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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特别喜欢这部电影,看了一次,又一次。n纯粹是出于一种私密的情感。n也许,这是共同经历过国企改革的阵痛n那一代工人,还有他们的孩子才能体会到的情感。nn我出生在城市的工厂区,是一个地地道道工人家的孩子。n按时间来看,大概也就是影片中小元那个年纪。n我家周围的邻居也都是同一个厂的工人。n就像电影里的那些叔叔们n他们穿着工装,下班后常聚在一起喝啤酒。n有时候打麻将,也来我家给我带好吃的。n常揉着我的头,叫我,丫头王。nn小时候特别喜欢往爸妈的厂里跑n我还记得那个厂房叫做“装配车间”n这四个字是我这辈子认识的第一组方块字。n妈妈是开行车的,我总是喜欢爬上行车,踮着脚往下看n看着很多庞大的机器在高高的厂房里被吊来吊去,兴奋的大喊n常躲在里面看小画书,吃零食nn到了夏天,工厂里每天发冷饮n我就一只只的接着吃,直到吃的肚子痛n在厂区的花园里跟同学捉西瓜虫,采野果子n演射雕英雄和新白娘子的剧情,追来追去n都以为这样的日子是铁饭碗,不会有结束的一天n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一直到爸妈退休nn我们厂开始改革,应该是我三年级的时候n发现马路上到处开始拉条幅,啸聚着大批工人n经常发生交通拥堵,从早到晚,吵的水泄不通。nn先是妈妈不用去上班了,整条产线的机器都被卖了,行车也没有了。n她拿着128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整天坐在家里看电视。n爸没多久也被下岗了,到处出去找工作,可想而知是什么也找不到。n他整夜睡不着觉,抽着烟,点一盏昏黄的小台灯。nn他开始学着发明各种东西,想自己做小生意。n我们家炸过油香,卖过咸菜n他手上常常是切咸菜切出的刀口,还一下一下的往盐水里浸着。n有时半夜起来,看见他还在灯下学着画糖稀画。n我也不睡,就端着小板凳坐在旁边看n画坏了的,我就拿来吃掉。nn有一年暑假,爸买了一包酸梅粉,找了一个大的保温桶。n把酸梅汤用开水兑了,再加醋,加糖和一大块冰n说要带我出去买冷饮,五毛钱一杯。n我乐颠颠的跟着n烈日下,他用力蹬着三轮车n把我和一大桶的酸梅汤拉到一个摸彩票的地方。n那时候的人还都傻,每次摸彩票都人山人海的。n一辆夏利还是摆在最高处的台子上n刺激着贫穷的人们渴望暴富的幻想。nn不知道是保温桶太寒酸还是为什么n总之一下午才卖了4杯,两块钱。n就是这两块钱,我爸也没留住n在我的满地打滚中,他给了我n让我拿去买了一张彩票n结果,什么也没中n他又骑了8站路,把那一桶酸梅汤拉回了家。nn那时候真是小,只觉得挺好玩,一点不知道生活有多么艰辛。n但更多也是因为,生活再苦,爸妈都从来没有苦过我。n他们在面对未知生活的巨大茫然和焦虑中n依然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我有一个物质丰富的童年。nn很多孩子就根本没那么幸运。n有个女孩,比我小一岁,叫小琴,住在我家对面的楼。n她爸带她来我家玩,我们俩常为了一个娃娃打的不可开交。n小琴的爸妈下岗以后,他爸就开始不务正业。n在社会上跟一群痞子混在一起n整天靠偷东西,收保护费生活。n开始打老婆,天天打,最后把老婆打成了疯子。nn老婆疯了以后,他就很少回家n有一次他忽然来我家,找我爸借钱。n我爸下厨做了两个菜跟他喝酒n最后好像是吵起来了,他摔了我家一个碗。n从那以后,爸就给门上装了个猫眼。n叮嘱我说,他不在家的时候,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包括熟人。nn小琴稍微大一点就离开了家,不知所踪。n偶尔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还能看到她妈妈,那个疯女人在街上游荡。n她脏兮兮的,因为常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吃n会对我傻笑,我也不敢靠近她。