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世界上唯一隐藏人类缺点与失败的地方，它同时也蕴藏着甜蜜的爱。
——（英）萧伯纳
 
古老的婚姻-家庭制度有着近乎文明史的长度，也许更长。可是逐渐变化的，除了它的结构乃至模式，甚至还有存废，都一一走上了近代的舞台。比日本变化更快的，是搭上新中国建立、改革开放、计划生育制度的国人，幸而可以回头，从隔海相望的日本瞥见一个东亚家庭的变迁，倒发现殊途同归，不必惋惜我们按下的快进键。

《家族游戏》是森田芳光第一部主流影片，片头就是家庭成员的一一介绍，被放大的背景音替代了背景音乐，食物和餐具的声音，盖住房间里的一切。一条横桌，每个家庭成员都有一个位置，吃饭。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交流，甚至连吃饭，都仿佛是各自完成，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饮食习惯，父母兄弟。

“家里都是吃饭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吵人。”

虽然小津安二郎电影里的日本城市家庭，已经不可避免地开始崩裂和变异，个人的内在欲望开始撕裂家族成员间的默契和平衡，不过外在的传统和礼仪，似乎还依然延续，小津镜头里，一个房间容下的家庭成员，参差落座，低头抬头间是人情的互相羁绊；可是在森田芳光这里，同向横桌的落座，令人觉得房间促狭，每个家庭成员宛若平行，各自抬头望向各自的前方和虚无，个人欲望如同个人食物偏好的不同，彻底宣告人情羁绊原有平衡的粉碎，所谓家庭，仅靠一条横桌、一间房屋的共同空间勉强维护。

家庭教师闯入这个家庭，起因是父亲希望提高小儿子茂之的学习成绩，但这个家庭教师却如同参与一场游戏，以侵入而不代入的姿态和每一个家庭成员产生羁绊，而不将自身卷入其中。与父亲亲切的握手，用对茂之近乎暴力和恫吓的教育手段换来实现父亲希望儿子成绩提高的欲望，隐藏着父亲只要赚钱管够就能解决一切的内在思想；身为家庭主妇的母亲，除了执着于制作传统民俗物件，生活毫无目标和激情，却因为风华正茂的青年教师而梳妆打扮，她不关心邻居家孩子的残酷现状，甚至和自己的丈夫也鲜有单独交流，影片中夫妻俩仅有一次的车内谈话，却是对结婚、生子等一系列过去仓促转变的追悔，热烈怀抱青春却陷入家庭苦闷的母亲，家庭教师的进进出出，为她的生活带来了视点。

至于茂之则是家庭教师的直接接触对象，参与了茂之的中学生活，包括学业成绩、校园生活以及反欺凌。第一次见到茂之，就以某种对少年模糊不明的亲密拉近和茂之的心理距离，又以暴力的压抑树立权威，在又爱又恨的复杂心态下，茂之对家庭教师产生感情羁绊；而对于哥哥慎一而言，对于原本成绩相对优异的他，专职与茂之的家庭教师其存在本身就是对慎一的忽视和孤立，他开始翘课和陷入对喜爱的女孩的纠结和试探中，并沉迷于天文观测，他见证了弟弟的许多秘密却一言不发，却只向家庭教师这个外人吐露。家庭教师的出现，强化了各个家庭成员各自欲望的空间，让人看到这个家庭内部暗涌的，是四条几无交集的平行线，而由他牵起的情感羁绊使他坐在了这个家庭的中央，不仅成为家庭的一员，甚至成为了这个家庭最重要的决策者和影响者，推动和决定了茂之进学的道路，代理了父母，甚至是茂之本人的决策。

可是家庭教师自身却有某种抽离与其营造的羁绊的冷酷，如同茂之有一次对他的质疑：“老师有没有女性朋友，很漂亮吗？果然是喜欢玩的人。”影片中偶尔插入的家庭教师和一个女人的室内戏即是证据。在如同最后的晚餐的庆功宴中，食物（欲望）和进食的粗暴行动和语言的温和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如同渐进的交响，最终促成饭局的崩溃。

说到底，《家族游戏》里的家庭，是一群人欲望的聚合，它最初保留着口头的温和，和居住、进食空间上的表面和谐，家庭教师利用自己的温情和暴力，残忍地掀开背后的每个人的欲望，进入这个家庭，掀翻这个家庭的餐桌，又不沾一丝羁绊地乘着船，在夕阳中离开。

如同他手里常常观看的那一本植物图鉴，人事的变迁和纠缠只当作标本和图示，这个如同上帝的家庭教师，以一律垂直于对话各方的镜头，让每一个观众尴尬赤裸地进入这个家庭，也亲眼见识这个家庭自身如同儿戏般的存在。归根到底，这是家庭教师的一场游戏，构成影片标题的两个向度的解释。

然而毁坏之后的废墟，留下的是错乱满地的欲望碎片，这场游戏一方面确认了家庭的空洞，甚至连家庭教师带来的短暂实现也终于落空，片中大量城市的空镜头，每一间窗户里装着一个隔膜的家庭，也装着一个个无法放松的追逐欲望的个人，自为地经历悲喜，正如茂之在纸上一次次重复写下的“夕阳，夕阳”；另一方面，毁灭之后的空虚和宁静，却惊奇地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放松和安宁，茂之和从前朋友的告解，夕阳下终于显现出了真诚和坦白。最后的场景里，窗外的直升机轰鸣着，现代城市像个制造巨大噪声的螺旋，只会越来越响，正如茂之那个永远停不下来的模型，可是关上窗，这一刻的茂之、慎一躺在房间里横七竖八地睡着了，这一刻的放松感染了母亲，她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躺在桌上，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和宁静。

很难说森田芳光挑动起的这场游戏有什么意义，夕阳之下的家庭要往哪里去，垂垂暮年的家庭制度还能如何联系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也许没有答案，观众在这场游戏中各取所需，松田优作饰演的如同上帝般来去自如的家庭教师，只能是电影里的一次“登堂入室”的游戏，骨子里仍试图通过破坏重建，通过毁灭来反思，洋溢着的是对一路向前的未来的审慎和追问，毕竟试问谁能真正如神般实现都市下个人自由的逻辑，保持永远独立，永远自由，不须依仗他人的羁绊？

而在酣睡的定格镜头下的片刻安宁里，欲望的回响繁忙不绝，像是冷酷的答卷，写着：家庭，会依然无解。

《家族游戏》电影剧本

文/（日本）森田芳光
译/洪旗

1.厨房（餐桌）
茂之、慎一、父亲、母亲正在吃饭。
茂之的声音：家里整天吱吱嘎嘎的响，真吵死人了。

2.字幕：家族游戏

3.沼田家·厨房
正在吃早饭的茂之。他把煮得烂熟的甜豌豆一粒一粒放在白米饭上，六粒排成一排，然后用筷子把豌豆压进米饭里吃了起来。茂之吃饭的声音被强化。

4.字幕
弟弟，沼田茂之。

5.沼田家·厨房
吃早饭的慎一。他接连数次将一整条干竹荚鱼放进口中神经质地咬着。咬嚼的声音被强化。

6.字幕
哥哥，沼田慎一。

7.沼田家·厨房
津津有味地吸吮着煎荷包蛋蛋黄的父亲。“嗞嗞”的吸吮声被强化。

8.字幕
父亲，沼田孝助。

9.沼田家·厨房
“咯吱咯吱”嚼着腌萝卜的母亲。咀嚼的声音被强化。

10.字幕
母亲，沼田千贺子。

11.公寓楼的外景

12.沼田家·厨房
母亲和茂之在尚未收拾的餐桌旁。餐桌上的碗里剩下一多半被搅得烂糟槽的米饭和纳豆（注1）。茂艺手按腹部，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母亲显得很不安。
母亲：怎么个痛法？
茂之：恶心想吐……针扎似的痛……
母亲：吃点肠胃药吧。
茂之：针扎似的痛……
母亲：是啊……所以让你吃药。
茂之：不嘛……吃了会像上次那样拉肚子的……
母亲：痛到不能去上学的程度了？
茂之：嗯……不行……我要躺下。
母亲：如果是育肠出了问题可怎么办？
茂之：好像是在胰脏那个地方……
母亲：胰脏……？什么叫胰脏呀？
茂之：哎……给我铺被子……
母亲：今天没有什么主课的考试吗……
茂之：今天有体育课，所以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母亲：那还行……不过，从明天起家庭教师就要来了，你对自己的健康得多注意才行。
茂之显出更加痛苦的样子。母亲走进茂之的房间。可以看到在铺被子的母亲。茂之的手离开了腹部，脸上也恢复了正常的神态，暗自得意地斜视着母亲的动作。

13.茂之所在学校的景象

14.教室
正在进行英语的测试。茂之正用自动铅笔答题。由于用力过大，铅笔芯折断了，他打开自动铅笔上端的按钮，但是笔芯已经没有了。
茂之：……老师，借铅笔用用。
茂之的话音刚落，土屋和其他几个专和茂之作对的男生就脸色一变。
土屋：瞎吵什么……怎么一点不害躁呀！
土屋的叫声也很响，但他的同伙们都瞪着茂之。老师拿着铅笔朝茂之走去。
茂之：废话！我的铅笔芯没了，那有什么办法……
讨厌茂之的土屋等几个男生忽然推看各自的课桌坦克似地朝茂之迫近。女生们发出一片尖叫声，教室里顿时大乱。树村雅美注视着茂之。

15.教室
教室里只有班主任和茂之两个人在谈话。
班主任：这个……总的来看，根据你平时的成绩，报考神宫高中还行吧……
茂之：我考西武高中……
班主任：你想什么呢……就你这样的成绩考得上吗！
茂之：我并不像老师想像的那么笨，我说能考上就能考上。
班主任：你要是不那么笨，倒是拿出点好成绩来呀。
茂之：根据平时成绩和实力测验结果，我自己就能下判断……
班主任：什么？这混蛋！
班主任把课本摔在桌子上。

16.东京湾
从对岸驶来一条船。
一个穿黑大衣的男人站在船头，望着渐渐靠近的公寓楼。

17.字幕
家庭教师，吉本胜。

18.孩子的房间
茂之正往自动铅笔中装笔芯，那副神态宛如往枪里装子弹。

19.公寓楼前的仓库
吉本走来。
一个酒吧女郎模样的女人正要与吉本擦肩而过，吉本同她搭话。
古本：那个……沼田君的家是那儿吗？
吉本指指公寓楼。

20.孩子的房间
茂之不断地按着自动铅笔，让笔芯最大限度地伸出笔外。

21.公寓内的电梯前
吉本和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一起在等电梯。
吉本有些不耐烦了。
吉本：那个……沼田君的家是在这里吗？沼田君的家？
吉本用手指指电梯门。
女人脸上一副莫明其妙的表情。
吉本不再等电梯，朝楼梯走去。

22.公寓的楼梯间
吉本迈着僵硬的步伐登上楼梯，就像脚下穿的是铁鞋。

23.公寓的走廊
吉本一面查看门牌一面走来。确认了门牌之后他按了按门铃。

24.孩子的房间
茂之不断地按着自动铅笔，让笔芯最大限度地伸出笔外。门铃响了，这声音吓了茂之一跳，他用手掌将笔芯推回笔内。

25.厨房
吉本把母亲递给他的一杯茶一口气喝光。
母亲的声音：啊，你一定是渴了吧……还要点什么其他的东西……
吉本：不，已经够了……
母亲的声音：请不要客气。
吉本：不，我没客气。
父亲的声音：噢，等会儿还可以喝点葡萄酒……
吉本：那个，所以……我觉得如果有什么这样那样的希望要求……
父亲：噢，也没什么过多的要求……只要能使成绩提高就行……已经请过几个家庭教师了，都不行啊……
吉本：成绩没提高吗？
父亲：嗯，是这样……等会儿你和茂之见了面就清楚了。他可是个问题少年呀。
吉本：你说什么？问题少年……请别吓唬人呀，父亲。
吉本把手放到了父亲的手上。
父亲尴尬地扯着领带。

