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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无法意识到不同语言,尤其是跨语族语言之间的不同的人来说,将某一个民族“素来有英雄史诗,有热爱诗歌的传统”与该族的汉语写作诗人联系起来真是顺理成章,这样既起了唤起人们对于“传统”的情结的作用,又给这些诗人安上了一些可以博取人们新奇目光的标签。
但是如果按照语言心理学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弱解释(这一假说至今仍然流行),人的思维活动是受到语言影响的。那么我们就应当能够分清楚,这样的说法无非就是一种煽情手段,彝族的长诗传统与一个彝族汉语写作者并没有太大联系,除非他有意地在进行二次创作,去接触母语(彝语)长诗并且尝试将母语的内容转换为第二种语言。
新中国在创立初期,通过取得少数民族首领的支持和平解放了一些西部少数民族聚居区,而后国家进行民族识别,实行少数民族自治,是对共产主义理想的“每个个体平等自由发展”的忠实履行,但是多年来民族识别的初衷似乎被遗忘,“少数民族”在大多数场合被与“汉族”区分开,变成了一种“乌托邦”式的异文化象征,同时也被标签化了。
看我们长期以来在中学历史、地理这些人文教科书中对少数民族图片的选用就知道了大多数国民内心“少数民族”的形象,他们“能歌善舞”,“朴实热情”,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奇风异俗。他们长时间地被外界代表着。等到大众终于开始关注他们“自己的声音”时,他们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外界长时间的宣传、包装赋予给他们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虽然看起来积极正面,但又何其单调平面,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去理解过我们国家生活着的不同的人,以至于一旦某一部分民族成员出现了某些劣行,公众对这个民族的印象会更迅速地被一种负面标签取代——“贩毒”、“走私”、“分裂”、“恐怖主义”......
这时候我们应该察觉出母语写作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事情。在母语中,民族的自观更容易接近原本的模样,而非被外界所塑造。形成对比的是,使用通用语写作者,更近似是民族“精英”迎合外界期待代表本民族的发声。
母语写作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不易。对于一些有自己文字并且已经形成广泛流传的民族(比如藏族、蒙古族)而言,使用母语写作相对简单,但是对于我国大多数没有自己的通用文字的民族而言,借助通用语工具进行写作远远比使用母语写作要具备可行性。比如彝族。像绝大多数西南少数民族一样,新中国成立后创制的新文字并未能够推广,而老文字长时间只限于毕摩等特殊人物使用,流失严重。这样的现状使得彝族作家想要拿起笔描摹自己的内心世界时,大多数只能选择汉文。
选择汉文有利有弊。利处说的人太多。这里还是重点分析一下弊端,在彝族作家选择第二语言进行写作时,由于语言转译必定会有信息缺损,他们将用母语构思的思维“翻译”成汉语后,必定意味着原有意境、内容的缺损。经过长期汉语训练的彝族作家当然可以熟练使用汉文,但选择汉文写作的同时他们就接受了汉文背后的语言结构,以及其负载的传统与历史文化,“讲一种语言就是在自觉地接受一个世界,一种文化[ 法农《黑皮肤,白面具》]”。那么我们仍然面临一个问题,彝语所具备的语言魅力,其负载的传统与历史文化由谁来继承与表达呢?
