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演:阿列克谢·克拉夫琴科奥尔加·米罗诺娃柳博米拉斯·劳恰维丘斯佛拉德斯·巴格多纳斯JüriLumiste维克托·洛伦茨KazimirRabetskyEvgeniyTilicheev亚历山大·别尔达G.VeltsV.VasilyevIgorGnevashevVasiliyDomrachyovG.YelkinEvgeniyKryzhanovskiy彼得·梅尔库里耶夫阿纳托利·斯利夫尼科夫
类型:剧情战争导演:依莱姆·克里莫夫 状态:正片 年份:1985 地区:其它 语言:其它 豆瓣ID:1422186热度:937 ℃ 时间:2024-08-15 13:2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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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说两句。
一刷《自己去看》 的时候觉得片子就用圣女贞德蒙难记的方式讲了一个单纯的反法西斯故事,周末大银幕重刷的时候发现影片的另一些细节。
在这个故事里,弗廖拉本就是个被red government 粗暴地征召又转而抛弃的“孤儿”,甚至他能出现在反法西斯的合照里也只是因为身上那件漂亮的外套(而不是所谓爱国的热情或战斗的勇气)。电影偏后段,当弗廖拉在浓雾中被救起的时候,老伯给他重新“安置”了家庭,有爷爷、妈妈和数不清的兄弟姐妹,独缺一个父亲。而在弗廖拉问起的时候,老伯直截了当地说了“没有父亲”。如果有印象的话,电影开头弗廖拉的原生家庭里也是没有父亲的。那么这里反复强调的缺失的父权指的是什么?
陷在囹圄的纳粹军官,面对白俄的枪口脱口而出的不是雅利安人最喜欢的血统论,而是直指对方的红色瘟疫的不可控制。而影片也始终在强调这是一个发生在白俄罗斯的故事,而压根没有提苏联的任何话。
联系这一切,见证一切的弗廖拉最后在莫扎特的安魂曲里疯狂射击的,真的仅仅是希特勒和他的法西斯政权吗?
文/〔苏〕阿·阿达莫维奇、埃·克里莫夫
译/金雨
杳无人迹的一片沙丘。稀疏的野草迎风摇曳。几棵老松树孤零零地伸向天空,周围显得荒漠、寂静。
年纪约摸五十多岁的村民尤斯金,手里握着一根放牛的鞭子,背着身子,站在沙丘上。他缓缓地移动着步子,然后转过身来。
尤斯金用时高时低的嘶哑声音对着远处的一个土丘唠叨着:“你怎么啦?都变傻了?你在挖什么?是在玩吗?你在跟谁玩啊?跟谁啊?你在挖?又在挖……好了,挖吧,挖吧,狗崽子!”
尤斯金在沙丘上迈开脚步向前走着。
尤斯金:“你这该死的!挖到了吗?现在不用藏了。地底下会有的,能找到。我说,你爬上来,听见没有?!喂,爬上来!听见没有?!”说罢,转身缓缓地离去。
年约十四岁左右的费基卡,穿着一身军大衣,头上顶着德国钢盔,站在小树丛里叨唠着:“一切都会习惯的!找到好东西了?……我对你说过,原来有荷兰的辣根,现在变成了德国的。”
尤斯金坐在马拉的平板车上,向村口走去,边说道:“算了……我去看看,不听妈妈的话,让你听这棍子的。”说着,向费基卡作了个手势,然后扬鞭策马:“呶!……好了,走了!”随着话音,马车奔驰而去。
费基卡在沙丘上走着。
尤斯金回头望了费基卡一眼(画外音):“等着瞧!”
费基卡:“净在这儿吹牛,跑掉了?少先队员要给大家做个榜样。你们这些家伙,嘻嘻地笑什么?”
弗列拉躲在树丛里望着费基卡哈哈地笑个不停。
费基卡:“够了!你干的时间不少了!算了吧!”
费基卡:“干嘛坐着?来,走吧!”
费基卡和弗列拉在沙丘上奔跑着,步子越来越快,消失在画面的尽头。
字幕:“白俄罗斯,1943年”
弗列拉和费基卡用双手吃力地挖着沙土。
费基卡:“挖下去,挖吧!没有枪,他们不会让我们到树林里去的!”
弗列拉挖起一堆又一堆的沙土,顺手从土中拣出一块块的弹片丟在一旁,然后气急败坏地唾了一下:“哼……!”
费基卡用铁锹挖起一堆堆的沙土,堆放在一旁。
弗列拉在另一边用旧钢盔挖起一堆堆的沙土,堆放在土坑的四周。突然发现土中露出一条军用皮带。
费基卡站在一旁对弗列拉鼓劲地说:“用力拉,用力拉!死人不会感到疼痛!”
弗列拉:“上帝保祐,噢!没有。这儿什么都没有!算了……”
费基卡:“我去哪儿能搞到呢?。去商店?我需要这个吗?我有!”说着,拿起刚刚从沙土里挖出的电话耳机和整套装置,他把耳机贴在耳边调皮地喊叫着:“喂……喂……是柏林吗?啊——啊!”边说边从土坑里爬了上来。
弗列拉在沙土地上敏捷地爬行着。
费基卡从壕沟里探出头来,东张西望地……
弗列拉伏卧在沙坑里,先是动也不动,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瞪起两只大眼睛,只见他嘴巴上衔着一根粗大的牛骨头,模仿狗吠的样子:“勒……勒……勒……!汪……汪……!”叫着朝弗列拉爬过来。
弗列拉用力地扯住埋在沙土中的一段皮带,气喘吁吁地往外拉。
费基卡不解地问道:“喂,是什么?得到了吗?丰收了?”
弗列拉兴致勃勃地答道:“啊……啊……啊!”
费基卡先是往沙坑里看,然后向后退了几步。
弗列拉发现奇迹般地叫喊:“啊……啊……啊!”说着,用力从沙堆里拉出一支步枪来。
弗列拉诧异地:“啊……啊……啊!”
费基卡:“啊,怎么样?瞧,我对你说什么来着?”
蔚兰的天空中一架德国侦察机“拉马”掠过。
费基卡和弗列拉昂首注视着天空里缓缓移动的飞机。
“拉马”飞机伴随着发动机阵阵喧嚣声,在高空里盘旋,俯瞰沙丘:一堆堆的灌木林、野草,荒芜的沙原,宛如一片沙漠展现在眼前。在阳光的辉映下酷似一幅幅别具特色的风景画。
音乐声中夹杂着希特勒的演说和检阅部队的呐喊声,这些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在沙丘的上空久久回荡。在画面和音乐的衬托下,银幕上叠印出一排字幕——片名:
“去,看一看”
弗拉列家。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陋:几把破旧的椅子和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床上零乱地堆放着一些衣物。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上去,生活显得很清苦。
弗列拉的母亲从里间屋走进大房间,对坐在椅子上的儿子认真地说:“小儿子……小儿子,你怎样对你爸爸说,如果他不回来呢?!”
弗列拉母亲(画外音):“你瞧着,他回不来了。”说罢,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乞求地接下去:“要可怜你自己,儿子,如果你不可怜我,……”边说边走到还香睡在床上的双胞小女儿跟前,用手指着她们:“也要为她们着想啊,儿子!……上帝保祐……”
弗列拉母亲:“……你有良心吗?”
弗列拉:“妈妈,您说什么呀!大家都去了,而我在这干什么?”
妈妈从厨房里气愤地拿来斧头,将它一把塞到弗列拉的手里,啜泣地:“给你!”
弗列拉不解地:“您怎么啦?!”
妈妈转身走到两个小女儿的床前,气急败坏地将她俩从被里拉出来,让她们站在墙角处,喊叫地说:“砍吧!……你砍了我们吧,没什么好等的……”转身望着两个小女儿。“把她们也砍死!把她们都砍死吧!”
弗列拉愁眉苦脸地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妈妈突然哭着向弗列拉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弗列拉的两个妹妹站在里间屋的门槛处,边看边嘻嘻地笑着,相互模仿妈妈打弗列拉的动作,笑得那么开心,显得那样天真可爱。
妈妈抽泣地继续说:“你哪儿都不要去了!别去了!”
两只鸡在地上走动觅食,不停地啄一粒又一粒的谷子。
一阵叩门声传来。弗列拉站起来,前去开门。只见两名游击队员机警地闪进屋里。一个又高又大的身材,戴着德国钢盔,穿一身军大衣,挎着一支冲锋枪;另一个头戴制服帽,一身苏军战士的打扮。
弗列拉:“妈妈!妈妈!”
青年:“你好!”
妈妈应声从里屋走出:“你好!”
青年:“说得准确一些,早晨好!”
魁梧大汉:“枪在哪里?”
弗列拉:“噢……就拿来。”说着,从被子里取出一支步枪。
魁梧大汉:“好……现在……好!”
弗列拉高兴地穿着长呢大衣,戴着一顶鸭舌帽,右手提着枪,左手提着一支小提箱站在那里,等待安排。
弗列拉的妈妈不悦地站在一旁,望着枪支,沉默不语。
青年走近站在房门口的孪生姐妹,躬下身子,仔细地端详着她们。
青年:“她们是谁?双胞姐妹?”
魁梧大汉走近窗口,向窗外窥视了一番。
妈妈答道:“是双胞姐妹。”
魁梧大汉:“长得一模一样。”
魁梧大汉:“天快亮了。”
青年坐在窗子附近。
魁梧大汉:“怎么办?”
青年:“时间还早,等他们把牛赶走就开始。”
青年(画外音):“我们需要人啊!”
母亲从厨房里拿着大块面包走过来,说:“儿子。”
弗列拉:“妈妈,您怎么……”
母亲往儿子口袋里塞着刚刚烤好的面包,说:不会凉的。”
魁梧大汉:“我们那里会烘热的。”
母亲:“那……”
年轻人:“您放心,我们那里可靠。”
魁梧大汉:“对!……”
弗列拉的妈妈端着一锅牛奶递给魁梧大汉。他接了过去,边喝边说道:“象在少先队营部里一样。”
母亲:“这是酸牛奶,朋友。”
魁梧大汉:“对,对!很好。”
小姐妹俩肩并肩地坐在床上出神地看着。
魁梧大汉问道:“啊!有酒吗?”
母亲:“我……早就猜着了。”
年轻人:“说实话,我们对酒很严格,只有逢年过节才允许喝。”
大汉开玩笑地将砂锅扣在脸上,插话说:“还有在开追悼会的时候。”
年轻人:“我们有规定!指挥员是个干部,军人。”
魁梧大汉站在门口应声说:“他叫科萨契!”片刻后,继续地:“科萨契,对科萨契这人,不要到他跟前去,他会赶走你,但也不要走得很远,他会追上你。”
弗列拉站在一边,微笑地听着。
魁梧大汉:“那个保伯克,你记得吗?”
年轻人:“哪一个保伯克?”
魁梧大汉:“就是那个保伯克,一只耳朵。”
弗列拉的妈妈站在门旁,看着儿子悲伤地抽泣着。
魁梧大汉:“有一个人站岗时睡着了,科萨契竟然不去叫醒他。”
年轻人:“别说了!该走了。”
魁梧大汉用一只手拧着自己的鼻子对着孪生姐妹玩笑地发出鸣叫声,随后放开手嘻嘻地笑了一阵。
姐妹俩坐在床上被吓得哭起来。
魁梧大汉问道:“可笑吗?”
妈妈急忙走到两个女儿的身边,用手把她俩搂在怀里。这时,两名游击队——“魁梧大汉”和“年轻人”拉着弗列拉走出房间。
姐妹俩哭泣地喊着:“妈妈!妈妈……”
母亲:“别哭,孩子,别哭。”
年轻人:“女人们喜欢睡觉。”
魁梧大汉:“没必要多坐了。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一切都完蛋了。让我这样坐着,我现在坐不住,当妈的,你想想看,这炮弹片象拳头那么大!”
母亲看了一眼,惊异地:“噢!”
魁梧大汉:“你又笑了——在这边来,就在这同一个位置。”
母亲:“唉……我的上帝啊!”
年轻人:“那牛怎么办?”
游击队员将弗列拉推出家门,经过院子向村外走去。弗列拉的妈妈哭喊着夺门而出,从后面追上来,喊叫着:“你们把他往哪儿带呀?他是个多么好的孩子,遇见谁都要问个‘好’。我的亲人,是谁让我这孩子遭到不幸!”
魁梧大汉:“你,走开!”
母亲:“你……你在找什么?”
年轻人:“让开,让开!手躲开!”
母亲哭泣地说:“噢……我们走,孩子们,送他去。走吧!”
弗列拉被魁梧大汉抱进马拉的板车,随着丟给他一只活鸡,他躺卧在车子里。倾刻间,车子走起来。
弗列拉的妈妈一手拖着小女儿,另一只手拉着大女儿,紧跟在板车的后面,走在村子的土路上。
年轻人对车子里的弗列拉讲:“抓住那只鸡!躺在那里别作声!”