n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朴素清秀的样子。nn后来,她开始和一个老乞丐在一起。n老乞丐大概有70岁以上,一只腿没了。n有时他们俩就那样坐在路边,互相喂东西给对方吃。n看着他们,似乎是很幸福的样子。nn还有一对夫妻,姓方,住在我家楼上。n是有点文化的,当年在厂里是技术员。n下岗以后似乎也试了不少路子,始终没办法养活自己。n于是,妻子开始到处串门,跟大家推销一种类似私募基金的东西n就是游说你把一笔钱放在她那里,每个月她就会给你高额分红nn他们夫妻一向给大家很好的印象。n于是,很多人都中招了,尤其是学校老师。n有给骗了几千的,有的是几万。n后来她所谓的分红渐渐赖着不给了,大家才报了警。nn妻子一个人担起了全部的责任,被判了好多年n她把剩下的财产都悄悄转给丈夫,让他带好女儿,等她出来n这个案子在当时还上了电视,连我妈也接受了采访。n后来方先生就带着女儿搬走了。n据说,两年后他就娶了个新老婆。n方太太,那以后一直在牢里关着。nn这样的人生,并不是传奇n在我生活周围有太多这样的故事,残酷已经变的司空见惯。n一年的工龄只值几百块钱。n工龄几十年的人,拿了两万块钱n就从此和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再无关系。n在国企改革前,他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工人,勤奋,善良n这一场浩劫,毫无预警的把他们扔向了社会,脱离了赖以为生的母体。n而这时的他们,正是上有老,下有小。nn国企的改革,影响的绝不止是一代人,更多的是这些工人的孩子们。n这一段艰难的年少时光大概会是他们终生不会忘记的阴影。n在钢的琴里,小元和我一样幸运,有个伟大的爸爸。n可是其它的孩子们呢?n我有很多同学就此退学,被扔到理发店去学徒,商场卖鞋,餐馆打工。n过早的成家生子,成为这个社会另一颗可有可无的螺丝钉。n本来,他们也许有机会和我一样,坐在办公室里,电脑前面。n当然,我的生活也未必比他们好多少。n只是,如果当初这一切来的不是这么突然n会不会,他们的人生从此就会少一点遗憾呢。nn我爸今年整60岁,而我,来到另一个城市也有4年。n他还独自一人,住在我们那个厂区的职工楼里。n当年的老工友们,也熬过了最艰苦的时光n现在,仍然聚在一起打麻将,喝啤酒。n有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还是会叫我,丫头王。nn他和电影里小元的爸爸一样,会吹口琴,爱唱苏联歌。n家里也还留着小时候他用厂里的零件给我做的各种玩具。n我很想感谢张猛,把这个故事拍的这么真实,动人n也让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n回首看去时,才知道他多么爱我,为我,他付出了什么。nn今年过年回家时,我要把这盘碟带回家,陪他一起看完。n然后买瓶好酒,亲自做一桌菜给他吃。n对他说,爸,我长大了。
该剧讲述了一名奇女子由牡丹培育而起,终达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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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马的时代,人们向奥林匹亚山的诸神献上表演;而今天人们为了自己而表演,自己已变得很疏离陌生,陌生到可以经历自身的毁灭,竟以自身的毁灭作为一等的美感享乐。这就是法西斯主义政治运作的美学化。共产主义的回应则是让艺术政治化。
—瓦尔特•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结语
康文署今年的中国电影展,海报上排在首位的主打,是《钢的琴》。
香港和东北,这看似相隔万里的“华夏边缘”的两端,如何能够链接起来?
