?
艾略特(作手势):要知道,要知道你对自己的生活结构有一些按部就班的打算。一所房子,嗯,孩子,必须进哪个学校,还有,在康涅狄克州要有一所别墅。都—都是非常……预先构想好的。
汉娜(摇摇头):是的,但是,我以为你需要这一切。我们当—当—当初相会的时候,你说过你的生活非常混乱。
艾略特:我—我—我知道,不过总得有些乎等交换呀。(汉娜叹了口气。艾略特气恼地把餐巾摔在饭桌上,站起来在汉娜身后走来走去)咱们可别———唉,见鬼,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汉娜(惊讶地):你是在和我生气吗?
艾略特:不是!
汉娜:你觉得,嗯……你是对咱们的婚姻失去了信心吗?
艾略特(指着她):我可没说这话。
汉娜:你是爱上别人了吗?
艾略特(气恼地):我的天啊,这叫干什么?盖世太保审讯吗?我没有爱上别人!(他坐到汉娜身边的一张椅子上,眼前桌上是番茄酱)
汉娜(掉头去看他):嗯,那是什么?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艾略特(比划着):你这叫什么讯问……如果我要说是的,怎么办?我说是的,我失去了信心。我爱上了别人。
汉娜:是这样吗?
艾略特(看了汉娜一阵才回答她):不是!可是你不住地问这些———这些可怕的问题。我的天,好像你希望我说“是这样”似的。
汉娜:怎么,当—当然,你这算什么话?你当然不会这样。如果是这样,我就完了。
镜头移向艾略特痛苦难当的表情,传来他的画外音。
艾略特的画外音:着在基督的份上,别折磨她了。告诉她你想分手,实话实说。你爱上了她的妹妹,你不得已地爱上了。做个诚实的人。诚实总是最好的出路。(他低下头。汉娜温柔地靠过来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汉娜(轻柔地):我说,我能帮助你吗?如果某件事使你感到痛苦,能不能让我和你分担呢?(她摸摸他的手,艾略特搂住她)
艾略特:汉娜,你明白我多么爱你。(亲亲她的前额)我该去检查一下我的脑袋啦。我实在配不上你。(他又亲亲她。他们紧紧拥抱)
(切入)
试听
内景,苏霍区的妇女服装用品商店,白天
画面现出白色大型圆柱旁的金属楼梯。霍莉一边和汉娜上楼,一边谈话。她们走进画面时,与捧着购物袋下楼的一位男顾客擦肩而过。
霍莉(画外):你明白,我只想让人家看着顺眼,可是我不希望,你明白,不希望显得过于打扮。(在汉娜后走进画面)明白我的意思吗?
汉娜(同时,掉头看看霍莉,笑):啊,不明白,一点儿也不明白。
霍莉(展开她手里的一件裙衣):嗯,这件怎么样?
汉娜(看看裙衣):嗯,我倒真喜欢这件。这颜色你穿着好看。
霍莉:噢,可不。(笑)你想到过你会帮我挑选听歌剧穿的衣服吗?
她们走到楼梯顶端,步人一间宽敞的大厅,地板极富弹性,一面墙边摆着一排排看台,大厅中间目前摆着一架又一架的衣服。
汉娜(开心地拍拍霍莉的胳膊):没有想到过……可是我觉得这太好了。我可真盼着见见他。
霍莉(跟在汉娜后面走到一架衬衫前):他是有家室的……可是他的妻子,呃,经常要进精神病院。她有精神分裂症。(两姐妹走到一架裙衣前,汉娜站在一面翻动挂在架上的裙衣,霍莉站在架子另一面只顾说话)有的时候,她精神好极了……(汉娜发出惊奇的声音)然后就又垮掉了。(比划着)他有个非常逗人喜欢的女儿……明年她一上大学,他就打算和妻子彻底分开。我的意思是……(汉娜询问地抬头看她)他真的还了她的情……因为,当初是她帮助他读完建筑学院的,你明白,因此……
汉娜(从架子上取下一件上衣,一边端详,一边在自己身上比量,又惊讶地看着妹妹):你们只约会过一次,而你已经了解这一切,所有这一切?
霍莉(咯咯地笑着点头):我觉得他憋着要推心置腹地谈。听上去让人伤心。(她终于收回心来看着满架的衣服)现在嘛……我说,我参加试听的时候该穿什么呢?
汉娜再次惊讶地看着霍莉。她把手里的上衣放回架上,倒吸一口气。
霍莉(作出解释):我去参加一部百老汇歌舞剧的试听。(笑笑)当然,人家再也不会要我的。
汉娜:你去唱歌?
霍莉:对罗,你能相信吗?
汉娜(绕过架子走到霍莉站的那面):真的?
霍莉(声辩地):嗯,我说,何必不呢?你想,我又不会失去什么?
汉娜(摇头):嗯,不,我明白,我不过,呃,我不知道你还唱歌。
汉娜动手翻看这面架子上的衣服,霍莉皱着眉头看她。
霍莉(辩解地):呃,你以为所有演歌舞剧的都唱得那么好吗?
汉娜(摇头):不见得!不见得,不过,我是说他们总得会唱歌。
霍莉(顿):我,呃,我多少会唱一点,我是说……(不自在地笑笑)
汉娜(从架上取下一件衬衫,自知伤害了霍莉):这我知道……
霍莉(仍旧不自在地笑笑):我是说,你别这么说,你明白,因为我这个人本来就缺乏信心,我———
汉娜(挂回衬衫):不,对不住。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两姐妹从衣架旁走开,她们身后除衣架外还有一扇大窗户。
霍莉(比划着):呃,你明白,我唱歌的时候会对付着唱下来的。(汉娜点点头,把背包的肩带向上提了提)轻而易举的。(看看汉娜)怎—怎么?你认为这么做不实际吗?
汉娜(把手放在霍莉肩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不过是……(挥挥手)实在不愿意看到你使自己处于一个易受伤害的位置上。你明白,你明白,你把……(她们走到一张摆满了色彩缤纷的围巾的大桌子前)……每一次挫折都看作是……再次证明你没有才能,或者有别的问题。
霍莉(点点头):是这样。嗯,也许这次能成功呢。(笑笑)
汉娜(看看衣服):但愿如此。
霍莉(看看姐姐,叹口气):天哪,你可真会让我扫兴。
汉娜(感到意外):怎么了?你别—别那么敏感。我就不能说话吗?
霍莉(摆手):啧,反正我唱!(突然高叫)看在基督的份上,汉娜,你是听过我唱歌的!
一位女顾客,听到喊叫先是一愣,然后匆匆走开。
汉娜(对妹妹的爆发感到突然):好吧!好吧。算我———这算出了什么事?要知道,咱们本来是高高兴兴的,然后,突如其来就闹翻了。
霍莉(摇头):只有你会把我惹翻。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汉娜(挥挥手):一切都正按你的意思办嘛。(走出画外看衣服)
霍莉:这话是真的。(顿)我挺快活。(耸耸肩,看着画外的汉娜)我何苦因为自己的不稳定感弄得事事不顺心呢了(笑笑,动手翻找围巾)
(切入)
内景,剧场内,白天
一群剧团的头面人物,其中包括监制人、导演和两名助手聚集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上议论着,他们抬头望着画外正在舞台上考试的霍莉。她正在钢琴伴奏下演唱《我是老派的》这首歌。镜头从观众席移向台上的霍莉,她双手捧在胸前、身子纹丝不动地轻声演唱。她身后是一大群满怀希望前来参加试听的人。镜头从霍莉向观众席上的诸位人士移去,在这个过程中,听到:
监制人(画外):谢谢你,很好。
导演(画外):谢谢你。
助手甲(画外):很了不起。
镜头移到这些人坐的地方,他们彼此交谈,已经把霍莉抛在脑后。
舞台监督(画外,声音盖过台下诸人的谈话声):阿蓓罗·诺克斯!
镜头切入阿蓓罗,她在台上把乐谱交给钢琴伴奏,淮备演唱《你今夜真美》。舞台上很暗,灯光只打在阿蓓罗和钢琴师身上。
(切入)
外景,剧场外的一条街,白天
霍莉和阿蓓罗顺着大街朝镜头走来,可着到她们身后剧场的大门罩。她们越走越近,可以听到闹市区街道上种种嘈杂的声音。
霍莉:我说,你听上去可棒了,你,呃,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阿蓓罗(叹气):哦,我高兴的是咱们这星期要办一次宴会。我的钱可真的接不上了。
霍莉:是啊,咱们得为莫里斯·列文先生做八十大寿的宴会,地点可能在河滨路……也可能在河滨殡仪馆礼拜堂,全看他的健康状况了。
阿蓓罗:噢,我说。戴维给我打电话来着。
霍莉(大感意外):什么?