村子里的乡亲们和邻居站在路边上好奇地望着德国兵打扮的游击队员押着板车和弗列拉沿村子的大道走过去。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费基卡跑着赶上来,紧跟在车子的尾部,看着弗列拉,想要说点什么似的。
年轻人制止地:“你给我躲开!躲开,躲开!”
尤斯金站在人群当中,手拱一个又圆又大的面包,面包的正中位置上放着一小碟食盐,欢送着跟前走过去的游击队和板车。
弗列拉躺在车子里,他的身旁还躺着一名两只手被捆起来的德国兵俘虏。
弗列拉看了尤斯金一眼,然后对身边的俘虏自语地说:“你看!那是我们的村长——尤斯金。你这傻瓜!”
德国俘虏不耐烦地说着德语:“我不懂!”
母亲:“弗列罗契卡(注1)!儿子!”边说边紧跟在板车的后面往前奔,两个小女儿也跟在妈妈的身后。
母亲继续喊着:“可爱的儿子!”
板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沿着平坦的大路逐渐消失在画面的尽头。
森林。
郁郁葱葱的松树长得挺拔粗壮,几乎遮住了天。树荫下搭起一座木结构的窝棚。游击队员们坐在篝火的四周,聊得正起劲儿。
弗列拉挎着步枪在窝棚的门前站岗放哨,警惕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弗列拉偶然遇到熟人,寒喧地:“你好!”
战士们坐在坦克的顶部,高举着红旗,伴随马达的轰鸣声,鱼贯地在松林里驶过。
弗列拉背着步枪对迎面走过来的女医生礼貌地道了一声:“您好!”
医生:“去吧,小男孩,一直走过去。”
游击队员甲:“你想剥我的皮吗?”
游击队员乙:“你这是干嘛,我还活着呢!”
格拉莎默默地凝望着弗列拉。
游击队员喊着:“护士,喝水……”
弗列拉奔跑着。
哨兵们站在碉堡上向四周瞭望。
弗列拉走上前去:“你好!”
从哨所里押出一名德军俘虏,在弗列拉身边走过去。游击队员端着枪,厉声喝道:“走!”
弗列拉和陌生的游击队员们寒喧着:“你们好!”
游击队员:“你好!”
一些游击队员聚集在茂密的杉木林前面,谈笑风生地聊着,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整个林间充满了欢声笑语。管理员在为战友们拍摄集体照,正在安排每个人应站的位置,忙个不停。
游击队员:“看谁是最后来的?”
管理员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最前排中央的位置上,然后对大家说:“这是指挥员的椅子,不要坐!”接着又说:“那边的别说话了!”
管理员见弗列拉走过来,勿忙地将他拉进等候拍照的人群当中,让他站在边角的位置上,等待拍照。
管理员在架好的照相机后面往镜头里看了看说:“靠紧一些!(打着手势指挥着)你,你!还有你的脸,转动一下,好!还有你!哼……哼!(又有所发现地)瞧瞧你是怎么搞的,脸怎么啦?这位同志的脸。”
听到管理员的一通摆布,大家实在忍不住,哄地笑了起来。
管理员突然发现弗列拉穿着西装,兴致勃勃地:“噢,这有个穿西装的!到这边来!(将弗列拉带到前排,让他半卧在草地上,一只手撑着步枪)就这样子,卧在这儿,就这样……不要脱西装。就这样子……不是这样……”说着,又发现一个老太婆牵着一头壮实的黑牛走过来,大声地叫起来:“啊,牛来了!”
管理员走上前去,将牛拉到被拍照人群的前面,继续指挥地:“再挨紧一些,我妈妈来了!”
一个游击队员不耐烦地:“快点吧,管理员,别拖了!”
管理员:“别急,等一等!给大家放一张唱片。好啦……噢!我父亲也来了!”说着,让父亲坐了下来。紧接着,全副武装的参谋长走了过来。
管理员站在照像机的后面,准备拍照:“注意,别说话了!(边看镜头边自语地)瞧,这还有一个穿西装的,躺在那里。”
游击队员:“拍吧!”
管理员望着走过来的参谋长:“正好参谋长来了!”说罢,迎上前去,让参谋长坐在保留在中央的椅子上。
游击队员问道:“会给照片吗?”
管理员不予理睬地将快门按下,随即跑到人群当中,挤在前排的空裆位置上,站在那里。只听见快门“咔嚓”一声响,拍下了全体游击队员的集体合影。
一幅幅照片出现在银幕上:
“游击队员们围在坦克的四周。”
“全体游击队员的集体合影。”
夜。森林里一片漆黑万籁寂静,偶尔传来一阵阵猫头鹰的哀呜。
弗列拉手持步枪向四周寻视着。突然听到密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弗列拉警惕地端起步枪问道:“谁?!口令……口令!”
一名身穿制服的军官科萨契走过来,对弗列拉说:“新来的?”
弗列拉微笑地:“是的……”
科萨契:“姓什么?”
弗列拉:“盖松。是三排的。”
科萨契:“为什么没开枪?”
弗列拉:“我认出了是您,指挥员同志。”
科萨契:“既然没停下来,没答出口令又继续往前走,那就应该开枪!”
弗列拉:“可我……”
科萨契:“这不是理由。应该受处分。”
弗列拉:“谢谢……”
格拉莎跑到弗列拉面前,急促地问道:“他在哪儿?”
弗列拉:“是谁?什么事儿?口令!”
格拉莎:“他去哪儿了?你看见没有?”
弗列拉:“口令!口令!听见没有?”
格拉莎:“蠢货……”
几名巡逻兵来到弗列拉面前,准备换岗。
游击队员:“菲林,扎拉扎。”
副官对弗列拉:“睡觉去!换岗!”
营地。
弗列拉裸着上半身蹲在一口洗澡用的又深又大的铁锅里,锅中盛着一半水,他用松枝擦洗里面的污秽。锅的另一边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收音机里传出播音员的声音:“……在最近地区……”含混不清的广播声在继续着。
尾随格拉莎身后的一些游击队员们在森林里边说边走过。
弗列拉继续在铁锅里擦洗。当他听到脚步声接近时,立刻弯曲着身子蹲坐在锅的底部。
格拉莎手捧一捆野花走到铁锅旁边,随手将花枝撒进锅里,然后离去。
弗列拉蹲在锅底,眨着眼睛,动也不动地沉默着。
营地。一名老游击队员用木叉将刚刚煮熟的大块牛肉取出,放进另一口铁锅里,看上去还散发着香喷喷的热气。
游击队员:“伊万,到这儿来!”
政委站在整理好队伍的游击队员面前,严肃地说:“不准备向大家隐瞒了。艰苦的时刻来到了。什么是围困,老游击队员们都很清楚。这就是希特勒的总体战。战争的目的是彻底消灭。我们的……任务是守住指挥部交给我们部队的最后阵地。但是,形势是复杂的……”
格拉莎站在游击队员中间仔细地听着。
政委继续说:“……将来会有变化。因此,不要气馁。”停顿片刻,接着说:“你们手里有枪,两个肩膀中间有个脑袋,正象我们的参谋长说的那样,……要生存,不要‘唉声叹气’。这不是我说的。”
政委:“我说过,现在还要说……游击队员不问有多少法西斯分子,而要问的是:他们在哪里?”
政委:“目前,他们在这里,在我们的土地上。”
格拉莎突然从队伍中跑开。
科萨契插话:“这场战争能够拖多久,这和每个人,和你都有关系……任何人都不应当成为胆小鬼,无论是谁!……”
科萨契:“主要是,他们的武器可怕。会让你变为奴隶,变成昆虫,然后把你撵死。我们要让他们发抖,我们将要残酷地对待他们,他们是罪有应得。”
“青年人”:“人们会向我们每个人提问,你在这里做了什么?”
科萨契:“谁有病?谁不能走?”
政委:“不必客气,反正要留下一部分战士,组织预备队。”
游击队员插嘴道:“没有病号!”
科斯加——参谋长:“没有冒傻气的!”
老游击队员:“恐怕我……”
游击队员甲:“你怎么啦?”
老游击队员:“……呶,这都开口了。”说着,将脚上破得裂口的两只皮靴伸给科萨契看。
科萨契:“和新来的人交换一下。他留下来。”说罢,骑上马离去。
游击队员问道:“你去哪儿?”
参谋长命令地:“集合!各排站成一个队形,四人一行,跟随我前进!起步走!”
弗列拉坐在地上,将皮靴脱下来,递给老游击队员。
游击队员甲:“我……”
游击队员乙:“高兴点儿,小伙子!”
老游击队员催促地:“快点,快点!听见没有,指挥员说了,快,快……,坐下来……”
游击队员整齐地排着队走过。
参谋:“不要掉队!第一连!”
游击队员们挥手致意。
弗列拉一只手提着小皮箱,另只手撑着拐杖,在森林里边走边哭泣着。
特写:一只大皮靴将一堆鸟蛋踩碎,蛋清和蛋黄滩在草上。个别的鸟蛋从破裂的缝隙里钻出鸟雏,颤抖地摇晃着。
弗列拉蓦地停下了步子,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一堆被踩碎的鸟蛋。
特写:被踩乱的鸟窝凌乱地摊开在草地上。
弗列拉越过小溪,继续向前走去。
年轻俊俏的姑娘格拉莎坐在树下伤心地哭着。
弗列拉在树林里孤独地移动着步子,边寻找着哭泣的声音。当他走出密林,眼前豁亮了,出现了绿湖般的草地。只见格拉莎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呜咽地哭个不停。
弗列拉呆楞地凝视着她那模样,禁不住也同情地啜泣着,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地痛哭起来。
格拉莎哭着哭着,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弗列拉,突然变成一副笑脸,神经质地笑个没完。
弗列拉抬起头看了看格拉莎也停住了自己的哭声,顿时也嘻嘻地笑起来。他边笑边脱下了一只长筒靴,将它拿起来,把灌进靴子里的积水倒了出来。
格拉莎望着弗列拉莫名其妙地笑个不停。
弗列拉走近格拉莎,俩人相互凝视、沉默不语。
格拉莎开口问道:“你姓什么?”
弗列拉:“弗列拉。”
格拉莎:“什么名字?”
弗列拉:“都叫我弗列拉,弗罗里安是名字。”
格拉莎听后,爽朗地笑起来。
弗列拉反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格拉莎:“罗扎。罗扎也是集体农庄的名字(边嘻笑地),也许你听说过?”
弗列拉笑着说:“罗扎,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格拉莎边笑边答道:“要把我送到德国去,流落到了这里。”
弗列拉:“得救了吗?”
罗扎默默地听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弗列拉继续问道:“听说过科萨契吗?听我说,罗扎,你干吗在那里打扮得这么漂亮,象参加联欢节一样?”
格拉莎:“这是什么地方?”
弗列拉:“就是今天,队伍集合的地方。说真的,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罗扎?”
格拉莎:“我叫格拉莎。格拉菲拉。懂了吗?笨蛋?”
弗列拉:“你说什么?”
格拉莎:“你说的什么?弗列拉(边笑着)你干吗在这儿闲逛?可惜你这男孩,把你留下来了。”
格拉莎:“是科萨契可怜了你。”
弗列拉:“可怜我吗?”
格拉莎:“可怜了,可怜了。”
弗列拉:“似乎我谁都没可怜过。”
格拉莎:“他做得出来。只不过有时他在梦中喊叫。”
弗列拉:“是科萨契吗?他在梦中喊叫?”
格拉莎:“他活不了。我告诉你。”
弗列拉:“你竟是胡扯。扯谎!扯谎!”
格拉莎瞪着呆楞的双眼:“你怎么不讲话呢?为什么你看不见我?”
格拉莎:“我在呀……我在呀,我在这儿……”
格拉莎哀求地:“你不是活人,听不见鸟儿叫。聋子……瞎子……我就在这儿……我……我需要爱情……生儿育女……你听见了吗?为了你,我一切一切都能做得到。你同意吗?我可以把自己毁掉。”
弗列拉夺下格拉莎手中的手榴弹:“不需要!”
格拉莎走近弗列拉亲吻他。
弗列拉不安地将格拉莎推开,并说:“蠢货……蠢货!……蠢货!……我……我有六十发子弹,手榴弹和自动步枪。”
弗列拉接着说:“我是来这里打仗的,而你却把我缠住了。科萨契,科萨契!我不是科萨契!”
弗列拉:“你怎么,变傻了?”
弗列拉:“你怎么啦?”
格拉莎默然地站起来,走近弗列拉,紧贴着他的身体。
弗列拉:“你干吗?”
格拉莎:“你怎么这样子,弗列拉,是个真正的弗列拉。我让你生气了吗?小男孩。”
弗列拉:“又来劲了?”
格拉莎逼近弗列拉:“别生气。”
弗列拉:“又来了?”