26.孩子的房间
母亲敲敲门，然后推开门看着茂之。
母亲：茂之，你大概知道了吧，家庭教师吉本已经来了……今天胰脏没问题吧……
茂之无精打采地伸出两个手指做出V字的形状。

27.厨房
慎一穿着日常的服装回到家里。
母亲：回来啦……
慎一：回来了……
母亲：哎，慎一……这位是茂之的家庭教师，叫……
吉本：……吉本。
慎一：你好。
父亲：这小子和他弟弟不一样，学习非常努力。
母亲：爸爸，会让茂之听见的……
父亲：没关系，刺激刺激他也好。（提高嗓门）这小子和弟弟不一样，学习非常……
慎一用盖过父亲的声音说——
慎一：以优异的成绩考进西武高中……使爸爸妈妈十分高兴。
慎一说完向孩子的房间走去。父亲、母亲、吉本一同望着他的背影。

28.厨房
母亲正准备饭菜。

29.浴室
父亲正在洗操。他坐在浴池里用吸管喝豆乳，吮得“吱吱”作响。

30.孩子的房间
吉本紧挨着茂之坐着。
吉本：请多关照……
茂之：请多帮助……
吉本：长得挺俊嘛，有不少青春痘，青春的象征啊……说你是问题少年呢……
茂之：应考生都是问题少年……
吉本：这话说得满有趣儿的嘛……咂。
吉本“咂”地在茂之脸上亲了一下。茂之吃了一惊。
茂之：……我觉得怪恶心的……
吉本：我才觉得恶心呢。

31.情报杂志的音乐栏（广播节目表）
慎一用黄色荧光笔在“老师喜爱的音乐”那一栏涂上了黄线。

32.孩子的房间
仍然紧挨着茂之的吉本。
吉本：听说你在班里的成绩排在倒数第九名。
茂之：嗯，是那样……
吉本：噢。那么……谁是倒数第一名呀……
茂之：丑丫头浜本。
吉本：那么丑吗……
茂之：谁都笑话她……
吉本：哈，又丑又笨……
茂之：又丑又笨……
吉本：你呢，模样长得挺俊可也是个笨蛋。
茂之：我不认为我笨……只不过是讨厌学习……
吉本：在这种时候还说什么讨厌学习，那就是笨蛋。
茂之：请别随随便便就说我是笨蛋……
吉本：那就对不起啦……噢……除了成绩还没说点儿别的呢……
茂之：你对什么感兴趣，老师？
吉本：我吗？……爱教人学习呗……
茂之：……让人难受的性格。
吉本：你呢，你的兴趣是什么？
茂之：爱让人教我学习。
吉本：……

33.公寓楼

34.厨房
父亲、母亲、吉本、茂之和慎一坐成一横排正在吃晚饭。父亲给吉本倒了一杯葡萄酒。吉本举杯一饮而尽。
父亲：你瞧茂之怎么样……
吉本：呃，不是挺可爱吗……
父亲：可爱？你这又不是在挑选猫狗之类的东西。
母亲：茂之今天装得怪老实的……
茂之似乎在专心地品尝菜汤的滋味，慎一则做出文雅潇洒的样子喝着汤，尽量不弄出响声。
父亲：在大学里挺愉快吧？
吉本：我几乎不去学校。
母亲：说是已经上了七年了，不怎么去也没什么关系吧……
吉本：是啊。
父亲：有了吗？
吉本：啊？
父亲：有女人了吗？
吉本：女人……
父亲：噢——应该说女大学生吧……
吉本：不行呀，我没钱……
父亲：钱……
父亲做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茂之正要把汤勺放到米饭上，突然停下动作“吃吃”地笑起来。
母亲：（对父亲）他长得挺好看呢……
父亲：脸？挺好看吗……
吉本：我长得好看。
慎一觉得吉本有点怪，嘴边溢出了微笑。
父亲：你这头发，也常收拾收拾吗……
母亲：请别弄头发……会掉头皮的。
吉本用左手搔搔头发。
吉本：我是家庭教师……
父亲：对，我们在期待着你……
父亲为吉本又斟上葡萄酒，吉本照旧一饮而尽。
父亲：你很爱喝酒吧？
吉本：不怎么爱喝，只不过不会醉罢了……
既然这样说了，父亲便为自己斟上酒，而吉本的酒杯自然是空着的。

35.浴室
茂之在洗澡。他用毛巾搓洗后背，然后冲掉背上的肥皂沫。

36.公寓的走廊
父亲和吉本一边交谈一边走过来。
父亲：到我车里聊聊吧……
吉本：父亲……怪难受的，大概是喝了葡萄酒的缘故吧……
父亲：不，只是想稍稍谈一下……
吉本：别那么费事好了………我习惯步行。
父亲：我不是想用车送你回去……有点事我想在车里和你谈谈。
吉本：是吗……
两个人以同样的姿态和节奏走下楼梯。

37.孩子的房间
茂之正玩高速滑行车模型。
慎一进屋坐下。
慎一：哎，那个老师的生日，是哪年哪月哪日？
茂之：这种事你自己问去。

38.停车场·父亲的车
吉本和父亲坐在车里。

39.父亲的汽车里
父亲点上了一支烟。
父亲：……真安静呀……
吉本：打开收音机听听吧……
父亲：想听什么？
吉本：……不，我怕万一发生了什么大事就麻烦了……
收音机传出东南亚某国的广播。
父亲：茂之的事呀……
吉本：噢……
两个人开着收音机在谈话。
吉本将音量稍稍关小。
父亲：无论如何，就是希望能使他的成绩提高。
吉本：这我明白。
父亲：我出钱……成绩提高的话……当然，家庭教师费照付……总之，就是基本工资再加上奖金……
吉本：这不错嘛……
父亲：不错吧……我想这样一来你就会有劲头了……
吉本：只是……具体的说，以什么做成绩的基准呢……是偏差值还是分数……如果以分数为基准，那么还有个难与易的问题……
父亲：用他在班上排名的顺序为基准怎么样……
父亲和吉本开着收音机谈话。
父亲：是啊……提前一名就给你另加一万日元怎么样？
吉本：如果提前了三十名就再加三十万吗……
父亲：当然了……
吉本：你真的有这么多钱吗……我是愿意干，可到时候你要是说没有钱……
父亲：我在邮局存了定期存款……已经存了六个月了，所以什么时候都可以取出来。
吉本：父亲，那咱们就说定了。
父亲：嗯……
吉本调收音机，换了一个台，但马上又关掉了。

40.茂之的学校·操场
休息时间。
学生们在人工草坪的操场上玩耍。
上课的铃声响了。
学生们纷纷朝教室跑去。

41.学校的教室
老师发语文测试的答卷。
语文老师：那么，现在我就把这次语文测试的结果发给大家，照例是从最差的发起……浜本六分！
浜本头上套了一个只露出双眼的纸袋，像个“象人”似地朝讲台走去，其他同学如同歌迷们要求歌手再唱一支歌那样起劲地鼓着掌。
浜本走到老师面前。
老师摘下了浜本头上的纸袋。
老师：浜本，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如果你觉得害臊，那就该努力呀……
同学们哄笑着。
老师盯着浜本。
浜本现出一副少见的严肃表情，同学们又都安静了下来。教室里弥漫着异样的气氛。
老师：回去吧。
老师让浜本回到自己的座位。
老师：还没到你们笑的时候呢……濑沼八分，到操场捡去！
老师将考卷团成一团从窗口抛下操场。

※ ※ ※

操场的瞬间镜头。

※ ※ ※

老师：井口十二分。
团成一团的考卷被扔出窗外。

※ ※ ※

铺着人工草坪的操场的瞬间镜头。

※ ※ ※

老师：山本十六分。

42.操场
去捡考卷的山本……井口……濑沼。

43.教室
老师继续发还试卷。
老师：沼田茂之……二十六分。
同学们又一齐拍着手。
茂之起身去拿卷子。
土屋喊倒好——
土屋：屁股上开了窟窿眼儿啦。
茂之踢了土屋的课桌一脚。
土屋站了起来。
老师：干什么你们！
茂之回到自己的座位。
树村雅美注视着茂之。

44.可以看到大型煤气储气罐的场所
土屋和他的同伙。
茂之和浜本被土屋他们连拉带扯地挟持着走过。

45.学校附近的荒地（公共汽车终点）
土屋一伙对茂之和浜本推推搡搡。
茂之：干什么！放开……放开我。
两名男生拽着浜本，另外四人推搡着茂之。
土屋：我知道你这家伙喜欢浜本，所以我们把她给你带来了。
三井：和浜本亲个嘴吧……快亲！
土屋等人把茂之和浜本往一起推。
茂之：放开我！混蛋！
土屋：谁勉强你们啦？明明是喜欢这样嘛。
浜本默不作声地抵抗着，脸上显出了一丝笑意。土屋一伙硬将茂之和浜本的脸往一起推。茂之和浜本的脸贴在了一起。
开往市中心方向的大型客车在调头。

46.回家的路（荒地）
茂之刚打过架的模样，衣服十分零乱。
茂之提着书包蹒跚而去。

47.厨房
茂之一言不发地进了门。
母亲：回来了。
母亲放下手里的活，叫住了茂之。
母亲：……今天，测试的卷子发下来了吧……

48.孩子的房间
茂之丢下书包，一头躺倒在榻榻咪上伸开手脚成一个“大”字型。
母亲的声音：怎么啦……是成绩不好吗……
茂之：……从来就没好过……
母亲：哎，让我看看……
茂之：我要喝咖啡……
母亲的声音：等会儿让我看啊……

49.厨房
母亲把冲好的速溶咖啡放在桌子上，敲了敲孩子房间的门。
母亲：咖啡冲好了……出来吧。等会儿就凉了……
茂之：……我换内衣呢……
母亲：怎么早上没换呀……
母亲不再等他，在椅子上坐下。
茂之换过衣服进了厨房，坐在餐桌旁。母亲留意着茂之的神态。茂之往咖啡里放砂糖……满满的一匙。茂之意识到母亲在注意他的每个动作——又放了一匙，接着，放了第三匙。
母亲：放这么多不是太甜了吗。
茂之用茶匙慢慢搅着咖啡。茂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由于太甜，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对劲。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喝了一口。
突然，茂之站起来仰头用咖啡“呼噜呼噜”地漱了起来。
茂之：（一边漱口）他妈的！土屋这个混蛋。放的是盐！……
母亲起身去查看糖罐。茂之一边继续漱着一边朝水池走去。
茂之将口中的咖啡吐进水池里。
母亲：你别捉弄人……太浪费了，就是要漱口，也别这么一个劲儿地漱呀，真让人受不了。
茂之：妈妈，今天我的国语得了二十六分，倒数第九名……
咖啡杯从茂之手中掉进水池。

50.东京湾
吉本乘的船从对岸驶来。

51.浴室
茂之的母亲望着镜子中自己的脸。
母亲用剪刀修剪鼻毛。

52.孩子的房间
吉本一边看茂之今天拿回来的语文试卷一边大笑不止。茂之在等着听吉本笑什么。
吉本：请说明以下的汉字词汇，一、……根性……郁金香的球根……二、温和……圆形的温室，三、阴险……在背阴处划拳……
茂之：有意思吧。
吉本：有意思吗？我看没什么意思吧……你小子当时在想什么呢？
茂之：想老师的事……
吉本：想我什么事？
茂之：想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吉本：真是多余的操心哪。下次语文测试是什么时候……
茂之：下个星期……
吉本：现在学到课本的什么地方了……
茂之翻开教科书让吉本看（书上画满了零式战斗机、星座图之类的东西）。
吉本：什么呀，这是？！你尽画这些无聊的玩艺……上课时什么都没听吧……好吧，就把《深山小路》这课从头到尾所有不明白的汉字和词汇都写在笔记本上，明白了吗……
茂之：好吧……
茂之正准备写，忽然又停住了。
茂之：老师。
吉本：嗯？
茂之：你能给我读一下吗？
茂之把书翻开放到吉本面前。
吉本：哪儿？
茂之：这个地方。
吉本：是这里吗？哦……岁月是百代的过客……岁月是百代的过客，人生如在旅途，舟上渡日，马上……
茂之：有干劲了。
茂之从吉本手上拿过书，写了起来。
吉本在翻着植物图谱。
茂之在笔记本上“唰唰”地奋笔疾书。