阿蓓罗(比划着):呃,戴维昨天晚上给我打来电话,他要请我去看歌剧。(莞尔)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霍莉(不信):你是开玩笑吧。
阿蓓罗:不是开玩笑,他昨天夜里很晚才来的电话。
霍莉(沮丧地):我,呃,我感到非常意外。
阿蓓罗(笑着比划):他请我去看《里格莱托》。
霍莉(看了她一眼):你—你去吗?
阿蓓罗:嗯,我—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开始我说不去,可是后来,他一再坚持。他说,呃,他请你去过一次,他真心想请我一次。
霍莉(顿了一下):可是,我在和他约会着呢。
阿蓓罗:这我知道。我也提到了,可是……(耸耸肩)他说他真的想请我出去。
霍莉(站住,面对着阿蓓罗):唉,我说……(别转脸,吸吸鼻子)我……我不知怎么说才好。
阿蓓罗:我说,只不过是请我去看歌剧。我—我—我接受了他的邀请,这有什么错吗?(霍莉伤心地望着别处,摇摇头)有错吗,呃?
(切入)
飞跃
影片切入弗林神父住宅内的办公室。这位天主教的神父朝一扇普通的染色玻璃窗外看看,然后回身对着画外的米基。
弗林神父(挥手):我说你到底为什么想要皈依天主教呢?
镜头向后拉,现出坐在神父办公桌前背对镜头的米基。后景中有一盏亮着的灯,办公桌上整齐有序。房间的布置主要是木器和皮革靠背的家具,看上去很舒服安逸。
米基:嗯,呃,因为,我必须有某种信念,否则生活就没有意义了。
弗林神父(比划着在办公桌后面走来走去):这我明白。可是你为什么决定要选择信奉天主教呢?
画面切入米基的正面,他身穿花呢上装、毛衣,打着领带,非常整洁。
米基(比划着):啧,嗯,你明白……首先,这是一种非常美好的信仰,结构很为严密。我现在其实指的是反核战、支持人工流产的那—那派人的主张。
弗林神父(画外):这会儿你并不信仰上帝。
画面切回弗林神父,他走到茶几旁的一张皮革扶手椅旁,动手倒茶。
米基(画外):这会儿还不信呢。可—可我想信仰上帝。要知道,我什么都乐意干。我—我,要是解决向题的话,让我染复活节彩蛋都行。(走到神父旁边,坐在一张椅子上)我—我需要找到根据。我需要得到证明。呃,要知道,假—假—假如我不能相信上帝,(他把风雨衣摊在膝上,比划着)那么我认为简直就不值得活下去了。
弗林神父(放下茶壶,双手放在膝上):这意味着一次巨大的飞跃。
米基(点头,手里摆弄着风雨衣):是的,嗯,你能帮助我吗?
镜头突然切入米基双亲套房中长长的过道。前景中看去可见起居室的一角,一只柜子上放着台灯和照相框。过道本身便很拥挤,挂着各式各样的照片,靠墙摆着,一排架子。后景中过道尽头又是一只柜子,上面摆着烛台,上方挂着一张镶框的绘画。米基的母亲站在这个柜子前面,憋足了劲儿高声叫唤,还戏剧性地捧着胸口。
米基母(哭喊着):为什么呀?噢,我的天啊!
她歇斯底里地抽泣着,跌跌撞撞地朝画外的浴室走去,关上了门。米基走进画面上的起居室,回头望着还在哭个不停的、备受震惊的母亲。
米基(摆摆手):我真不明白。(转身对父亲)我认为你们会高兴呢。
米基父(画外):我们怎么会高兴呢?(手持茶杯和糖果盘走进画面。他经过米基身旁走进厨房,米基跟在他后面)
米基:因为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上帝。现在我认真考虑了。
米基父(画外):可是你信天主教了?为什么不信你自己的宗教呢?
米基(在厨房门外对画外的父亲比划着):因为我和自己的宗教对不上号,你明白。可是我需要在生活中来一次戏剧性的变化。
米基父(画外):你想信仰耶稣基督?
米基(比划着):我明白这听上去怪可笑的,可是我想试试。
米基父(画外):你这是为什么?我们培养你做一个犹太人呀。
米基(耸耸肩):噢,光凭着我生下来是个犹太人……你知道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出深思熟虑的判断。
米基的父亲走进画面,站在厨房门道边的炉灶前去拿该洗的碗碟。
米基父:你为什么单挑上了耶稣基督呢?你何必不去,比如说,不去皈依佛教呢?(他手持该洗的碗碟看着米基)
米基(挥挥手):佛———?这对我来说距离太远了。我说,你岁数不小了,对吧?你就不怕死吗?
米基父(走向画外的洗菜池),我凭什么要怕呢?
米基:噢!因为那么一来你就不存在啦!
米基父(画外):那又怎么样?
米基(比划着):你想到这个不觉着害怕吗?
米基父(从厨房出来经过儿子身边进人起居室,挥着手说):谁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今天活着就活着。等我死了就死了呗。
米基(跟在父亲身后):这我可真不明白了。你不害怕吗?
米基父(画外):怕什么?到那会儿我就没有感觉了。
米基(转身沿走廊而去):是,这我知道。可是那就再也不存在了!
米基父(画外):你又怎么能知道呢?
米基:嗯,看来真是没多大指望了。(在浴室前站住,用力敲门)
米基的父亲又进入画面,把一碟小吃和一个空玻璃杯拿进厨房。他停下来看着正想弄开浴室门的米基。
米基父(两手晃着杯和碟):我会失去知觉或者没有失去知觉。如果失去了知觉,我到时候再应付这局面。我不打算从现在起就担心我失去知觉以后的情况会怎么样。
米基(重重地捶门):妈妈,出来!
米基母(画外,从浴室里):当然有上帝,你这个白痴,你不信上帝吗?
米基(叹气):但是如果有上帝,那为—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的邪恶?(耸耸肩)咱们只谈一个简单的向题:为什么会有纳粹?
米基母(画外),你和儿子讲清楚呀,麦克斯!
米基父(画外):见他妈的鬼,我哪儿知道为什么会有纳粹?我连这把开罐头刀怎么用法都弄不明白。(米基再次捶门)
镜头切入闹市区一座白雪覆盖的美丽的教堂,庭院和铁栅栏一应俱全。行人打着伞走过。声带上传来音调高昂的赞美诗声。
在赞美诗的合唱声中切入弗林神父的办公室。神父从窗旁的书架上挑出几本又厚又重的书走过去递给站在书桌旁的米基,米基已经捧着几本书。神父把手中的书摞在米基的书上面,米基又要端着书、又想翻阅最顶上的一本,只好笨手笨脚地把一摞书放到地上。
镜头切入一幅十字架上的基督画像的特写,头戴荆冠,面部是圣者受难的表情。他的眼睛有意设计得在光线刺激下一明一暗,好像不断地睁眼闭眼。镜头向后拉,现出米基站在理发店橱窗前,他左挪右闪地移动着,为的是看到基督眼睛产生的立体效果。在这幅大画像的周围布置着几张有关神灵启示的小型图画。旁边是理发店的红白两色招牌。橱窗玻璃反照出过往的车辆行人。
米基掉转身,耸耸肩,沿街而去,走过一家蔬菜水果店,店铺前摆着出售的鲜花。几个动作迅速的行人从他身边走过。
在赞美诗声中,银幕暂时转暗。米基打开门,门道里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手持棕色纸袋,关上门走进门厅,拧开灯沿着螺旋形楼梯拾级而上,进入起居室里走到茶几前。他从纸袋里抽出一个十字架上的耶稣塑像,看了一阵,放在茶几上一堆书和摆饰旁边。他又取出一本《新约》,放在十字架上。再取出一幅圣像的绘画置于其上。但纸袋里还有东西:米基摸出一个大面包和一大瓶蛋黄酱,把它们堆放到圣像上面。
(切入)
外景,纽约的一条街,白天
丽左顾右盼地顺街走来。人行道上熙熙攘攘,声带上传来种种闹市区的声音。她走过几座办公楼,一家店铺的大橱窗,见到汉娜之后停了下来。汉娜正站在一家餐馆的装饰辉煌的门脸前望着另一个方向。丽弹了一下汉娜的肩膀,汉娜惊奇地掉过头来。两姐妹笑着拥抱。
汉娜:嗨。霍莉呢?
