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演:仲代达矢山崎努萩原健一根津甚八大泷秀治隆大介油井昌由树桃井薰倍赏美津子室田日出男志浦隆之清水綋治山本亘杉森修平音羽久米子阿藤快江幡高志岛香裕松井范雄千葉治郎伊藤荣八大村千吉志村乔藤原釜足中岛书
类型:剧情历史战争导演:黑泽明 状态:HD 年份:1980 地区:日本 语言:日语 豆瓣ID:1303067热度:767 ℃ 时间:2022-05-28 18: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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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历史上最有名的影武者事件其实是德川家康,甚至现在还有争论说最后建立幕府的是德川家康的影武者,而不是他本人。
日本战国时代是个封建保守,却又犯上的时代。一方面众多武士严格恪守着忠君之道,另一方面,又频繁发生臣下杀死愚弱的主公,儿子驱逐父亲的事情。
归根结底,是理想和信仰的冲突。权力过于集中,一旦一个极有向心力的主公去世,领土内立即发生权力真空,而国家的实力则和继承人的能力息息相关,因此如果指定错误继承人,有些是被臣子推翻,有些则是由其兄弟取代,还有些则被其他国家消灭。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上杉谦信是推翻哥哥占领越后,武田信玄是在家臣的帮助下赶走了父亲武田信虎成为领主。上杉谦信的继承人上杉景胜,武田信玄的继承人武田胜赖,其实都是有一定才能的人,但是又不像父亲一样是盖世英豪,虽然得到家臣的支持,但是无论是景胜一样贤明,还是胜赖一样鲁莽,在群狼环视的战国时代,依然无法维护自己的权力。
更严重的,主公一旦去世,帝国立即走向倾覆。在日本战国最强大的几个帝国里,无不是如此:今川义元,武田信玄,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在他们活着的时候,站到全日本实力的巅峰,可是一旦去世,国家立即走向衰退,权力被分割,其继承人都不得善终。
影片中的武田家即拍摄的是如此时代背景下的故事。
武田信玄的命运
武田信玄是位极具才能,又极有亲和力的领袖。进京,也叫上洛,是当日本的大名为宣扬自己的实力可以称霸全国而做的举动。进京的大名会带着自己的军队挺进京都。然而谁也没想到,武田信玄竟然在此途中病死了。一代大名,谁能想到竟然命丧一个不名姓字的小卒枪下?而缘由只是他好奇想要去听听高山神城的笛声。他自己自然是想不到的,他的家臣也感到愕然,连他的对手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也不敢相信——一代枭雄,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s了?于是找来当时的枪手再次演绎那天的情形,但还是将信将疑。当最终织田信长确认了信玄的死讯,情不自禁唱起:
人生五十年,
如梦亦如幻。
有生方有死,
壮士何所憾。
信长感慨的不仅仅是武田信玄的本领,即使死后仍然令人忌惮,也是感慨命运的无常,让一个人在权力的巅峰轰然塌陷。随着武田信玄忽然离世,自己的时代就这么意外地到来了。恐怕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也是在达到人生的顶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忽然被自己最器重的属下明智光秀设下埋伏,连同爱童森兰丸一起死在本愿寺内。
武田信玄一生沉稳大气,虚怀若谷,心思缜密,谋定千里。从他和山县昌景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战争和时局对他而言是一场自信满满的博弈,他有着充足的自信可以到达权力的顶峰。当对手在阵前吹笛,稳定了自己的士气,还引诱着对手,他很好奇,这是一种什么样笛声,又是怎样有趣的心理战术?
这算是一时大意吗?他在一片漆黑之中找了一个有点隐蔽的角落坐下来听笛声,这不是很安全吗?谁想到会被一个小兵随手一发冷枪结果了性命?