树林里传来一阵怪叫声。
格拉莎:“这是什么?”
弗列拉:“这是貂在叫。”
格拉莎:“哼……今天怎么一直叫个不停。你瞧……”
一架敌人侦察机在天空盘旋。
弗列拉:“噢……噢!还在飞呢……你看。”
弗列拉跑着追赶格拉莎。
格拉莎举枪说:“让我把它打下来,好吗?”
弗列拉:“给我!你怎么了,给我!”
格拉莎开心地笑着:“啊……啊……”
弗列拉:“呶,给我呀!”
格拉莎若无其事地笑着:“啊……啊……”
伞兵突然从空中摇摇晃晃地向地面降落下来。
弗列拉仰首望着落下来的伞兵,数着数:“一个……二个……三个……”
弗列拉和格拉莎敏捷地站起身来,奔向树从深处。倾刻间,在树林里响起一阵又一阵炸弹的轰鸣,此起彼伏。
弗列拉用双手掩起头部,并呼唤着:“格拉莎……格拉莎”
格拉莎从林丛里走出来。
弗列拉继续喊着:“格拉莎!”
弗列拉仰望天空,只见一名德国伞兵被挂在树干上,在那里摇晃。
格拉莎拖着弗列拉吃力地向前移动着步子。
格拉莎惊慌地:“啊!……快一点儿!快一点儿!”
弗列拉:“是……是……”
格拉莎:“啊……”
树林里又响起一阵爆炸声。
格拉莎和弗列拉爬行地躲进土坑里。
格拉莎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啊……啊……”
随着又一阵爆炸声,从树林里走出一名德国伞兵。
一支松球落在弗列拉的制服帽上。
一些德国士兵端着冲锋枪七嘴八舌地叨唠着走过去。
格拉莎坐在土墩上凝神望着远处走过去的德国士兵们。
弗列拉躲在窝棚里,片刻后,他从里面钻了出来,并呼唤着:“格拉莎,格拉莎……”
弗列拉搀扶着格拉莎走进窝棚里,格拉莎将弗列拉拥抱起来……
弗列拉腼腆地:“明天我妈妈该高兴了。一到家,我就把家里人全抱起来……
“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我有两个小妹妹,很好玩。我们去找科萨契的队伍。”
一只仙鹤飞到窝棚附近,然后飞去。
夜。格拉莎和弗列拉在窝棚里香甜地睡着。
白昼。阴雨连绵。格拉莎和弗列拉亳无顾忌地站在雨中。俩人摇晃着树枝,滴落下的阵阵雨水淋在他俩的头上和身上,象淋浴一般开心地笑着,冲洗着沾满全身的污垢。
弗列拉拾起树枝拍打着身子边洗涤边嘻嘻地笑着。兴奋地用双手将格拉莎抱了起来。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格拉莎兴致勃勃地竟然跳上弗列拉的小皮箱,扭着身子跳起舞来。弗列拉出神地望着,脸上堆满了微笑。
村子。静悄悄的……
弗列拉经过庭院进入家门。只见室内空荡荡的。
弗列拉(画外音):“我就来!”说着,走进里间屋,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喊着:“妈妈!”接着自语地:“都走了……(对格泣莎)你坐下,坐下……”
格拉莎坐在桌旁凝神地望着弗列拉的一举一动:他从烤炉里取出装着汤的小铁盆,放在桌子上。
弗列拉和格拉莎坐在桌旁香甜地喝起来。
弗列拉自语地:“都走了……(用手摸了摸铁盆)还是温的,还没有凉……你吃吧!是妈妈做的!吃吧!”
弗列拉家。
地板上凌乱地放着一些玩具。房间里静悄悄的,弗列拉突然从房间里闯出来,跑到井边,伏在井边上,躬下身子往井底下探望。井水中映出弗列拉的倒影。
格拉莎和弗列拉从院子里跑出去,弗列拉边跑边说:“我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走吧!噢,蠢货!走吧!他们在这儿。”
弗列拉:“不太远!”
靠近板棚处躺着成堆的尸体。
格拉莎和弗列拉在路上急促地奔跑。格拉莎说:“走吧!走吧!”
弗列拉:“他们离这儿不远!跑啊!”
弗列拉的双脚陷进复盖着大批树叶的泥塘里,准备穿过这大片的沼泽地。
格拉莎也跑到泥塘的附近,不安地望着弗列拉。
弗列拉大声地:“他们在这里!”
说话间,格拉莎也迈进泥塘里。
弗列拉望着前方指引着格拉莎说:“在岛上!他们在这儿!瞧!”
格拉莎和弗列拉在泥塘里艰难地往前移动着步子,而且陷得很深。
弗列拉:“格拉莎!”
格拉莎和弗列拉吃力地从泥塘里拔出腿,爬上岸来。
格拉莎:“弗列拉!”说完,哭泣地继续说:“他们在哪里!不在这里!不在这里!他们已经被打死了!”
弗列拉:“他们在这儿!在这里!”说罢,将格拉莎推进泥塘,格拉莎在前,他紧跟在她的后面向前游动着。
弗列拉:“格拉莎!……格拉莎!……”说着,吃力地游近格拉莎,扶着她勉强移动到岸边。但他突然丢下格拉莎跑开,随着拾起步枪,继续向前跑去。
格拉莎被一名陌生人从泥塘中被拖到岸上。她对这陌生人说道:“他家里的人全部给打死了!他把我拖进泥塘!他是个聋子!神经不正常!不正常!……聋子……他拖着……(含混不清地叨唠着)。”
弗列拉用手抓住头部。
格拉莎(画外音):……我往沼泽地里走!他家里人全给打死了!打死了!”
弗列拉绝望地呼喊着:“啊……啊……啊!”
沙丘。阳光透过小树林洒在沼泽地小路上的一片沙丘上。各种不同年龄的成年人和儿童分散地坐在草地上,边避难边沐浴着温暧的阳光。
一老太婆见弗列拉走过来:“弗列罗契卡(注2),孩子!你们家里的人都给打死了!”
弗列拉和格拉莎穿过避难的人群向前默默地走过去。妇女们和一群儿童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人们站在被烧得遍体鳞伤、挺直仰卧在草地上的尤斯金的周围。目睹他那凄惨的样子,禁不住流下了热泪。
尤斯金脸朝天空,望着周围的人群,有气无力地:“我说过……我对你们说过……不用……不要埋……一个人都不用埋……一去追他们……我求你们……打死我吧!……笑吧,笑吧!……我已经说过,别埋了。”
弗列拉和格拉莎心酸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尤斯金,满腔仇恨涌上心头。弗列拉突然神经质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把头钻进泥塘里。
年纪大的妇女们边啜泣地相互议论着,含混不清的话音、哭泣声乱成一片。
格拉莎走到泥塘岸边,蓦地伸手抓住弗列拉的头发,将他从泥浆中拉了上来。然后将湿淋淋的,沾满泥浆的弗列拉紧紧地抱在怀里,呼唤着:“弗列拉!”
小树林。
一个高大的希特勒模拟人立在草地上。骷髅代替了头部,穿着一身德国军大衣,胸着挂了一枚十字勋章,迎风摇曳。
游击队员们围拢在希特勒模拟草人的四周,气愤地望着。
格拉莎坐在草地上抉着弗列拉,俩人偎依在一起,她手捧一堆野果子,往弗列拉的嘴里一口接一口地喂着。
鲁别日继续用泥团往希特勒骷髅的脸部贴补着,接着用泥塑出一个大得出奇的鼻子贴在骷髅的中央位置上。
鲁别日望着围观的人群问道:“可以吗?”
男人甲(画外音):“他还需要什么鼻子,他是个梅毒病患者。”
男人乙(画外音):“手是麻痹的。”
男人丙(画外音):“有癫痫病的!”
男人丁(画外音):“疯子!”
男人戍(画外音):“啊!”
男人甲幽默地(画外音):“你怎样把他抓住了?”
一些人分散地坐在草地上,瞧着模拟草人七嘴八舌地聊着:
男人甲:“我们那里有个盗马贼。大家扒光了他的衣服,把他的屁股喂了蚂蚁!”
男乙望着模拟草人:“不,他那屁股象个平底煎锅,没有油!”
男人丙:“最好是问问妇女们,该怎么办。”
鲁别日用泥做成两只大耳朵给模拟希特勒草人的骷髅左、右侧各贴上一只。
男子汉问道:“怎么,还往上塑泥吗?”
鲁别日用刀子从弗列拉的头上剃下一缕缕的黄头发,说道:“来,扔下来!听着吧,看大家怎样议论他。”片刻后,对弗列拉说:“你的头发真柔软。”
老年妇女:“软得象婴儿的头发。”
一些人将弗列拉的头发剪下夹。
一只手将一缕缕头发塞进土里,掩埋起来。
希特勒模拟草人的四周集聚了许多人,其中有村民和游击队贝们。
鲁别日对观众说:“现在全部都做齐了。瞧,怎么样?”
男甲(画外音):“要给他披上一张皮子。”
鲁别日:“我们这么困难,到哪里去找呢?”
男乙(画外音):“那应该把他的舌头拉出来。”
男甲:“还要有颗痣。”
鲁别日:“你别来教我!我已经做过五个草人了。小伙子们,你们大家看,怎么样?”
男丙:“一切都可以了!”
鲁别日:“好了。他大声地喊呢!走吧!”
众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往希特勒草人的脸上唾起来。
妇女甲:“该死的!呸,坏蛋!”
妇女乙:“呸!”
上了年纪的妇女们一个接一个地唾着:“呸丨呸!呸!”
弗列拉特意走近草人的面前,狠狠地唾了一口:“呸!呸!”
霍契科:“我们还给你,别害怕!”说着,准备从弗列拉手中把枪夺下来。但弗列拉不肯放手。
霍契科:“等活动干完后,回来就还给你。怎样,给我吧!”
鲁别日:“你干吗对他这样?他是个痞腿。跟我们走吧,朋友。我知道离这儿不远有个仓库。起来!起来!”说着,将模拟草人希特勒举起来,从人群中挤出去,往大路走去。
村妇甲:“孩子们,心爱的孩子们,别离开我们!”
鲁别日:“我们又不是承担抚养义务的人,想离开你们跑掉!”
“好了,小伙子们,这次给你们带来什么了?象在饭馆一样,点吧!”
村妇乙:“面包!”
村妇丙:“食盐!”
小男孩:“叔叔,牛奶!”
村妇丁:“小甜面包!”
男子汉:“鲁别日,要搞到面包,如果搞不到就快回来!”
格拉莎陪伴弗列拉,送他走出草地。
格拉莎边走边聊着:“难道你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吗?你原来也不知道。弗列拉,你看看我,告诉叔叔,说我们等着他!”
弗列拉:“不,这是我的过错。我……”说完,沿着大路走去。
夜。一轮明月高悬在空中。暗淡的月光洒在地上。
鲁别日仰首对着皎洁的月光自语地:“啊,多么圆,多么亮啊!再有一公里就到了!”
鲁别日等四人穿过杉木林在向前行动。
霍契科:“噢,快走,已经有鸟叫了!”
鲁别日:“快,快,你这走不快的人!这不是在老爷爷身边取暖。”
霍契科一只手提着小水桶,另一只手提着步枪,穿过田地跑进树林里。
另三个人从山坡上匆忙地跑下来,冲进树林,向前继续跑着。
霍契科:“怎么样,摸到小仓库没有?”
鲁别日:“噢!”
霍契科:“我的脚,脚!穿我老婆的吧!”说着,换上一只鞋。
鲁别日肩扛模拟草人,说:“谁知道,他们已经在这儿?”
“啊!去弄些牛毛来,不然,什么东西都没法带回去。”
“给你,给你,小鬼!不然,来不及了。”
霍契科:“你干吗扛着这个怪物?”
弗列拉:“德国人追上来了,他们要把它抢走!”
鲁别日:“如果没有他,我和你也不会认识的。你也只能在巴伯卢依斯库的煤油店里;格列伯·瓦西里奇在列宁格勒附近的巴罗切城里。
“还有一桩事儿呢!在我们的奥鲁茨库城里有一个人用肥皂做酒。”
霍契科:“是什么使你总是那么高兴?”
弗列拉微笑地没应声。
鲁别日:“我是从那个驼背的人那里了解到,为什么你的背是弯曲的?——因为我的前胸是挺直的!”
格列伯·瓦西里奇:“你是个没指望的乐观主义者,鲁别日!”
霍契科:“应该给他治病!”
鲁别日:“那我们应当哭吗?”
黄昏。夕阳染红了天际,暮霭苍茫中一辆德国坦克沿大路疾驰驶过。从掩体中跑出四名游击队员。他们将草人——希特勒安插在道路的正中。四周是一片空旷的田野,目标很明显,一眼就可以看到。
鲁别日指着草人说:“他妈妈对他说:如果我知道这样,就不生他了。”
格列伯·瓦西里奇:“上子弹,上子弹!”