丽:她想参加拍一部电视广告片,正在面试。她说她要迟到一会儿。
汉娜(叹气):噢,好。她怎么样?(转身朝餐馆的大门走去)
丽(跟在汉娜后面):啊,天哪,你知道她那个人。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简直是个疯子。我看咱们请她出来吃顿午饭的主意太好了。
摄影机跟拍她们走进餐馆。这是一家时髦的餐馆,内装修考究,天花板很高。一名身着制服的侍者捧着一个托盘站在玻璃门旁。酒吧前坐着几位客人,前景中放着一大盆树景。姐妹俩边谈话边走往衣帽间。
汉娜(取下围巾):我希望你对霍莉说过请她吃饭是你的主意……(丽望望她,不解其意)……因为每次我想帮忙,她都采取防御态度。
丽(解开大衣扣):噢,汉娜,她只不过在你面前感到不自在罢了。
汉娜(走进衣帽间,出画):你怎么样了?
丽:噢,我吗,我还可以。
汉娜(画外):你不想弗雷德里克吗?
丽:不想。
汉娜(画外):我不信艾略特和我找不出合适的人请你出去玩玩……
丽(打断她的话,嗓音比乎时略高一点):你怎么样?
汉娜(画外):我还好。
丽:我是说,一切都好吗?弗雷德里克呢?(笑)我该说的是艾略特。
汉娜脱去了大衣从衣帽间出来,轮到丽走出画面存放衣物了。
汉娜:嗯,好。他挺好。他—他,我猜想他挺好。我不知道。(交叉着双臂摇摇头)这几个月来他好像有点喜怒无常。
丽(画外):真的吗?
汉娜:是的。我不明白他什么事不对劲了。他显得……疏远,难对付。我总想和他谈谈。他说什么事儿都没有,可是我不明白。我自然而然地会立即做出最坏的结论。
丽(画外):比如什么样的结论呢?
两姐妹交谈时,霍莉从后景中进入餐馆向衣帽间走去。她戴着墨镜,嘴上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
汉娜(挥手):我是说,我不知道他是有了别的什么人,还是……
丽(已脱去大衣走回画面,掩饰地):啊,不会的!我是说,人们总要从这方面去想。(霍莉来到她们跟前,三姐妹互打招呼)
霍莉:我刚去参加试听……虽说没有我的份儿了。(叹气)有什么新鲜事?(取下围巾手套塞进提包)他们说我的样子无精打采的,真见鬼,这话什么意思。
汉娜(帮她脱下大衣):天啊———噢,他们明白什么!
霍莉(把大衣递给管衣物的):谢谢你。(对两个姐姐)你们猜猜谁也在那儿参加试听?
丽:阿蓓罗吗?
女招待走来,朝衣帽间看看,然后示意三姐妹随她进餐厅入座。
汉娜(听了霍莉的话一惊):噢,可别是……
霍莉:你们猜对了。(她取下墨镜,嘴上还叼着香烟,比划着)我很有礼貌。我没有失态。(摸出火柴打算点烟)我和她打了招呼。
姐妹仨走到餐厅中央一张圆桌旁,招待员为每人放下一份菜单。
丽:哼,我从来都不信任阿蓓罗,你明白吧。她后脑勺上都长眼睛。
她们坐下。女招待离去。后景中是餐馆中忙忙碌碌的惯常活动。声带上传来人们低声谈话的声音以及微弱的杯盘刀叉声。镜头推近三姐妹,在霍莉侃侃而谈的时候,摄影机环绕圆桌拍摄。
霍莉:是啊,嗯,眼下她和那个建筑师是形影不离了,我到现在都不能相信。(丽和汉娜都做出反应)是这样,当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家宴公司就此解散,这使我不得不来找你们。而且……(对汉娜)你会心烦的,可是……我还得借点钱。(时而把香烟夹在手上,时而叼在嘴上)
汉娜(摇头):嗯,那……那可以。
霍莉(一手举烟,一手举火柴):我决心开始写作。是的,我想我的表演生涯够了。你们明白,像买牲口似的毫无意义的面试。我也实在受不住再次遭拒绝了。(动感情地)我需要面对现实了。你们明白,我必须在我的一生中有所依托———要有我的未来。我早已不是个十六岁的姑娘了。(点着了香烟)这也许……不可思议!但是(喷了口烟)……我有一个可写的故事。不止一个。我只需要几个月,或者一年时间。(摄影机缓慢地环绕着圆桌移拍,丽把手按在嘴上听霍莉讲)上表演课的时候我演过许多场面,我从这里学到了有关戏剧结构的许多东西。
丽看看汉娜,当汉娜讲话时,镜头对准丽的面部。她咬着她的指甲,低头沉思。
汉娜(画外):嗯,那———那好。只不过,呃……在我看来,如果有六个月或者一年时间,假如—假如你用在更有成效的方面……
霍莉(画外,镜头仍然对准丽):嗯—嗯,比如做什么呢?
丽抬起头来,手仍然按在嘴上,看着汉娜,摄影机缓缓移向汉娜。
汉娜:嗯,我也说不清。我们……妈妈对你说过没有……在广播博物馆有些可以做的事?
霍莉(画外):说过,那是当职员。
汉娜:不见得。她,她有没有提到过那是……在公共宣传部门。这可以导向其他的出路。
摄影机移回丽。她紧张地环视四周,几乎没有留心姐妹们的谈话,而是显得坐立不安。
霍莉(画外):天哪,我早就知道你会扫我的兴。
汉娜(画外):我不是扫你的兴!不是!我只想帮帮忙。一个人不可能在某一天声明说:“好了,现在我的演员生涯结束了。现在我是个作家了。”我的意思是———
霍莉(画外,打断她):噢,你的意思是说到了我这岁数就不行了。
丽(摇头,听不下去):哦,求求你,咱们是来吃午饭的,对吗?
霍莉(进入画面):是啊,好吧,你说得对。把我这事放下。(喷了口烟)有什么可吃的?(猛地抓起菜单)
丽(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老天爷……霍莉啊……霍莉。
霍莉(不去理她):我只要一份拌凉菜。(对汉娜)你真的认为我这人一事无成,对吗?
汉娜(画外):你怎么?你太让人莫名其妙了。
丽:你是太过份了。霍莉,不许这样下去了。
霍莉(对汉娜):你是拿我当作一事无成的人来对待的。
汉娜(画外):这话怎么讲?
霍莉:你对我的任何计划都没有信心。你总是打击我的热情。
她拼命地吸烟,镜头慢慢转到汉娜面部,她同样紧张地看着妹妹们。
汉娜:不是这样!不对。我认为我很支持你。我说的是……我尽量向你提出诚恳的、建设性的意见。(霍莉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总是乐于在经济上帮助你。我觉得为了给你介绍有点意思的单身男子,我已经尽我所能。为你,我无所不———
霍莉(画外,打断她):哦,那些一事无成的人!全都一事无成!
汉娜:你要求别人要求得大过分了。
霍莉(画外):要知道,单凭你为我找来的那些男人,我就明白你对我是怎么想的了。
镜头环绕圆桌慢慢移向丽的面部。姐妹们在她的左右两方争吵,她却低着头,咬着嘴唇。她表面上平静,但她的面部暗示出她内心在沸腾。
汉娜(画外):你疯了!不是这样。
霍莉(画外):嗨,汉娜,我明白我是个庸人。
丽(气愤地打断她,几乎要哭出来).噢,你别再攻击汉娜了,好不好?!(摇摇头)她目前的日子并不好过。
霍莉(画外):为什么你这样难过呢?
丽(边抽泣边比划):你从一进门就和她过不去。你这会儿别再惹她了!我简直快憋死了。(吸着鼻子忍住眼泪)
霍莉(朝丽俯身过去,看到她要哭又纳闷又动情):你这是怎么的了,丽?你怎么突如其来的变得这么敏感了?你怎么啦?
汉娜(镜头移向她):听我说,(拍拍霍莉肩膀)你想写作吗?写吧。(把双手一扬)写去!咱们再不提这事了。
霍莉(画外)。那好。
汉娜:用上……用上一年。用上六个月。随你的便。谁知道呢?也许你会弄出一个好剧本来。(打开菜单,突然才注意到丽,丽揉着前额,显得极度烦恼)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脸色发白。你没事吗?