《我的诗篇》有比较煽情的一句宣传口号:在我们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依然有人在坚持用母语进行写作。令我感到十分忧伤的是,这句话忽略了这部纪录片里没有用母语在写作的人。影片号称为底层发声,但是发声的方式依然是“他者”的,充斥着流于表面的民族符号刻板书写。彝族传统仪式诡异神秘的背景音乐,崭新的民族服饰,大段大段极力铺陈情绪的空镜,无不在告诉我们,这些被拍摄的人,就只是“被拍摄的人”,他们在极力展示着外界希望他们展现出的或“美好”或“悲哀”的样子。
赞扬一个人就是理解了这个人吗?当吉克阿优对着儿子用普通话说出:“你是一个彝族人。”而儿子也不会说彝语时,我感受到的不是一种彝族写作者对自我族群的认同,而是一种在外界无时不在的监视下尴尬的自我校正。
n使用通用语写作其实是一件相当有吸引力的事情,根据艾布拉德斯旺的Q值模型,一种语言的使用人数越多,该语言的吸引力越强,相应的语言潜在价值越高。使用通用语写作意味着能够被更多人理解,能够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局限于本族群的文化区域。使用通用语写作对于母语并非通用语的人来说也是困难的,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自由穿梭于两种语言之间。架起不同文化之间沟通的人,我们都应该为其鼓掌,但是这并不是我们忽略母语写作的理由。我们不能够忽略,像彝族这样失去自己文字而转投汉文写作的民族还有很多,这些民族自身的语言面临的最大窘迫就是“无法发声”,如果说一种语言就是一种生活方式,那这些语言背后的生活方式将很难为“外界”所知。
我们也不应忽略夹在两种语言文化之间过渡地带的人所经历的痛苦、尴尬与挣扎,他们对自我的认同,他人对他们的认同,都把他们置于一种缺乏归属感的“边缘状态”。把他们归类到其中一种文化中是非常轻易讨巧的事,但这并非现实。现实是,我们借着用某种标签划分一个个体,逃过了少数群体所处困境对我们日常观念的拷问,对他们失声背后的复杂性视而不见。n
看了宣传片之后期待值很高,看了成片以后非常失望。基本就是一个时长两个小时的宣传片。看得出摄像师和剪辑都是专业的,但导演的水平和学生习作差不多,浪费了一个非常好的题材。nn第一,导演的工作量很低。每个人物故事的拍摄量基本一到两天就能完成。n第二,拍摄的内容元素非常单一。大量的诗人朗诵自己的诗,大量的诗歌以字幕形式出现,诗人和导演的对话。苍白无力。纪录片的镜头对准了诗人,但呈现出来的内容却没有超越诗歌文本。很多摆拍段落看起来都很做作。nn没看明白导演到底想表达什么,光有一些了不起的诗歌和诗人并不等于就会有一个好纪录片。这些诗人在艰苦的环境下做创作,这是对恶劣工作和生活的一种反抗,正因为他们的反抗和才华所以他们了不起。但是片子本身似乎只是呈现出了恶劣的环境,和了不起的诗歌。诗人的角色被剥离了。nn换一个工人的脸,让他来读诗,也会是一样的效果,只不过诗不是他写的而已。冲击力实际上是相似的。nn为什么没有工友们对这些诗歌的讨论?
《本草中华》将以神奇的中华本草为切入点,带领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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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无法意识到不同语言,尤其是跨语族语言之间的不同的人来说,将某一个民族“素来有英雄史诗,有热爱诗歌的传统”与该族的汉语写作诗人联系起来真是顺理成章,这样既起了唤起人们对于“传统”的情结的作用,又给这些诗人安上了一些可以博取人们新奇目光的标签。
但是如果按照语言心理学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弱解释(这一假说至今仍然流行),人的思维活动是受到语言影响的。那么我们就应当能够分清楚,这样的说法无非就是一种煽情手段,彝族的长诗传统与一个彝族汉语写作者并没有太大联系,除非他有意地在进行二次创作,去接触母语(彝语)长诗并且尝试将母语的内容转换为第二种语言。
新中国在创立初期,通过取得少数民族首领的支持和平解放了一些西部少数民族聚居区,而后国家进行民族识别,实行少数民族自治,是对共产主义理想的“每个个体平等自由发展”的忠实履行,但是多年来民族识别的初衷似乎被遗忘,“少数民族”在大多数场合被与“汉族”区分开,变成了一种“乌托邦”式的异文化象征,同时也被标签化了。
看我们长期以来在中学历史、地理这些人文教科书中对少数民族图片的选用就知道了大多数国民内心“少数民族”的形象,他们“能歌善舞”,“朴实热情”,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奇风异俗。他们长时间地被外界代表着。等到大众终于开始关注他们“自己的声音”时,他们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外界长时间的宣传、包装赋予给他们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虽然看起来积极正面,但又何其单调平面,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去理解过我们国家生活着的不同的人,以至于一旦某一部分民族成员出现了某些劣行,公众对这个民族的印象会更迅速地被一种负面标签取代——“贩毒”、“走私”、“分裂”、“恐怖主义”......