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必然会做这件事,如果他不是一个有如此可爱的好奇心的战争贩子,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志趣相投的家臣至死追随,也就不会成为甲斐之虎武田信玄。
武田家臣的命运
由于武田信玄是这么伟大的领导者,武田领土内最大的特点就是牢固的君臣关系,甚至是愚忠。当他s后,每位将士,乃至是无限向往权力的儿子武田胜赖都不敢违背他临终的遗愿:3年不出兵。为什么三年不出兵?三年之后就可以出兵吗?为什么出兵必败,不出兵才能守住领土?不出兵如何才能保持住自己的优势?武田信玄在弥留之际没有解释,他的臣子却都毫不怀疑的遵循着他的遗令,把未来完全寄托在一个已经死去的主公的假想里。
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只尊重武田信玄一个人吗?是因为只有武田信玄的命令能令他们团结在一起吗?不,他们或许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因为忠诚于主公的意志就是他们的价值取向。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执念。当德川家康来进攻了,或者有其他将领背叛了,他们也不敢冒进——既然有主公的命令,无论是生是死,我们存在的价值只是跟随主公。“我们首先要知道德川家康来进犯是全面进攻还是试探!”他们的逻辑就是:全面战争就要迎敌,不然势力就保不住了,如果是试探性的,即使丢一两个城镇也没必要打草惊蛇。
但是武田信玄只给他们三年的约定,三年之后,他们不得不面对失去主公的尴尬。并不仅仅是不得不面对主公已经仙逝的事实,更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做了……
所以,当三年之期到来,他们又听说武田胜赖来了,而他又带领我们打下了高天神城,自然就是我们新的主公。他要对德川家康发动战争,面对着信长和家康的联军,即使知道没有胜算,即使知道自己的国家即将灭亡,也要拼死冲上前去。死的毫无价值——在他们看来,活着的价值就是跟随主公,主公驾崩,自己整天忙碌的不是如何使国家振兴,而是如何让影武者体面的扮演着主公的角色,让主公的威严和号令维持下去。
这里必须澄清的是,以上种种只是电影中营造的情形,历史上武田胜赖并没有遵守三年之约,就盲目出兵。而且在信玄死后,他也是立即取得了权力,并且排斥几大家老。山县昌景等老臣最终战死沙场,并不是盲从,而是不得已而为之,死的甚是壮烈。当然也有着他们愚忠的一面。
他们是什么样的性格,已经不重要了,是他们的价值取向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主公昌,则臣昌;主公亡,则臣亡。在臣子的命运里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命令。
但他们是不是真的没有自己的想法?我想武田胜赖其实很具代表性——胜赖每天都想象着自己能得到权力,能按自己的意志生存,在群臣都在影武者的玩笑前哈哈大笑时,只有胜赖一个人绷着脸。之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发生转变,因为当主公死去,他的角色已经转换了,他要想着自己成为主公以后该做些什么。
但是他不敢践行,害怕其他家老的反对,也敬畏着父亲的遗命。于是这就形成了一种政治环境,其他几大家老没有违背主公遗愿的想法吗?或多或少都会有的吧?但是他们同样不敢,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地位,也没有自由支配所部的能力——会背上不忠的恶名,会遭到同侪的反抗。
胜赖在这样的环境下忍气吞声了三年,即使是夺下了高山神城,仍然难以摆脱父亲的阴影——本多忠胜只是看到了武田信玄的影武者,就放弃增援了。因此,他一旦成为主公,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向群臣证明自己的能力,摆脱父亲的决定,立即向宿敌进攻。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人不是尊敬他的父亲才尊敬他,他才能战胜自己内心中忠君的魔咒。
因此,当影武者来到武田信玄的官邸,只有竹丸和黑云驹敢于承认自己的怀疑。其他人怎么会没有一点疑虑?主公大人的行为怎么可能和以前完全一样?相信“这是替身”的想法,不仅仅存在于探子中,在家臣中也会流传吧?但是,使其他臣子相信眼前的是武田信玄,并且放弃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的,除了武田信廉的用心良苦,还有他们骨子里不敢公开质疑主公的真伪。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轻则亡命,重则亡国。结果便是所有人陪着影武者演了三年的戏。当妃子没发现影武者身上没有武田信玄的伤疤,惊呼“他果然是替身吗?”一句话就揭露了所有人的想法:我们早就怀疑了!是啊,主公尚未康复,不能骑马。主公尚未康复,不能同床。一天不行,三年都不行吗?
直到有一天,当影武者越来越把自己当成武田信玄,想要试着骑一下黑云驹时,却被黑云驹很白目的使劲摔下。所有人的忠君梦都破灭了。于是蒙在鼓里的人各个被欺骗似赶走了影武者——他们认为自尊心受到伤害,把失去主公的殇情全部发泄在影武者身上,仿佛是影武者从他们身边夺走了一直敬畏的主公。
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的生活,当他们成为这个国家政治中的一份子,对他们来说,唯一的选择就是忠君。而主公是国家的象征,当主公覆灭,国家也就覆灭,臣子也就只有尽忠殒命一条路了。
武田帝国的命运
一个国家走到了极盛,却随着一发子弹,在虚有其表的伪装下,摇摇欲坠地歌舞升平了三年,在一夜之间走向崩陷。这是偶然的吗?是因为武田信玄太强,而武田胜赖太弱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同样的故事在日本战国史上层出不穷?