鲁别日:“他在大声地喊叫呢!”
霍契科:“快一点儿!”
鲁别日风趣地:“噢!我已经怀孕了!别胳肢我,不然,我叫起来,全欧洲都能听见!”
霍契科:“喂,站住,坏蛋!”
鲁别日:“没什么可怕的,我摸一摸他!你仔细看一看,我是热爱喜剧的!”
格列伯·瓦西里奇:“可以了,走吧!”说罢,离开草人,翻过公路跑去。
飞机撒落的传单在空中飞舞,飘荡。
鲁别日拾起快要落到地面上的一张又一张的传单。他自语地说:“多么好心的人啊!再扔下来一些烟叶该多好!(读传单)打死犹太布尔什维克。”
四个人一并在荒地上跑着。
格列伯·瓦西里奇:“我看,再冒一次险吧?!象我们的鲁别日说的:听我的话没错。走不走?”
霍契科:“若不然,我们等到夜里,好吗?”
弗列拉:“大家在那里都快饿死了!我们还呆在这里!”
鲁别日:“喂,动手吧!动手吧!别耽搁了!德国人快过来了,你还磨蹭。”
霍契科:“好了,就这样吧!”
鲁别日和弗列拉穿过公路,骞地跌倒在地。
鲁别日:“快过来,过来!往哪儿去?”
森林里响起一阵爆炸声,随即掀起一团黑烟和四处飞溅的沙土、弹片。
弗列拉和鲁别日从战壕里钻出来,走向另一个掩体。
天空。一架德国侦察机不断地在空中盘旋。
弗列拉和鲁别日并肩地在路上走着。突然躺倒在地上。
鲁别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没有我怎么办?我只有飞在你的头上,带给你个小礼物。也许给你运一辆摩托车来?很久没骑了。”
一阵爆炸声袭来。
弗列拉:“躺下!”说着,立即卧倒在地上。
一支玻璃瓶从空中落在水坑里。
鲁别日缓慢地站起身来。弗列拉仍然伏在地上笑着。
鲁别日:“原来是这样。在空中喝酒,把瓶子丢给了我们。”
村景。白天。
晚秋季节。稀疏的木结构的农舍分散座落在人口不多的村子里。周围是一望无边的还没有收割完的庄稼。
一名警察穿着白衬衣从一座比较象样的木屋里走出来,尔后,打开牛圈的木板门,将一头牛从里面赶了出来。远处传来一阵阵德国兵的说话声。
游击队员鲁别日手里提着步枪从远处跑过来,见到正在赶着牛的警察站在墙角处准备方便,喊道:“站住!叔叔。”
警察回首应声地:“噢……噢!”
鲁别日:“等一会儿。”
警察:“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是谁?”
鲁别日(画外音):“等等!你是什么人?是警察?”
警察胆怯地:“您是谁?小伙子!”
鲁别日(画外音):“好啦!扣上衣扣,别感冒。这是卡缅卡村吗?”
警察:“小伙子,瞧你说的,这是巴古肖卡村,这里还有德国人,已经呆两天了,我老了。”
鲁别日(画外音):“牛圈的门开着吗?”
警察:“开着……”
鲁别日(画外音):“现在,牵着牛送我们去,懂了吗,叔叔?”
警察:“好……”
鲁别日(画外音):“你别担心,把我们送到地方,然后你可以往回跑,要干得快。走!”
警察无奈地:“就来……就来,马上……马上……既然需要就干嘛!”
鲁别日(画外音):“啊,我喜欢有自觉性的人。弗列拉,没睡着吧?!”
弗列拉(画外音):“哼……”
鲁别日(画外音):“咦,你那门有吱吱呀呀的响声,该上些油了。”
警察:“是的……”
鲁别日(画外音):“怎么德国人没把这条狗打死?不应该……竟会是这样。你是白色的,牛也是白的。你要穿点衣服吗?”
警察:“我到屋子里去拿。”
鲁别日(画外音):“枪呢?这个你和我的邻居能做到。大家都称他为‘怪物’。记住了吗?”
警察:“是!”
鲁别日(画外音)指着地上的牛屎:“这一堆牛屎。你躺上去滚一滚。”
警察:“可……”说着,无可奈何地躺在牛屎上滚得衬衫上都是一块块的污秽。
鲁别日:“这样就好了,你的职称是什么?”
警察:“小伙子们,你们说什么呀!我不是警察。是为了自卫。警察去他的。”
鲁别日命令地:“噢,你现在就走吧,但是要快!”
警察:“好……”
鲁别日继续补充地:“不然你老婆该想你啦!快走!”
弗列拉牵着一头牛对鲁别日说:“走吧!”
鲁别日:“别回头看,当心会跌倒!”(一阵飞机的轰鸣过后,爆炸声迭起)鲁别日富有经验地说:“躺下!”伏在地上对警察说:“现在这么办,你往回走吧!走回家去,懂吗?”
警察:“噢……”
鲁别日:“不要说出去!只有你、我知道。”
警察:“噢……”随着话音,转过身去,弯着腰离去。
鲁别日叮嘱地:“喂,往那边走!去吧!”
警察惊慌地:“噢……”
鲁别日:“一定要跑步!”
警察:“噢!……”
鲁别日:“不然,老婆会骂你的。”
鲁别日和弗列拉赶着牛在田地里兴冲冲地跑着。
鲁别日开玩笑地说:“噢!现在我们那个大叔哪儿去了?”
弗列拉气喘吁吁地:“兜风去了吧?!”
鲁别日:“他有一双好靴子,是上等牛皮的。”
弗列拉嘻嘻地笑个不停。
鲁别日:“也许他在找我后,想和我这双靴子交换呢?!”说着,转身用一只手抚摸起花牛的头部,边对牛说道:“善良的……心爱的……站住。”
弗列拉紧跟在牛的后面高兴地跑着。牛毫不理睬地往前跑起来。
鲁别日继续喊着:“站住!”
弗列拉:“噢……噢……噢!”
鲁别日:“可爱的!站住!”
牛终于停下来。鲁别日细心地抚摸着牛的身子。
弗列拉拉着牛说:“来,来吧!来吧!啊!啊!”
一阵牛叫声在田间上空久久回荡,显得那么粗犷有力。
弗列拉怜悯地抚摸着牛的头部。
鲁别日计上心来地说:“我们一起挤点奶喝吧!这种生活也不错。”
弗列拉:“对呀!”说着,若有所思地环顾大地,随着仰首展望暮霭苍茫的天空,似乎在搜寻什么。
夜。黑黝黝的天空里闪烁着繁星。
突然一颗照明弹划破了寂静的黑夜,在空中闪闪发光。
鲁别日仰起头来机警地盯视着。
一阵连珠炮的枪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一道道子弹闪出的光束在黑暗中穿梭般地飞舞。
弗列拉卧倒在地。子弹从他头顶上不断地飞过。
鲁别日突然中弹,一声惨叫,摇晃地栽倒在地上。
弗列拉小心翼翼地爬到死去的鲁别日的身边,哽咽地喊着:“鲁别日叔叔!鲁别日叔叔!”说着,仔细地端详着他的面孔,然后,恋恋不舍地拖着步枪,匍匐地向前移动着。
夜。
阵阵枪声在空中回荡。一头牛在朦胧的夜色中迈着懒傲的脚步向前缓缓地移动。
弗列拉疲惫地伸手揪住了拴在牛鼻子上的绳子,随着牛的扯动伏在地上向前移动。
牛突然中弹,随着撕碎人心的一声哀嚎,蓦地栽倒在地上。
弗列拉爬着移动着,卧倒在牛的身边。只见它奄奄一息,全身在抽动着,断断续续地呻吟着。他怜惜地用手抚摸着它的头和全身。
特写:一只睁大了的牛眼睛在上下滚动着。
一颗照明弹象流星一样从高空落下来,顿时呈现出一片光亮,转眼间又消失殆尽,一切又沉浸在黑暗中。
弗列拉无依无靠、呆楞地伏在地上,凝视着夜空。
一轮明月当空,透过薄云辉映出暗淡的光芒。四周一片阴森和冷清。只见弗列拉伏在地上哽咽着,而后逐渐失声痛哭起来。哭得全身都在颤抖着。
晨。天刚蒙蒙亮,一片青纱般的薄雾笼罩着田野。
弗列拉躺在牛身上一觉醒来,发现心爱的牛横卧在地上,已经僵死了。他站起来抓住牛角,想用力搬动牛的身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牛的身体纹丝没动。他凝神思索片刻,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在牛的臀部用力地划了几下,失望地将刀子丢在地上,然后提着步枪向远处走去。
晨霭从他身边一阵阵闪过,空旷的田野里只有他只身一人摇晃地走着。忽然,发现一辆平板马车停在田野的另一端。
弗列拉如获至宝,匆忙地走到板车跟前,准备赶走它。这时一位正在割草的年纪约摸五十岁的农民急忙赶过来。
弗列拉不予理睬地拉起缰绳,边赶着马,边吆喝着:“走了!走了?快走!”
农民:“喂,喂,喂!这是怎么了?你在干什么,同志?”
弗列拉不悦地:“够了!我没时间和你罗嗦!有斧子吗?在那边有条牛,那里有肉。”
农民:“要马吗?怎么能这样干呢?朋友?”
弗列拉端着枪对农民说:“在那边有孩子,大人,都快饿死了!”
农民抱着一捆干草放在车上,说:“那我们是什么,不是人?”
弗列拉:“大家都在打仗,而你坐在热炕上!坐你的吧!”
弗列拉突然发现德国鬼子从远处走过来。他和农民老大爷急忙将枪和上衣埋藏在干草堆里。
弗列拉:“你看,他们干了些什么?看见了吗?”
农民:“小声点儿,孩子。小声点儿!你……你怎么了……发疯了?往这儿放!全都放在这里!皮带和军装都放在这里。把一切都放在这里!快一点儿!”
田野。
一辆德军装甲车在田里奔驰,突然停下来,从里面跳下来一些德国士兵。
弗列拉和农民坐在木板车上操马避开了德国士兵,扬长而去。俩人坐在车上边走边聊了起来:
农民赶着马说:“快一快一快!这是需要!”
弗列拉问道:“这是哪个村子?”
农民:“是别拉霍狄!别拉霍狄村!”
弗列拉:“我们那里有两个村子都叫这个名字。”
农民:“我们的全部街道都叫‘别拉霍狄’。你将来也是一个别拉霍狄人。懂吗?”
弗列拉:“噢……”
农民:“在水闸附近淹死过人。”
弗列拉:“他叫什么名字?”
农民未予理睬地接着说:“你有妈妈,姐妹,兄弟,共七个人。这是什么?”
弗列拉:“噢……”
农民:“他们叫奥丽卡,卡契卡,费佳和小索尼卡。记住了吗?”
弗列拉:“啊……”
农民:“你的妈妈叫费克拉。叫别拉霍狄费克拉。你叫冉尼卡。记住了吗?明白吗?”
弗列拉发现远处有敌人,说:“我们跑吧!”
沿马路驶过一批德军汽车,其中一辆摩托的挎斗上架着一张床板,板上直挺挺地躺着一名被打死的半裸着上身的尸体,用来向村民示众。
街道。
弗列拉和农民老大爷坐在板车上,在村子里的马路上奔跑。
弗列拉问道:“我爸爸在什么地方?”
农民:“你爸爸?说实话,再也见不到了。”
弗列拉:“死在哪儿了?”
农民:“在哪儿?谁……知道!到我家去。我对你说,你是我的孙子,叫米特罗方。明白吗?”
山坡。白天。
从小山坡的背后隐约地出现一批敌人军用汽车。
弗列拉在院子里注视着敌人的动向。
德军用汽车在村子里穿梭般地驶过。
木屋。
屋子里挤满了村民。弗列拉在他们当中惶惑不安地向窗外看望。
窗外一群德国士兵和摩托集聚在木屋的周围。门的两侧两名持枪的士兵在看守。
男子汉:“这是我的亲人。儿媳妇,阿西尼娅……这是普鲁金娜和他的孩子。”
弗列拉:“这是谁?”
男子汉:‘这是我的女婿……出纳员。这是我姐姐的孩子,他们叫丽玛,拉娅,卓依卡,维卡,维罗尼卡和玛丽·保利斯。”
德国士兵们在屋外的噪杂声响成一片。
德士兵对另一些士兵高声地:“下来!搜查房间!把汽车集中在一个地方。”
室内。
男子汉乙:“我们也是人……”
男子汉:“这是我们的邻居:玛丽娅和她的孩子,柳霞,弗罗露和费尼娅,还有伊万。”
长凳上坐满了人,其中有男人和女人,还有儿童。
男子汉:“全明白了。又要赶我们去德国。”
卡吉克斜眼盯了盯他,说:“赶谁?是赶你吗?”