早在1997年,来自东北沈阳的艾敬就有传唱全国的民谣“1997快些到吧!我就可以去香港”;在陈果的《榴莲飘飘》中,秦海璐扮演的妓女从黑龙江来到香港,挣了钱再回到东北,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生于辽宁鞍山的许鞍华,更是在《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中塑造了来自东北小城的姨妈,在大城市上海遭遇的种种幻灭,最终不得不回到自己“破败”的故乡。有人问许,将鞍山拍的那么破败,是不是在诋毁自己的故乡,许说,自己80年代回过一次鞍山,看到的就是电影中那样……
于是,在当代中国的社会变迁中,从香江北望中国东北,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寓言:从艾敬、陈果、到许鞍华,我们看到一次文化和精神的“出走(exodus)”,看到由东北换喻的社会主义中国的远去。而我想问的是,当我们再次穿越时空,从香江北望,是否会有不同的可能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等《钢的琴》这样一部作品等的太久了。
2009年年底,我将硕士毕业论文的田野地选在了钢城鞍山,于我来说,这是在经历了漫长的理论旅行后对故乡的一次再发现。在一个下岗老工人家里,他站在自己巨大的书架前跟我说,“当年的感觉就跟离婚一样,过的好好的,无缘无辜就离了,而且卷走了所有家产,邓小平在深圳画了一个圈,就是给我们判了个死刑。”老工人用寥寥数语穿透了历史的真相。这就是《钢的琴》的开始,一次离婚,和一场葬礼:
“那什么,让老人加快脚步吧”“加快脚步去哪啊?”“你管他去哪的!”
葬礼是个喜丧,工人们想吹《三套车》,让老人在冰河上再跑一会,家属们却想要高兴一点的,于是一曲步步高、一个大火球,在巨大工业废墟上搭建起简易的灵堂,我们就这么敲锣打鼓走进了新时代。自此,工人阶级不再是历史的主体,而成了历史的包袱。于是,在工人的物质废墟上,主流的表述又给他们覆盖上一层精神的废墟。工人阶级的没落不仅仅是“落后”体制的结果,更来自本身“智力和道德的缺欠”。工人成了改革开放的废品。对于毛时代的怀旧,只不过是历史的幻觉。
我们听过太多类似上面的叙述,而《钢的琴》试图给出了一个不同的答案。社会主义的三十年对于工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仅仅是国家资本主义的工业化历程么?他给我们留下怎样的遗产,这些遗产真的死去了么?在这个超现实的集体造钢琴的故事里,蕴藏了许多从历史面向未来的可能性。
“咱们工人有力量”,我们都熟悉这句口号,可工人的力量在哪里,我们是否知道,是男性气质么?是工人的社会地位与福利么(有论者认为,中国社会主义的工人阶级,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城市中产”)?
钢的琴讲了一个回归劳动的故事。工人的力量,正体现在劳动實踐之中。陈桂林为了给小圆造一架钢琴,带着工友们回到铸造车间,开动车床,制作沙箱,使得工厂在工人自己的手中再次运转起来。作为个体被抛入历史的工人们从各自相似却又不同的命运中回到工厂,回到了集体之中。这个“超真实”的故事透露了某些“真实”的社会主义理想:生产不是为了榨取剩余价值,工人了解自己的生产工具、了解劳动过程、了解自己的产品,从共同的劳动中获得尊严。
本科2年级的时候,我作为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的学生被送入车间,跟老工人们学习。去之前,我们这些刚刚学了钢的热处理论、能看懂三相晶图的“大学生”们觉得自己什么都懂,可进了车间,才发现书本上的东西工人们都懂,而车间里的一切,我们都不懂。我们从头学起,车工、钳工、铸工、焊工……车刀与零件如何配合,如何确定进刀量与转速、如何选择沙箱、做沙模、浇注、成型……直到在工人们手把手的指导下,我们浇注出了自己设计的产品。记得我想在一块圆饼上浇注图案并刻字,自己觉得工艺不可行,决定放弃,一个老工人对我说,铸造是门艺术,工艺是人发明出来的,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于是,在他的指导下,我真的让铁水凝固成细密的文字。这像极了片中汪工说的那句:“见了困难就退缩,那不是我们工人阶级!”