丽(点点头,口吃起来):我—我没事。是的,我—我,嗯,我只不过突然发晕。我是……我头痛。(低头看菜单)咱们该吃东西了。
(切入)
纽约之夏
声带上再次传来自《心醉神迷》的钢琴曲声,画面上现出一棵开满了白花的大树。镜头沿着树干向下移动,现出一条安静舒适、阳光和煦的纽约街道上一幢整齐美观的红砖房。街上有几个穿夏装的人走过,镜头移进砖房,这是艾略特的精神分析医生的诊所。精神分析医生坐在挂着窗帘的窗前,窗前有张小桌,摆着各种摆设和一蛊大台灯。医生坐在舒适的扶手椅上,倾听艾略特的叙述。
艾略特(画外):我—我采取不了行动。我就像哈姆莱特那样,不能下手杀掉他的叔父。(钢琴声中止,镜头移向艾略特,他坐在一张木椅上,戴着一块金表,手上夹着香烟)我想要丽,可是我又不能伤害汉娜。我办别的事从来没有这样犹豫不决过。(抽了一口烟,思索着)
外景,哥伦比亚大学校园,白天
阳光下,丽身穿紧身裤,抱着一叠书跑上宽阔的台阶,向其他学生点头致意。艾略特继续谈下去……
艾略特的画外音:同时……丽也没有打定主意。她在哥伦比亚大学选了几门课……但是这些课都是信手选择的。(一位教授道格叫住了丽,她在一个门廊前站住。他们互致问候,笑着一道走开)我尽量不打电话找她,可是她会来找我,然后……我又打电话……我们想不见面,可是免不了过一阵又见见面。有时候因为我不愿意毁了我的婚姻,我们争执起来。有时候我们亲热一阵……可是两个人都很难过。(影片回到医生诊室)这都是我的过错。(又抽一口烟,把烟蒂在烟碟里捻灭)以我所受的教育,所具备的修养和所谓的智慧来说……我竟弄不明白我自己的心思。
(切入)
外景,中央公园,白天
阳光灿烂、绿树成荫的中央公园,背景是曼哈顿岛的楼群,声带上传来牧牛神教的音乐。画面上除享受明媚风光的纽约人外,还有一大群信奉印度牧牛神讫里什那的人在草坪上跳舞。为首的教徒手持几本小册子正在铁链形围栏旁和人谈话。对方是米基,他身穿短袖衫,腋下夹着报纸。
牧牛神教徒:你为什么想加入牧牛神教呢?
米基:我没说我想加入或是怎么的,可是……可是我听说你们各位信奉肉体再生,所以使我产生了兴趣。
牧牛神教徒:哦,好,你是信什么教的?
米基(比划着):嗯,我生下来是犹太人,你知道,可是,去年冬天我想改信天主教可是……它不解决我的问题。我学习它的教义,我奉献自己的一切,但是,在我看来,天主教的教义是你今天死掉,日后必有好报。我实在接受不了。而我,而我想,你明白,我———
牧牛神教徒(打断他):你伯死,对吗?
米基:当然怕。你不怕吗?我问你,肉体再生指的是我的灵魂将附着到另一个人身上呢,还是来世转生一头驼鹿、一只土豚,还是怎么的?
牧牛神教徒(递过小册子):你看看我们的教义吧。看一遍再说。
米基致谢告辞后走开,那些牧牛神教徒还在跳舞。他边翻书边思索。
米基的画外音:你骗谁呢?你想当个牧牛神教徒吗?你想剃光头穿上长袍在广场上跳舞吗?你准会变成一个小丑。上帝,我好心烦啊。
(切入)
寒秋
江边,垂暮时分,声带上传来巴赫的协奏曲声。江水拍打着桥桩,一张长椅而对江边,丽步入画面,晚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止步面对江水和对岸远方的城市地平线。光线朦陇,景色宁静。丽形单影只,陷入沉思。
丽的画外音:夜渐渐地凉了。夏天那样匆匆结束,秋天快到了。(坐到长椅上)我的文学教授真的喜欢我。咋晚和他一起出去玩得好痛快。(忧郁地望着江水)奇怪。我觉得好像是背叛了艾略特,这太不可思议了。我凭什么不能会会道格?艾略特是个有家室的人。(顿)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看看这几个月会怎么样。
镜头切入霍莉倚在地铁入口处附近的一间电话亭里。她身穿运动服和胶底鞋,手捧稿件。人群上下来往。霍莉边吸烟边和汉娜通话。
霍莉(对话筒):汉娜吗?嗨,听我说,要知道你的钱没有完全槽塌掉,你会高兴的……我手里实实在在地抱着我的初稿……对,对。我给丽看过,她为我提供了几个精彩的主意。我说,我这会儿就在你家附近,我能不能过去把稿子撂下……然后,你有工夫,有点时间就着看,等到感恩节的时候咱们见面谈谈。好吧。噢,等等,等等。听着,我估计丽在哥伦比亚大学找着一个有意思的人……对。对。听上去真挺好的……(喷口烟)好吧。咱们到感恩节再讨论剧本。再见。(她挂上电话抽口烟,微笑地看着远处)
内景,汉娜的套房,感恩节之夜
又一次在汉娜家度过的感恩节之夜。客人们围着钢琴旁的伊凡和诺尔玛,宾主欢聚一堂,互相交谈。女仆玛维斯在客人中间穿行,递送小吃。
丽倚在另一间屋的门道里出神地听着这时从客厅传来的父母的歌声。附近有好几位客人在认真地谈话。艾略特端着饮料来到她身后。
艾略特(呷了一口酒):你今晚对我非常冷淡。
丽(看看艾略特,又掉转头来):没有。
艾略特:有什么事不对劲吗?
丽(转头):噢,别在这儿谈。(碰碰他的胳臂)这儿人大多了。(她抽身而去。艾略特目送着她,然后呷着酒望着画外的人群。镜头切入:)
内景,汉娜的厨房,晚间
霍莉站在餐具室里收拾吃的东西。前景中的桌子上摆满了食物。
霍莉(望着画外):嗨,汉娜!我看丽对她的新男朋友挺当真的。嗯,从我听说的情况看,他可真不错。(汉娜拿着西红柿进入画面走向冰箱)我真为她高兴。我想她是爱上了他。(汉娜打开冰箱,根本不理霍莉)我说,你怎么啦?
汉娜(取出芹菜,用力关上冰箱):你写的东西实在把我气坏了。
霍莉:我的剧本吗?
汉娜(走到桌子旁取物):显然是以我和艾略特为蓝本写出来的。
霍莉:噢,只有那么一点点嘛。
汉娜(愤怒地):不,不是“一点点”!而是非常具体的!你是这样看待我们的吗?(霍莉支吾着走出餐具室)难道我是不能领会他人的暗示和感觉的吗?难道我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
霍莉(在洗菜池前洗手,擦手):嗯,这不过是个编出来的故事。
汉娜(捧着瓜菜走过去,高声地):不,这很具体!整个处境、对话以及一切。全是我和艾略特之间发生的家庭细节情况!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可能得知这一切。比如我和他之间一次有关过继孩子的私房话。
霍莉:嗯,是丽提起的,显然你和她谈过。(走动着)我只是以它为基础进行戏剧加工罢了。(用手巾揩手。汉娜气冲冲地走出走进)
汉娜:我不明白丽怎么得知这一切。不明白!我井不是什么都讲的。
霍莉(心东在焉地收拾桌上的东西):噢,看样子我触到了痛处。
汉娜(冒火地扔下满手的蔬菜):你写得好像我没有任何需要似的。难道我就这样无所求吗?
霍莉(住手,不再漫不经心地收拾杂物):我说,汉娜,我不是这个意思。(走向画外)是的,人人都依赖于你。我说“你是如何地献身”,这不是贬词。我们爱你。我们感激你。
汉娜(走到桌前):你感激我,可是你怨恨我。
霍莉,噢!我不想进行这次谈话。我又没做错事。(汉娜仍然火冒三丈地取过几种调料。霍莉拿过一只银色冰桶,站在桌子角上面对汉娜)你自己对我说过你和艾略特之间有些问题。
汉娜:是,我们是有些问题,不过那是我的问题……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了解得这么详细。丽怎么会知道的?怎么会?这是私房话呀!
霍莉(对走过她身边的汉娜):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和你分担呢?
汉娜(背对镜头):我不想……我不想让别人操心。
霍莉(冲着姐姐后背):问题就在这儿。我乐意为别人的事操心。
汉娜(转身):除非艾略特对你讲过,不然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莉(摇头):不,他没对我讲过。如果我得罪了你,我很抱歉。
镜头切入餐厅的门道,看到客人们在客厅中用自助餐。镜头从客厅慢慢移过空荡的餐厅,看到丽和艾略特在认真谈话。听到客厅中的琴声和笑语声。
丽(画外):完了,艾略特。我说得再明确不过了。完了。我不再和你约会了。
艾略特(画外,转画内,同时):嗯……我—我—我明白了。我活该。
丽(捂着心口),我说,我照样有错。
艾略特:你—你—你真的不信我对你抱有那么深的感情吗!