德国士兵对军官说:“来,进屋子里!都安排好了!”
一名德军官走进木屋里,对士兵说:“你在房顶上看一看,好吗?”
士兵:“是!”
老太婆在角落里悄悄地说:“别说话,别说话!”
卡吉克对着大家,问道:“会说德语吗?”
众人瞪着眼睛望着卡吉克一言不发。
德围军官面带奸笑地环顾四周,站在桌旁,瞧着大家,然后说:“我吗?会说。(转脸对一名中年人)你也会吗?”片刻后,又重复地:“你也会说德文吗?”
老太婆走过来为军官倒茶。
军官:“谢谢。”
士兵:“来吧!快一点儿!你在这儿怎么啦?噢,是游击队!”
士兵乙:“在这附近看来有人抵抗,走吧!”
另一名德国军官在桌旁坐下来。
老太婆走上前去,倒了一杯酒:“祝你健康!”
另一男子汉:“请用吧,先生!”
弗列拉不安地转身走到窗前,向窗外不停地望着。忽然,一名德国士兵用手榴弹凶狠地砸碎了玻璃窗,端着杯子伸向屋里。男子汉给他倒上一杯白酒,于是他贪婪地喝起来。
另一德国士兵跟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给我也倒上一杯!”
男子汉:“请喝酒。”
从扩音器里传来一阵阵广播的声音。
“村民们!……”
弗列拉被德军士兵推搡着从木屋里赶出来,他一个筋头栽倒在街上。
广播的声音继续着:“……别列霍狄村的人们!别列霍狄村的村民们!全体村民,注意听啦!注意听啦!每人必须带上孩子和证件,来到广场上,听从指挥。准备检査家庭和户口。要遵照德国政权的命令。必须具备食品供应证。任何人不得留在家里、储藏室和冰窖里。屋顶上或阁楼里不得有人。”
广播当中,只见一些村民被德军疯狂地追赶在村子的街道上。群众的谩骂和哭喊声混成一片。弗列拉迎着大家跑过来,大声地喊着:“站住!站住!你们往哪儿跑呀?他们赶你们走,要杀死你们!杀死!”
一名宪兵闻声赶过来,用一只大手将弗列拉的嘴掩住,揪住他的脖子,愤怒地:“你厉害什么?厉害什么?闭上眼睛,闭上!我打死你!打死你!”
妇女、儿童、男子汉们成群结伙地被德国兵赶着在街上闪过去,呐喊声乱作一团。
广播声音仍旧在继续:“……待上两天的干粮。带上孩子……”
男人们被赶在一起,围成一个大圆圏在空场上跑步。
广播声:“要遵守纪律和规定。”
宪兵:“到这边来!这边来!该死的。快!快!”
广播声:“德国是个文明的国家。”
街头。
村里的男女老少,儿童们排成长队站在长桌前面。德国宪兵坐在桌子后面为他们办理登记手续。
一辆带有扩音器的德国军用汽车驶过。车里坐满了士兵,他们当中有的人正在喝酒,有的和女兵在调情。
扩音器里传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为了避免传染欧洲……”
德军医手执教鞭站在死尸旁边,边看边说:“我作为军医官,六一三大队的军官,规定一项死刑办法:用七颗子弹射进前胸筋骨的部位。”片刻后,接着说:“我想强调一点,凡拒绝执行德军指挥的人,都将受到这样的惩罚。”
德军士兵用刺刀将仙鹤的草窝挑开。
―德士兵从粮库的窗口探头探脑地向外望着。
一座木结构的又高又大的粮库屹立在宽阔的场地上。
妇女们、儿童和男子汉们被聚拢在仓库前等待他们悲慘的命运。
宪兵:“怎么办,少校先生,都准备好了!”
一辆摩托驶近汽车前,蓦地停下来。
德军官:“指挥官,根据您的指示,一切都准备好了。”
什坦因:“好。”
宪兵:“怎么办?要请他们吗?要警报信号吗?”
一些士兵手持手榴弹纷纷掷向粮仓的窗口,顿时窗口、墙角处在爆炸声中燃烧起一堆堆的火焰。
一颗照明弹从粮库阁楼的窗口冲进去,一团火焰落在地板上。看守宪兵迅速跑过去用一只脚踏在火焰上,将火熄掉。
宪兵气愤地骂起来:“唉!真!……他妈的!”
粮库。
宪兵从粮库里走出来,将两扇大门敞开,向簇拥在门前的男人、妇女和儿童们说:“来,欢迎你们,狗崽子!”
一些德国兵持枪往粮库门口推挤着无辜的妇女、男人和儿童们,逼迫着他们往仓库里走。被推挤的村民乱成一团,他们嚎叫,挣扎,企图从死亡中挣脱出来。
数名德国兵牵着狂吠的军用犬恐吓着乱成一团的村民。
德国士兵用力地推挤着妇女和儿童们。搏斗中一男子汉企图逃跑,被德军士兵用脚踢倒在地,然后将他推进仓库里。
众村民在武力的威胁下,被赶进仓库里,随后德军士兵在拼搏中将大门关起来。
两名德国士兵揪着一名犹太人走过来,将他推进仓库里。
宪兵大喊大叫地:“犹太人!抓住了一个犹太人!拖进去!拖进去!”
宪兵:“噢,该死的!揪住他,揪住!”
粮库。
库里挤满了村民,其中有男人、女人和儿童。一名德国士兵被挤在人群当中,他准备拉开门出去,但又怕村民随着也挤出去。他被挤得透不过气来,急得喊叫着:“啊一啊!啊一啊!啊一啊!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对门外的德军士兵喊叫)你们怎么啦,狗崽子,我可是自己人啊!自己人!放我出去!”说罢,在挣扎中从门缝挤了出去。
宪兵指挥着:“安静!开始全面集中!”
关在粮库里的一名中年男人扒在窗台上,跷起脚尖,将头探到窗口处准备向外望,只听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立刻仰面倒在地上死去。
一男子汉吃惊地:“那里是怎么回事儿?”
弗列拉呆楞地在人群里晃来晃去,一声不吭。
德国士兵浩赫特意地把头探到小窗口的棚栏地方,往库里打量了一番,然后放了几声空枪。
宪兵:“安静!”
浩赫爬上粮库的窗口,对库里的村民说:“不带孩子的,可以出来,到窗户这儿来。”
浩赫重复地说:“把孩子留下来!”说完,转身离去。
浩赫催促地:“来,快一点儿!”
被围困在粮库里的村民们不停地喊叫,喊声与哭声混成一片。锁起来的两扇板门被推得不停地摇晃着。
弗列拉探头向窗外望了望。见德国士兵们正在忙于准备这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活动。
老太婆高声地咒骂:“畜牲!畜牲!”
弗列拉忍无可忍地从窗口爬出,跳落在地上。德国士兵立即走上前去,揪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起来拳打脚踢地毒打一通,踢得他满地翻滚。
德士兵甲对村民不怀好意地:“来,爬出来吧!”
德士兵乙:“指挥官……您已经听说过:这位是负责指挥整个师的人物。”
汽车内。
一些德军骨干围坐在一名高级军官的四周,听取话动部署。
村民们在粮库里拼命地挣扎,哭喊声传向四面八方。一片阴森,恐怖笼罩全村。
德军士兵将弗列拉推倒在地。他呆痴地看着。
宪兵跑过来,揪着一个姑娘的头发,拖着她在地面上滑行。她的衣服被剥掉,只穿着内裤和一件背心,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挣扎着。
粮库里村民的哭喊声一声高于一声,震耳欲聋。
另一宪兵对拖着姑娘的宪兵说:“放开她!放开!”
德国兵搂起身穿短裤的姑娘在一起拍照。
德军官:“真是漂亮的照片!”
宪兵:“我把她枪毙掉!”
军官什坦因肩上托着一只獭猴开心地玩弄着。
突然,从粮库的窗口处丢出一个小男孩。
德国兵从妇女手中将婴儿夺过去,随着将婴儿往窗口里丟了进去。
卡登卡斯迪揪起姑娘的长发向前拖着走去。姑娘不停地嚎叫求援。周围的德军士兵看着,开心地大笑着。
浩赫指挥地说:“向右!往那边去!”
卡登卡斯迪继续拖着姑娘在地面上走着,忽然停下来,将她丢在跪在地上的弗列拉的身边。
一辆摩托在场地上绕转圈子驶来驶去。这是经过精心安排的摩托车,在挎斗车上架起一块床板,板上仰面躺着一具被打死的村民尸体,尸体裸露着上半身,在他的胸前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今天我杀害了德国人。”
一群德国军官和士兵站在一旁拍手称快,笑得发狂。
宪兵从一村民手中夺下一个空着的公事皮包把他的整个头部套起来,引起旁观者一阵哄堂大笑。
宪兵说:“噢!噢!老兄,是空的!空的!”
德军官:“什么都没有。”
宪兵:“啊,你干了不少的事儿,这小皮包!噢!还是个知识分子呢!”
德军官:“知识分子!”
宪兵:“他就在这儿!”
德士兵举起油箱往枕头上倒汽油。
德士兵:“再倒!再多倒些!应当全浸透了,火才会着得旺!”
汽车和摩托车纷纷撤离粮库场地,躲在远处,准备开始这场大屠杀活动。
一群德士兵分头向粮库的各个角落和窗口里投掷手榴弹。爆炸声此起彼伏,加杂着男女老幼村民的绝望的呼叫声。
广播车在仓库前走过,扩音器里播出欢快的歌曲《卖货郎》。歌声久久地在空中回荡。
特写:一只大手拿着钢盔将桌子上的獭猴扣起来。
弗列拉转过头盯视着眼前发生的―切!
德士兵疯狂地往粮库的木板墙上和窗口一个又一个地投掷燃烧瓶。所到之处立即燃起熊熊的火焰,浓烟滚滚,冲向天空。整个仓库越烧越旺,库内的惨叫声撼人心弦,令人发指。
看守在屋顶上的德国宪兵见势不妙,唯恐自己与粮库同归于尽,慌恐地持枪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摔倒在地。
围观的德国人幸灾乐祸地狂笑着,拍手称快。
粮库场地。
德军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集中火力向粮库猛烈地射击。冲锋枪和机枪的射击声交织在一起,里面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
弗列拉绝望地坐在沙丘上,直楞着双眼,成了一个傻子。
天空里突然出现一架敌侦察机,不停地盘旋。
德国女人在吉普车里香甜地吃着螃蟹。
粮库在燃烧,全村许多房屋也相继被点燃起来。军用汽车在村子里横冲直撞,威风凛凛。
宪兵将弗列拉拖到德国兵的活动组当中。
宪兵:“快,起来!赶牛去!”
宪兵乙:“你到这边来!走了,走了,狗东西!”
德士兵(德语):“来,来,快一点照!”
德士兵手持照命机准备给弗列拉拍照。
德军官用手枪顶在弗列拉的太阳穴部位。弗列拉跪在地上瞪着两只天真无邪的眼睛忍受着敌人的捉弄。
德士兵按了下相机的快门,咔嚓一声响过后,银幕上闪出一幅弗列拉被捉弄的照片。
德士兵将跪在地上的弗列拉向前一推,转身离去。留下来的弗列拉一头栽在沙土里。
村子里。白天。
德军机械化部队浩浩荡荡地在村子里奔驰过去。沿途焚烧的房屋火焰冲天,硝烟弥漫。村民四处奔跑。
宪兵对他的伙伴说:“彼得,吃蜂蜜吗?”
一辆摩托驶近躺在地上的弗列拉的面前,对他吆喝着:“喂!”
弗列拉毫未应声地伏在地上。
一辆军用卡车蓦地停了下来,从车子里跳下数名士兵,架起一名年轻的姑娘,拖上了汽车,姑娘拼命挣扎、哭喊,惨叫声随着汽车离去,逐渐消失。
数名德士兵拾着一张铁床,床上躺着一位六十岁上下的一个老太婆,在街上走过。当走到空场时,他们将床和老太婆放下来。
卡登卡斯迪对老太婆说:“我们留下你去繁殖吧!你还会给我们生育呢!”说罢,丢下老太婆向村子里走去。
特写:老太婆仰卧在床上,瞭望天空,环顾四周,流下了两行眼泪。
树林。和熙的阳光洒满了人间。
弗列拉沿林间小路孤独地走着,突然发现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翻倒了的摩托。车子旁边卧着一名德国姑娘——卫生员,她满身泥土,奄奄一息地全身颤抖着。
弗列拉走上前去,见她瞪着双眼,已经停止了呼吸。他从她那背包里取出绷带,向密林深处走去。
村子里成群结队的德士兵在撤离前疯狂地燃起所有房屋,大火冲天,看上去宛如一片火海。沿途汽车里载着从村民那里掠夺的猪和牛。呐喊声,枪声交织在一起,一派阴森、恐怖。
田野。
一堆堆的麦草堆放在田里,杳无人影,只见弗列拉无精打采地在田里用脚踢打每堆麦草,下意识地寻找什么。忽然,从一堆麦草里发现了他过去掩盖起来的衣服和一支宝贵的步枪。他万分喜悦地从草堆里拾起它,用手中的绷带将断裂的枪托捆了又捆,然后瞪着双眼凝神地思索着。转脸望去,只见一名少女裸露着双腿,满面伤痕,嘴上吹着口琴,神经质地朝他走过来,然后坐下来。
弗列拉望着她,意味深长地说:“爱情,生育……”
弗列拉沿大路走着。发现游击队的队伍冲过来,他紧跟上去,来到一座木板房前,包围了剩余的一批敌特工人员。
一名游击队员端着冲锋枪大喊大叫地冲过来,挤进同伴们的圈子里说:“让开,听见没有?让开路!”