这时候我们应该察觉出母语写作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事情。在母语中,民族的自观更容易接近原本的模样,而非被外界所塑造。形成对比的是,使用通用语写作者,更近似是民族“精英”迎合外界期待代表本民族的发声。
母语写作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不易。对于一些有自己文字并且已经形成广泛流传的民族(比如藏族、蒙古族)而言,使用母语写作相对简单,但是对于我国大多数没有自己的通用文字的民族而言,借助通用语工具进行写作远远比使用母语写作要具备可行性。比如彝族。像绝大多数西南少数民族一样,新中国成立后创制的新文字并未能够推广,而老文字长时间只限于毕摩等特殊人物使用,流失严重。这样的现状使得彝族作家想要拿起笔描摹自己的内心世界时,大多数只能选择汉文。
选择汉文有利有弊。利处说的人太多。这里还是重点分析一下弊端,在彝族作家选择第二语言进行写作时,由于语言转译必定会有信息缺损,他们将用母语构思的思维“翻译”成汉语后,必定意味着原有意境、内容的缺损。经过长期汉语训练的彝族作家当然可以熟练使用汉文,但选择汉文写作的同时他们就接受了汉文背后的语言结构,以及其负载的传统与历史文化,“讲一种语言就是在自觉地接受一个世界,一种文化[ 法农《黑皮肤,白面具》]”。那么我们仍然面临一个问题,彝语所具备的语言魅力,其负载的传统与历史文化由谁来继承与表达呢?
《我的诗篇》有比较煽情的一句宣传口号:在我们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依然有人在坚持用母语进行写作。令我感到十分忧伤的是,这句话忽略了这部纪录片里没有用母语在写作的人。影片号称为底层发声,但是发声的方式依然是“他者”的,充斥着流于表面的民族符号刻板书写。彝族传统仪式诡异神秘的背景音乐,崭新的民族服饰,大段大段极力铺陈情绪的空镜,无不在告诉我们,这些被拍摄的人,就只是“被拍摄的人”,他们在极力展示着外界希望他们展现出的或“美好”或“悲哀”的样子。
赞扬一个人就是理解了这个人吗?当吉克阿优对着儿子用普通话说出:“你是一个彝族人。”而儿子也不会说彝语时,我感受到的不是一种彝族写作者对自我族群的认同,而是一种在外界无时不在的监视下尴尬的自我校正。
n使用通用语写作其实是一件相当有吸引力的事情,根据艾布拉德斯旺的Q值模型,一种语言的使用人数越多,该语言的吸引力越强,相应的语言潜在价值越高。使用通用语写作意味着能够被更多人理解,能够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局限于本族群的文化区域。使用通用语写作对于母语并非通用语的人来说也是困难的,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自由穿梭于两种语言之间。架起不同文化之间沟通的人,我们都应该为其鼓掌,但是这并不是我们忽略母语写作的理由。我们不能够忽略,像彝族这样失去自己文字而转投汉文写作的民族还有很多,这些民族自身的语言面临的最大窘迫就是“无法发声”,如果说一种语言就是一种生活方式,那这些语言背后的生活方式将很难为“外界”所知。
我们也不应忽略夹在两种语言文化之间过渡地带的人所经历的痛苦、尴尬与挣扎,他们对自我的认同,他人对他们的认同,都把他们置于一种缺乏归属感的“边缘状态”。把他们归类到其中一种文化中是非常轻易讨巧的事,但这并非现实。现实是,我们借着用某种标签划分一个个体,逃过了少数群体所处困境对我们日常观念的拷问,对他们失声背后的复杂性视而不见。n