53.茂之的笔记本
本子上写着“黄昏、黄昏、黄昏、黄昏……”

54.黄昏的校园

55.茂之的笔记本
“黄昏、黄昏、黄昏……”

56.黄昏时分学校附近的荒地
大型客车正在调头。

57.茂之的笔记本
“黄昏、黄昏、黄昏……”

58.公寓楼前的仓库
黄昏时的景象。

59.茂之的笔记本
“黄昏”两个字。

60.黄昏时分的可以望见煤气储气罐的场所
整个画面都是“黄昏、黄昏……”的字样。
更多的“黄昏”充满画面。
大型煤气储气罐。

61.厨房
慎一回家了。
慎一：我回来了。
母亲：哟，回来啦……
慎一：来了吗？
母亲：正学着呢……
慎一：挺安静呀……

62.孩子的房间
慎一走进屋里。
慎一边脱外衣边轻声向吉本打招呼。
吉本：哦，回来啦。住在旁边？
慎一：嗯。
吉本站起来，朝慎一走去。
吉本和慎一握手。
吉本：叫慎一吧？
慎一：对，是的，请多关照。
吉本：请多努力。
慎一走进旁边自己的房间。

63.茂之的笔记本
茂之仍然在写“黄昏、黄昏……”，字形渐渐潦草了。

64.孩子的房间
茂之停下笔。正在看英语课本的吉本伸头去瞧茂之的笔记本。
茂之：累啦……
吉本：怎么？这是……
茂之：我把“黄昏”这个词汇彻底的掌握住了。
吉本：是谁告诉过你这么做了？
茂之：是刚才我自己想到的。
吉本：这算是怎么回事呀？
茂之：这样可以愉快地渡过无聊的时间。
吉本：现在不是什么无聊的时间吧。你是应考生，就得好好干……
茂之：那我就不考了吧。
吉本：好啊，那么高中也不上了？
茂之：高中还上。
吉本：我到你家来干这档子事，可是很有耐心的呀……
茂之：这种差使，有耐心也不行呀。
吉本：你少跟我来劲。
茂之：我没有来劲的意思……
吉本：……刚才我说过，把《深山小路》这课从头到尾所有不明自的汉字和词汇都写下来……什么呀了这是……“黄昏、黄昏、黄昏”的，耍弄我还是怎么着？你打算干什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跟我开什么玩笑！
片刻的沉默。吉本打了个响鼻，突然狠狠揍了茂之一个耳光。茂之的鼻子被打出了血。
茂之捂着鼻子跑出房间。
吉本追了出去。

65.厨房
茂之跑到母亲身后坐下拿纸巾堵鼻子。吉本跟来。
母亲：这是怎么啦……
吉本：噢，没事。
茂之：妈妈，我鼻子流血了，……
母亲：啊？哎哟妈呀！怎么流了这么多鼻血呀……
吉本：大概是太兴奋的缘故吧。嗓子好干哪。
吉本去水池喝自来水。
茂之用纸堵好鼻子，又返回自己的房间。
母亲：茂之，你、你没事吗？……
吉本：母亲，真难喝呀。这儿的自来水漂白粉放得太多，要是不注意的话……
吉本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水。

66.孩子的房间
慎一用扑克牌算卦。

67.厨房
吉本把茂之写满“黄昏”字样的笔记本给母亲看。
母亲：是不是黄昏时发生了什么事啦？
吉本：不，不是那么回事，他就是故意和我怄气……
母亲：你打过学生吗？
吉本：不是打了吗。
母亲：这样做不会使成绩提高吧？
吉本：当然不会使成绩提高。
母亲：要说茂之这孩子，我觉得他不是从根上就不行……
吉本：做父母的都是这么说……
母亲：好像是上初一那年，他把那个快速滑行车的书读了一通霄，第二天，就能全部背下来了。
吉本：那他能头一个进人丰岛园了。

68.孩子的房间
仰面躺着的茂之。
吉本回到屋里，茂之惊恐地赶快坐了起来。
吉本：嗯，就那么躺着吧……
吉本在茂之旁边和他同样的姿势躺了下来。
吉本：怎么样，还疼吗……
茂之：疼……
吉本：不愿意挨打吧。
茂之：不愿意。
吉本：那你想想该怎么做，嗯？嗯？

69.孩子的房间
慎一仍然在用扑克牌算卦。
重新开始学习的茂之和吉本。
吉本：刚才我说过的事做做看……还记得吧……
茂之：（泄气地）记得……
吉本：我自始至终都会盯着你，如果再搞什么名堂，我还揍你……
茂之拚命在笔记本上写着。吉本注视着茂之的动作。
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的铅笔“唰唰”作响。
慎一戴着耳机边听音乐边用签字笔在情报杂志上画着。

70.厨房
父亲回来了。他在外边已经喝了不少酒，回家后照例又开始喝葡萄酒。
父亲：鼻子出血了？
母亲：是啊……刚一看见真吓了我一大跳……
父亲：这样也好，是吧……
母亲：爸爸，你又喝醉了吧？怎么随口乱说呀……
父亲：这没关系嘛，对他严厉点儿怕什么……我去瞧一眼吧……
母亲：哎，不行……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一会……

71.孩子的房间
父亲推开门进了屋，站在门旁，吉本转头看着父亲。
父亲：嗨……
吉本：嗨……
父亲仍然站在门旁。
吉本站起来走到父亲面前向他伸伸手，父亲和吉本握手。
父亲：嗨……
吉本：嗨……
吉本又伸伸手，这次比较明显，是个“请出去”的手势。
父亲出去了。
吉本回到茂之身边，瞄瞄他是否还在认真做功课。

72.厨房
母亲在准备晚饭。

73.浴室
父亲坐在浴池里“吱吱”地吮着豆乳。

74.孩子的房间
吉本和茂之面对面地互相注视着。
吉本：不错吧，按我说的方法干，成绩很快就会提高的……我这种提高成绩的方法是不是挺好……
茂之：挺好的。
吉本：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去做，我还会揍你！我经常去看职业摔跤，所以流鼻血什么的我才不在乎呢……明白了吧……
茂之：明白了……不过，请尽量对我温和一些……
吉本对邻室的慎一说——
吉本：慎一君，打搅了……
慎一的声音：噢。
吉本：（对茂之）辛苦了。
茂之：您辛苦了。
吉本：嗯。
吉本走出房间，
慎一朝吉本鞠躬行礼。

75.厨房
母亲正往餐桌上摆放晚餐的饭菜。
吉本走到餐桌旁。
吉本：呃，我走了……
母亲：哟，在一起吃晚饭吧……
吉本：今天就算了……父亲在洗操呢……
母亲：是啊。今天他好像又喝醉了，给您添麻烦了吧……
吉本：啊，不。总是这样当然就麻烦了，不过……如果我注意到了，会说他的。
母亲：请你们别打架，好吗……
吉本：和父亲吗……那倒是……那我就走了。
母亲：今天吃素烧。
吉本停下脚步。
吉本：噢……今天有点儿个人的事要考虑考虑，对不起了。
吉本走出了厨房。很快他又返回这里。
吉本：那个……请代我向父亲问个好。
吉本走了。

76.公寓的走廊（夜）
离去的吉本。

77.西武高中·教室
坐在靠窗位置的慎一。尽管正在上课，但他却在笔记本上画着写生，不时扭头朝校园里张望一下。
正在上英语课。
读英语课文的学生们：（英文）他能歌善舞，他的父母是音乐厅的艺人，他们把他带入舞台生涯。他的童年很苦，但他懂得如何给人们带来欢笑。
老师：好，就读到这里……下面翻译一下He could sing and dance。

78.慎一的笔记本
本子上画着校园里冬季只剩下枯枝的樱花树。

79.茂之的学校·教室
老师在读课文。
老师指了指土屋，土屋起立念课文。茂之在本子上乱画着。

80.茂之的课本
茂之在课本上记英文字母出现的次数。
A……8
B……6
C……3
老师：（英文）史密斯家邀请爱子去观看一场足球赛。好，下面由土屋同学接着念。
土屋：（英语）比赛将在弗雷德所在的大学队与另一所大学校队之间进行。弗雷德是校队……
老师：（英语）队员。
土屋：（英语）队员。当他们驱车前往体育馆时，
老师：（敲敲茂之的脑袋）沼田同学接着念。
茂之：（英语）沿途可以看到一些姑娘和小伙子手持标志牌站在路边。

81.西武高中·教室
老师：好，下面请芝田同学来读。
芝田：（英语）当查尔斯找不到工作时，他就在马路上闲逛，但有时他……
芝田友幸读课文时，美荣子和旁边的女同学连说带笑，被老师发现。
老师：山下！
美荣子吓了一跳。慎一看着美荣子笑了。
老师：（对美荣子）有什么可笑的？（英语）站起来！
芝田：……（英语）站起来为孩子寻找食物和栖身之所（他把老师说美荣子的话也念进了课文）。

82.公寓·电梯前
刚刚采购归来的母亲向等电梯的年轻主妇打招呼。
母亲：你好。
年轻主妇显得有些迟钝。
年轻主妇：你好……去买东西了？
年轻主妇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母亲：是啊，就在这旁边。
年轻主妇：我也是买东西去了。
母亲：是吗。

83.化妆品店（美荣子的家·夜）
慎一走进店内。
美荣子的姐姐：您来啦。
慎一：那个……美荣子，她在家吗……
姐姐：噢，找美荣子呀。
姐姐用对讲机叫美荣子。
姐姐：喂、喂、美荣子？哎，有个客人找你！
少顷，美荣子从楼上下来，见是慎一，显得很意外。
美荣子：怎么了？沼田君，找我有事吗？
慎一：晚上好。
美荣子：晚上好。

84.同·茶室
美荣子的父母挺亲热的样子坐在一起看电视。美荣子领着慎一从走廊经过这里。
美荣子向慎一介绍自己的父母。
美荣子：哎，这是我爸爸和妈妈。这是我们班的沼田君。
慎一：我叫沼田。
母亲：噢……请别客气，玩一会儿吧。

85.同·电梯
电梯向上升。
美荣子和慎一默默地站在电梯里。

86.美荣子的房间
慎一好奇地环顾着女孩子的房间。
美荣子：怎么样，是个又亮堂又可爱的房间吧。噢，你坐下吧……沼田君，坐下呀。
慎一：坐哪？
美荣子：啊，这儿就行，坐这儿来。
坐在床上的美荣子指指自己的旁边。慎一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在她身边坐下。由于不知该说什么好，慎一推开了床旁的窗户。

87.美荣子房间窗外的景象（夜）

88.美荣子的房间（夜）
慎一的声音：真来劲呀，每天都可以看到这么美丽的风景。
美荣子：很一般嘛，算不上什么风景嘛，真不得了呀……哎，那什么，沼田君，你怎么来啦……我都不敢相信呐。
慎一：嗯……我是想，和你谈一次话。
美荣子：那没准……都让我以为是来采访的呢……不过呀，我觉得，哎……沼田君，你和我呀，不像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真不得了呀……
慎一：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咱们不是在一个班上吗……
美荣子：虽然是这样，不过呀，沼田君，你真有趣儿……
慎一：你才是最有趣儿的人呢……