另一名游击队员高举马刀冲上来,也准备处死畏缩在墙角的刽子手们。
参谋长科斯加冲到刽子手们面前,厉声地:“等一下!你们怎么了?!你们怎么了?!把这些人……这些人都打死……只是打死就算了吗?!”
卡登卡斯迪:“这是党卫队的刽子手们干的。火也是他们放的。”
科斯加:“说什么?!”
卡登卡斯迪:“我们不是德国人。就是……”
科斯加:“说什么?!坐下!”
卡登卡斯迪继续说:“他逼我们干的……”
男子汉:“我自已的孩子死在火堆里。”
这时游击队领导科萨奇来到现场。
科萨奇问道:“你的职务和名字?”
卡登卡斯迪:“瓦里特尔·什坦因。少校。第十五特工队。这是元首,他发出的命令。”
什坦因操德语接着说下去,卡登卡斯迪替他翻译成俄语。
卡登卡斯迪(翻译):“他老了,而且有病。”
什坦因(卡为他翻译):“他从来没欺负过任何人。”
什坦因指着身边的一幅希特勒全家照片解释地(卡为他翻译):“他的父亲,他们一向是掌握一定的原则。”片刻后,接着说:“他对你们的人民和您并无恶意。他从未杀死过任何人,甚至苍蝇都未碰过。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相信他……”
此时此刻,弗列拉走过来,站在一旁气忿地听着。众游击队员站在周围持枪监视着俘虏们。
什坦因指手划脚地继续说(卡为他翻译):“他确实老了,而且是个病人,我也快该死了……”
卡登卡斯迪翻译地:“这是他说的话。”
什坦因无耻地接着强调说(卡为他翻译):“他想要关怀儿童和孙子们。他有许多孙子,(转眼望着弗列拉)象你也包括在内。”思索片刻,继续结结巴巴地说:“但现在是战争,谁都无罪,这个德国人说的。”
霍赫在一边插话说:“狗东西!猪罗!典型的德国人!臭狗屎。下流。”
弗列拉满腔怒火插嘴道:“这是他……他说的,让不带孩子的可以走出来,谁能不要孩子,能成吗?”
霍赫和什坦因一声不吭地低下了头。
卡登卡斯迪:“这是法西斯。刽子手!他没有人心!”
霍赫:“是的,我是说过,不带孩子可以走出来,把孩子留下。(对卡登卡斯迪)你为我翻译过来。”
霍赫理直气壮地(卡为他翻译):“我这样说,是因为一切都从孩子开始。”边瞪着眼睛对他面前的游击队员们说:“你们是不可的,不是所有的民族都有权利向往未来。”
科萨奇提醒大家说:“听着……大家都听着。”
霍赫恶毒地继续说:“低劣的种族正在繁殖,传播共产主义,你们不该生存,”说罢,加强语气地:“这一使命必将完成,在今天或明天!”
卡登卡斯迪边辩解边乞求地:“这不是我,是他说的。我们不是德国人!……我们不是德国人!……我们不是德国人……我们不是德国人!我们再也不干了!饶恕我们吧!我们不干了!我们不是德国人!不是德国人!”
参谋长科斯佳站在游击队员的面前:“德国人——不是德国人!你们怎么了,忘记了他们干了些什么吗?”
卡登卡斯迪插话说:“这是些吃人鬼!打死他们都不解恨,我们不是德国人!不是德国人!不是德国人!不是德国人!”
科萨奇凶狠地瞧着丑态百出的卡登卡斯迪。
游击队员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厉声厉色地问道:“那你是什么人?坏蛋?”
卡登卡斯迪:“是他们逼我干的!他们让我干的!”
特写:弗列拉默默地盯视着眼前的刽子手们。
卡登卡斯迪不断辩解地:“我们不是德国人!不是德国人!不是德国人!”随后转变腔调提高嗓门说:“应该消灭这些法西斯坏蛋!处死他们!处死!处死!”
科萨奇斯文地说:“那么你现在和自己的伙伴把这件事办了吧!”
弗列拉将盛满汽油的铁桶递给卡登卡斯迪。卡将汽油往他的同伙刽子手们的头上和身上倾倒过去。
德宪兵:“拿到这里来!给我!你干吗?我是自己人!我是我们的人!我是自己人!”
刽子手们乱成一团,惊惶地骚动起来。
宪兵大声地喊叫:“我是自己人,兄弟!我是自己人啊!”
一男子汉举着火把跑到刽子手们的面前,准备燃起火焰。
宪兵:“兄弟!是自己人!求求你!”
卡登卡斯迪:“同志们……同志们!开火吧!同志们,开火!”
男子汉:“让开路!”
妇女:“够了!”
游击队员举枪朝刽子手们射击着。顿时,枪声震耳,四处齐鸣。刽子手们成批地栽到在地,一片血腥气在空气中翻腾。
妇女高声地喊道:“够了!”
镜头在横七竖八地躺在木屋前空场上的刽子手尸体上缓慢地摇过去。
排成长队的游击队员沿大路远去。
(音乐声起)
银幕上连续闪现出一个又一个纪录德国法西斯暴行的画面:
惨死的尸体和骨骼躺在地面上。
四处逃亡的难民在奔跑。
庞大的德国机群从空中投下数不清的炸弹。
德军机械化部队和步兵排成长队在行进。
弗列拉从白桦林里走出,呆楞地走到泥坑的附近,对准半浸在水里的镶嵌在镜框中的希特勒大副照片“砰砰”地开了两枪,把玻璃打得粉碎,水花四溅。
弗列拉向四周环视,然后提着枪,紧跟上行进中的游击队员们。
游击队员望着弗列拉身边的青年:“新来的!”
游击队伍排成长纵队在桥上行进。
游击队员向弗列拉打招呼:“喂,小家伙!走啦!”
特写:弗列拉端着步枪在瞄准,随后“砰”地开了一枪。
银幕上闪出一幅纪录画面:希特勒抓住一个男孩的脖子。
弗列拉开枪射击。
闪出画面:希特勒向会议人员挥手。
特写:弗列拉开枪射击。
闪出一幅幅画面:
熊熊烈火中燃烧着的高层的建筑。
建筑物在爆炸声中倒塌,化成一片瓦烁。
一艘军舰被炸毁,浓烟、弹片冲向天空。
身穿刑衣的无辜者在狱中。
天空中盘旋着侦察飞机。
一些士兵在奔跑。
飞机群在空中疾速地掠过。
成批的炸弹投向地面,一片爆炸的浓烟四起,出现一片火海。
一辆德国坦克疾速驶过。
德国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行进。
燃烧着的乡村。
老年妇女们在哭泣。
希特勒在慕尼黑会议上签字。
希特勒抚瘼着儿童。
打扮阔气的德国妇女们开心地笑着。
特写:希待勒仰首望着天空里掠过的飞机编队。
弗列拉“砰”地开了一枪,银幕上又闪出了一幅幅画面:
希特勒站在检阅台上检阅部队。
飞机对城市轰炸。
机群在天空里掠过。
成堆的尸体。
难民怆惶地在街道上奔跑。
飞机从空中肉地面冲下来。
一批楼房倒下来。
法西斯分子的党徽。
德军列队前进。
希特勒挥手讲话。
广场上成千上万的群众呼喊口号。
希特勒舞着拳头在演说。
儿童们列队走过检阅台。
希特勒站在阳台上向群众招手致意。
弗列拉“砰”地开了一枪,银幕上闪出一系列画面:
希特勒对群众演说。
国境界标石柱。
德军士兵冲锋。
举双手的群众向前移动着。
天空中飘动着大批的伞兵。
希特勒在汽车里招手。
天空中飞舞着传单。
希特勒和他的高级将领站在一起向士兵们演说。
弗列拉“砰”地开了一枪,银幕上闪出画面:
德军士兵高举军旗前进!
堆积如山的书籍在熊熊烈火中燃烧。
希特勒在窗边向外巡视。
迎风飘扬的德军旗闪过。
一批德国军官聚集在检阅台上。
一双双手伸向希特勒。
众妇女和儿童呼口号。
画有法西斯党徽的宣传板。
希特勒傲慢地挥手发表演说。
弗列拉“砰”地开枪,银幕上闪出画面:
希特勒童年时代的照片。
希特勒全家照。童年的希特勒坐在妈妈的怀里。
阵阵希特勒演说的画外音伴随画面闪过。
烽火中的乡村,一片火海。
特写:弗列拉怒目盯视前方。
镶嵌在镜框里的希特勒大照片浸在水坑里。
游击队员鱼贯地走上土坡,沿着木桥跑向远方。
特写:弗列拉默默地思索着。
字幕徐徐升起:
“在白俄罗斯,六二六个乡村和全体村民被全部烧光。”
众游击队员走进茂密的林区。
弗列拉背着枪在奔跑着,跟上前进的队伍。
游击队员边走边催促地:“快一点!快一点!”