看了宣传片之后期待值很高,看了成片以后非常失望。基本就是一个时长两个小时的宣传片。看得出摄像师和剪辑都是专业的,但导演的水平和学生习作差不多,浪费了一个非常好的题材。nn第一,导演的工作量很低。每个人物故事的拍摄量基本一到两天就能完成。n第二,拍摄的内容元素非常单一。大量的诗人朗诵自己的诗,大量的诗歌以字幕形式出现,诗人和导演的对话。苍白无力。纪录片的镜头对准了诗人,但呈现出来的内容却没有超越诗歌文本。很多摆拍段落看起来都很做作。nn没看明白导演到底想表达什么,光有一些了不起的诗歌和诗人并不等于就会有一个好纪录片。这些诗人在艰苦的环境下做创作,这是对恶劣工作和生活的一种反抗,正因为他们的反抗和才华所以他们了不起。但是片子本身似乎只是呈现出了恶劣的环境,和了不起的诗歌。诗人的角色被剥离了。nn换一个工人的脸,让他来读诗,也会是一样的效果,只不过诗不是他写的而已。冲击力实际上是相似的。nn为什么没有工友们对这些诗歌的讨论?
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42902
【编者按】
”诗歌是一个时代最后的秘密。我们通过互联网寻找到六位特殊的工人,有自杀身亡的苹果手机生产工人,有叉车工、爆破工、制衣厂女工、少数民族工人,乃至地下800米深处的矿工。他们同时也是优秀的诗人,他们敢于从沉默和被代言的境遇站出来表达自己……”作为今年上海电影节纪录片单元唯一入选的华语纪录片,《我的诗篇》在前两场放映会的票脱销后,所加映的第三场也旋即售罄。这部讲述当代工人阶级与诗歌的纪录电影,一时一票难求。这或许意味着,劳动、苦难与歌颂生活这些最古典的情感,在今天仍然具备打动人心的力量。
这部纪录片关乎诗歌之美,也关乎社会平等与劳工权益。澎湃新闻即日起起刊发围绕此一纪录片的一组评论报道,探讨我们时代对劳动的书写与反思。
《我的诗篇》海报:“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昆德拉曾经断言,我们的时代是小说的时代。随着资本主义逻辑的扩展,现代人获得了全新的时间概念。而小说以其情节性战胜了古老的诗歌,更好地回应了这种资本时代的时间感。当我们以为大部分的当代知识精英已经放弃诗歌这种体裁的时候,《我的诗篇》却告诉我们:诗歌并没有死,而另一个阶级正在默默地接续诗歌的余绪。
在这个意义上,《我的诗篇》是前所未有的。作为一种独特的记录方式,该片通过六位工人的生活和工作片段来捕捉他们诗歌中传达的“意象”。诗性的镜头语言,也很好地与这些意象暗合,达到了文与质的统一。因之,我们可以对彝族充绒工吉克阿优的双重边缘生活感同身受,我们明白了他为何要攒起最后的热情和力量来吟唱远方的家乡和亲人,尽管想象中的故乡已逐渐被主流文化和城市生活方式所裹挟吞噬;我们也看到了叉车工乌鸟鸟缺乏方向的失业生活,从而了解他诗歌中内在的荒诞感源自何处;爆破工陈年喜和矿工老井则带给我们更多的暗黑能量,让我们触碰到真实的血泪、疼痛和愤怒——这是一种尖锐的痛感,像岩石崩裂,像一瞬间坠入黑暗无渊的矿井;而制衣女工邬霞的诗句则要轻盈的多,我们仿佛能看到,她在布满荆棘碎石的生活之上依然要欣然舞蹈,以追逐和保存最后一丝的美与人之尊严;最后,富士康工人许立志则“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直到流水线工作的平庸与无意义彻底吞噬了他,“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而出”,他选择用死亡来反抗。
富士康工人许立志的骨灰被撒入江河,他用死亡完成了终极的反抗
在两个小时的影像冲击下,我们似乎窥得了另一个世界的面貌,而工人的诗歌正是这个世界的钥匙。我们借了他们的眼和他们的心,对那个世界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然而,两个小时之后呢?在获得一大堆情绪和情怀之后,我们是否很快就心安理得地回归到中产阶级的生活中去了呢?我们在“同心”、“同情”之后,是否还能和我们的工人阶级兄弟姐妹“同理”,真正理解他们作为一个群体的处境,还有最重要的:他们为什么要写诗,或者他们必须写诗?