武田信玄死了,影武者也被戳穿了,对于帝国来说,不仅仅是战略上的变化,更是权力的真空,如何能继续维持这种权力?武田胜赖没有他父亲那样的声望,他甚至不是真正的继承人,他儿子武田信胜还没有元服,从来只会围着爷爷玩,从来没有打过仗,怎么可能处理国家大事?可是武田帝国这个国家机器,又是高度围绕主公来运转的,一切都以主公的意志为转移。
当主公是个稳如山的军事战略家,所有人就像主公手中的刀一样,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当主公是个暴躁的屠夫时,所有人就像他丢出的肉饼,在信长和家康联军的枪炮下充当炮灰。
这是武田帝国,乃至整个日本战国各个国家的政治体制和文化。
武田帝国的覆灭偶然吗?特殊吗?它本来可以随着武田信玄成功进京而成为日本的中心,可惜了那件偶然的事件。可是又不偶然,只要武田信玄去世,无论这个帝国再怎么强大,即使武田信玄和武田胜赖的能力差距没那么大,一样会留下权力真空,一样无法掌控周边的局势。
影武者的命运
替身,影武者,随便叫他什么,他的真名无人问津,也根本不重要,连他自己也没有提及,所有人只记得他是一个标志。当他扮演者武田信玄时,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主公,当他的扮演失败时,所有人都骂他只是替身。
但是他是个很有自己性格和意念的人。
这里不禁想感慨一下仲代达矢高超的演绎,不仅仅把武田信玄的庄严和亲和力表现得淋漓尽致,也把影武者的心理活动展现的活灵活现,甚至无论是影武者在战场上从惊恐到故作淡定,以及武田信玄真正的淡定,以及在思考时影武者的故作姿态和武田信玄的深沉稳重,都把握的恰到好处,光是他那双大眼睛就满是戏份。
影武者一开始是个自由的人,也只愿意自由的死去,可是当他见到武田信玄这个神一样的人,立刻就被他的威仪吸引——假扮成这样一个人,或许是很自豪的事情吧?可是最初他并没有成为这个神圣帝国的一部分,扮演主公本身就不是一件需要“忠君”的行为,于是他完全没想着能成为武田信玄,也没感受到他所受到的尊重,他想的只是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有机会捞个大奖逃走。这就是他的性格,也就是他认为他应有的命运——一个卑微的人生。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彻底的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忽然有一天,他再也不能成为他自己了。如果他做了他自己,就会被所有人唾弃,鄙视,逼着他做回武田信玄。他当然不想这样,可是武田信廉对他说:“我有时候也想象着能做回我自己,可是已经不可能了。有时候我在想,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自私了一点儿……”所描绘的,就是一个影武者的心理状态。
他是怎么下定决心做影武者的?