汪工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是这个工人团体的一员,在这个集体劳动中完成自己的分工——看文献,画图纸,他并非因“知识”而成为某种“统治者”。通过造钢琴,不同的劳动者们再次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共同的“阶级”。在這裡沒有“勞心“與”勞力“者的社會差別,有的只是不同形式的勞動合作。这与冯内古特在《自动钢琴》中看到的未来正好相反,在这部出版于1952年的长篇小说中,冯描绘了一个生产自动钢琴机的未来世界,当时几乎所有的工作都可以通过机器完成,手工劳动变得多余。社会分化成两个阶级——精通技术和管理、只需动脑不需动手的富有的上层阶级,和那些由手工劳动者组成、相对贫穷的下层阶级。一个叫做“鬼魂衫”的革命组织试图打破这种社会格局……
在中国成为世界工厂与富士康连跳的今天,从社会主义的废墟中挖掘出面向未来的另类可能性,也就具有了现实意义。社会主义“未完成”的劳动理想,与现代资本主义工业中将人像螺丝钉一样拧进流水线中,变成机器的一部分,是截然不同的。在机器消灭手工业者的维多利亚时代,卢德份子的回应方式是捣毁机器;而“亚当斯密在北京”的时代,所谓的“技术革命”将人变为机器的一部分,成为机器无法代替的那“最灵巧的双手和眼睛”,于是,后工业时代的卢德份子只能通过捣毁自己身体的方式来使机器停转……而社会主义的卢德份子对此说不!
除了劳动,我们同时在思考的是,在社会主义实践的历史中,艺术的功能是什么?张猛镜头里的工人形象总是与文艺脱不了干系,《耳朵大有福》中的王抗美是当年宣传队里长征组歌的领唱,《钢的琴》中的陈桂林是乐器外语样样精通的乐团团长。在这里,艺术家与工人,并没有一条清晰的界限,劳动与演奏,也不见得必然分离。可以说,王抗美与陈桂林,只是社会主义庞大文化工业流水线上出来的两个普通的“标准件”,在这种生产中,艺术之于他们的并非单纯的“技艺”,而是经由艺术所释放出来的人的主体性。在工人阶级的历史崩塌后,这种主体性在工人的日常生活中以惯习的方式幸存下来,却不得不时时经受与市场经济大众文化的剧烈交锋。王抗美的“长征组歌”,无时无刻不在流行音乐与二人转的“混响”之中,陈桂林也要以吹啦弹唱的“技艺”为生……(这是需要进一步理清的大问题……)
《钢的琴》可以看作对《铁西区》的一个回应,看做对《24城》的一个拨乱反正。这部小成本歌舞片,超越了《铁西区》那种小知识分子式的悲观主义,更超越《24城》对历史轻蔑的拼贴和景观化处理,而赋予了工人前所未有的主体性和行动力。张猛对于工人历史命运的同情,对于工人阶级主体性与尊严的理解,超越了贾樟柯和王兵。
由香江北望,让我们也跟随张猛的革命乐观主义,从智识的悲观中解脱出来休息一下,将权力交给想象for a moment。今天劳动者能造出一架钢琴,明天也要造出一新世界。
《钢的琴》在当下的中国电影中算得上是非常别致的一部:从豆瓣ers汹涌的追捧来看,它似乎应该算是一部艺术片,但是它又少有华语“艺术片”惯有的晦涩与“文艺范儿”;如果从它其中大量包袱来看,它似乎又容易被归类到院线上常见的小成本喜剧中,但此类影片中常用的MTV式剪辑和情绪上的躁动,它又不沾;它被评论为“有库斯图里卡式的魔幻感”,但你所见到的都是寻常生活中场景,只是它从你未曾想到的角度去观察。它的瑕疵很多,而且明目张胆地显露在你面前,明显到缺憾都成了风格——例如被无数人包括我诟病的浓得化不开的配乐,但同样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两分钟转三场戏时能换三次BGM的它,残都残得个性十足。