显然《我的诗篇》无法回答这些问题。由于只有情绪和情怀,这注定只能是一部中上之作。根本的问题还在于,这部作品没有深刻地切入政治经济学。换言之,《我的诗篇》在成功传达诗歌意象之余,并没有进而剖析工人所处的权力关系,包括他们与机器和技术的关系,与资本所有者和国家的关系,以及在全球价值生产链中的地位。因此,我们只是感到悲伤和生活的残酷,却无法理性地认识这种悲伤和残酷从何而来,对工人阶级意味着什么,或者说“工人阶级”何以成其为自在自为的阶级。而我们获取的影像始终是个体的工人——或在孤独地作业,或在孤独地写作——而不是工人的群像。至于这些工人-诗人与工友是如何相处的,他们如何在共同的劳作与生活中获得集体性的阶级认同,而写作与吟唱诗歌对这个群体又有何种影响,更是无从得知了。此外,资本所有者与国家在这部并不算太短的纪录片中也基本是缺位的。作为最终攫取剩余价值的一方,他们从根本上控制和规训工人。他们对于资本、技术手段和市场的掌控,正是工人阶级被持续剥夺的根源。
实际上,相对于他们的观察者和影像记录者来说,工人阶级自己的诗人对权力关系要敏感的多。例如,女工邬霞的《吊带裙》就忠实记录了她的劳动产品(吊带裙)如何与她分离,通过复杂的流通链条,最终到达匿名的消费者手中。这一过程,正是马克思所言之劳动的“异化”,只不过中国女工用她诗性的语言再一次向我们吐露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秘密。此外,还有一些尚未变成影像的作品,比如杨东在《最后的工厂》中,也描述了工人与机器的复杂关系,以及在技术变革和产业升级的过程中工人与机器的共同命运。这些朴素的政治经济学,工人阶级的诗人们了然于胸。
权力关系被遮蔽这一重大的缺失,使得观众并不能从本质上理解,工人为什么需要诗歌。工人诗歌从来都不是对于诗意体面的中产阶级生活的想象。实际上,诗歌和音乐类似,正是工人阶级能够掌握的少数几种反抗形式之一。诗歌打开想象的新空间,并且以显而易见的“无用性”公然对抗资本主义的功利逻辑。写作和吟诵诗歌,使得工人阶级的诗人们得以一次次暂时脱离工厂的规训和资本的控制,关照并反思自身的状态,从而短暂地恢复主体状态,对抗个体的“异化”——无论是美学意义上的,还是政治经济学意义上的。尽管资本的逻辑一次次又把他(她)们重新拉回到流水线上,但诗歌始终提供了反抗的可能,如果“生活是一场战斗”的话。
对于那些工作在数百米下的深井中的工人阶级,我们如何真正去体会和思考他们的处境
如此,一种更好的表现方式也许是布莱希特式的“陌生化”与“疏离”。实际上,冷峻而克制的影像风格有助于抑制观众过度的同情和情绪沉沦,从而给予观影者更多的空间思考人物和诗歌意象背后所体现的政治经济学,体验工人阶级所处的权力场域和社会关系。