丽:我应该对你开诚布公。我遇上别的人了。(转身从他身边走开)我……我对你说过我不会等你一辈子的。(丽走到房门前迅速关上门)。
艾略特:可是这才有多长时间呀。(走到门边的丽跟前)
丽:从咱们第一次约会到现在快一年了,你和我姐姐仍然在一起,而……我现在明白这是好事,因为恐怕你对她的爱比你所料到的要深得多。
艾略特(摇摇头):好吧。可是咱们有过那么多的打算。
丽(比划着):是的。嗯,那是真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是你引导的,因为我真心以为你和汉娜并不幸福。否则,我决不会陷进去。我当初十分软弱。你也是一样。现在,我遇上了别人。
艾略特:你是一夜之间就爱上别人了吗?
丽:我很喜欢他,是的。(艾略特想去拥抱丽,她闪开并扬起手)这一切都过去了!艾略特,我是当真的。都过去了!(他们相对而视)
镜头切入厨房,诺尔玛透过门上的圆孔朝厨房里看,她推开门进去,只有霍莉一个人在厨房里干活。诺尔玛站在门道里。
诺尔玛:宝贝儿,我真喜欢你的剧本。写得好高明啊。
霍莉(朝母亲举起酒杯):因为你是我妈。别人可不会上当受骗。
诺尔玛:我最喜欢里边那个妈妈。一个醉醺醺的卖弄风情的老婆子,嘴里总是不干不净的。(霍莉笑起来)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镜头切入客厅中高朋满座的场面。家族里一位圆脸大叔拢着一群娃娃围坐在茶几旁,逗弄他们喝啤酒。女仆到后景中的门厅去给络绎不绝的客人开门。钢琴声仍在继续着。
镜头切入汉娜的卧室,从花色淡雅的壁纸移向汉娜的面部。
汉娜(对画外的艾略特):你对霍莉或丽谈过咱们的情况吗?谈过关于咱们个人生活的情况吗?
艾略特(画外):我吗?当然没有。
汉娜:霍莉剧本里的有些事太像咱们私下的事了,只可能是你说的。
艾略特(画外):我说,我头痛得要炸开了,我不愿意受人指责。
汉娜(走向艾略特,他站在浴室里的洗脸池旁):我没有指责,我只是询间。你是不是觉得我过于牺牲自我了?能力太强了?太———我也说不明白,太十全十美到令人生厌的地步,还是怎么的?
艾略特:不是。(走到一个小药柜前)
汉娜:那是什么呢?咱们之间产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和你疏远了呢?
艾略特(取出一瓶阿斯匹林):汉娜,我的头痛得一跳一跳的。
汉娜:你总也不肯谈。每当我提出这个话题,你都迥避。到底怎么了?你———咱们的交流越来越少,你都难得和我在一起了。
艾略特(气恼地指着声调越来越高的汉娜):汉娜,我心里挺乱!求求你啦!(回身面对洗脸池,浴室门半掩,只现出他的半身)
汉娜(声音发抖):你是不是背着我对霍莉和丽讲过什么来着?讲过没有?你必定是讲过。她们对咱们的情况知道得太多了。
艾略特:嗯,也许我有那么一两次征求过她们的意见或者开过玩笑。
汉娜:你是怎么讲的?你找过她们中哪一个还是你给她们打的电话?
艾略特(猛然转身对着汉娜,厉声):你别惹我行不行?!(他降低了声音)老天啊,我对你说过。我需要一个我能为她操心的人。
汉娜(听到以后几乎哭出来):我要你操心啊,完全需要。
艾略特(调门又提高了):总和一个给予太多而需要太少的人在一起,实在难对付。(他打开药柜放回药瓶)
汉娜(恳求地):可是……我是非常需要的呀。
艾略特(砰地关上柜门,喊道):反正我看不到你的需要,丽或者霍莉也看不到!(他走开,留下目瞪口呆的汉娜木然站在那里,镜头切入:)
内景,汉娜的客厅,另一个晚上
画外门厅的灯光照亮了黑暗中的走廊,汉娜双手抱肩从走廊进入客厅。她沉重地、疲惫地在沙发扶手上坐下。镜头切至壁炉架上的几幅照相框:有艾略特和汉娜的结婚照、艾略特的单人照和诺尔玛结婚前拍的照片。镜头推近三姐妹的一幅照片,她们面对摄影机微笑。影片至此无声。
(切入)
内景,汉娜的卧室,夜
床头柜上有一盏小台灯、一只木盒子和眼镜。艾略特身穿睡衣的胳膊伸进画面,关掉台灯。室内一片漆黑。
汉娜(画外):今天夜里好黑啊。我感到迷惘。
艾略特(画外):你就在这里,不用感到迷惘。(他重新开灯转身望着身边的汉娜,俯身过去亲她)我是非常爱你的。(他们拥抱,响起《心醉神迷》的乐曲声,镜头切入:)
我幸亏遇见了你
《心醉神迷》的曲调仍在响着,镜头切至熙熙攘攘的纽约街头夜景。米基双手插在口袋里从人行道上走来,他把大衣拉拉紧。走过唱片店门口时,他往里瞧了一眼,看见霍莉把外套甩在肩上正在挑唱片。米基推门进店,走上店堂合阶,站在霍莉跟前。
米基(招呼她):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反正我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晚是和你在一起度过的。
霍莉(笑,手持几张唱片):我记得你。
米基(比划着):我正巧走过,看见你在里边……我想我还是进来,咱们可以重演那整个———呃……
霍莉(打断他,笑着摇摇头):咱们那次没有处好。
米基(笑):这太轻描淡写了。咱们除了开枪对射,什么都干了。
霍莉:你现在好吗?
米基:挺好。你呢?你看上去真精神。
霍莉(笑着摇头):啊,不行。
米基(搔搔头):真的。真的。那天晚上真可怕呀。(霍莉笑着同意)你记得你对着我的脸把出租车门关上吗……(摸摸鼻子,霍莉笑)要知道,差一点儿削掉了我的鼻子。(又模摸鼻子)真削掉可太不体面了。
霍莉(笑着):我再也不那么干了。再说,这是好久以前的事。
米基:你看上去真精神。真的。你遇上什么好事了?
霍莉(耸耸肩):人会变的……你明白。
米基(碰碰霍莉的肩膀):嗯,我但愿你变了。
霍莉:哦,我还但愿你也变了呢。
米基:我这是为你好,因为,你的个性还有应该改进的方面……
霍莉(摇摇头):嗯,对你也是一样。我敢说你也变了。
米基(接着说下去):具体地说就是应该有自己的个性。
霍莉笑着转身又看唱片,她沿着唱片架走,米基随着走。
米基:你现在怎么样?
霍莉(微笑):我还凑合。
米基:你没回答我的向题。你在干什么呢?
霍莉:哦,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各种事。这一星,那一点。
米基.啊?难道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吗?难道我不该问吗?
霍莉(笑):也许不该问。
米基:你是找不到工作呢,还是怎么的?
霍莉:不是,嗯……我是想试着写东西。
米基:写出来了吗?(霍莉点头)这可有意思。你写的是些什么呢?
霍莉(摸摸下巴):噢……你不会感兴趣的。
米基:不见得,你告诉我吧。
霍莉:算了吧!
米基:不行。我有兴趣,有兴趣。
霍莉:不行。准有上万人去找你说,“嗨,我刚写完个东西”,对吧?
米基:从来就没人说过这话。
霍莉:真的?嗯,你愿意看一下吗?看看我刚……写完的东西?
米基(点头):是的,我愿意,呃,如果这对你来说有用的话。我不知道会不会有用。
霍莉(笑着,摸摸自己的脸):我想求你的原因是———
米基(打断她):过去你恨透了我的判断。
霍莉(从肩上拉下外套):不对,我没恨过。
米基:你就是恨过。
霍莉(比划着,看着米基):我没恨过。别提了,我求你的原因是我觉着这是一个极妙的,呃,电视片剧本,而你在电视方面那么活跃……
米基(咯咯笑着):现在不活跃了。我一年没搞电视了。
霍莉:别和我并玩笑。
米基:反正我不搞电视了。没干。(霍莉听了奇怪,一边继续挑唱片,一边打量着他)我也许,也许还得回去搞电视,因为我的会计师对我说我的钱快花完了。可是……我没搞,我就是这年不搞了……这说来话长,又让人腻味,我就不说了。
霍莉:你过得还可以吧,对吗?
米基:我还———对,对,我挺好。你那剧本怎么样?写的是什么?