《钢的琴》最大的问题有三处。第一是剧本上的。它的包袱与单场戏写得非常好,用流行的说法,叫“接地气”。但串在一起,就会让人感觉到衔接有问题。除了忽明忽隐的主线剧情,它更像是把好几场独立可成的戏用“钢琴”这根绳子绑在了一起,其实彼此的黏合并不牢靠。这种割裂感在后2/3部分更加强烈,尤其是一场靠音乐与写意表现的硬转,让人不禁为它惋惜。这里除了之前导演张猛提到的资金问题外,在整体的构思上对全盘打算恐怕有些欠考虑了。这也影响了导演意图的传达,从小“钢琴”到大“烟囱”,更多只是以人物身份作为纽带,引起一点观众的联想,但表现上仍然是割裂的。第二是影像上的,仁直和桃桃林林都提到过,说好听点叫镜头语言统一,说难听点就叫单一了。缓慢的平移、拉出、上下摇拍出的中景、全景是很漂亮,正九十度的切换是很工整,但不是每个场景这样做最好。即便要表达出一种有些悲天悯人的观察,也不必总是这样。第三就是被提过最多的音乐了。用得满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样做比较麻烦的一点是,前后配乐会靠得比较近,为了不打架,必须及时掐掉。所以,第二次看的时候,好几场音乐起来时,由于情绪被带动了,我没觉得太不适,但音乐仿佛电台节目中那样戛然而止时,我反而觉得有点失落。但正如第一段讲的,这些缺憾就像男人身上的伤疤,你可以觉得难看,也可以读出沧桑。这种沧桑让我深深惋惜:现在的样子或许不赖,但本来可以更美。
它的风格非常杂糅,统一在怀旧的情绪下。大量中俄老歌先以强烈的冲击把氛围铺垫上了。以对称(片头夫妻对话)、夸张的弧线(追逐胖头)和黄金分割形成的构图风格,使它几乎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美感,不像是说故事,倒成了直接从往事中抠取的老照片。叙事则在长镜带着诗性的写实(陈桂林的纸板钢琴),和小品式的夸张贫嘴(借钱)间怪异而和睦地推进着,时而在自嘲中显得卑微,时而又被强行插入的舞台性很强的场景搞得崇高到突兀。如果说《建党伟业》里angelababy脸上突如其来的光象征资本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强势介入,那么雪花中射向陈桂林的白光,以及后面一场分别打到陈桂林和淑贤头上的红光和蓝光(?记不清了),就是导演发出的幕间提示:既象征着“钢琴”计划的两个节点,也在舞台上拎出了两个现实中卑微失败者的可贵灵魂。直到几声闷响,烟雾把所有角色吞没,大幕其实已经拉下了。
《钢的琴》骨子里有一点契诃夫喜剧的味道。虽然契诃夫的人物不可能会具有如此强的行动力,但在他们荒唐得让人忍不住发笑的同时,你根本不忍心去嘲讽他们。弥漫在戏中的是淡淡的忧伤。正因此,它在时代精神表达上的缺憾才让人倍感惋惜。
说完了片子,讲点题外话。其实按照豆瓣ers平时异常苛刻的绝对艺术标准,《钢的琴》和《魁拔》还谈不上是部杰作,可为什么还要大声疾呼呢?其实,中国的影迷是很宽容的,不要看平时挖苦起院线片个顶个的毒舌,真要遇到一部稍有诚意稍上水准的电影,大家就很知足很喜出望外了。从我自己来说,我的想法是很自私的:如果这样的电影能够在票房上过得稍微风光一点,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有更多的机会在影院中欣赏到它们。我不指望能为它增添多少票房,但还是希望能有更多类似的项目拿到投资、登陆影院。所以,推荐它不代表它完美,相反,如果有更多人来和它较真,来给它挑刺,这部电影才能真的火热起来。从今天的上座来看,它的票房颇为堪忧。这里不谈什么“中国电影的责任”之类的大话了,就是为了咱们自己:想看好电影,你得用脚投票。
《钢的琴》是在辽宁鞍山拍的,我的整个青春期也是在一个类似的东北重工业城市度过的,因此我曾亲眼看着这些产业工人几乎是一夜之间褪去了身上的荣光而变成歧路亡羊,他们最大程度地承受了改革的阵痛,却不得不接受被时代抛弃的命运。《钢的琴》就是为他们拍的电影,与影片导演张猛的第一部作品《大耳朵有福》一样,这里弥漫着一种颓废的反励志主题,但这反而让我觉得熨帖。因为对于这些由社会主人翁沦为弱势群体的人来说,下岗再就业的成功事迹离他们很遥远,“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的歌声听上去有点刺耳,只有触手可及的困窘磨砺着他们的精神和肉体……《钢的琴》没有《耳朵大有福》那么绝望,于是更像是一场有抑有扬的春梦,这样的精神抚慰更能体现出一种实际的人文关怀,其功能就相当于伴着苦哈哈的哥几个喝一顿大酒,遥望一下当年的意气风发和志得意满,然后回家睡个舒坦的囫囵觉,第二天起来各自继续面对糟烂的生活……只有这些真正在困境中挣扎求存的人才知道这片刻的超脱对自己有多么重要,知道了这些才能真正读懂当他们高唱《怀念战友》时脸上的忘我和陶醉,才会知道那两个面临拆毁的烟囱对于他们到底意味着什么,电影就是在为我们再造和捕捉这些转瞬即逝的真实。