或许是被家臣的信仰感召吧。他打破了封存主公的瓦罐,暴露了想偷东西逃走的心理,可是家臣并没有杀人灭口,或许是不忍心看到主公再死一次,况且如果没有这个影武者,也就意味着一定会揭露主公已经去世的消息,于是他们决定放他离开,看着这些臣子在岸边长时间扣手送别武田信玄,这个影武者的内心被震撼了——震撼于武田信玄竟然是这么伟大的一个人,可以得到这么多了不起的人的敬仰,震撼于这些人的团结、忠君,以及对待自己的宽厚。于是他决心洗心革面,做最大的努力,帮助他们维持起这个帝国。
武田信廉是位好老师,从影片一开始,他和武田信玄就说到,我做了你这么久的影武者,我们连动作都很像。起初他仍然难以改变自身的一些恶习,但是当他当着侍者做出武田信玄思考的样子,侍者们真的就如同见到了自己的主公一般。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在武田府上生活了三年,尽管周围人疑虑重重,但他却坚持了下来。
而且,随着他渐渐习惯于周围人对他的敬仰,甚至他从过去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坐到战场中央,吓退了本多忠胜,这种自满自然与日俱增,俨然已经忘记演戏终有落幕的一天。武田信玄只承诺了三年,如果,影武者没有一不小心把自己戳穿,其他人会宣告主公已经死亡的事实吗?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德川家康的影武者能坚持到最后,是因为他是德川家康的弟弟,同样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但是武田信玄的影武者是个一无长处的扒手,在武田帝国这个忠君思想浓厚,看中家族背景地位的地方,我认为影武者即使不戳穿自己,家老们也会逐渐放弃他的——因为主公只说了三年,三年之后该怎么做,一定要有一个新的主公来决定——但肯定不会是这个他们都看不起的替身。
“主人没有了,影子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当影武者不再是“武田信玄”,没有人再尊敬他,武田信玄的侍者也立即翻脸不再把他当亲人,因为他的地位实在太低下了,甚至连把伞都不留给他——也只是犹豫了一下。所有人都仿佛在演出一出戏,现在曲终人散,虽然有些留恋,但这样的结果也是必然的,早晚的。
而影武者,这个单纯的人,当他越来越把自己当成是武田信玄,把信玄的孙子当成是自己的亲人,逐渐走向人生的顶峰,却忽然被所有人抛弃,继续成为了流浪汉。这种角色的转变,是强加在他身上的,当然会接受不了——可也没有办法。
当看到原本那些认识的家老们一个一个绝望的冲向敌人的炮火中,他老泪纵横,想劝阻他们却无能力为——这时候的他,从内心里依然是“武田信玄”,不忍心看着愚忠于新主公的他们自取灭亡,不忍心看着帝国这样轻易的葬送。他从来没有力量支配他们,但现在连假装应和的架子都没有了,只能在草丛中努力的挥手,试图能把他们从黄泉路上拉回来。最终,他拿起枪,像个武士一样像敌人的阵线冲去——敌人的一颗子弹给与了他从没有想象过的一切,现在却又夺走了他的一切——他认识的人们,他曾经“拥有”的国家,他曾经享受过的生活。当他倒在自己的血泊里,回头却看到武田家所有人都走了,就好像一出戏还没有落幕,观众就已经散场了。
孤独,寂寞,悲凉,为了本就不属于他的一切,他死的像个英雄一样,却没有人再来珍惜和欣赏他的牺牲。武田信玄死的不得其所,却受到万人吊念。
即使他真的已经是武田信玄附体,也只是个影子而已,当人们心中那个偶像已经不在了,他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他想要做回他自己,自由自在的四处漂泊,但是已经不可能了。
影片从头至尾都给人凄苦,悲凉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感到感伤的不仅仅是巨星陨落,大国衰败,而且是命运的玩弄,偶然的只是那一发子弹,以后所有人的命运都像齿轮一样被推动,无法逃脱,无可逆转。
至于那个小兵,他的命运是不是发生了转变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命运就是如此凑巧的让他这么聪明的小兵看到了武田军在搭一个观赏台。他细心,大胆,一举之下竟然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日本战国的历史。
日本黑泽制片社/东宝公司出品(1980年)
编剧:黑泽明、井手雅人
导演:黑泽明
主要演员:仲代达矢(饰 武田信玄和影子武士)、山崎努(饰 武田信廉)、获原健一(饰 武田胜赖)、室田日出男(饰 山县昌景)
译:李正伦
1.踯躅崎的武田府邸接见下属议事的房间
房间里有三个人坐在较高一段的草席上,另一人坐在下手的坐垫上,第三个人则坐在较低一段的铺木板的地方。这三个人,不仅是容貌、体格完全一样,而且都穿着同样的方领武士礼服,坐的姿势也完全相同,所以,让人感到非常神秘。
武田信玄(注1):嗯,很象!
武田信廉:岂止很象,简直使我感到还有一个兄长呢。多年来,我信廉一直给兄长当替身将军,尽管和您惟妙惟肖,但是也象不到这种程度。
信玄:(用下巴颏指了指坐在板铺上的那人)你在哪里找到的?
信廉:从无釜河的河滩上拣来的。
信玄:无釜河的河滩?
信廉:是,就在那河滩的刑场上,他倒挂在高杆上正要处以磔刑的时候,我路过那里看到了。我灵机一动,心想:拿他作为兄长的替身将军也许可以,这样,我就要下来了。
信玄:干什么的?
信廉:是个在本管辖境内到处作案的盗犯。这家伙很倔犟。怎么严刑拷问就是不招。怀疑他的人说,也许他曾经杀过几个人呢。
信玄:那些怀疑他的人们,谈过这家伙和我一模一样等等的话么?