霍莉:嗯,如果你能看一遍可太好了,真的,我真的会重视你的意见。
米基:你总记得吧,咱们从来没有过一致的意见。
二人在唱片店里边走边说,店里的陈设布置有时挡住他们的身影。
霍莉(笑着挥手):反正你一边看本子一边指着名儿骂我的时候,你必须记住,这是我的第一个本子。噢,倒也不是第一个。(摸摸脸)实际上,我的第一个剧本是关于汉娜和她丈夫的事,后来,呃……(米基发出惊诧的问询声)汉娜看了以后气坏了,后来……你明白,我觉得挺不好的,所以我———(她拿起一张唱片)
米基:噢,天哪,我想像得出你写些什么。
霍莉:噢,不对!我没写坏事。只不过她……你明白。我也弄不清。
米基(抽出一张唱片看看):真的?
霍莉:所以……我把它扔了,现在是另一个。(满怀期望地望着他)
米基:嗯,要知道,我—我……如果你要我看,我就看。
霍莉:唉,我也弄不清。(顿)我明天过来给你读好不好?
米基(笑):你明天过来给我读?(霍莉窘迫地笑笑,米基把唱片放回原处)你是开玩笑吧。我自从过了四十岁就完全是自己看东西啦。
霍莉(笑看米基):哼,我看我幸亏遇见了你。也许算我走运。
米基(笑):那从我这边说呢?
霍莉(挥挥手臂):噢,这很难说。
米基:我该照走我的路。我当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一种力具拖着我,叫我照走我的路……叫我别进店来进行这番谈话。
(切入)
内景,米基的套房,白天
看到米基套房内的一张躺椅;旁边放着烟灰缸的托架。镜头顺着躺椅掠过几堆书直至茶几。米基坐在茶几角上面对霍莉,边剔手指边听。霍莉盘腿坐在地上,身后倚着大靠垫,正在朗读剧本的最后一句。
霍莉(合上剧本,抬头着米基):全剧完。(米基笑着耸耸肩,不知从何说起)别这样,对我开诚布公。没事。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米基(摇头耸肩):真棒。我发誓———我,啧,我不知说什么好。我都……我的情绪现在都不配听这个。(叹气)我不知怎么说才好。我被感动了,我笑了,我—我都坐不住了。我觉得太了不起了!我完全被———震住了。这不是挖苦你:我简直想不到你能———(叹气)它太棒了。
霍莉(惊喜):真的?
米基:真的!我完全被……还有,还有你怎么想出那个高潮戏的?在那位建筑师和他那当演员的女朋友步行回家的路上,他那患精神病的前妻突然从树丛里跳出来把他捅死了……
霍莉(笑着直点头):噢,我就是那么想出来的。
米基(比划着):嗯,实在太好了!我—我,你明白……
霍莉(用手敲着前额):天哪,你认为我真能写剧本吗?
米基(比划着):我认为是奇迹———也许有一两处要叫我写不这么写法,(霍莉点头)……可那有什么关系。它实在———实在太好啦。(对咯咯笑的霍莉微笑着摇头)太好了,我不骗你!给我印象深极了。
霍莉听明白了米基高度的赞扬,一手抱着头站起身来。她乐不可支,举着剧本在室内走来走去。
霍莉(笑):噢,天哪!
米基:这是真话。你使我今天很快活。实在好。呃,我本来全准备好了……准备听得腻烦得要死的。
霍莉(喜气洋洋地):呃,好。咱们去吃午饭怎么样?
米基:我想和你谈谈这个本子,我想,咱们也许能办成什么事。
霍莉(点头):好,听我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决定退出生活。
米基:唉,谁会把它当回事呢?
霍莉:你过去总是———啊,不,是的,我把它当回事。你过去总是那样雄心勃勃的,而且……(顿住笑笑)天哪,你真的乐于退出生活吗?!
声带上传来《你使我爱上了你》的乐曲声,画面切入米基家楼外的街道。他住的是一幢旧式的公寓楼,红色的大门,灰色的外墙,均已被风雨剥蚀。人行道上人迹稀少,树木成行。霍莉和米基从楼门走出来沿街而去,展现出这条街上千篇一律的公寓楼房。
镜头切至一家玲珑的咖啡店外,透过玻璃窗看到霍莉和米基在用午餐。霍莉起劲地讲着什么,米基在呷咖啡。
影片切至中心公园里一条迹近无人的小径,霍莉和米基踏着落叶而来,专心致志地交谈。
霍莉:天哪,你可真经历了一场危机,你知道吗?你怎么缓过来的?我是说,我刚遇见你的时候,你看上去很精神。嗯,你现在也很精神。
米基(咯咯地笑):我告诉你吧。(叹气)大约一个月以前……
画面突然切至米基的闪回镜头,与他对霍莉讲的故事形成视觉性对位,现出米基的特写,他紧张不安,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地单独呆在套房里。
米基的画外音:……这天我真正达到了最低点。我觉得在这样一个邪恶横行的不信上帝的宇宙间,实在没必要活下去了。我正好有管枪……(米基举枪对谁前额,紧紧地闭上眼睛)这枪是上了子弹的,你信不信,我把枪对准前额。我记得我当时想道:我得自杀。然后我想,我要是错了呢?也许上帝是存在的呢?我是说,归根到底,谁也弄不明白。(镜头从陷入绝境的米基移向墙上的一面镜子,从镜中看到那架螺旋形扶梯和几盏落地灯。听到轻轻的钟表嘀嗒声)然后我又想,不对。靠“也许”是不够的。我或者要求肯定的答复,或者一概全无。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钟在嘀嗒嘀嗒地走着,我僵直地坐在那里,枪顶住脑门,下不定决心是否要开枪。(砰然一声枪响,镜子碎了)突然,枪响了。(米基拿着枪跑到击碎的镜子旁。外面不断传来他的邻居们激动的说话声、喊叫声和敲门声)我太紧张了,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扣动了扳机……(邻居甲在叫:“出什么事了,里面干什么呢?”)可是我汗出得太多了,枪从脑门上往下出溜,没有打中我。(邻居乙:“我也不知道。我听见枪响。没有出事吧?”米基拿着枪跑进阳光充足的起居室。他衣衫不整,慌乱地四下张望。最后把枪扔到沙发和茶几的夹缝中间。枪又响了。旁边的米基吓得双脚跳起,双手抱头。门铃声和砸门声响成一片)突然间,邻居敲起我的门,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是一场大乱。然后,我—我—我就跑到门口。(他跑过去应门)我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你明白,我既羞愧又心烦意乱,我脑袋里的事乱成一团……(米基又喘着粗气跑回起居室,他慌乱地环视全室)我心里边只记得一件事。
镜头切到西区的一条街。天色阴暗,米基沿街慢慢走来,经过几个行人和好多家店铺:药店、烧烤店什么的,马路上驶过几辆出租汽车。
米基的画外音:那就是我必须离开那所房子。我必须到外面换换新鲜空气,清醒一下。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在街上走啊走啊。我弄不清我都在想些什么。一切都似乎那么狂暴、那么不真实。我信步走着……
镜头切人一家电影院的外部,茶色的玻璃门以及装修得很精致的影院外表。门里挂着一张旧电影的宣传画。玻璃门上反映出米基的映像,还反映出街景和车辆。他的映像走进电影院大门。
米基的画外音:……我不知在上西区走了多久,可能有好几个钟头!要知道,我脚都走痛了。我头痛得厉害,必须坐下。我进了一家电影院。我对于影院里上映什么节目一无所知。(他经过影院的大厅进入场内)我只不过,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集中一下思想,合乎逻辑地理性地重新认识世界。
影片突然切至电影院里的黑白画面,正在上演的是著名的早期片《鸭羹》,喜剧演员马克斯兄弟正拿一排士兵的钢盔当作木琴在敲击。传来“木琴”的音乐声。镜头切回到剧场内,米基在黑暗中坐进楼座。
米基的画外音:我上楼找个座位坐下(叹气),放的是一部我从小时候起不知看过多少遍而且百看不厌的影片。我,我着着银幕上的人物,不料就被它吸引住了,你明白吗?(画面上又现出《鸭羹》的歌舞场面)……我开始想着,你怎么能想到自杀呢?我的意思是,这不是太蠢了吗?我望着银幕上的那些人物。你知道它们太有趣了,即使我最担心的事果真如此,又怎么样?即使没有上帝,你也只能活一次就完,又怎么样?难道你就不愿成为人类经验的一部分吗?我自己想着,咦,我真不该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银幕上的马克斯兄弟还在又晃又唱又跳)……寻求我永远也找不到的答案上,而应该享受生命的时间。然后……谁知道呢?我是说,也许以后还有些什么。谁知道呢。我明白,单凭“也许”这一线希望来生活,未免太渺茫,但也只能如此了。想到这儿……我就靠在椅子上真正欣赏起影片来。(在《鸭羹》的热闹场面中,闪回结束)
画面切回中央公园,米基和霍莉还在散步,声带上再次传来《你使我爱上了你》的旋律。镜头向后拉,现出美景常在的中央公园。
霍莉:嗯,我说,有点事在我心里搁了好久,我看我还是告诉你这桩心事,然后多少把话说清,(笑)就是这事。
米基(嘟嚷着):那好吧。什么事呢?