《钢的琴》让我想起了一些优秀的东欧电影,如捷克的《柯利亚》、前南斯拉夫的《爸爸出差时》、《我与铁托》等,都是用一个温情的故事来折射社会巨变之下心理动荡,而且片中大量运用前苏联和俄罗斯各个时期的流行歌曲作为配乐和有源音乐,更是突出了这种语境。可贵的是影片在涉及到有关怀旧的惆怅和现实的无奈这些情绪处理时,避免了廉价的煽情,而是用黑色幽默的手段来化解掉影片本应有的沉重和感伤,这一方面有利于观众始终以较为兴奋的状态接收信息,另方面也不至于让黑暗和消极内容影响到影片过审,面对目前的观众趣味和审查体制,《钢的琴》体现出一种通俗而不媚俗的智慧。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两位主演,王千源和秦海璐,都表现出人物所应有的极精准的生活状态。【河北青年报】
他当然没什么印象,我只是一个小记者,恰好喜欢《铁西区》,恰好是工人的儿子,恰好迷恋机床的汽油味、恰好曾在破败的电影院里斗殴追逐……恰好看了剧本很喜欢,恰好被派去探班……于是恰好在一张照片里,
张猛说这话的时候,一如既往,盘腿在凳子上,他那三岁半的女儿玩着IPAD2 上的钢琴,旁边的制片教的曲子,正是《钢的琴》里最简单的那个曲子。
关于这部电影,很多人说过很多话,相信上映后,会有更多人说,我就不凑热闹了,只想记记流水帐。
去年夏天,应杂志要求去访问他,当时张猛住在周围都是进城务工者的城市边缘带的一个破招待所里,一路所见,都是端着搪瓷碗大口拨饭、大嚼馒头的面孔,当时就想,这到底是个什么导演啊?
到了他的房间,发现,原来剧组没钱,只好拼命开酒店空调,胶片就在空调下面……我们几个人哆哆嗦嗦在房间里扯淡。
那晚喝酒,他回忆起过去的生活,讲到在中戏的遭遇,讲到小时候对电影的迷恋,以及毕业后做舞台美工的不堪……那些故事说起来云淡风轻,听得我兴奋异常。已我浅薄的采访经验,大抵可以得出结论,张猛是个人,不是人物,是个人,正常的人,只是恰好当了导演,想当导演。中间出来去洗手间的时候,给秦海璐发短信,说“我喜欢张猛,这家伙真棒”。秦海璐一如既往的语调回复了一条:“那当然”。透着股子东北腔的骄傲。瞬间,这种骄傲就感染了我。
也是那个晚上,看到了《钢的琴》,凌晨两点,剪辑的电脑还发烫,张猛和工作人员已经困得东倒西歪,我醉眼迷离…
后来看完全片,首先问他,这片跟库斯托利卡有什么关系……他说,库是谁?直到今年过年,他才和一群人一起看了《地下》,发现果然有类似味道。
不过,境遇是不同的。张猛带着《钢的琴》剧本参加上海国际电影创投会时,其实是因为有免费机票和住宿,可以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转转,没想到拿了个大奖回去。那个时候,他连酒店里上网都没钱,只赶插上网线搜到东西,立马拔了网线……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这是个超级艰难的剧组,资金捉襟见肘,秦海璐“仗义疏财”,而张猛酒后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这片是拍给工人阶级的。是啊,过去工人阶级是老大哥,短短20年光景,工人阶级就成弱势群体了。如果你仔细看,不难发现片中诸多符号化的指代。
今晚再问他,这一年感觉如何,像梦吧。张猛点点头,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部戏会如此艰难,但拍完后会有这么多人喜欢,第一次见面,他就说,如果再这么拍一部戏出不来,就不干了,回家陪老婆孩子。现在,他终于不用这样了,但是他和制片、助理兄弟几人,因为这个戏累出了大病,他甚至得去韩国做手术。