信廉:没有。人们只是说过,因为我和兄长一母同胞,所以才看我和兄长一模一样。可这家伙的发式、举止、谈吐等等,完全是个无赖。所以任何人连想到都没有想过他和兄长模样相同这回事。就说我信廉吧,只有这样修饰打扮起来的现在,才和兄长模样相同,才使人大吃一惊。
信玄:(注视那人片刻之后)他的身世呢?
信廉:问题就在这里。要说纯粹是陌生人的相似吧,可也未免象得过了头。我想,说不定就是咱们父亲大人信虎阁下的私生子……
信玄:(一愣)
信廉:……可是,这家伙是个流浪汉,他出生地是奥州,这和父亲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信玄:信廉,即便如此,一个将要处以磔刑的人,不论说和我多么相似,也不该考虑让他当我的替身吧。
信廉想要说什么,没等他的话出口,坐在木板铺上的那盗贼发出旁若无人的笑声。
盗贼:嘿嘿嘿,我最多是偷五贯钱或十贯钱的小偷而已。为了窃国弄权不惜杀人如麻的大盗根本就没资格称我为恶人!
信廉:老实点儿!野蛮东西!
盗贼:哼!反正我已经是个被倒挂高杆处以磔刑的人啦。我一只脚已经踏进油锅地狱的油锅里了。你吓唬我,连个屁用也不顶。要杀要剐随便吧!
他把礼服下摆往上一撩,索性盘腿大坐。
因为他话说得如此粗野,信廉大怒,他手按刀柄想要站起来。
信玄制止他,心平气和地一笑。
信玄:不要紧,有话你只管说。
那盗贼面对信玄如此态度,面露怯色,沉默不语。
信玄:你要不说,那就我来说吧。我这个人,欲壑难填,凶狠残暴,是天下第一大盗。为了窃取天下,决心不计任何后果。但是啊,在以血还血的当今之世,不论任何人,只要他志在取天下而号令天下,他就不可能不使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盗贼听到信玄如此豪言壮语,不由得屈膝趺坐。
信玄以威严的眼神看了那盗贼一眼,然后对信廉发话。
信玄:他直言不讳,很好。也许是个有用之材。交你训教去吧。
说完,站起身来。
信廉匍匐行礼。
盗贼也连忙效法。
2.字幕
天正元年(注2)。
3.野田城(注3)·瓮城
石墙围着的石阶路上,挤满了背插武田徽号旗幡的将兵。
但是,身着甲胄背插旗幡的各种士兵和武将们,有的靠石墙而立,有的蹲在石阶上,有的躺在上面,无不显得疲惫不堪。
看得见本堡的石阶上,出现了一个象泥偶一般浑身泥水的武将。他奇形怪状,发了疯似的从石阶上跑下来。
疲劳不堪的士兵和武将们看他跑来,纷纷起来,异口同声地问他:“怎么啦?”“什么事?”
浑身泥水的武将:水呀!把本堡的水源切断啦。
人们立刻喧嚣起来。
4.(原剧本取消)
5.二堡堡门
警卫森严。
浑身泥水的武将跑来。
警卫的武士端起长矛。
警卫:什么事?