89.同·电梯中
电梯向下降。
美荣子和慎一在亲切交谈。

90.美荣子家的茶室（夜）
慎一和美荣子、美荣子的父母在一起吃夜餐，慎一看上去很高兴。
母亲：嗯……叫沼田吧，沼田君，有兄弟姐妹吗？
慎一：下边还有个弟弟。
母亲：上几年级了？
慎一：初中三年级。
父亲：初中三年级……是应考生，够他呛的呀。

91.美荣子房间窗外的景色（夜）

92.书店
茂之站在书架前看连环画。

93.厨房
母亲在晚报上发现了感兴趣的文章，正看得十分起劲。

94.书店
站着看连环画的茂之。
放学回家途中的慎一也来到这里，他发现了茂之，见他看得入迷便没有出声，到一边去挑选情报杂志。慎一买了杂志谁备出门。茂之仍然在看连环画，慎一没有惊动他离开了书店。茂之脸上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在继续看连环画。

95.厨房
吉本喝着茶在等待茂之。
母亲：平常这时候早就回来了……会不会又和人打架了……
吉本：他还和同学打架吗？……
母亲：哦……他们班好像有几个男生总是欺负他……
吉本：噢……是吗……
母亲：如果他的成绩数一数二的被人欺负那也罢了，可他成绩这么差，为什么还要欺负他……
慎一推开门回到家里。
母亲：哎，慎一，你在路上瞧见茂之了吗？
慎一：瞧见了……
母亲：在哪儿？
慎一：书店……看连环画看得正入迷呢，我就没叫他。
母亲：书店……
慎一走进自己的房间。
吉本一口气把茶喝光。
吉本：我去一趟……
母亲：那个……你去没关系，不过，请别对他太粗暴……
吉本疾步走出大门。

96.公寓的走廊
吉本以惊人的速度跑去。

97.书店
站着看连环画的茂之。吉本在茂之的肩上拍了拍。茂之猛地拾起头。
吉本：好看吗……
茂之拿着连环画转身便逃，吉本追了过去，书店的店员也跟着他们跑出店门。吉本在书店门外抓住了茂之，从后面用一只胳膊勾住茂之的脖子。茂之手中的连环画掉到地上弄脏了。
吉本：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嗯？
茂之：还不知道是讨厌还是喜欢……
店员：对不起，顾客先生，请交这本书的钱。
吉本：多少钱？
店员：四百八十日元。
吉本：噢，是吗。
吉本一只手臂仍然勾住茂之的脖子，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一万日元的钞票递给店员。
吉本：找钱。
店员：稍等，请稍等一下，就这样别动。请稍等。
吉本：就这样别动……
店员跑进店里。

98.厨房
吉本推开大门快步走过厨房。
母亲：怎么样了……
茂之以同样的速度跟随其后。
母亲：茂之，怎么啦……
茂之一言不发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母亲神色不安地望着他。

99.孩子的房间。
吉本抱住茂之的肩膀。
吉本：真做好了？
茂之：……
吉本：行啦，别老叫着劲了。
茂之：……
两个人都沉默了。
吉本突然打了个响鼻。
茂之吃惊地跳了起来，迅速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
吉本翻开作业本。

100.茂之的作业本
做得整整齐齐的作业。

101.孩子的房间
为了观察一下屋里的情形如何，母亲端着茶点进了房间。屋里的气氛出乎意外的平和，母亲放了心。
母亲：请吧。
吉本：啊，对不起，谢谢。
母亲：请慢用。
吉本：嗯。（对茂之）吃吧。
吉本一口气把红茶喝光。
母亲又端着茶点进了慎一的房间。
母亲：（轻声地）哎，隔壁还挺安静的嘛……
慎一：是因为那小子认真按老师说的做了吧。
母亲：这就好了……慎一，你现在上高一，可不能松劲，得好好学习呀，你爸爸都生妈妈的气了。
慎一：我明白……
母亲离开了孩子的房间。
母亲将门缓缓关上。

102.学校·操场
正在进行体育课的测试。
体育老师就是茂之的班主任。
学生们按着老师的哨音依次完成跳箱的动作。
学生A：（举手）大泽。
做跳箱动作。
同学们鼓掌。
接下去是学生B。
他没有自报姓名便朝跳箱跑去。
老师：姓名。
学生B：濑沼。
完成动作……同学们鼓掌。
轮到了土屋。土屋自知跳箱是弱项，有些缺乏自信。他在同学之中发现了茂之厌恶的目光，这更增加了他的心理负担，结果他的动作失败了。
茂之兴灾乐祸地笑了。
土屋冲上去打茂之。
课堂秩序马上混乱起来。

103.教学楼的走廊
穿着运动服的茂之奔跑着，土屋等一伙在后面紧追不舍。茂之一跤跌倒，被土屋等人抓住。

104.教室前
女生换衣服的教室。
土屋一伙人硬把茂之往教室门里推。

105.走廊
茂之：（哭腔）放开我——！
土星一伙中的一人拉开教室门，其他同学一齐把茂之推进教室。

106.教室（有不少女生）
女生们尖声喊叫起来。
茂之拚命想打开被关上的门（背朝室内）。女生们对茂之的进入做出各种过分的反应，也有的女生则打算和茂之一起把门推开。

107.走廊
土屋等人用力顶住门。

108.教室
教室里的女生们赶快穿好衣报。
几乎哭出来的茂之。

109.厨房
慎一早早回了家，正和母亲淡话。
他们的话题是一张刚买回来的唱片。
慎一：已经拍了电影吧？
母亲：是啊，我还是和你爸爸一起去看的呢。
慎一：是谁演的？
母亲：我想想啊……是奥黛丽·赫本。
慎一：是个什么样的人？胖还是瘦？
母亲：特别瘦。
慎一：要放哪段听？
母亲：哦……就放“跳个通霄”吧。
慎一：好……
慎一去自己房间放唱片。他开着房门，以便母亲在厨房也能听得清楚。
慎一回到母亲旁边坐下。
母亲和慎一一边看着唱片盒套上的介绍一边听音乐。
茂之开门回到家里。
母亲：哎哟，今天回来得真早呀……
茂之：不是有人比我回来得更早吗……
慎一从椅子上站起来。
母亲：怎么了慎一？
慎一的声音：我不听了。
慎一回屋去关唱机。
茂之：听什么呢？
母亲：（举起唱片盒套）这个，“跳个通霄”……
慎一进屋后关上了房门。
茂之：不光是跳舞吧……整整一个通宵……
母亲：必须通宵学习，对吧……
茂之：那太让人腻烦了……
母亲：洗洗手吧，把衣服换下来。
茂之：哎，妈妈……
母亲：干什么……
茂之：你第一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
母亲：……
茂之：是上小学还是上中学的时候？
母亲：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茂之：现在还有吗？
母亲：还不该没有吧……
茂之：用纸……还是卫生巾？
母亲：……
茂之：什么时候有月经我一点也不知道……来月经时情绪会有什么变化吧……爱生气什么的……妈妈可一点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是练出来的吧？
母亲：这不净是些混话吗。
茂之：痛不痛？出血……
母亲：行啦！
房门打开，慎一从屋里出来。
茂之：什么呀真恶心，成天就会偷听别人说话。
茂之：哎，妈妈，告诉我呀，第一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
母亲：那好，茂之，你是什么时候长的毛？

110.直美的房间
直美让吉本给她的脚趾甲上涂寇丹。

111.厨房
父亲、母亲、茂之和慎一正在吃饭。
父亲：吉本君不在，还觉得有点冷清呢。
茂之：他总在家里就太累人了。
母亲：你们相处得是不是好些了？
父亲：他的辅导方法怎么样？
茂之：反正，这段时间我没有净睡觉吧……
母亲：我们的高一学生好像是睏了？
父亲：嗯，是吗？
慎一：不，没有……
说完，一家人便不再做声，埋头吃饭。

112.公寓楼（夜）

113.厨房
父亲：哎，出去一趟吧……
母亲：上哪儿……
父亲：哎呀，就是想能大声和你说说话。
母亲：……是去汽车里……
父亲：就是这个意思……
母亲：那你不洗澡了……
父亲：没关系，赶快走吧……
母亲；你稍等我一下……
母亲一边整理头发一边朝梳妆台的方向走去。
父亲：得啦，这用不着化妆。嗯——

114.公寓的停车场
父亲和母亲像一对情侣似地挽着手臂走向停车场。

125.汽车里
父亲吸着烟。
父亲：咱们好久没一起来达儿了……
母亲：是啊……
父亲：……说说家庭教师的事吧……
母亲：……没听茂之详细说过，所以也不怎么清楚。不过……就是因为你……没有看看他们到底怎么学习……
父亲：是想看一次啊……
母亲：那你能再早一点回家就好了……
父亲：还要……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嘛……我又不是在外面玩……我不干工作不行呀……慎一还得上大学……茂之还要上高中……又请了家庭教师——
母亲：可我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父亲：这也是工作嘛——
母亲：哎——，要是孩子的性格再好些多让人高兴呀。
父亲：不是挺好的孩子吗？慎一上了西武高中。
母亲：人家那些家庭主妇多舒服呀……为了这两个孩子，咱们干吗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呀……要是结婚后再晚点要孩子就好了。
父亲：那不是没办法吗，都已经怀上了……
母亲：啊——真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去。
父亲：别说傻话。
母亲：真想再跳爵士舞呀。
两个人坐在汽车里。

116.公寓楼
清晨。

117.厨房
厨房里没有人。

118.孩子的房间
茂之早早就醒了。晨曦射进了房间。茂之换好了衣服。

119.厨房
茂之加热快餐咖缠饭。

120.父母的房间
父亲和母亲尚在睡梦中。

121.厨房
茂之独自吃着热好的咖缠饭。他似乎为今晨要做的一件秘事而兴奋着。

122.公寓楼·仓库前
茂之提着书包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茂之与晨归的酒吧女郎擦身而过。

123.教室
黑板的左侧写着“本日值日生：土屋佳夫、菊地保子”。早早来到学校的土屋和菊地在教室后部很亲密的样子正交谈着什么。

124.学校·走廊
茂之放轻脚步朝本班教室走来。茂之慢慢转动门把手，将门轻轻推开一道缝，以便向里面窥视。

125.教室
可以看到土屋和菊地似乎是在接吻。

126.走廊
茂之感到一阵终于抓住了把柄的兴奋，轻快地跑过走廊。

127.教室
在上英语课。学生们齐声朗读课文。由于起得太早，茂之此时已经睏了，他伏在课桌上打起盹来。老师用课本在茂之头上敲着。
老师：起来。
茂之：（懒洋洋地）……真冷酷哇。
土屋开始起哄。
土屋：干什么呢，还没睡醒吗！
茂之似乎正等着他说话，立即大声地叫起来。
茂之：真烦人，菊地保子！
土屋的脸一下子红了，菊地保子把头伏在课桌上。老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教室里顿时混乱起来。茂之站在那儿，脸上一副“活该”的得意表情。

128.可以望见大型煤气储气罐的场所
茂之拚命奔逃。
土屋和他的同伙在后面紧紧追赶。

129.荒地
土屋和同伙正殴打茂之。
土屋：干吗叫菊地保子！你小子，凭什么冲我喊菊地保子，嗯？
土屋毫不留情地连连出手，在不断地殴击下茂之口鼻淌血，倒在地上哭泣着。