全副武装的游击队员在雄壮的歌声中行进,逐渐消失在远方。
(全剧终)
注释:
注1:弗列拉的爱称。
注2:弗列拉的爱称。
——启示录 6:4
“自己去看”,引自英王詹姆士钦定本《圣经》。传说当年七个封印悉数揭开,天降浩劫,夺了世上无数人的性命。骑红马的使人战争,浮尸百万、流血千里;不日二战爆发,正应了启示录里约翰眼中看到的一切。
其实片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刺激视觉。给人印象极深的是反倒是表现力极强的声效。影片一开头就是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小孩儿的高声对骂,而两个人的声音都极度苍老,暗示着艰难的生存环境和生活境况。接下来还有炸弹爆炸之后主人公的耳鸣,导演几乎是以恐怖电影的音效来表现弗列罗奇卡耳中的声音和内心的极度恐惧。最后还有女主角断断续续的口哨,凄厉诡异,平添恐怖。全片长136分钟,导演依莱姆•克里莫夫用了将近130分钟的时间来展现弗列罗奇卡的悲惨遭遇,近乎是主人公跟谁在一起生活谁就被枪弹夺去性命(甚至牛也不能幸免),在哪个地方生存哪个地方就被纳粹掀个底儿朝天。弗列罗奇卡经历了的很多灾难,每次都只有他一个幸存下来,正是这种孤独的处境最终加深了灾难感。尽管如此,毫不客气地说,前129分钟的全部影像不过就是让人感觉压抑,给人展现了纳粹的滥杀无辜和战争阶段的残酷画面,并没有什么让人感到稀奇的地方,共感也十分有限。
然而,这种印象在影片结尾部分一扫而空——结尾实在太有力度,以至几乎掩盖了前面所有的优点和缺点,让电影从轻度感官猎奇直接上升数个档次,变成了深度哲思表达,从而也决定它毋庸置疑的神作品质。
全片的重心全部靠在最后7分钟上。在历经无数劫难之后,满脸皱纹、神情扭曲的弗列罗奇卡对着泥水中希特勒的画像开枪。随着子弹打在希特勒的“身上”,时间居然开始倒流,所有的事情都在倒退:从被炸毁的楼房恢复原状,到希特勒接见少年积极分子,到希特勒检阅部队,再到啤酒馆暴动……弗列罗奇卡杀红了眼,杀意不断增强,击毙了所有的邪恶,把希特勒及其纳粹统治机器和战争机器打回了原形,时间也随着邪恶势力的死亡逐渐倒退。“行刑”一直继续,主人公又击毙了少年时期就面露凶色的希特勒,而当最后时间来到希特勒一脸天真无邪地被包裹在襁褓之中、躺在母亲怀里的时候,弗列罗奇卡却久久凝视照片,再也找不到任何开枪的理由,不得不艰难地放弃了击毙万恶之源、消灭罪恶萌芽的最后机会。
这种显而易见的善良和人道主义精神实在太让人动容,因为就算主人公经历了如此多的血腥屠杀之后仍然能心怀怜悯和正义,哪怕是面对敌人,面对杀害了自己母亲的罪魁祸首。然而无辜就是无辜,幼年时期的希特勒并没有这样残忍的想法,他也就不该面对无辜的死亡。这样的想法无疑昭示着人性伟大的一面,这样的设定一方面使人联想到主人公自身在片中的悲惨命运,另一方面也激发了更深层次的联想和思考。人道主义是固然是善良的,但有时候也是卑微的,而正是这种怜悯使历史毫无节制地发展下去。弗列罗奇卡放弃开枪的那一刻,历史又开始按照时序正常发生了,这就暗示着当下的一切战争和屠杀还是无法避免;时间,抑或人类本身最终还是纵容了希特勒和纳粹犯下的累累罪行。这既是必然,也是悖论,因为没有希特勒,也会有别的特勒,没有二战也会有三战四战;但假使时间倒退,再次让人类在和平和战争之中做出抉择,人类却会因为对一个人的道德和良善义无反顾地选择“重新来过”,甚至不惜毁灭整个种族。一切都无法避免,人们只能可怜兮兮地通过与邪恶对战这种残酷的方式修补那些本不用修补的漏洞,这是对人道主义的批判性反思,也是对战争意义的根本性反思,也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的既悲观又乐观的十分复杂的情绪表达。
导演并不止于阐释这样的复杂情绪。他又进一步向我们发问,二战中那些受纳粹德国残害的国家、种族和个人,难道就是全然无辜的吗?弗列罗奇卡望向襁褓中的希特勒,那股婴儿眼中的纯真和无邪让人怎么也不能相信几十年之后就是这个人领导下的轴心国屠杀了全世界几千万人口。问题到底出现在哪儿呢?难道人性本恶吗?显然没有这么简单。希特勒并非出生就心存邪念,而他从小积攒起来的、对周围人和周围国家的仇恨也不能简单地归罪于个体本身。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并不是孤立的事件,因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凡尔赛条约》将发动战争的责任全部推给了德国,从而对德国实行极其严厉的经济与军事制裁,先是使德国失去了13%的国土和12%的人口,然后又使整个国家解除武装,陆军被控制在10万人以下且不准拥有空军。这样的制裁条款对于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公民和一个现代国家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耻辱,更何况是对一个不久之前刚刚完成统一的国家。如丘吉尔在《二战回忆录》中所言,一战结束后,战胜国所做的最大的一件蠢事,就是在《凡尔赛和约》里要求德国缴付巨额战争赔款,“其苛狠和愚蠢,竟达到显然不能实现的程度”。这样的赔款要求“反映胜利者的愤怒,也反映战胜国的人民根本不知道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战败国能付得起相当于现代战争费用的赔款数额”。归根结底,希特勒和纳粹是民主社会主义的衍生产品,而被激怒的不仅仅是希特勒,还有当时德国众多的爱国人士。尽管这种爱国主义激情最终畸变为纳粹,而其行为也的确残暴至极,但并不代表整个过程中的罪大恶极者就只是纳粹或者希特勒个人。
毫不夸张地说,短短六分钟时间的哲学和伦理探索已经完全超越了史上所有战争电影。当然,这并不是说前面130分钟的影像全都是浪费时间。实际上,正是故事的发展推动了弗列罗奇卡情绪的上扬,最终才使他毫无畏惧地打出了人生当中的第一枪。影片最后,当我们看到导演用非常超现实的长镜头将同一片森林中的冬夏相连,我们猛然意识到战争还在一年又一年地继续,生灵还在不断地遭受涂炭。已经发生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还未发生的事情也早就注定。从这点上来看,故事的卓群之处还在于其结局并不试图告诉我们获胜方到底是谁,或者谁才是战争之中的正义之师;相反,只有一个结局已经隐然写就,那就是战争还会继续,死亡永不止息。
以上截取自《圣经:启示录 6:1-17》,描述七封印被解开后,天启四骑士降临人间,带来末日浩劫的景象。其中白马骑士,我们常称之为“瘟疫”,是魔鬼之子,反基督者;红马骑士名为“战争”,制造刀剑与毁灭;黑马骑士“饥荒”,降下饥饿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公正的交易,打破世间平衡;灰马骑士“死亡”,给予人类最终的审判。
这段《启示录》不仅展现了四骑士带给凡间的浩劫景象,同时还用一句“过来看看(Come And See)”接驳到一个叙述者的视角:我。
于是,“过来看看”也就成了那部1985年苏联战争电影的名字(网络上的中文片名为《自己去看》)。里面的主人公弗廖拉,便是《启示录》中的“我”。引圣经典故,《过来看看》从个体视点出发,用一种类似精神意识般的影像信息,重现了二战德军在白俄罗斯制造的大规模血腥屠杀。
影片长期被描述成“史上最残酷的战争电影”。实际上,片中并无太多血腥画面,至少不是刻意地从感官上营造一种生理不适。但是,在较为“温和”的视觉面貌背后,流露的是战争中弥散于记忆深处的悲切与恐惧。影片通过弗廖拉的经历,将这种挥之不去的阴影印刻在每一位观者心中。
《过来看看》中的地狱景象,不是大量的鲜血、尸体、残肢等战争片中常见的直观视觉刺激,而是通过无数张直视摄影机的面孔,冷峻独特的影像语言,令人颤栗的声音处理,以及与环境中的各种图征、意象和符号的结合渲染出来的。
影片没有聚焦于任何正面战场,也没有全景式地展现军人或百姓的惨状。它用了完全迥异于传统战争电影,尤其是苏联战争史诗片的创作态度与立场。无论从文本还是影像而言,其所体现出的风格与形式,至今看来仍旧有着鲜明的超前性。
本片诞生的1985年,正是苏联战争电影从英雄赞歌、集体主义过渡到理性思考的阶段。同时也拉开了苏联电影历史生命的终结。当时戈尔巴乔夫以“加速战略”、“公开性”和“民主化”为口号推进改革,涉及到苏联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各个层面。
当时,苏联人民对电影的兴趣持续下降,这很可能是作品缺乏多样性导致的,因为太多雷同的思想和题材充斥于市场。当然,也是受到国内的经济形势和政治氛围的影响。总之,八十年代中叶,苏联迎来了一段喧嚣与躁动的时期,苏联电影也进入到一个相对低谷的阶段。因此,苏联电影界自然响应“改革”号召,试图恢复“审美的正义”,解放思想,振兴本土电影。
对于电影来说,戈尔巴乔夫改革时期的作品,不再强调文化意识形态,放宽了创作思维中的诸多限制。于是出现了更多不同的现实题材,以及相应的多样价值观和历史观念。同时,当局还以重新审查为由,解禁了一批20年来被禁的苏联电影,其中不乏具有鲜明实验色彩、独特艺术思想和创新表现手法的作品。与之相对的,是以情节“严重失实”为由,禁映了《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等九部影片。
出于肉眼可见的政治目的,戈尔巴乔夫执政时还鼓励制作批判“斯大林主义”、讽刺勃列日涅夫错误政策的影片。于是,一批又一批在曾经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电影横空出世。在对待进口片的问题上,戈氏政权也放宽政策,取消限额。最后,在电影管理体制上,也取消了电影委员会对剧本审查的环节,国家对电影从行政管理过渡到经济管理。
曾经苏联(战争)电影中那种英雄主义、集体主义、理想主义的光芒渐渐消散,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道路几近终点。创作上的自由,带来更广泛多样的作品问世,同时也进一步导致苏联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形态的瓦解。最终,1991年12月,苏联解体。在影史上浓墨重彩的苏联电影,也就彻底成了一个历史名词。
倒不是说苏联电影的改变,间接导致了苏联的解体。而是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深切影响了八十年代苏联电影的样态,也影响了这个国家的历史进程。无论如何,从那个时期对文化娱乐态度上的变化,我们便可以小见大,将之作为一段社会史、政治史的注脚。《过来看看》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创作出来的,它也确实显得尤为新异。
首先,影片肯定完全不同于《攻克柏林》、《夏伯阳》、《马克辛》三部曲这样的英雄主义战争电影,文本上已天差地别,影像风格更是两个端点。而较之以往《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他们为祖国而战》这样聚焦“小事件”“小人物”的人道主义战争片也大不相同,这些影片遵循传统叙事框架,且具备集体认同式的理想主义色彩。即使是《雁南飞》、《一个人的遭遇》、《士兵之歌》、《伊万的童年》这样运用更纯粹的个体视角、部分侧面描写战争的电影而言,《过来看看》也相当特立独行。当然,如此另类的作品,更是无法拿来与《解放》这样的鸿篇史诗来比较。
它也不同于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完全诗意化的影像。确实,在观影过程中,一些画面不免让人联想到老塔和索科洛夫,但结合音效、运镜剪辑与色彩,乃至剧情本身,仍然是无法完全对位的。更何况,老塔的形式早已超越了苏联本土电影的范围,成为一种世界性指标。对我而言,《过来看看》的内容、形式与风格,大致介于传统的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电影与塔可夫斯基之间,是非常独立的一个存在。
从表现手法来说,导演依莱姆·克里莫夫显然遵循着苏联社现美术的思路去编排。然而当绘画上的构图化作摄影机前的景象时,又显现出不同的氤氲。剧作上,刻意有去情节化的倾向,将许多事件隐埋于镜头焦距之外,着重于人物状态本身。油画质感、手持摄影、直视镜头等实验性手法,无疑让这部影片走在了时代的前面。作为影史或文化政治史来说,本片都是一个极佳的研究材料。
克里莫夫以《圣经·启示录》为所指,构建了一个内涵更为广阔复杂的二战图景。依循主人公的行动轨迹,以及一些超现实的表意要素,影片流淌着对战争的哲理性思考,具象表现出人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的异化过程。片中不乏一些撒旦式的影像比喻,克里莫夫也将《魔僧》、《告别》中的神秘主义色彩和末日意象沿袭至此。
影片完全没走宏观叙事的路子,也没有直接描写战斗的段落。唯一一次可与传统战争片景观接壤的地方,是游击队出征前在森林中合影的戏份。这个段落渲染着振奋人心的力量。游击队员的大全景,配以亚历山德罗夫《神圣的战争》旋律,雄壮威武,斗志昂扬,是典型的苏联社现主义创作风格。构图也非常讲究。
此外,还有一段森林的轰炸——弗廖拉和格拉莎留守于森林中,四处游走。这时一队德国兵从天而降,紧接着是对森林的地毯式轰炸。影片安排了几个轰炸空镜头,然后是德国步兵走过的镜头。游击队已经转移,弗廖拉和格拉莎也逃过这次围剿。