6.二堡大厅
梁柱纵横交错裸露在外,木板为墙的大厅。
甲斐军政长官武田信廉坐在上座。他背后立着孙武子之旗、标志大本营所在的旗、武田信玄的中军旗。周围有信玄的养子武田胜赖,世袭的亲信大将马场、山县、高阪、内藤、迹部、小山田、原等众将。各将都是顶盔贯甲,围观野田城城内地图。
传令武士匍匐于门口说了一声“报告!”。
信廉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传令武士:金山的矿工们已经把本堡的水源切断了。
众将彼此看了看。
信廉示意传令武士退下。
传令武士退出。
迹部环顾诸将。
迹部:看来,这个城也就指日可下了。
马场:如果结局是那样,那就平安无事了。
山县:估计到得打个硬仗才围城的,已经二十天了。虽说切断了水源,菅沼可不是一断了水就轻易认输的。
高阪:对!尽管我们把他的二堡、三堡都攻了下来,可是他却据守本堡,固不出战,鸦雀无声。
7.二堡弓狭厅
从这里可以望见鸦雀无声的本堡高高耸立。
8.二堡大厅
大家仰首望着本堡。
原昌胤:每天晚上吹笛子给我们听,实在够沉着的啦。
信廉:听那笛子,好象是个相当不错的名家呢。
小山田:我们的部下也听得入了迷,总是焦急地等待长夜来临。
内藤:那么……
胜赖听得心烦。
胜赖:诸位,总而言之,把本堡的水源给它切断,这一情况,应该立刻向父亲大人报告吧。
山县:父亲大人?信玄公就在这里。
他看了看坐在孙武子之旗前边的信廉,继续说下去。
山县:我们这些世袭家臣、武将以外,即使我们的部下,也都是把信廉公当作信玄公看待的。至于敌人,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用不着慌慌张张地往信玄公那里跑去报告什么。
胜赖面现不悦。
9.大圆寺山门
正殿屋顶的远方是野田城。
山县昌景在山门前下马。
一个体格魁梧的武士跑上前来,接过缰绳。
10.大圆寺院内
禅院寂静无声。
山县昌景踏着石铺甬道缓步走向正殿。
然而他的眼睛机警地巡视四周。
乍看似乎空无一人的禅院,只见树阴花丛中,藏着装束严整,小心警戒,体健气壮的武士,这些蹲在花丛中的武士见他走来,对他行注目礼。
不知从何处传来马的响鼻声和声声长嘶。
总之,这座寺院处于严密戒备之中。
11.大圆寺书斋廊下
面向书斋前院草坪的走廊上,有几名担任警卫的武士。
12.大圆寺书斋
武田信玄坐在书斋窗前的桌旁披阅文书。虽非甲胄在身,但和野田城二堡所见的信廉一样,身着方领武士礼服,乍一看和信廉纯属一人。
画外音:报告!山县昌景阁下到!
信玄:请进来!
山县进来,匍匐行礼。
山县:敬问安好……
信玄;(几乎和山县同时出口)……不必!
他气呼呼地说完,立刻就把一份文书扔给山县。
信玄:朝仓义景(注4)这家伙送来报告,说是他要先行退兵回国。理由是:将兵疲惫不堪,况且严寒刺骨,军队服装毫无御寒之力……哼……就跟临阵退兵的织田信长(注5)所提的一样……义景这一退兵,高兴的是信长,啊,德川家康(注6)也自然高兴啦。信长分兵一部,派援军给家康,他这是防备我今后的举措嘛。义景这一手简直就是对我的背叛。
信玄的话慷慨激昂。
山县一边听他的话一边看他扔过来的文书,看罢扬起脸来。
山县:阁下多大岁数了?
信玄:?
山县:我认为您确确实实是五十三岁。
信玄:这又怎么啦?
山县:您已经五十三岁了,那就不要象五岁孩子那样发脾气。
由此可见,信玄和他的宿将的关系并非一般主从关系那样拘谨,而是彼此推心置腹,彼此谈话直言不讳。从这里也可看出,武田的家风,武田的团结一致的上下关系,以及信玄的恢弘大度。
山县:方今之世,腹背离叛乃是常事。而且,为谋求私利而忽左忽右也是人的癖性。现在还为此而感到大惊小怪,张皇失措,怒而忘乎所以,能成何事?可怜哪。想以如此气量平定天下,树武田军旗于京城,实在荒唐。现在应该立即引兵返回故国。归根结底,阁下是甲斐山林的猴子,在甲斐山林里摘果子吃就行了。
信玄:我懂了,别说啦……可是你跑来是为什么事哪?
山县:野田城本堡的水源断了。
信玄:哼,你以为这样一来那城就马上陷落么?