130.土屋的房间
屋子里摆开了大型的打冰球的玩具，土屋用它来款待帮他出了力的朋友们。

131.厨房
住在同一公寓的那个年轻主妇来了。她坐在餐桌前，母亲给她倒了一杯茶。
母亲：请。
母亲在年轻主妇身边坐下。
年轻主妇：谢谢……上次，真是太谢谢你啦……
母亲：啊？不用谢……
主妇：搬到这个公寓楼之后，你是第一个和我打招呼的……
母亲：噢，是吗……
主妇：这个公寓里，干酒吧的人好像还不少吧？
母亲：呃……
主妇：嗯……我这么坐着有些不习惯，把椅子挪一下行吗？
母亲：啊，您请便。
主妇把椅子搬到母亲的对面。
主妇：咱们谈一下好吗。
母亲：请说吧。
主妇在椅子上坐下。母亲把茶移到主妇面前。
主妇：说实话，我丈夫的父亲挺危险的了……
母亲：现在？……
主妇：哦……现在他正睡觉。不过，他年纪大了，看样子也不像能活得很长。
母亲：哎呀，真是要命，在一起住着吧……
主妇：是啊……所以，你说，如果他突然死了，可怎么给他弄到楼下去呀。咱们这儿的电梯也放不下棺材呀……
母亲：真是的……
主妇：在我们那个房间里守灵、举行葬礼也不行。要是在我娘家当然能办得非常盛大，可是在这儿……（哭）又不能把我丈夫的父亲送到我娘家去……
茂之忽然开门进来了。
母亲有些吃惊地迎上去。
母亲：你这是怎么啦……
打过架后的茂之鼻青脸肿。
年轻的主妇泰然地坐在那里。
母亲：（对主妇）这就……
主妇：……真难办哪。
茂之：（自言自语）他妈的！
母亲：嗯，那个……我孩子回来了……
主妇：你不能只顾自家呀，别人家的事也请多关心一下……
茂之：真他妈气人！
母亲：我会考虑的……我去问问我认识的互助会的人……
主妇：真的……那咱们可得说定啦……
茂之：妈妈，给我铺被子。
母亲：（对主妇）我会去联系的……
主妇：那么然后呢……
母亲：请再来家里……
主妇：几点钟来合适呀……
母亲：您方便的时候就行……
主妇：是吗？那就这样吧。
茂之：哎，给我铺被子呀，快点。
电话铃响了起来。
母亲把主妇送到大门口。
茂之嘟嘟嚷嚷地跟在母亲身后转来转去。

132.直美的房间
吉本被直美从背后抱住，动弹不得。

133.公寓的走廊
吉本跑来。

134.厨房
吉本屏住呼吸走进门来。
母亲一见赶快迎上去。
吉本：对不起，来晚了……
母亲：茂之他……他睡了。
吉本：哟，是吗……
吉本朝孩子的房间走去。
母亲：他鼻子出血了。
吉本停下了脚步。
吉本：怎么搞的？
母亲：看样子是打架了。
吉本：是打输了吧。明白了。
吉本进了孩子的房间。
母亲担心地看着占本。

135.孩子的房间
茂之平静地睡在被子里，轻轻地打着鼾。吉本站在他身边。
吉本：嗨……
吉本把嘴凑近茂之。
吉本：嗨……
吉本猛地将茂之的被子整个掀掉。茂之吓了一跳，睁开了眼睛。他只穿着一条裤衩。
吉本：打架打输了吧……
茂之：没输……
吉本：这不是已经被击倒了吗。
茂之：他们有五个人呢……
吉本：噢，是吗……那好，开始学习吧……
茂之：还学吗……
吉本：当然了……干吗这么垂头丧气的，等学习完了，我教给你打架取胜的招法……

136.厨房
微波炉在“噼啪”地作响。

137.公寓的楼顶平台
吉本在教茂之勾拳的击法。慎一把一台天体望远镜放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架好。
两个人好像没有看见他，继续练习拳法。
慎一似乎很想加入到他们中间，将天体望远镜逐渐地移近他们。

138.教室
语文老师正在发还语文测验的答卷。
语文老师：浜本六分……
同学们又一齐拍手哄笑。
语文老师：山本十二分……濑沼二十分，大泽二十二分……
土屋和前排的一个男生在说话。老师继续发答卷。
三井：沼田这家伙最近成绩提高了。
土屋：是啊……
三井：怎么回事……
土屋：我哪知道呀。
茂之脸上露出了笑容。
树村雅美注视着茂之。

139.孩子的房间
吉本在看茂之语文测试的答卷。
吉本：你自己也努力了……
茂之：全靠老师的帮助……明天要发回来的英语成绩肯定也不错……
吉本：怎么回事，你……信心很足嘛……
茂之：有的家伙就怕我成绩提高，这才有趣呢……
吉本：是谁……
茂之：……

140.土屋的房间
土屋独自坐在冰球玩具前。

141.厨房
茂之经过厨房去厕所。
父亲：喂，茂之，就像这样好好干呐……
茂之进了厕所。
父亲：……家庭教师……看来很成功嘛……
母亲：现在还难说。
父亲：不过，茂之近来精神也好了……
慎一去冰箱拿牛奶经过这里。
父亲：喂，慎一，最近你好像常休息……茂之这么用功，你怎么反倒懒起来了。
慎一：那就让茂之把我那份也干了吧……
父亲：你要和茂之一起努力，胡说什么呢！

142.公寓·电梯中
土屋拿着一只纸袋脸色阴沉地站在电梯里。

143.公寓·走廊
土屋手持纸袋阴沉着脸走来。

144.厨房
母亲正在接电话。
母亲：好吧，以后再麻烦您……
传来打开大门的声音和“扑通”的一声响。
母亲：好、好，多保重身体。对不起。
母亲挂了电话走到大门旁，从地下捡起了纸袋。
母亲：嗬哟，还挺重的呢……
茂之恰好从厕所里出来。
茂之：谁的呀？
母亲：噢，这写着“茂之收”。
母亲把纸袋交给茂之。
茂之：什么呀，这是！？

145.孩子的房间
吉本：那是什么……
茂之：是土屋送来的……
吉本：噢？打开瞧瞧。
茂之打开纸袋的封口，从里面掉出了几本色情画报，吉本吃了一惊。
吉本：真给你送来了很不错的礼物呀……
茂之：又搞起色情的伎俩来啦……
吉本：你讨厌这个吗？
吉本翻开色情画报。
吉本：哇……哎呀呀……你看了这种画报那儿不立起来吗……
茂之：嗯，没立起来。
吉本：我一看这种玩艺马上就立起来……
茂之：因为我讨厌女人。
吉本：讨厌女人……那正好这几本画报我要了。你开始学习吧。
稍顷。
吉本：干什么呢……那个……你看了这种玩艺怎么不立起来？
茂之：不立起来。
吉本：没挺起来？
茂之：没挺起来。
吉本：开始吧。
茂之开始学习。吉本把色情画报夹在植物图谱中翻看。
茂之突然侧头看了一眼吉本。吉本把色情画报放到一边，将植物图谱递到茂之眼前让他看。

146.化妆品店（美荣子家）
慎一拿着一盒礼物来找美荣子。
美荣子的姐姐：哎哟……你来啦。
慎一：你好……
美荣子的姐姐：找美荣子吧。
美荣子的姐姐通过对讲机招呼美荣子。
美荣子的姐姐：喂，喂，是美荣子吗……沼田？
慎一：沼田……
美荣子的姐姐：沼田来啦……
美荣子从楼上下来。
美荣子：哎，沼田君……来吧。

147.美荣子的家·起居室
美荣子领着慎一进了起居室。
美荣子：芝田君，沼田君来了……
同班的男生芝田正和美荣子的父母谈得很融洽，慎一进来之后的一瞬间他们两人显得十分别扭的样子。
母亲：哎哟，欢迎……
美荣子：上来吧。
慎一上了榻榻米，在芝田旁边坐下。
芝田留意到了慎一一直藏在背后的礼物盒。
芝田：这是什么？

148.同·电梯里
美荣子和芝田兴致勃勃地交谈着。慎一陷入低落的情绪之中。

149.美荣子房间窗外的景色

150.教室
清晨的教室。今天轮到茂之值日，另一个值日生是田上由利子。他们俩隔得远远地坐在教室里。
由利子向茂之搭话。
由利子的声音：沼田君……
茂之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由利子的声音：哎……
茂之又坐回原来的座位，隔了片刻才答言。
茂之：干什么？
由利子的声音：我看，你也是个常受欺负的人。
茂之走到由利子近旁的椅子上坐下。
茂之：被谁……
由利子：土屋君。
茂之：大概是因为他讨厌我吧……
由利子：你真坏，这时候你就别跟我瞎编了。
茂之：那是怎么回事？
由利子：我觉得，那是因为他实际上挺佩服你。
茂之：我怎么会让那家伙佩服……他为什么要佩服我呀？
由利子：反正啊，他欺负你当然比受你欺负好得多了。
茂之：田上，你有不喜欢的女同学吗了
由利子：有啊。
茂之：咱班的？
由利子：嗯……
茂之：是谁……快点告诉我呀……
由利子：树村雅美。
茂之：噢，噢，因为她是个美人吧……
由利子：没办法……
茂之：女人真可怕呀。你就那么讨厌树村雅美吗……
由利子：我看呀，你对土屋君稍稍忍耐一点儿，装装老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是太认真了……喂，我呀，回家以后还给树村雅美施巫术呢……
茂之：巫术……
由利子：嗯。我不许她在我特别喜欢的人身上打主意，不许她碰他……每天来学校，看到我的法术很快有了效果，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呢……
茂之：那——你在班上有喜欢的人……
由利子：算是有吧……
茂之：是谁呀……
由利子：……你真是个孩子。
由利子走近茂之。
由利子：沼田君，我喜欢你。
片刻的沉默。
茂之：是土屋让你这么做的吧……
由利子：你怎么会这样想呀……
由利子把脸伏到课桌上。茂之离开她坐到一边。教室门突然开了，茂之吓了一跳。
树村雅美走了进来。
树村：早上好。
茂之：早上好。

151.荒地
茂之和土屋并肩走在掩埋垃圾的荒地上。
土屋：嘿，你小子最近成绩提高了，神气起来了嘛……
茂之：这和你没关系……我还告诉你，你少给我来“下三滥”那一套……前几天的那些画报是什么意思呀……
土屋：你小子发现我考试作弊了是吧。
茂之：那只怪你自己不好……
土屋：这事怎么说都行。
茂之：嘿，你今天真是一个人吗……你们这几个头子呀喽啰的是怎么啦……
土屋：你少废话……他们随时都会帮助我。像你这样的，我自己对付已经绰绰有余了。
茂之：你他妈的真让人讨厌。
土屋：你说什么！我对你更是讨厌透了。你别以为成绩提高了就能和我一起上西武高中……
茂之：我要上的是神宫高中……
土屋：你明白就好……你要是去了西武高中，那整个学校还不他妈的都臭了！
土屋突然向茂之动了手。当土屋扑上来时，茂之用练好的勾拳给了土屋狠狠一击。土屋被打倒在地。茂之仿佛要将一直憋在胸中的窝囊气尽情发泄出来，连续出拳猛击土屋。
茂之：你和你的西武高中见鬼去吧……神宫高中棒得多……
茂之似乎忽然有些害怕，抓起书包跑了。

152.孩子的房间
正在学习的茂之和吉本。
吉本：哎，休息一会吧……
茂之：好。
吉本：这几天，你妈妈送茶点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茂之：是因为已经没必要观察咱们这里的情况了吧……
吉本：你真会说好听的……
茂之：对不起……。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吉本：……有啊……
茂之：是美人吗？
吉本：美人。
茂之：也是城南大学的吗？
吉本：不是……
茂之：结婚吗……和那个女的？
门一开，母亲端着茶点进来了。
母亲：哟，看样子我进来的正是时候……
吉本：（对母亲）做的真漂亮……（对茂之）本子，本子娜开。
母亲放下茶点出去了。
吉本：喂，吃吧。
茂之：好。
吉本把红茶一气喝光。