晚上张猛讲到一个段子,拍戏结束后,想给崔永元看看片子,正好崔在东北,制片说,你得带点礼物啊,他花仅有的180块钱,买了两条烟,裹着塑料袋专程拜访……如今,崔永元说,把那钢琴弄来,留在他那,跟那些老火车头摆在一起。
一年过去,《钢的琴》放映满场,张猛自己都买不到票,只好站在过道里看,结果被工作人员驱赶……他说自己是导演人家也不信。
前段时间,有天晚上跟阿诺喝酒,这家伙醉醺醺靠在我身边说:《钢的琴》,就他妈是我理想中的电影。我拼命的点头,对我来说何尝不是呢。不是说影片有多好,只是想说,我们就想拍这样的中国电影,可以留在电影资料馆里,等到若干年后再放,依然能满场……
这件事,想想就挺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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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特别喜欢这部电影,看了一次,又一次。n纯粹是出于一种私密的情感。n也许,这是共同经历过国企改革的阵痛n那一代工人,还有他们的孩子才能体会到的情感。nn我出生在城市的工厂区,是一个地地道道工人家的孩子。n按时间来看,大概也就是影片中小元那个年纪。n我家周围的邻居也都是同一个厂的工人。n就像电影里的那些叔叔们n他们穿着工装,下班后常聚在一起喝啤酒。n有时候打麻将,也来我家给我带好吃的。n常揉着我的头,叫我,丫头王。nn小时候特别喜欢往爸妈的厂里跑n我还记得那个厂房叫做“装配车间”n这四个字是我这辈子认识的第一组方块字。n妈妈是开行车的,我总是喜欢爬上行车,踮着脚往下看n看着很多庞大的机器在高高的厂房里被吊来吊去,兴奋的大喊n常躲在里面看小画书,吃零食nn到了夏天,工厂里每天发冷饮n我就一只只的接着吃,直到吃的肚子痛n在厂区的花园里跟同学捉西瓜虫,采野果子n演射雕英雄和新白娘子的剧情,追来追去n都以为这样的日子是铁饭碗,不会有结束的一天n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一直到爸妈退休nn我们厂开始改革,应该是我三年级的时候n发现马路上到处开始拉条幅,啸聚着大批工人n经常发生交通拥堵,从早到晚,吵的水泄不通。nn先是妈妈不用去上班了,整条产线的机器都被卖了,行车也没有了。n她拿着128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整天坐在家里看电视。n爸没多久也被下岗了,到处出去找工作,可想而知是什么也找不到。n他整夜睡不着觉,抽着烟,点一盏昏黄的小台灯。nn他开始学着发明各种东西,想自己做小生意。n我们家炸过油香,卖过咸菜n他手上常常是切咸菜切出的刀口,还一下一下的往盐水里浸着。n有时半夜起来,看见他还在灯下学着画糖稀画。n我也不睡,就端着小板凳坐在旁边看n画坏了的,我就拿来吃掉。nn有一年暑假,爸买了一包酸梅粉,找了一个大的保温桶。n把酸梅汤用开水兑了,再加醋,加糖和一大块冰n说要带我出去买冷饮,五毛钱一杯。n我乐颠颠的跟着n烈日下,他用力蹬着三轮车n把我和一大桶的酸梅汤拉到一个摸彩票的地方。n那时候的人还都傻,每次摸彩票都人山人海的。n一辆夏利还是摆在最高处的台子上n刺激着贫穷的人们渴望暴富的幻想。nn不知道是保温桶太寒酸还是为什么n总之一下午才卖了4杯,两块钱。n就是这两块钱,我爸也没留住n在我的满地打滚中,他给了我n让我拿去买了一张彩票n结果,什么也没中n他又骑了8站路,把那一桶酸梅汤拉回了家。nn那时候真是小,只觉得挺好玩,一点不知道生活有多么艰辛。n但更多也是因为,生活再苦,爸妈都从来没有苦过我。n他们在面对未知生活的巨大茫然和焦虑中n依然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我有一个物质丰富的童年。nn很多孩子就根本没那么幸运。n有个女孩,比我小一岁,叫小琴,住在我家对面的楼。n她爸带她来我家玩,我们俩常为了一个娃娃打的不可开交。