本片的音效具有震撼人心的效果,不仅在叙境声音的处理上非常逼真,对人物台词的声音上也彰显出了极强的形式感。最明显的便是影片开头,弗廖拉和小伙伴在沙滩上挖武器的场景。当寻找他们俩的老头驾马车离开之后,弗廖拉的小伙伴出场,以一种极其阴森苍老的,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沙哑嗓音念着台词,表情也是极度狰狞。也许他在模仿成人的口气说话,这也是为什么弗廖拉看到他这个样子,会躲在树后面笑。但在那一瞬间,我们几乎以为小孩如被魔鬼附体一般,说着只有在战争中才会出现的词汇。
除了独创性的声音处理,其构图也非常精致。这部战争电影的一大特点,是不断地让多名角色直视镜头。面孔的特写有一种诘问意味蕴含其中,同时也组成了一段生动的历史影像。每个面孔的拼接,便是历史影像中各自群体的代表性展示。除了给观者带来一种跨越时空的逼视和审问以外,神态各异的面孔,本身也成为文本的一部分,承载着战时人们的绝望、凄切与冷酷,成为表意结构的紧密一环。
开放式的面部特写,看上去仍受苏联社现思潮的肖像画影响,却无疑是一种更为阴冷的变体。首先当然的,这些肖像不是伟人的面庞,也没有一丝豪迈之气——它完全不为政治服务。其次,这些摄影机所捕捉定格的肖像,要么是人性荡然无存的德国军官,要么是布满泪痕与泥土的百姓,他们是战争巨兽下的真实写照,更被影像赋予过目难忘的美感。这些画面的色彩,以及人物比例,让我想起了诸如列宾、马克西莫夫和戈尔布为数不多的肖像画。只不过在绘画上,美感背后总有些难言的真实隐隐若现,而《过来看看》里的这些画面,是用本身的构图美将历史的残忍现实摆在我们眼前。
但是,观众在面对这些段落时,所感受到的氛围也好,情绪也好,常常与片中人物形成反差。比如开头小孩那个听起来很可怕的声音,在弗廖拉和老头的眼中,是一种轻快的调侃或幼稚的模仿。在影片其他部分,我们可以看到一些令人紧张或残忍的镜头,但是当摄影机转向其他人的特写时,似乎又在故意剥离本应建立起的情境。
面孔在本片中,进而成为一个单独的艺术结构。而不断与摄影机对视,也让摄影机不再隐没于场景背后,或游离于场景之外。摄影机以变换着的姿态介入到图景之中,虽没有影响叙事,也没有严格意义上“打破第四面墙”,但它显然已成为一个类似某种超现实的存在。它不再是完全的以上帝视角再现影像事实,而是不断降格,让剧中人物感知到自己的“第二人称”属性。
这样一来,摄影机不仅作为观众与影像之间的桥梁,产生一对一的情绪嫁接,让观众无法以纯粹的旁观身份去观看。同时,它还勾连到《圣经·启示录》的另一个隐藏的视角,即书写者。整部影片通过摄影机的地位转变,不断在宗教与历史的文本中颠倒变幻。可以说,这正是《启示录》记载的内容过渡为影像化再现的结果。
除了将工整的特写镜头和构图赋予某种神秘主义的艺术特性以外,另外一些不规则的构图则诠释出克里莫夫的创作心意:将宗教般的诗意异化为黑暗的景观,让这场人间爆发的战争真正显现出天堂地狱二元交杂的意味。比如在游击队捕获德军并处决之后,一个表现弗廖拉的镜头构图便将画面分层,位于底部的弗廖拉只能勉强看到头部,他的头顶之上是整理战场的游击队。此时对于主人公来讲,他的生活早已陷入地狱,人性也伤痕累累,因此他的肉体埋于地平线之下。而地表的环境与光线,又暗示着战争所带来的不散阴影。此时口哨声由远及近,弗廖拉转头看到了残破不堪的格拉莎。
这无疑是一个不怎么常见的构图手法,印象深刻的同时也有着极强的形式感,却很好表现了人物的心境。以及在延续影片整体基调的同时,还有更高一层的心理递进。
正是宗教比喻与现实主义的结合,让《过来看看》显得颇具先锋性,不拘泥于传统的苏联社现创作中的刻板框架。片中不光摄影机本身成为一种超现实的存在,某些段落的设计也完全脱离了传统现实题材,尤其是现实战争电影的创作思路,从而显出别样的艺术体验。
濒死的奶牛不断转动的眼珠特写,是生灵在炼狱世界最后的挣扎。森林中不算洁净的仙鹤,暗示着战争中人们虚妄的幻想。被烧焦的老人横躺在草地上,宛如以另一种方式受难的耶稣。希特勒的假人,显得神秘而恐怖,简直是死神的化身。而弗廖拉与格拉莎陷溺于沼泽中,更是反射出一段不言而喻的历史。
最令人胆寒的是弗廖拉以超于常人的速度衰老的面孔。《过来看看》大体上遵循着旅程故事的结构,从弗廖拉和小伙伴挖武器,一心参军,到如愿被游击队招募,到被游击队安排留守后方,与格拉莎逃脱德军扫荡。再到回到家乡,内心拒绝承认全村被屠的事实。再到遇见幸存的村民,几人一同寻找食物。最后到遇见大批德军,从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中幸免于难。结尾与游击队重逢,处决了刚刚屠杀完村民的那队德军。弗廖拉只不过经历了几日的生死,面孔却由青涩少年变成了布满皱纹的老者。战争对时间的扭曲,对人的异化,便在这样的过程中被揭示。
结尾的神来之笔,成了影片对整个历史文本的颠覆,甚至是对现世的批判。影片用胶片技术,将弗廖拉的面部特写与背景的水坑接在一起,却处于明显割裂的空间。接着,弗廖拉走向水坑,朝水坑中的希特勒画像开枪。这时,彩色影像变成黑白纪录片,希特勒正在接见士兵。子弹由现实穿进真实历史之中,不断击向德意志第三帝国的元首。弗廖拉每开一枪,希特勒的生命就会倒退一段,直到退化为襁褓中的婴儿。这时,弗廖拉没再忍心开枪。镜头转向燃烧的房屋,历史未被改写。
这段超现实的情节,看起来给整个故事留下了一个关于善良与希望的尾巴。然而在苍老的弗廖拉面前,以及仍旧如地狱般的环境之中,之前的一系列事件所带来巨大的阴霾,根本无法被驱散。这样的希望仅是一种苍白无力的自我慰藉。因此,在影片最后的画面中,我们被迫盯着因苍老而丑陋的弗廖拉,画面渐渐褪色,终于变为死亡的色调。
我对“美学的正当性”其实不怎么感冒,但是在如今以懒惰的审美为主的影像态势下。这部三十年前的战争片让我找到了当下电影中难得一见的美学新意。《过来看看》无疑是影史不容忽视的战争杰作。其独创性的镜头语言,鲜明的先锋性,以及介于现实主义与诗意美学之间的表现形式,都值得我们回味并铭记。苏联的文艺作品,以强大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著称,有着与欧美和东方截然不同的趣味,无论是绘画、音乐、文学亦或是电影。因此,苏联电影虽已成过去,但仍有许多遗珠待我们发掘。在这些乏人问津的作品内,很可能就蕴藏着未来影像的诸多可能性。
我很怕看俄国或是苏联的文艺作品,又怕看战争片,《自己去看》是两者兼具,但在倪可的蛊惑下又憋不住想看。还是看了,从昨天下午看到晚上,影片也就两个多小时的长度,但感觉承受的压力太大,中间歇了好几个小时才继续看完。
这部影片我希望人类拍不出来(因为没有参照物),虽然不可否认,这是一部震撼人心的佳作。
影片背景是1943年的白俄,纳粹侵入苏联之后的两年,其间不言而喻发生了多场残酷战役,但镜头却避开了正面描写双方交锋的战场,一直紧紧跟随一个参军的男孩。
少年弗廖拉跟小伙伴在战争废墟里挖枪,有了枪,他就可以参加游击队。他如愿以偿,告别了苦苦央求其留下的妈妈和一对天真可爱的双胞胎妹妹,被伪装成德军的游击队员带走。
在弗廖拉家里,母亲参杂着恐惧、担忧和隐隐憎恶的情绪接待前来带走儿子的两个军人。其中一个块头高大,看似爱讲笑话但表情僵化、语气生硬的军人想要逗乐两个小妹妹,孩子们却惊惶不安,快要哭出来。与之前母亲负气地把斧头塞进哥哥(弗廖拉)手里,威胁着叫他将她们劈死再离开这个家,哥哥挤眼微笑,两个孩子看着直乐的场景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试图表示善意和安慰,但在这两个已经参战的成人身上,即使是不经事的孩子也感觉到了怪异和紧张,一种与她们的日常生活难以交融的气息。
影片不动声色地一再强化这种分离感,用主观感受的刺激调动情绪,让观看者的精神状态逐渐沉浸到它要塑造的那个历史现场之中。虽然采用的是写实手法,但实际上充分而又微妙地运用了各种技巧以设置了一个在场的“躯壳”,如同片名所示——《自己去看》。
我留意到的,有以下几点:
通过视觉落差。如正常色调和黯淡色调的转换。第一次觉察到这个变化,是影片开头,弗廖拉在绿草蓝天的背景下挖到枪,但随即而来的战斗机划过的却是灰色天空,再以俯瞰的视角,草和树林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灰色团块。
通过听觉落差。如忽高忽低的轰鸣声,有源自机械(飞机、摩托车等),也有源自动物(苍蝇等)或是受干扰的电波,甚至生理性的耳鸣。这种单调重复的声响令人焦虑、沮丧;又如真实语调和伪装语调的交错——先于弗廖拉出场的小孩,用与年龄不符的老气横秋又凶狠的声调说着阴森森的话,让人不知所措。其后我们又听到了他真实的声音,尤其是那句对伙伴表示关切的稚嫩话语“怎么啦?尿裤子啦?”,似乎这才肯定了他的真实年龄。但对孩子产生怜爱的同时,我依旧胆战心惊:因那苍老的声音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孩子能够伪装的范围,这里面带有不可回避的真实性。
从影片的发展来看,最后在弗廖拉脸上呈现的衰老迹象再次呼应了那个语调老生老气的孩子,他们都是在强大的暴力蹂躏下变形的感应器,代言人和牺牲品。
再有就是表情、行为、情绪反应,最让我感觉到毛骨悚然的就在于此。笑,拼命地笑,扭曲着一张哭脸还在笑!弗廖拉和格拉莎的相逢,悲伤、恐惧、绝望……神经质的对白里隐藏着多少令人难以忍受的负面情绪,而他们竟然心照不宣地用笑、用打趣交流着。弗廖拉回家那段在情绪刻画上压抑到了极致,却让人无法用怜悯或者同情之类的字眼将自己隔绝起来,置身事外地评论它。看到那里我只能暂停,抽离一下,让自己想点其他的。后来发现用心理学方面的知识诠释弗廖拉的举措,竟是悲恸反应的深刻写照:
1.t否认。弗廖拉一进村子就觉得不对头,但不愿正视自己的预测,他进屋,无视腐烂食品招惹来的苍蝇轰鸣声(声音刻意放大化),搬出搁置太久而变质的牛奶招待格拉莎。他强调:“还是温的。”以此假设妈妈和妹妹离开的时间很短,一切都还很正常;
2.t怀疑。格拉莎发现了村头被屠杀的人堆而歇斯底里,但弗廖拉看也不看,兴奋地拽着格拉莎步入沼泽地。他认定家人躲在岛上幸免于难,但是在泥潭里挣扎着前行,其慌乱的步履显露他的自我质问——还真的一切如故么?不幸是否已降临;
3.t愤怒。到了岛上,格拉莎喊出他家人已被屠杀的事实,弗廖拉突发攻击性,掐着她,将她推进沼泽里。仍然是对死亡现实的不接受,但此刻的非理性,让他把对死亡的愤怒发泄到最亲近的同伴身上(实际上是自我攻击指向,格拉莎成为弗廖拉接受死亡现实的那一面自我化身)。
4.t歉疚。小岛避难处,被严重烧伤的叔叔神志不清地指责是弗廖拉挖出枪支惹的祸,虽然我们知道事实不是如此,但弗廖拉也沉浸到这样的自责当中,这里面也参杂他抛弃家人去参军的内疚感,他把头深深埋进了泥沼里。当他跟随成人们去寻找食物时,女人们挽留他:“孩子,别离开我们。”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劝慰他:“你从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不可能知道。”弗廖拉的回答是:“不,这全是我的错。”
弗廖拉的坎坷命运并未到此为止,觅食的路上同去四人,最后只剩下他。他被一个老人搭救,以新的身份被藏匿在村庄里,老人絮絮叨叨为他介绍家人,眼看着气氛似乎和缓些了,甚至可以带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弗廖拉能不能融进新的接纳他的家庭?可是接下来,却是纳粹的屠杀。
影片有个细节,弗廖拉被部队留下后,奔跑中踩碎了一窝鸟蛋。这大概是个分界线,此后,少年的脸上就时常出现创伤性障碍患者惯有的表情。还有两次摄影,一次是和游击队员们,此时他还是个正常的孩子;第二次是被纳粹用手枪顶着头拍照,那已经是一张备受摧残而写满恐惧的脸。
在抽离状态中,我们可以纸上谈兵地说,这孩子需要心理干预。可事实上,我们只是在看,目睹其间的过程,却无能为力。至于我自己,我只能打着寒战祈祷:在我有生之年,永远不要让我身处这样的环境。
知情意的统一和分离是判断精神分裂症的一个重要标准,因此看着应对具体情境,个体的行为和情绪反应跟我们的预想(正常)有出入时,我们就视之为异常。但是,如果环境本身就不正常呢?每时每刻面临着剥夺,亲人的丧失,生命的威胁,厄运萦绕在头顶却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降临……那么我们还能依仗什么?没有所谓的正常秩序了,那就是集体的精神分裂,无一能够幸免。
德军在欢快的音乐、调侃的宣传语里驱赶和殴打着村民,将他们关在木屋里烧死。把婴孩像没生命的布偶一样扔回死亡之窗,又像做好事的少先队员把老奶奶连床扛到远离燃烧住所的户外……荒谬怪诞的举止揭示了胜利方一样被恐惧攫取,虽然是到了被掳后才显出原型。
我不太喜欢结尾处游击队和村民们的静默,蔑视地看着战败方丑态百出的表演,最后一梭子扫射就结束了他们,火扔进了水里。觉得过于脸谱化,似乎在强调正义方的道德高尚。宁可要他们冲动些,甚至以牙还牙地施暴。倪可却觉得处理得不错,她认为他们不是不想复仇,而是对那种暴力产生了深切的恐惧。也是,恐惧的制造者终究要被恐惧所吞噬。可是,人类为什么总要无休止地卷入其中?
这个片子让我强烈感受到艺术的力量,它不仅是可以用来满足审美愉悦,或是被动地成为某种欲望客体;当它能量充足且趋于完善的时候,就具备了慑人心魄的吸引力,能够主动地攫取和捕获欣赏者,精确的、宏亮地灌输它的意念。可以这么说,它既是一种危险,又是一种对危险的最佳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