153.教室
母亲和班主任正在谈茂之报志愿学校的问题。
班主任：有了不小的提高……
母亲：这都仰仗您的帮助……
班主任：学校嘛一直都是老样子，是不是上了学习塾之类的……
母亲：请了家庭教师……
班主任：是个很优秀的教师呀。
母亲：他不是您这样的文部省推荐教师……
班主任：（例行公事的口吻）如果能保持目前状态，谁备报考西武高中吗……
母亲：这件事，他说想报神宫高中……
班主任：考神宫高中是绝对没问题啦……考西武投信心吗，他本人？
母亲：他说就是讨厌上西武高中……
班主任：（例行公事的口吻）足吗……既然如此，也好，神宫高中……报神宫高中对吧……好，明白了。
母亲：只是……我丈夫他……
班主任：怎么啦？
母亲：他也许想让茂之考西武高中。
班主任：这就麻烦了……你还没有和家里人商量过吗……
母亲：这个……

154.厨房
父亲正在吃早餐。
煎荷包蛋的蛋黄不是父亲一贯喜爱的状态，他接连吮了儿下。
父亲：什么呀！这荷包蛋……
母亲：啊？……
父亲：蛋黄怎么回事？
母亲：……蛋黄怎么了……
父亲：这么硬，还怎么嗞磁的呀……
母亲：嗞嗞的了……
父亲：你该知道嘛，我一直就爱嘬那稀蛋黄……
母亲：你喜欢嘬蛋黄？……
父亲：都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啦，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不知道哇……
母亲：我没留意……
父亲：……就是总没有好好问过我……定了考神宫高中了？
母亲：弄得好狼狈，这件事。昨天晚上……
父亲：我说过多少遍了……神宫高中不行……
母亲：他说就是讨厌西武高中。
父亲：哪有这样愚蠢的事……上西武当然比上神宫难……咱们是特意为了他能进入这个难的等级才……所以该认认真真地考西武高中。
母亲：这些话我都说过了……
父亲：我看你真是不成……光会娇惯他。
母亲：爸爸，那就请你去跟他说嘛！
父亲：我跟他说……这事我如果过分介入，搞不好就得打起来……这我能想像得出来，所以才让你或家庭教师代理去办的！

155.孩子的房间
吉本：为什么要让你妈妈去说！
茂之：那个班主任总是唠唠叨叨的，烦人。
吉本：混蛋！这是你自己的事……关系到你将来的大事为什么指使你妈妈去办！
茂之：因为我不喜欢和班主任谈话……
吉本：什么叫不喜欢……你连一点儿也没变！
吉本板起了脸，突然打了声响鼻。茂之立即联想到要挨打，噌地站了起来。
吉本：干什么？你坐下呀……为什么不报西武高中……
茂之：我想考神宫高中……
吉本：你想考？就没见过像你这样马马虎虎地准备升学的应考生……我们为了能进入理想的高中，为了达到那种水平才这么拚命学习的吧……你和我是一边流着鼻血一边学习的吧……对不对！
茂之：对……
吉本冷不防打了茂之一巴掌。
茂之反应极快地依样画葫芦回敬了吉本一下。
茂之刚想放下手，吉本猛地重重一掌打在茂之脸上。茂之手捂着鼻子伏在桌上，然后放开手看了看。
茂之故意伸过脸让吉本瞧他的鼻子并没有出血，随即起身跑了出去。

156.厨房
茂之开门跑了出来，母亲吓了一跳。
母亲：怎么啦？要去哪？
茂之穿着拖鞋就朝大门外跑去。吉本随后奔了出来。
毋亲：出什么事啦……
吉本穿上鞋冲出大门。

157.公寓、走廊——电梯前
茂之逃来。
茂之按了几下电梯的按钮，见电梯不能很快上来，便朝楼梯跑去。吉本追了过来。
吉本看看电梯的指示灯，便向楼梯追去。

158.公寓楼
穿着拖鞋跑下楼梯的茂之。在后面追赶的吉本。

159.厨房
慎一从房间里出来。
母亲：慎一，他们会跑到哪儿去呀……
慎一：这事为什么问我？我又不是密探。

160.公寓附近的荒地
茂之和吉本并肩走着。
吉本：为什么决定去神宫高中
茂之：我喜欢神宫高中……
吉本：改成西武高中吧，怎么样？
茂之：为什么不能上神宫高中……在神宫高中当排头和在西武高中当排尾相比，还是上神宫高中好……
吉本：还是在西武高中当排尾好……嗯？

161.厨房
回到家里的吉本和茂之。
他们从坐在餐桌前的父母身后通过，朝孩子的房间走去。
父亲和母亲不安地望着他们。

162.孩子的房间
茂之在学习。吉本看着茂之。

163.厨房
门铃响了。母亲去打开大门，土屋站在门外。
土屋：哦……我叫土屋……

164.孩子的房间
母亲推开房门。吉本放下手中的地图册。
母亲：茂之……土屋来找你。
茂之：土屋……
母亲：嗯。
茂之：就说我不在……
母亲：为什么？
茂之：他是一个人吗？
母亲：不知道……这事我……

165.沼田家的大门入口
吉本快步走近土屋。
吉本：喂，你是土屋君？……自己来的？
土屋：是。
吉本：你真是一个人来的？
土屋：是的……你是他什么人？
吉本：我是家庭教师。
片刻之后茂之才露面。
父亲和母亲也凑过来瞧早已闻名的土屋。
茂之：干什么，土屋？
土屋：哎……
土屋闭上了嘴巴。
父亲、母亲和吉本知趣地离开了门边。
茂之：有什么事？
土屋：有点事想和你说说。咱们出去说吧。
茂之：行啊……

166.孩子的房间
慎一和吉本坐在天文望远镜前交谈。
吉本：那个土屋，看上去挺弱的嘛，我看他更像那种被人欺负的类型。为什么会怕这么个小子……
慎一：土屋和茂之小学就是一个班的，后来因为修路，土屋又转到茂之他们中学来了。
吉本：就因为这个讨厌他吗……
慎一：从小学的时候起，他们就都互相知道对方不少丢脸的事……
吉本：是什么？哪几件丢脸的事……
慎一：呃……
吉本：告诉我吧……比如说……
慎一：比如说，在教室里拉裤子的事。
吉本：（笑）什么呀？在教室里拉裤子的事。
慎一：就是茂之那小子上课时把屎拉在了裤子里。
吉本：等等，是真的拉屎吗？
慎一：嗯。

167.可以看到大型煤气储气罐的场所
茂之和土屋漫步走过。
慎一的声音：那天他一早就觉得好像要拉肚子，上课时，忽然觉得憋不住了，他就放松腹部，屁股绷劲，想其他的事……还把课本撕下来放在嘴里咬着……可是他肚子一个劲地发出叽哩咕噜的声音……不过他还是打算忍到下课。后来，不行啦，老师向他提问……结果发生了在教室里拉屎的事件……随后教室里就乱了，有人说臭，有人喊这儿不是厕所……尽管老师让他去了厕所……

168.孩子的房间
吉本和慎一继续交谈。
慎一：他己经把屎拉在裤子里了，所以走路也受限制……那时的事，土屋和茂之那小子都记得很清任……土屋欺负我弟弟，就因为这件事……
吉本：是这类事影响了他的升学考试吗……
慎一：当然。这类事还有好儿件呢。
吉本：真傻。你挺实在的嘛。

169.海
茂之和土屋迎着夕阳并肩站着。
慎一的声音：我告诉你的这件事你可别说出去呀，说了就危险了……
吉本的声音：当然要说，那么……
慎一的声音：哎呀，吉本老师！
吉本的声音：反正你都说了。
慎一的声音：别说呀。
吉本的声音：我不说。
慎一的声音：真的？

170.住宅区·海滨公园
土屋和茂之靠在可以眺望港口夜景的展望台栏杆上。
土屋：你打我的事和谁也别说……
茂之：说不说还不知道……
土屋：喂……
茂之：嗯……
土屋：你的成绩是怎么提高的……刚才那个人……是家庭教师吧……
茂之：……是啊……
土屋：挺了不起的……那个人。
茂之：他是城南大学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土星：是城南大学的学生吗……那倒真是没什么了不起的。
茂之：你去上学习塾了吗？
土屋：正上着呢……
茂之：现在还热衷曲棍球吗？
土屋：还玩玩。你爸爸也打曲棍球吧……
茂之：嗯。我对那玩艺没什么兴趣……
土屋：让人羡慕呀，我爸爸他就会打乒乓球……
茂之：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有的是钱……
从后面看，他们就像是一对友好地坐在秋千上的小学生。

171.孩子的房间
吉本和慎一。

172.夜晚的海港·实景

173.吉本的家
吉本和一个红衣女郎在接吻。
电话铃响了。

174.厨房
母亲向吉本求助。
母亲：申报志愿学校到今天是最后一天了……那孩子还没报呢……
吉本：不会有这种事吧……他说过要考西武高中的……
母亲：这我就放心了……不过，他还没有申报呢……
吉本：母亲，那没办法，你得跑一趟呀……
母亲：就是因为我不愿意去……请你帮帮忙吧……求求你啦……如果不去说，那孩子就得上神宫高中了……
吉本：……可是，那家伙他为什么连这类事自己都不能做呀……
母亲：求你啦，就按你说的，请到学校去一趟，去找他们班主任……
吉本：母亲，有豆乳吗……
母亲：……啊？有。
母亲从冰箱里取出豆乳。
母亲：拜托啦……他父亲回来如果还是这样，不知道会说我……
吉本用吸管“吱吱”地吸了几口豆乳，随即露出“难喝”的表情。

175.茂之的学校·操场
吉本穿过操场。
响起下课的铃声。

176.沼田家·厨房
母亲坐在椅子上出神。

177.教员室
几名教师进进出出。
吉本跟在正进门的老师后面进了教员室。
吉本：大野老师在吗？大野老师？
穿着运动服、正在吃盒饭的班主任举了举手。
班主任：在。
吉本：噢，有点儿事找您。
班主任走到吉本面前。
吉本：喔，我——我是代表沼田的家长来找你的。
班主任：噢……有什么事……
吉本：想要变更一下志愿学校的校名。
班主任故意用明显的不耐烦口吻说，
班主任：这事就麻烦了。你有委托书吗？
吉本：什么？委托书……
班主任：这件事我已经和他家的大人谈过了……
吉本：难道不允许变更吗？
班主任：……你怎么不知道哇？如果真要改，也得由他本人或家长提出来。
吉本：噢……那么，就请把他本人叫来。
班主任：啊？
吉本：叫本人。
班主任：哦……我是班主任。
吉本：这个……他本人的志愿有了不小变化，已经改变了。
班主任：改变了？是怎么回事？
吉本：所以呀，就是……有了变化。
班主任：嗯？
吉本：哎，听听他本人的话就明白了。
班主任：有了变化，那也不要紧……我是他的班主任，每天都要和他见面。
吉本：是啊是啊。那么，叫他本人来，马上就会清楚了。
班主任：马上？我每天和他见面，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吉本：现在你叫他来不就明白了吗。
班主任：你是他什么人？干吗非叫他本人来不可……
吉本：他本人不在吗？
班主任：不，我的这种身份，可以直接和他谈……你就算了。
吉本：他本人不在吗？
班主任：本人在是在，不过正在午休呢。
吉本：那就请叫下他本人……叫一下吧。
班主任：为们么非得叫他本人，嗯？
吉本：叫本人。
班主任：为什么？
吉本：叫本人。
班主任：呃……（对旁边的一个女生）户塚……户塚。
户塚：哎。
班主任：去叫沼田来一下。
女学生离开了教员室。
班主任：噢……我这儿正吃着一半盒饭，很快就完。
吉本：请。
班主任回到自己的座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178.学校·操场
午休时间。学生们正在嬉戏。

179.教员室
茂之推门进来，准备去找班主任。班主任没有注意到茂之，仍在专心地吃盒饭。吉本看着茂之。茂之发现了吉本，按着他的眼色退出室外。
吉本跟出了走廊。
茂之无奈地样子随着吉本又进了教员室。
吉本：大野老师。
班主任：（举起一只手）在。
班主任起身走到两人面前。
吉本：那么，就让他本人亲口说出志愿学校的校名。嘿，你的志愿学校是哪个？
茂之：西武高中。
班主任：嗯？
茂之：（大声地）西武高中。
班主任：是神宫高中嘛，你！
吉本：请按他说的申报。那么……就拜托啦。
吉本推推茂之。
茂之转身出了教员室。
吉本：告辞。
吉本退出门外。
班主任满脸不高兴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180.操场
吉本穿过操场走向校门。