n小琴的爸妈下岗以后,他爸就开始不务正业。n在社会上跟一群痞子混在一起n整天靠偷东西,收保护费生活。n开始打老婆,天天打,最后把老婆打成了疯子。nn老婆疯了以后,他就很少回家n有一次他忽然来我家,找我爸借钱。n我爸下厨做了两个菜跟他喝酒n最后好像是吵起来了,他摔了我家一个碗。n从那以后,爸就给门上装了个猫眼。n叮嘱我说,他不在家的时候,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包括熟人。nn小琴稍微大一点就离开了家,不知所踪。n偶尔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还能看到她妈妈,那个疯女人在街上游荡。n她脏兮兮的,因为常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吃n会对我傻笑,我也不敢靠近她。n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朴素清秀的样子。nn后来,她开始和一个老乞丐在一起。n老乞丐大概有70岁以上,一只腿没了。n有时他们俩就那样坐在路边,互相喂东西给对方吃。n看着他们,似乎是很幸福的样子。nn还有一对夫妻,姓方,住在我家楼上。n是有点文化的,当年在厂里是技术员。n下岗以后似乎也试了不少路子,始终没办法养活自己。n于是,妻子开始到处串门,跟大家推销一种类似私募基金的东西n就是游说你把一笔钱放在她那里,每个月她就会给你高额分红nn他们夫妻一向给大家很好的印象。n于是,很多人都中招了,尤其是学校老师。n有给骗了几千的,有的是几万。n后来她所谓的分红渐渐赖着不给了,大家才报了警。nn妻子一个人担起了全部的责任,被判了好多年n她把剩下的财产都悄悄转给丈夫,让他带好女儿,等她出来n这个案子在当时还上了电视,连我妈也接受了采访。n后来方先生就带着女儿搬走了。n据说,两年后他就娶了个新老婆。n方太太,那以后一直在牢里关着。nn这样的人生,并不是传奇n在我生活周围有太多这样的故事,残酷已经变的司空见惯。n一年的工龄只值几百块钱。n工龄几十年的人,拿了两万块钱n就从此和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再无关系。n在国企改革前,他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工人,勤奋,善良n这一场浩劫,毫无预警的把他们扔向了社会,脱离了赖以为生的母体。n而这时的他们,正是上有老,下有小。nn国企的改革,影响的绝不止是一代人,更多的是这些工人的孩子们。n这一段艰难的年少时光大概会是他们终生不会忘记的阴影。n在钢的琴里,小元和我一样幸运,有个伟大的爸爸。n可是其它的孩子们呢?n我有很多同学就此退学,被扔到理发店去学徒,商场卖鞋,餐馆打工。n过早的成家生子,成为这个社会另一颗可有可无的螺丝钉。n本来,他们也许有机会和我一样,坐在办公室里,电脑前面。n当然,我的生活也未必比他们好多少。n只是,如果当初这一切来的不是这么突然n会不会,他们的人生从此就会少一点遗憾呢。nn我爸今年整60岁,而我,来到另一个城市也有4年。n他还独自一人,住在我们那个厂区的职工楼里。n当年的老工友们,也熬过了最艰苦的时光n现在,仍然聚在一起打麻将,喝啤酒。n有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还是会叫我,丫头王。nn他和电影里小元的爸爸一样,会吹口琴,爱唱苏联歌。n家里也还留着小时候他用厂里的零件给我做的各种玩具。n我很想感谢张猛,把这个故事拍的这么真实,动人n也让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n回首看去时,才知道他多么爱我,为我,他付出了什么。nn今年过年回家时,我要把这盘碟带回家,陪他一起看完。n然后买瓶好酒,亲自做一桌菜给他吃。n对他说,爸,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