然而,我们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此片从未从诗学的层面进入政治经济学的层面,也许并非是主创团队的偏失,而恰是由于资本那只看不见的手的介入。从本月最初的试映会开始,资本的烙印已若隐若现。试映会的主角已悄然转向了影片的资方和制片方。于是乎,地产广告代替了影片介绍,名主持和礼仪小姐代替了志愿者,华商会与各类精英取代了工人阶级。实际上,片中记录的五位诗人无一被邀请参加试映。当他们的诗篇由所谓的知识精英和资本精英来诵读时,我们收获的不是感动,而是震惊:震惊于资本的吸纳能力为何如此强大,连工人诗歌这样异质性的反抗形式也能够被重新包装贩售,瞬间变成温情脉脉的面纱,以遮蔽真实的权力关系与潜在的劳资斗争。这很可能是工人阶级的二次异化:第一次是与劳动产品的异化,第二次是与自身文化产品的异化。
当然,资本的介入并不代表资本的主导,而阶级关系的缓和也并不是罕见的历史事件。上世纪之交,美国工人的生产环境与福利待遇大幅度改善,背后正是所谓的“进步资产阶级”在推动。而随后三十年代的新政也建立在进步资产阶级、城市知识分子以及工人和南方农民的政治大联盟之上。不过资本的让步从不是理所应当的,我们也并不能假设,投资工人诗歌影像记录的资本,必然是天然良善或热心公益的。工人阶级生存状态与政治地位的改善,从来都依仗工人阶级自身的反思与斗争,从而促使一部分资本精英进入政治妥协或更为广泛的社会联盟。而这一场旷日斗争完全可以从诗歌开始。
在这个意义上,《我的诗篇》可以是一个分水岭。由于资本或隐或显的形塑,或者主创团队的各种认知或现实限制,这个作品的确没有深刻地切入当下工人阶级面临的权力关系。但无数例子说明,作品本身的进一步传播完全可以突破资本最初设定的游戏规则,获得新的意义,捆绑新的话语。资本也许要借工人诗歌的社会关注度来拓展自身的政治代表性,或直接贩售“中国最贵的思想”。然而一旦观众和广大的工人阶级看到了背后隐含的政治经济学,资本的逻辑必然面临挑战。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以来,中国的发展可谓是突飞猛进,然而正如片中的农民工主角所说的那样:这种经济发展的成果并没有能够惠及大多数民众,尤其是类似片中这样的农民工群体,而恰恰正是他们,才是中国经济腾飞的直接创造者与贡献者。“农民工”这一称呼本身,就体现出他们一种游离于城乡二元体制之外的边缘身份。一方面,他们在城市从事脏、乱、累的工业工作;另一方面,他们的身份却仍然是农民,城市无须为他们的健康、福利和社会保障买单,就连他们当中仅仅有少部分人能够享受的社保待遇,如果无法在城市取得户口身份的话,这些社保也将直接由当地政府收管,无缘惠及社保交纳者。除此之外,加班、劳累、歧视等种种非人道待遇,也让他们很难看到生活的希望和亮色。正基于此,片中农民工诗人的诗作,大多呈现出灰暗、压抑和绝望的基调。诗歌之于这些农民工,既是个人生活的真实记录,同时也是他们超越此岸苦难生活的灵魂解药,让他们在文字的宣泄中,得以苟活于世。
谈到这里,就不能不指出一个吊诡的现实:从法理上来说,我们仍然是一个工农联盟执政的国家;但真正体现在现实中,工人、农民以及游离于这两种身份之间的农民工,却早已经成为当下中国社会最为弱势的阶层。看这部电影之前,我刚好在地铁上读《东方历史评论》唐小兵和王奇生这两位老师围绕二十世纪中国革命展开的对话,他们谈起当下中国的等级森严和阶层歧视,也是慨叹不已。这个不平等程度严重、身份歧视无处不在的国家,让人很难置信就在四五十年前,还处在一个无比强调平等和劳动光荣的体制之中。如果说毛时代“你死我活”的斗争传统,在当今仍然深刻影响着左右两派的知识分子的话,那么毛时代最有价值的平等观念传统,在当下可谓已经是丧失殆尽。这一点,不能不让人无比心痛。