181.孩子的房间
高速滑行车模型的滑行车在轨道上疾驰。
（叠印）
在学习的茂之。在假寝的吉本。
（叠印）
茂之和吉本一起在玩高速滑行车模型。
（叠印）
高速滑行车模型。
（叠印）
在学习的茂之。在一旁督促他的吉本。
（叠印）
正在玩高速滑行车模型的吉本。
正在看植物图谱的茂之。
（叠印）
高速滑行车模型。
（叠印）
背着茂之穿过街道的吉本。
（叠印）
高速滑行车模型。
（叠印）
正在转动地球仪的吉本。旋转的地球仪。
（叠印）

182.西武高中·教室
正在上英语课。老师站在教室的后部，学生们齐声朗读课文。慎一在本子上画写生，不时地伸头朝校园里张望一下。
老师：Animal town had a meeting yesterday。
学生们重复朗读。
老师：It was called by Mr.Dog，the mayor……
学生们重复朗读。
老师：……and the subject for discussion among the citizens was “Housing”。

183.慎一的笔记本。
校园的景象……樱花树上开着粉红色的花。

184.可以望见大型煤气储气罐的场所
茂之奔跑着。
茂之的内心独白：考上了西武高中。土屋去了私立学校，终于和那家伙分手啦。

185.公寓楼前的仓库
奔跑着的茂之（前一场景的独白延续下来）。

186.公寓楼·走廊
奔跑着的茂之。

187.厨房
茂之推开大门走进家里。
母亲焦急地迎上去。
茂之故意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母亲：怎么样……考上了吗……落榜了……到底怎么啦？
茂之不想马上告诉母亲，但母亲发觉他虽然低着头却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下子就明白了。
母亲：考上了吧……呜哇！太好啦！茂之……能考上西武高中，真是太棒啦。
茂之：土屋，他去私立学校了。
母亲：太好了……得赶快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喂，慎一，茂之考上啦！
母亲抱住了茂之。

188.孩子的房间
慎一正用自己铅笔写着什么。
传来母亲“太好啦、太好啦”的叫声。慎一转过头。

189.厨房
为庆祝茂之考取西武高中而举行的家庭庆贺会。家庭成员和吉本并排坐在餐桌前。
父亲：开始吧。
母亲：茂之，好好向老师道谢……
吉本眼睛盯着餐桌。茂之有些害羞的样子，什么话也没有说。
父亲：怎么还不说呀……
茂之：……谢谢……
茂之恭恭敬敬地向吉本行了一礼，吉本点点头。
吉本：嗯。
父亲：怎么？就这么点儿？
吉本：那么，就开始吧。
大家开始往杯子里倒葡萄酒、饮料。
吉本点燃插在蛋糕上的蜡烛。
吉本：来吧。
茂之吹熄了蜡烛，大家一起拍手。
父亲：大家干杯吧。
全体起立。
父亲：那么……祝贺茂之！
全体：祝贺……
干杯……拍手……坐下……吃起来。
母亲：（对吉本）请吧。
父亲：不过呀，为他可花了不少钱呢。吉本干得也不错。
吉本：你过奖了……
母亲：真是太过意不去了，还让你亲白跑到学校去……
父亲：我的孩子本来就很聪明嘛。喂，慎一，这回可是轮到你了，听说最近你不怎么去学校，这可不行，你得向茂之学习。
母亲：今天是为茂之开庆贺会，慎一的事……找个别的机会再说……
父亲：不，那不行。就这样在大家面前说说他也是难得的事。
母亲：可是……
父亲：喂，吉本，你能不能再给慎一当家庭教师呀？
吉本：不行……我是城南大学的，教不了要上国立大学的人……
父亲：这倒是，真的不行。城南大学的……
母亲：爸爸……
茂之和慎一一言不发地吃着蛋糕。
父亲：喂，慎一！以前我一直是把心思花在茂之身上，从今以后，我可要严格管教你了，你得给我好好干才行啊……听见了吗？
慎一：上国立大学的事我都没想过。
父亲：不上大学怎么行。
慎一：我也许就不上大学了。
父亲：嘿，嘿，什么呀……你别说这些对茂之有坏影响的话……听见了吗？
慎一：我有不少打算干的事呢……那些事，也不是非上大学才能干……
父亲：你不上大学，那你爸爸妈妈成了什么啦。
慎一：还能成什么呢？你们俩，不是夫妻么。
父亲：什么……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嗯？妈妈，是怎么回事呀，他！？
母亲：爸爸，算了吧，你就别说啦。今天是……是为了庆贺茂之……
父亲：噢，你倒是什么都不在乎呀。原来如此，只瞒着我一个人。喂，慎一！你不想上大学的事，是不是和妈妈说过了……
慎一：说过了，和妈妈……
父亲：（对母亲）这算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情，和孩子谈过了，为什么不和我讲？
母亲；可是你……我的话你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父亲：我不是听过吗？在汽车里。
母亲：可你总是回来得那么晚。我是想，等茂之的事定下来之后再和你商量也不迟，所以就没说……
茂之已经同慎一冲突起来，两人互相用胳膊肘拱着对方。吉本故意把酒洒在父亲身上，用手抓着意大利面条往别人盘里扔。茂之也抓起面条丢在桌子上，又把自己盘里的残食倒在吉本的盘中。吉本用力挤着装沙拉油的塑料瓶，沙拉油被挤得像喷枪的水一般四处喷射。
慎一：现在呀，我都觉得西武高中不上了也没什么关系。
父亲：为什么不上了？既然上了西武高中，就没有从高中退学的道理。西武高中是专门培养上国立大学学生的学校，怎么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慎一：我有我自己的考虑。
父亲：你没有什么可考虑的，考虑问题是我的事！
慎一：你如果这样说那就是成心要打架了！
父亲：啊，是吗？来呀，打个试试，来一下呀，……喂，混蛋！
茂之和慎一开始坐着扭打起来。
吉本把葡萄酒倾倒在餐桌上，菜肴上。
情绪都很激动的父亲、母亲、慎一和茂之对吉本这种近乎疯狂的举动感到吃惊。
父亲：喂，你从刚才起就在搞什么鬼名堂！
吉本：……
父亲：你一直就在捣乱，简直是欺负人！
说着父亲抓住了吉本的衣襟。
吉本一拳直击在父亲的脸上，父亲倒了下去。
母亲：爸爸，你没事吗……你干什么打我丈夫！
吉本：母亲，瞧那儿，蟑螂。
母亲：啊、蟀螂？
母亲一转头，吉本用空手道的掌法一掌击在母亲的后颈。
母亲倒下了。
吉本走到正坐在椅子上扭打的茂之、慎一旁边。
吉本：慎一。
慎一：嗯？
慎一一抬头，吉本用前额猛撞慎一的前额。
慎一也倒下了。茂之站起来同吉本握手。突然，吉本像以往那样打了茂之一个嘴巴，茂之不甘示弱地立即回敬了吉本一下。吉本抬手又打来一掌。
茂之一只手挡住吉本的手，另一只手也朝吉本打去。
吉本指指旁边，
茂之转头去看。
吉本利用这一时机狠狠给了茂之一击。茂之也倒在地下。
吉本抬起餐桌的一端，将桌上的菜肴、器皿统统掀翻在地。
吉本朝门口走去。
吉本：对不起啦……
吉本关上大门的声音。厨房里一片狼藉。倒在地上的父亲、母亲、慎一，还有茂之。

190.公寓·走廊
吉本大步走来，飘动的大衣衣角“啪啪”作响。

191.船上
身穿大衣的吉本站在船上，在风中舞动的衣角“啪啪”作响。他回头望着公寓楼。

192.厨房
沼田家的人们默默地收拾着厨房。

193.东京港
吉本乘坐的船。
船向对岸驶去。

194.西武高中的教室
正在上英语课。老师在念课文，茂之坐在学生中间。
学生之中有的人在说话，有的人在画画。
学生们在课堂上的各种姿态。

195.茂之的课本
茂之仍然和上初中时一样，并没有集中精力听课。
他照旧在记着英文字母出现的次数。
A……18，B……12、C……9……

196.西武高中的教室
正在上英语课。老师先读一遍，然后让同学们重复。
老师：（英语）居住在这个小镇上的人们彼此相识，他们每天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这课书就是描写这个小镇日常生活的。……清晨时分，农民银行上的那口大钟敲了六下。好，下面，11号沼田……沼田。
冷不防被叫到名字，茂之有些慌乱。
茂之：到……
老师：你读一下。

197.西武高中的教室
空手道部的成员们大声吆喝着练习拳法。
慎一从他们前面走过。

198·荒地的景象
停着的公共汽车。

199.街上的空手道场
慎一端坐着观看练武的情景。练习的人们之中，有些人呼喝着扭在一起，有些人则在练习招法。

200.可以望见大型煤气储气罐的场所
景象。
直升飞机的声音。

201.厨房
母亲正用刻刀做小手工艺品。可以听到直升飞机的马达声。
母亲：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慎一、茂之，你们不吃午点吗？
没有回答。
母亲站起来走到孩子房间的门边。
母亲：喂，今天直升飞机的声音怎么这么大呀。今天是什么日子？喂……（敲敲门）开一下门。

202.孩子的房间
母亲推开房门。茂之在屋里的榻榻咪上睡成个“大”字的模样，慎一也趴在情报杂志上睡着了。
母亲：怎么两个人都睡了……
直升飞机的声音仍在轰鸣。
母亲走进孩子的房间，打算把孩子们叫醒。
母亲：茂之……慎一，你们俩个……哎呀，怎么睡得这么死。
母亲离开了孩子的房间，进了夫妇的寝室，一面向窗边走去一面自言自语。
母亲：是出什么事了吧？
母亲打开玻璃窗。
直升飞机的声音更响了。母亲又回到厨房，打算继续做她的手工，但接连打了两三个呵欠……于是伏在餐桌上，睡了。
直升飞机的轰鸣声。沉沉睡去的茂之、慎一、母亲……
片尾的演职员表开始移出。
令人不安的直升飞机轰鸣声，这声音对沼田家的人们来说就像是催眠曲。
茂之的声音：累啦……
吉本的声音：怎么？这是……
茂之的声音：我已经把“黄昏”这个词汇彻底掌握了。
拍手……
老师的声音：沼田二十六分。
父亲的声音：什么呀，这荷包蛋！
母亲的声音：啊？
父亲的声音：这么硬，还怎么嗞嗞的呀。
班主任的声音：根据你平时的成绩来看，报考神宫高中还行吧。
茂之的声音：我考西武高中。
父亲的声音：是啊，提前一名就给你另加一万日元怎么样。
吉本的声音：如果提前了三十名就再加三十万吗？
父亲的声音：当然了……
吉本的声音：说定了。
直升飞机的轰鸣声。
演职员表结束。

（全剧终）

注1：一种类似中国的豆豉的食物。

PS：译自日本《电影剧本》杂志，1983年9月号，日本电影剧作家协会编。本片由森田芳光担任导演，获1983年度《电影旬报》评选的最佳影片、最佳编剧、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五项奖。