霍莉:就是咱们出去玩那天晚上,我的行为举止始终使我后悔……我想把这话对你说清楚,因为我实在是出了自己的丑。
米基:噢,别说傻话了!别,这太过分了。其实我,我……你明白那是我的过错———(叹了口气,霍莉笑)那么,那么,你还愿意再去吃顿晚饭吗?我是说,你有……你有兴趣吗?还是……
霍莉:当然。当然,呃,有兴趣。
米基:你有?我是说今晚你有时间吗?(她表示肯定的答复)
他们走出画面。乐曲声逐渐增强,切入:
一年以后
内景,汉娜的套房,感恩节之夜
画面上先是现出一托盘烘烤得黄灿灿香喷喷的大火鸡,然后镜头掠过汉娜厨房里堆满食品的大桌子,直至看到伊凡走进门道。
伊凡(手持酒杯):我要冰块!(指着桌子上的冰桶)噢,在这儿。
汉娜(同时,画外):在桌子上,爸。
传来其他房间里宾客的谈笑声。汉娜正在后景中的炉灶旁忙着。
伊凡(往杯里放冰块):嗨,霍莉呢?她迟到啦。
丽拿着几只空玻璃杯走进厨房,快步走到洗菜池前。
丽:汉娜,你看过霍莉最近写的东西吗?真棒。她可真有发展。
汉娜:我知道,她……她写的对话尤其好。
丽:对。我来拿点冰块。(她走开,挥着手把手甩干)
身着绸裙的汉娜走到桌子前,为自己斟上一杯酒,诺尔玛走进厨房。
诺尔玛:汉娜,我能对大家说你要扮演苔斯德蒙娜吗?(她走到玻璃门的壁橱前取出一瓶杜松子酒)
汉娜(呷酒):噢,妈,不过是个电视剧。(动手捣红薯泥)
诺尔玛(手持酒瓶比划着):对,可这是公众电视台。而且在我看来,莎士比亚别的都超不出《奥赛罗》。你和那个黑大个儿配戏!太好了!
诺尔玛打开酒瓶倒酒,汉娜住手看着她把烈酒倒进空杯,一惊。
汉娜:唉,妈妈,别!
镜头切至餐厅和客厅之间的门道。两位女客站在餐桌旁边聊天边摆桌子。艾略特步入画面,呷着手里的酒。他穿过门道进入客厅,边走边打招呼。他微笑着走进众多的宾客中间,汉娜的双生子在人群中嬉戏。其中的一个抓住艾略特的胳膊,父子闹着玩,“打斗”了一阵,然后艾略特笑着摆脱了他,向另一间房间走去。他在门道里止步望着众人。摄影机从他的视点拍摄:三五成群的宾客兴高采烈地攀谈;几位女客在走动。
镜头切回艾略特,他手持饮料盯住正前方,又从他的视点拍摄:这次他看到的是笑盈盈的丽和道格在一起快活地谈话,后景中还有几位客人。
艾略特的画外音:哦,丽,你可真不简单。(丽和道格亲吻,继续谈话)你看上去非常美。你是应该成家的人。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顿)都越来越模糊了。(丽呷了一口酒,镜头切回站在门道里的艾略特,他仍盯住正前方,镜头推近他的面部)我的行为太愚蠢了。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会一心认定没有你,我不能生活。(镜头迅速切至丽和道格,二人相视而笑,热烈交谈。丽温柔地用手拢着道格的额发)我给你我两人带来了那样的一番折磨。而汉娜……(镜头切回艾略特)如你所说的,我对汉娜的爱比我所料到的深许多。
镜头切至门厅,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门边玩。一个男孩开门,现出霍莉,她快活地走进套房,兴高采烈地吻着迎她的孩子们。传来伊凡在钢琴上演奏《这多么浪漫啊》的乐曲声,霍莉朝起居室走去,和迎面而来的男女宾客互致向候。
汉娜心满意足地倚在门框上倾听着伊凡的演奏。艾略特走到汉娜身边,两人对视了一阵,艾略特抱住她把她拉向自己身边。她把头靠在他肩上,用手指摆弄着他的上衣翻领。他们亲热地、幸福地望着画外的亲朋好友,镜头从他们移过几位客人,直到钢琴旁的伊凡。诺尔玛一手撑在琴上坐在他旁边,她手持饮料看着远处,她的嘴唇在动,无声地唱着这支歌。
霍莉站在走廊里的一面镜子前整理她的耳环,女仆玛维斯在后景中的餐厅里点燃蜡烛,把灯光拧暗。霍莉理理头发,米基进入画面从后面把她抱住,从镜中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
米基:噢,别害怕,不过是你的丈失。(吻她)你什么时候到的?
霍莉(向后倚在他身上):才不过几分钟。
米基(又吻她):你看上去真美。你知道,我刚才在对你父亲讲……我对他说这真是(吻她)让人啼笑皆非。我—我过去是和汉娜一起过感恩节的……我从来没想到除了她我还会爱上别人。(吻她)现在,多年以后,我和你结了婚,而且全心全意爱上了你。(吻她)人心是非常、非常富有弹性的一小块肌肉。真的。我……(吻她)我想,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故事。一个人娶了姐姐……婚姻不成功……(吻她)过了好多年以后,他却娶了妹妹。这,这……(霍莉爱抚地摸着他的手臂)我不知道有什么能比这个故事更妙的了。
霍莉(回吻他):米基?
米基:嗯,什么事?