在这部电影里,出于通过审查和其他可以预想的原因,农民工群体所受到的歧视,并没有刻意去得到展现,但是影片也用一组集体下跪的影像,展现了农民工群体讨薪艰难的不公正待遇。而这样的画面和镜头,在当下中国的主流媒体当中,很大程度上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我们的影视作品总是不厌其烦地展现知识阶层和中产阶层富丽堂皇的生活,高楼大厦和霓虹闪烁仿佛已经构成了中国社会的全部。如果说这种华贵幻像是资本主导的结果的话,那么在针对农民工的相关政策制定方面,我们清晰看到的,就是资本与权力合谋的景象。在修改新《劳动合同法》和降低社保费率的改革中,媒体上通篇累牍的都是高层官员和企业家的呼声,偶见学者,也一律是从资本和经济效率角度考量问题,而这些政策最影响的最重要的主体——农民工们,却始终无缘发声。他们默默地承受了劳动保障和福利待遇进一步下降的恶果。看到片中陈年喜半身不遂的父亲,看到老井那些悄然死去的工友,每一位有良知的人,都不得不对这种不公平的制度安排做出反思。
影片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诗,是“美人济贪,英雄济富,没有人上过梁山”,我跟未婚妻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个诗句。透过这句文字,可以清晰地看出:以这些诗人为代表的农民工群体,对于现行社会生态有着清醒的认识,也正是由于这种认识的清醒与真实,才使得他们的绝望更加地痛彻心骨。用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一书里的记述来说,就是:现代社会的最为可怕之处,就在于它能够把每一个有力量的人,要么纳入自己的体系之中,要么将其推向边缘群体,使其无从反抗。于是,对于认识到这一点的诗人来说,死亡或许就是其反抗和挣脱宿命的唯一方式。
尽管对于农民工群体,主流媒体少有关注,但这并不表示社会上所有人都会漠视这一群体的生存境遇。如果跟二十世纪上半叶共产革命时期的中国做一个对比的话,就会发现:当下这个时代,最为关注劳工群体的独立电影导演和独立音乐人,其本身也跟劳工群体一样,同属游民阶层;而半个多世纪前承担发动劳动反抗的主体——知识分子们,在当下关注劳工群体的人群当中,却处于缺位状态。除了类似香港理工大学的潘毅、南京大学的朱力等少数几位学者之外,大部分的中国学者都在所谓课题项目制的支配和城市中产阶层的自我认同与想象之中忙碌,根本无暇顾及劳工群体的生存状态。从这个角度来说,参与本片的吴晓波、许知远、袁岳等学界、媒体界和商界精英公开为劳工阶层发声,应该是一件非常值得欣慰的事情。即使这种发声只是一种姿态,这种姿态也比冷漠和沉默来得有价值得多。只有精英阶层中正视劳工境遇,并且推动改变这一状况的人越来越多,中国才有希望摆脱阶层断裂和社会离散的悲观前景,走向一个相对稳健的未来。
最后,向所有为本片做出贡献的人致敬!