■对于八十年代出道的日本电影导演而言，无疑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新旧交替之中，电影业的动荡将这些人夹在了一个尴尬的缝隙里——前途在哪里，难以明说。
森田芳光无疑是这个时代导演中最有代表性和最杰出的人物之一。《家族游戏》也是80年代早期日本电影的一个亮点。它的诞生，从某种意义上符合了森田芳光的理想：以极低的成本拍摄世界级水平的作品，只要在预算和内容上达到完美的平衡。这部电影大部分场景都是室内的，少量室外场景也比较单一和普通，但是却并不影响其成为一部杰出的作品。
■昭田一家四口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十分单调的日本家庭。父亲孝助，母亲千鹤子，长子慎一，次子茂之。父母都对两个孩子倾注了巨大的心血和希望，要他们用功读书，以便能够进入一个不错的大学。慎一学习刻苦，不负众望进了名牌高中；但是茂之却成绩很差，而且无心读书。无奈之下，孝助请来了一个家庭教师，希望给茂之补习功课，进入好的高中，但是他和家庭教师之间也定下了一笔不菲的协议。
吉本胜只是一个三流大学的学生，但是却自告奋勇的来到昭田家，给茂之当家庭教师。之前诸多家庭教师都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吉本胜的辅导却收效十分明显，茂之的成绩很快开始迅速提高。但是伴随着这种变化的是，整个家庭内部却开始掀起了不平常的波澜，家庭教师和家长之间，家长和孩子之间，孩子们之间逐渐陷入了巨大的冲突和矛盾，表面平静的家庭里那些潜伏的矛盾都激化了，最终爆发成一场冲突……
■相对于从巨匠阴影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日本电影人而言，怎样继承传统而又走出自己的风格一直是一个很巨大的矛盾。我们发现包括森田芳光，伊丹十三等人在选择自己的题材时，都很小心的维护起日本传统的家庭剧，但是却又力图在保留风味时，抛弃小津为代表的老一代导演所树立起的标准。所以，这部《家庭游戏》才会显得如此的特别：黑色而戏谑。
电影的主线，依然是依据线性进行的，但是在这种推进之中，导演却别有用心的插入了许多基本与电影无关的桥段或者画面，比如学校的操场上孩子们运动的画面出现了很多次，这造成一种叙述的不流畅；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跳接，比如刚刚还在室内说话的父母两个人一转瞬就在室外了，形成前后逻辑的不一致。这种形式上的独创，不仅没有将电影搅乱，反而很好的衬托了电影的主题，完成了形式与内涵的统一。
电影的主题表达的是现代都市生活里人们的困境：传统的家庭亲情的消亡和人与人的隔阂——一如小津所擅长的那样。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样一个家庭的人，相互之间很少有实质上的交流。沉浸在自恋的好成绩光环下的哥哥，不能容忍父母将目光转向学习进步的弟弟而威胁要放弃上大学；在学校里处处回避他人而略显自卑的弟弟；每天生活在家务中如同机械而无所关心的母亲；只关心自己面子的父亲。一个屋檐下，其实每个人都生活在无形的墙后面。这种剧情上的颠覆性的跳接和断层般的插入，带来的疏离隔绝的效果，正如电影内主人公们的本身生活一样。
这样一个家庭过去如同死水一样沉默而平静，但是家庭教师吉本胜的出现则如同一条鲜活的鱼跳入了这潭死水中，掀起的波涛可想而知。吉本胜是个处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家伙，从他刚刚登场四处滑稽的打听昭田家而引来路人诧异的目光开始，我们就知道他会是整个矛盾的导火线。当然，这并不是说吉本胜就是一个正面形象，只不过他用自己肆意妄为和暴力去挑战昭田家的死沉与慵懒，最终冲破了铁幕一样家庭的隔阂，碎片锋利的落下，割伤了每一个人。
整体而言，家的瓦解，学业的荒诞，青少年的堕落，暴力的蔓延这些都是日本电影的老生常谈。不过相信正是森田芳光等这样一代人，很好的为这些主题寻找新的寄托方式，才让日本电影在有限的内容里持续的走下去。过去日本电影中，对家庭题材的表现，以小津最为杰出。小津那一套独特的运镜方式和场景布置已然成了后人不断揣摩和学习的典范。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可以说是这种小津风格的继承和发扬。但是森田芳光偏偏完全放弃了小津的美学基础，他选用一条长形的餐桌——而不是圆形来构建场景；并且摄像机并不固定，也没有镜头转移的支点，《家族游戏》中的镜头总是横向移动的，如同餐桌一样。一家人坐在横着的餐桌上，一排的面对着观众而不是面对着家人，就是一种交流无力的局面。然后观众直视着演员，给观众本身带来了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观众不再是安全的脱离银幕的旁观者，而成了被注视和注视的对象——这是对电影观赏性的一种颠覆，偷窥的不成功，没有了《后窗》里那样的吸引力，反而带来一种不适感，这又是形式融合内涵的一个好手笔。

       80年代初期的日本影坛暗潮涌动，曾经叱咤风云的“黄金时代”的电影巨匠多数已进入了个人创作生涯的末期，而在70年代风光无限的新浪潮运动此刻也是疲态尽显，这样的环境下，80年代前几年日本电影业观影人数跌至了历史的冰点，时代呼唤更具时代感和责任感的电影创作者出现。当然，日本电影业深厚的底蕴还是让一批有才华、有理想的年轻导演很快崭露头角，开创了日本电影的新纪元，这其中森田芳光就是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

    纵观森田芳光的电影创作生涯，从80年代成名开始，其拍片数量并不多，但质量均达到了很高水准。在森田迈入电影业的年代，旧时的大制片厂体制已然衰弱，森田敏锐地抓住了一手推动日本新浪潮运动的ATG的一个“一千万日元”计划，以极低的预算拍出了他的成名作《家族游戏》。之后，森田芳光虽然遭遇到作品“叫好不叫座”的尴尬境遇，他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延长自己的创作生涯。因此，森田的作品总是很难发现其中的内在逻辑联系，他总是在不断调整个人视野，在瞬息万变的日本影坛不断开拓属于自己的疆域。森田的作品先锋，但又保留了日本电影的一贯特色，正是带着这种创作理念，森田得以成为日本电影史上一个标志性的拓荒性质的角色。

    作为森田个人电影生涯的起点，也是高峰之作的拍摄于1983年的电影《家族游戏》淋漓尽致地体现了森田的创作风格。在影片开头的第一个镜头，观众就能发现这绝对是一部与众不同的电影。伴随着画外音“家中都是吃饭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舒服”，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长方形餐桌，接着字幕开始介绍电影中的主人公（一个家庭的四位成员：父亲、母亲、大儿子和小儿子）交叉剪辑每个人在早上的状态，背景中出现了母亲泡咖啡的声音，父亲吸蛋黄的声音和儿子吃米饭的声音，电影片名横向出现。这个开场非常地“新浪潮”，让人联想到戈达尔的电影开场。也是从影片的第一个镜头开始，森田芳光就将观众带到了他精心营造的戏剧形式中。横向的餐桌设计，多以摄影机横向移动的镜头语言，观众总是直面剧中人物，演员表演戏谑中带着夸张，宛如正在表演给台下的观众欣赏。以往隐藏在银幕后面的观众，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了，舞台的设计让观众直接将自己与剧中人物并置，形成一种反照效果，舞台成为了反照的镜像，观众的逃避成为了徒劳，不得不和这个家庭一起经历一场古怪的游戏。而这场游戏的操纵者则是一位普通的家庭教师。

    松田优作饰演的家庭教师第一次亮相就是站在渡轮船头渡河而来，让人联想到《圣经》中踏水而来的耶稣，更有意思的是家庭教师与一家人一起吃饭的镜头很像达·芬奇的名作《最后的晚餐》的构图（布努埃尔的《维斯蒂安娜》有类似镜头），而这位教师又恰恰坐在了居中的位置上，不知这是否是森田芳光有意为之，不过这位家庭教师的到来改变了一家人的生活却是不争的事实。“外人入侵”的模式在当今日本电影中屡见不鲜，如前些年黑泽清的作品《东京奏鸣曲》。但在80年代初期，传统日本家庭剧的影响力还在，家庭成员之间的交流还比不上他们与一个外人的交流多，这无疑让熟悉以小津安二郎为代表的传统日本家庭剧的观众感到疑惑。而森田在剧情上有意突破传统的同时，又以小津式的低机位和大俯拍机位相互交叉的方式对传统进行了又一次的颠覆。在传统日本家庭剧中家族成员之间的互动是推动剧情发展的直接力量，不管这种互动是互相伤害还是彼此关爱，都是源自人物之间的亲情牵绊，在《家族游戏》中，家族成员之间彼此冷漠，他们都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母亲如机械人般过着每一天的生活；父亲只顾面子，相信金钱能解决一切问题；长子沉迷于天文望远镜，而次子则是过山车模型迷。家族成员之间的交流语气往往都是责骂式的。与之相反，他们在与家庭教师的交流中却往往表现出极其亲密的举动：父亲的手与家庭教师握在了一起；小儿子见到家庭教师都是一副温柔害羞的表情；母亲因为家庭教师的到来特意化了妆；大儿子回家第一句话就是问家庭教师有没有来。作为影片的关键人物的家庭教师成为了一家人的“耶稣”，他享有主人般的地位，左右家庭的重大决策（小儿子是去读预备学校还是技术学校），而家庭教师成为中心的现实也折射出父母家庭职责的缺失，父亲总是忙于工作，母亲总是执着于制造手工艺品，要去学校见老师，也是让家庭教师代替。家庭教师的出现让父亲精心经营的家庭四分五裂。踏入经济高速发展起飞期的日本社会，每个日本男人都为了改善家庭环境而拼命工作，在餐桌上的食物越摆越丰盛的时候，家族成员之间的情感却出现了空洞。家庭教师这个年轻的普通大学毕业生作为一个“新人类”出现在家庭中不是如帕索里尼《定理》那般表现家庭成员的欲望与道德的虚伪，而是象征着新时期价值观的强势介入。在戏剧之外，我们并没有看到关于家庭教师的其他过多镜头（除了两次他与女人的嬉闹）。家庭教师随手拿着的植物图鉴更是让人不知所以（不过松田优作拿着图鉴的镜头非常像他在《野兽之死》中冷酷杀手的经典造型），他帮助小儿子成绩得到提升的同时也解决了一直困扰小儿子的被同学欺负的问题，最后，小儿子在被家庭教师打耳光之后也开始反抗是否说明他由懦弱变得更加坚强了？

    《家族游戏》最让人着迷的地方除了“外人入侵”模式的运用外，就是那些频繁留白的小细节了。家庭教师的植物图鉴、大儿子上课时画的画以及小儿子不停写的“夕阳”等等，这些细节也许真如森田芳光所说，都是他个人口味或是灵感迸发？对于日本电影，《家族游戏》在对真实的改造上已经相当大胆了，其所传达出的批判（或者是讽刺）意味也更加明显。父亲作为所有主要人物中塑造力度最弱的一个，本身就与过往强调“父权中心”的日本文化南辕北辙。一个外来者取代了父亲的地位又似乎暗示了日本战后被占领的压抑心态。小儿子的软弱也是日本年轻人普遍的性格特征。母亲的形象也值得注意，她只关心家庭成员的日常起居，对丈夫言听计从，对待邻居（另一个“闯入者”）口是心非，表面热情，在儿子回来后又变得冷漠。而大儿子暗恋一位店主的女儿却不敢表白，因为小儿子与家庭教师的亲密关系而感到嫉妒，想要摆脱一直以来的“好好学生”形象。所有这些人物性格都被森田芳光有意地作了影射。荒诞讽刺大爆发当属那场祝捷会上的“食物大战”，每个人都成为被攻击的对象，“最后的晚餐”乱了套，人物出现（消失）在镜头前，每个人的位置都在不停变换，如此形式化的镜头语言也是森田芳光个人创作生涯中的神来之笔。《家族游戏》的厉害之处就在这里，它让荒诞在真实之中孕育，让真实在荒诞之中彰显，这是一部真实之中的荒诞戏剧，如果你还觉得这不过如此的话，那么请看那个难以置信的结尾：窗外传来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屋内两个儿子睡熟了，母亲关上了窗户，也趴在桌子上酣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