霍莉:我怀孕了。
从镜中看到米基惊喜地放开手,两人对视着,霍莉在笑,米基惊喜之后热烈地拥抱亲吻妻子,音乐声越来越响亮……
(全剧终)
注释:
注1:译自美国兰登出版社精品分社1987年出版的《汉娜姐妹》一书。文内的小标题在银幕上出现时是全黑画面上反白字。
注2:伊查博德·克莱恩是美国作家华盛顿·欧文(1783一1859)的名作《睡谷的传说》中瘦骨嶙峋、受人捉弄的教师。
注3:第二次大战后,美国人习惯以字母V(Victory)象征欢庆、胜利。
Easily will unclose me
Though I have closed myself
As fingers
You open always
Petal by petal myself
As spring opens
Touching skillfully, mysteriously
Her first rose
I do not know what it is about you
That closes and opens
Only something in me understands
The voice of your eyes
Is deeper than all roses
Nobody, not even the rain
Has such small hands
片中引用的E.E. Cummings的 somewhere I Have Never Travelled,迷人的
伍迪艾倫的『鬆餅式』電影
── 從人物塑造 和 敘事技巧 淺析 《漢娜姐妹》
前言:伍迪艾倫的作品,從早期的鬧劇,中期善意嘲諷的生活喜劇,到後期的以『漢娜“黑色”三姐妹』為代表的悲喜劇式電影,變化的是故事,是電影的形式,不變的是伍迪艾倫一直在塑造的『自我關注』、『神經質』的小資知識份子形象。為什麼說伍迪艾倫的電影像『鬆餅』?鬆餅這項料理,不能作為正餐,但卻小資一族中風靡。吃的過程『啰啰嗦嗦』,像伍迪艾倫電影在『絮絮叨叨』,,吃完了之後又覺得『意猶未盡』,猶如《漢娜姐妹》耐人尋味的結局。『鬆餅式』的《漢娜姐妹》,故事的展開植根于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又通過伍迪獨有的敘事技巧,在一種喜劇的如『正享受美味鬆餅』的節奏下,挖出『知識份子們』的生活的酸楚和頹然。悲喜劇融為一體,既寫實又有超現實的效果,『漢娜姐妹』因此成為八十年代,伍迪艾倫創作的一個高峰。尋常的食物,尋常的電影,道出的卻是不尋常的生活。
關鍵詞:悲喜劇 鬆餅 人物關係 敘事技巧 知識份子形象
1、平行交織的人物關係
嘗過鬆餅應當知道,表面的網格看似雜亂其實是直線平行又有相交,『漢娜姐妹』中人物關係的交織,似『鬆餅』的網格紋路,主要的三條平行線,單獨割開都是一段獨立的故事。在平行中,漢娜的生活線條是較為清晰有脈絡可循的,遺傳了母親的口才與演技,看似幸運也難掩悲哀,前夫與現仍丈夫分別與自己的兩個妹妹牽著出關係,相比之下,妹妹霍莉雖天賦不及且在一開始一直處於一種生活無定數的狀態但卻最終得到婚姻歸宿,而莉,這是一個小女人的形象,她作為藝術家自閉症患者男友的唯一傾訴者,又陷入與姐夫外遇的矛盾掙扎中。三條平行線在各自發展之中,又吸引觀眾不自覺地去比較對照,在故事發展到最後,竟然與開頭所猜想截然不同。從而伍迪艾倫試圖證實,事情的發展總是無法讓人摸透,越是刻意越是徒勞無功,電影如此,生活更當是如此。
人物的交織即為『慾望』。自影片一開始,埃利奧特就為漢娜的妹妹莉神魂顛倒。伍迪艾倫電影中人物的交織常以這樣的出軌誘惑,這也是一種有趣的,判斷是否是伍迪艾倫電影的基準之一。當然,出軌的慾望也是好萊塢經典悲劇愛情故事的結構,二人相识→相恋→感情升温→出轨→复合→再次甜蜜→二人不和→分手。伍迪艾倫的出軌誘惑術獨特之處在於,其人物形象太具有伍迪艾倫的辨識度,類型化的好萊塢式主角就無非以光亮外表和刻意以冠之的拯救地球為名博得女性歡心,而在伍迪艾倫鏡頭下,那些人物汲汲營營的在紐約這個大鍋爐里生存,有自我人生哲學與藝術愛好,又時常覺得徒勞困頓,他們鮮明真實得彷彿不知道冷血的鏡頭正在記錄并嘲諷,小老頭伍迪艾倫走在紐約街頭因為剛得知自己的癌症是誤診而仍不住奔跑跳躍讓人忍俊不經,這是他重生的慾望,即便認定“人生無意義”,也曾被生活暫時地誘惑一把。另有,埃利奧特在迷宮似的街道中假裝製造與莉偶遇的戲碼,這個中年男人難掩慾望處心積慮,其實伍迪艾倫故意讓觀眾一開始就看透他的心思,這樣的幽默挖苦恰好抵免了一般倫理電影在戲劇性呈現上的無聊碎璅。
2、鬆餅樣的圓形結構
有趣的是,總覽影片結構,也如同『鬆餅』一樣,原本的團圓大集合,接著被打散成塊,各自遠離生疏或親密交疊,而在尾聲時刻又被平衡地紮緊,“合→ 分→ 合”圓形結構就此提煉而出。時間層面,又感恩節出發又到一年的感恩節;關係層面,即便婚姻已處於不穩定狀態,漢娜和埃利奧特非但沒有離婚,反而更相敬如賓;家族方面,原本遊離在外的米基,在前段都是截然獨立以自說自話的姿態出現,卻在最後的家族團聚中作為『新』女婿身份出現。這樣的結果,不同於好萊塢的結尾常常索然無味讓觀眾一猜即中。伍迪艾倫神經質地對他的電影進行反覆檢閱,即便在開頭揣測,在結局依舊是會有意外驚喜,儘管它不一定最終讓人『喜』,就如鬆餅償到最後一口,意猶未盡之下仍是覺得有『發胖的危機』。這便是伍迪艾倫式的對生活的神經質過敏。
“圓形”最為突出明顯的一個橋段:三姐妹共聚時在餐桌上面紅耳赤的爭辯。這一情節的運鏡也是如此的蘊含深意,沿著三姐妹圍坐的餐桌,流暢地畫過圓形外邊,三者的表情一一呈現,如漢娜與霍莉爭論時,刻意虛前景中講話的兩人,後景中莉的表情無奈與忍受自然就更吸引觀眾眼球,圓形中的三角,是穩定也是衝突。天才伍迪艾倫,不僅能將“圓形”這一抽象概念,隱藏在整個敘事結構中,也能在人物的交織中情節的突顯中通過鏡頭語言來輕鬆表達。
3、知識份子形象
他們的身份,角色設定,如作家、演員、藝術家,通常不會讓生活完全因俗氣的『金錢問題』而全盤崩潰,然而更多體現的是對伴侶和藝術愛好上的迷惘。這些迷惘煩惱就好似,簡單的說,他們總在衣冠楚楚大庭廣眾時分,皮膚突然間瘙癢,卻礙于隔著衣服無法痛快撓之。
以『病入膏肓』的米基為例,他像是敘事中的一個段落點,影片一開始,他都幾乎都是以單人形象出現在鏡頭前,他是絮絮叨叨的『始作俑者』,當然,因為他就是伍迪艾倫本人,自然更了解怎樣演繹這樣一個憋屈苦悶的知識份子形象。他深信自己身患癌症,直面人生,了然像尼采和蘇格拉底之流已無法拯救,他轉談永恆循環理論,說『我們這一生會以同一種方式不斷出現直到永遠』,這句話也是一語雙關,給他那些定時循環往復出現的獨白找到了出鏡的理由。然而相比《安妮霍爾》里將螢幕當作是他曾經的單口相聲脫口秀,『米基』的『啰嗦病』已經好太多了。並且單獨分解他的『獨白』來看,對哲學上生死的探討和人生無意義命題的提出,讓人在笑過之後像是得到了一面鏡子,可以反省與感悟。
知識份子們另一個不能缺少的標籤──『獨白』,即使伍迪艾倫在後期的作品中,如千禧年之後的作品『午夜巴塞羅那』和『午夜巴黎』,已經不再沿用『安妮霍爾』和『漢娜姐妹』中的神經質絮絮叨叨,但獨白仍是其必不可少的法寶。並且,難再有能如伍迪艾倫一樣,將人物獨白和畫面表情銜接得絲絲入扣的創作者。絮絮叨叨的人物獨白亦反映著伍迪艾倫電影的另一個可辨識基準──獨白的語速,以及涵蓋的無關緊要的信息量的多少。這些與主線脫離的信息和人物神經兮兮的自省唸叨可能會讓觀眾崩潰,也讓更多的伍迪艾倫迷熱衷不已。
4、伍迪艾倫式對小標題、音樂以及畫面節奏的掌控
楊德昌也曾在『独立時代』里用小标题分割出最完美的段落結構,統一并井然有序。實際上,這樣的結構更貼近與現實生活,瑣碎著,又好像被一個一直存在的暗線命題引導向前。相較於戲劇性更為衝突的影片,這樣就更有平實的生活之感。大概是如伍迪艾倫這般深具文學之氣的導演,會更偏愛用小標題,即段落性的畫面黑底白字,來幫助敘事。《漢娜姐妹》中幾處小標題的運用,實為典範。想必在謝幕之後,即便你記不起米基絮絮叨叨對人生哲理的自我見解,也能記起期中某一個小標題的句子,它就是每個觀眾生活中都會存在的一個休止符,讓漫無目的汲汲營營的生活回過頭來反省,不經意間就戳中了生活的痛點。
台北是楊德昌的,而紐約則是伍迪艾倫的。伍迪艾倫深知該用什麼樣的音樂元素和畫面質感,來為這座城市的故事添彩。《漢娜姐妹》中的音樂鼓點竟能與畫面人物甚至是道具的運動均巧妙融合,畫面的剪輯點亦精准異常,通常都是在人物已經開始運動的過後幾秒鏡頭才跟上方向開始運動,視覺上流暢自然無炫技之嫌,也更讓影片有著輕喜劇的畫面節奏感。
這些,就如掌控好了鬆餅烘焙的火候。音樂的點綴,運鏡的流暢,喜劇節奏,讓觀影的過程如品嚐鬆餅一樣。
結論:台北人愛吃鬆餅,雖然它只能作為小資一族的情調點心無法取代正餐,台北人應該也愛《漢娜姐妹》,這樣如鬆餅,償來細碎,喜中帶悲意猶未盡的伍迪艾倫式電影,《漢娜姐妹》以喜劇形式為基呈現著家庭、愛情、心理的變遷,熟稔地通過人物塑造與敘事技巧呈現完美作品。曾多次像伯格曼致敬的伍迪艾倫,終於也催化出了自己的電影風格。絮絮叨叨的說完故事,疏疏離離地思考人生。就算人生真像是托爾斯托預言的那樣『無意義無所謂』,也應當如伍迪艾倫一樣,深諳如何打造自己的作品,認認真真的『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