2016.5.22晚作于竹林斋
他们在众多工人诗人中选定了六位,而其中一位富士康的工人许立志,在他们要联系他时,才得知他已经跳楼自杀了,他们还是以各种方式将他留在纪录片里,还为他出版了诗集《新的一天》。
这部电影如期赶在了上海电影节上映,并获得了金爵奖最佳纪录片。
就像吴晓波的初衷,我希望更多人去看一看这部纪录片,去看一看这群人被我们漠视的生活,去感受他们写诗的环境,念诗的口音,和他们的诗句形成的强烈反差。
我像流水线一样辛苦的光阴,和最新款手机一起打包
贩卖到大洋彼岸,等候下一个轮回
——许立志《打工仔》
看着镜头里的他们,我觉得羞耻,特别是看到他们的文字,想到自己写过的矫情的自我感觉良好的诗句,我更觉得羞耻。
我羞耻的是这种城市人天生的优越感,骨子里带着蔑视,自然而然的认为这些人没有受过良好教育只依靠体力谋生,所以是没文化的,粗鲁的,不注意个人卫生的,脏的,臭的,没有理想抱负的,我们对他们视若蝼蚁,视而不见。
我们不会去想这群人过的怎么样,他们快不快乐,他们脑子在想什么,只会嫌弃的躲开,警惕的保护人生安全和财物。
我们视若不见的,不仅仅是他们也拥有和我们同样的情感和自尊,更是对于生活。
我们对于生活中那些美好的东西缺乏感受力,我们在追逐的是金钱,是表面的虚浮,是别人的眼光与评论,我们的内心对于生活的感受,是多么贫乏。
我们轻易的拥有了他们这辈子都期许不来的幸福,却缺乏去感受这种幸福的能力,我们并没有因此快乐,我们的内心充斥着欲求不满,嫉妒与妒忌,贪婪与暴力。
那个在服装厂熨衣服的女工邬霞,最喜欢穿吊带裙,但平时都要穿工作服,于是她在半夜里偷偷换上她喜欢的吊带裙,溜到工厂厕所,拿夜色背景下的反光玻璃当镜子,照着自己穿裙子的样子,这是她疲惫第一天里最感到欢喜的时刻。这样的女人,是多可爱啊。
她还为吊带裙写了首诗:
包装车间灯火通明
我手握电熨斗
集聚我所有的手温
我要先把吊带熨平
挂在你肩上才不会勒疼你
然后从腰身开始熨起
多么可爱的腰身
可以安放一只白净的手
林荫道上
轻抚一种安静的爱情
最后把裙裾展开
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
让你在湖边
或者在草坪上
等待风吹
你也可以奔跑
但,一定要让裙裾飘起来
带着弧度
像花儿一样
我要洗一件汗湿的厂服
我已把它折叠好
打了包装
吊带裙
它将被打包运出车间
走向某个市场
某个时尚的店面
等待惟一的你
陌生的姑娘我爱你
——邬霞《吊带裙》
而陌生的姑娘在实体店会看品牌和标价,在意镜子里的胖瘦,在网店会看评论和模特图,在意物流的快慢,或许会谈谈面料,谈谈设计,谈谈时尚潮流,但绝不会想到出厂前还会有人工熨烫的步骤。
我们好像很少会去想到这些物品的生产过程,想当然的高估机器的能力,我们对食物或许还会心存感恩,知道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农民汗滴禾下土,却忽略农民工群体的辛苦。
相对于在车间工作的许立志和邬霞,深入地心800米煤矿的老井的生活就更难以想象了。
他和其他要下矿的工人一起,坐着通往地心的电梯,抬头看着入口处的光团渐渐变小,最后只剩一个点。
煤层、石缝间的老灵魂——
无色。无味。无情。
——老井《瓦斯》
比瓦斯更无情的是这份冒着生命危险的工作没有像样的报酬,甚至还被拖欠工资。
虽然我们对于这样的现实毫无办法,也无力改变他们的生活状态,阳光并没有公平的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但起码我们要看到,在我们身上的那些阳光。
除了徐立志,邬霞,老井,纪录片还讲述了其他三位的故事:爆破工陈年喜,彝族填鸭毛工人吉克阿尤和去应征编辑的失业叉车工人乌鸟鸟。
影片的最后,以许立志的微博结尾,他零点自杀,也在零点预设发布了一条微博 “新的一天”,他90年生,永远停在了24岁。
那我也以许立志的诗结尾吧: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
他们把它叫做螺丝
我咽下这工业的废水,失业的订单
那些低于机台的青春早早夭亡
我咽下奔波,咽下流离失所
咽下人行天桥,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
我再咽不下了
所有我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而出
在祖国的领土上铺成一首
耻辱的诗
——许立志《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