山县:当然……也会下雨下雪。那样,现在我们再继续围困它一段时间吧……反正让守城的菅沼定盈那家伙每天夜里吹吹笛子也好。他吹得倒也不错嘛。
信玄:他吹笛子这件事我听说过了……给他断了水源,今天晚上,他是不是还照旧吹呀。
山县:对……如果今天晚上仍然听到他吹笛子,那就说明城里的人心并没有动摇,城池还不能攻破;如果听不到笛子,那就是说,城内人心思变。我想,那就可以认为破城指日可待了。
信玄:好……那就用我的耳朵亲自证实一下,是不是能听到那笛子……今天晚上在野田城给我预备个座位吧。
13.夜空
寒月清辉。
14.野田城本堡
黑黝黝的本堡高耸夜空,赤红的篝火光,处处可见。
石墙之下,挤满了武田的军队,各自找合适的地方坐下,仿佛在焦急地等待什么。
士兵所持长矛的锋刃、弓、火铳、有武田家徽的旗幡,在月光之下泛着青光,而篝火的火焰则呈红色。除这两种颜色以外全是黑色。
片刻的宁静后,从野田城的本堡传来笛声。
武田的将兵沉静地听着这笛声。篝火熊熊的火光中映出来的许许多多面孔,无一不露出百战辛劳留下来的深深的阴影,同时也流露出身在异域怀念遥远故乡的感伤神色。
人们好象个黑黑的集团,都在平静地侧耳倾听笛声,纹丝不动。突然一声火铳,人们为之一惊。
这火铳声撕破了冬夜凝冻的空气,响彻夜空,在城墙,石阶上引起回响。
火铳声之后,立刻从这黑黑的集团的一部分传来慌慌张张的喊叫声,东西的碰撞声。
15.原剧本取消
16.传令的骑马武士
他的背上插着一只有三个葵形的德川家徽的旗。
17.滨松城城门
传令骑兵跑进城门。
18.城内一间屋子
德川家康:(一惊,往前探着身子)什么?信玄公?
传令骑兵:是,在野田城遭到狙击,据说身负重伤。
家康:还不知道生死么?
传令骑兵:是!
家康左右的一名宿将——酒井忠次发了话。
酒井忠次:阁下,不管怎样,这对于德川家可以说是天佑神助……
家康:不要多嘴!我家康虽然在三方原的会战打了败仗,但是我决不会没出息到那种程度,对于敌将死于意外并不幸灾乐祸。
当时的家康年仅三十二岁,和他的年龄比较起来,显得老成,诸事慎重,很少让人看出他的心胸。
家康:用兵之道,我想没有任何人高于信玄。年龄刚过五十,如果这消息属实,那就是近期的一大不幸事件啦。
石川数正似乎是为酒井的话转圜。
石川:阁下,如果我们想起信长公被小谷的浅井、朝仓、京都的将军义昭、石山的禅宗一向宗僧侣、信徒和农民们的起义部队,还有三河的信玄,这四面之敌所包围的苦境,那么,和信长公已有盟约之谊的我们德川家的众将,听到信玄的死讯而为之高兴,那就毫不奇怪了。阁下,我看理应把这一消息火速报知信长公。
画面插入地图,说明当时天下大势。
家康:这可用不着。象这样的大事,信长公不可能毫无所闻。岂止如此,信长公对信玄的一举一动从来就没有忽视过。
19.岐阜城城门
背插桐叶家徽旗帜的传令武士纵马跑进城门。
20.同上练马场
信长在光着膀子调教战马,他把缰绳拉紧,把马停住。
信长:什么?信玄这家伙死啦?
年长的丹羽长秀单腿跪在他面前。
长秀:是,方才我们的间谍派人来传信,说是信玄公在野田城遭到狙击,传闻一命呜呼……
信长:简直是开玩笑!我是不听传闻的。要紧的是信玄这家伙现在究竟在不在人世!
他说着跳下战马。
信长:阿兰!把折凳拿来。
在练马场一角听候吩咐的小童森兰丸拿着折凳跑来。
信长:(对森兰丸)给马擦擦汗!
信长一屁股坐在折凳上,同长秀说话。
信长:你记住,我信长,普天之下所怕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甲斐的山猴子。
这时的信长年四十岁,虽然是年逾不惑,才华出众,但是说话直爽,旁若无人。说话做事,常常与人迥异。狞猛剽悍,专讲行动。恢弘大度,无出其右者。在这一点上,恰好和家康形成鲜明对照。
信长:那家伙净捣乱,他死了对我有好处。这样,我就可以优哉游哉地进京,安安稳稳地睡午觉了。信玄是死了呢,还是没死?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弄清楚,明白了吧?
他跟长秀说完,突然扭头对小童森兰丸大喊。
信长:喂!再给它使劲擦擦!使劲!
21.春日山城
深雪。
22.春日山城一间屋子。
上杉谦信(注7)正在吃开水泡饭。他大瞪着眼睛把筷子一扔。
谦信:什么?信玄公死啦?
他把饭碗一撂,片刻不语,瞑目沉思。
22A.川中岛
谦信和信玄一对一的较量――这是谦信印象最深刻的回忆。谦信的大刀砍到信玄的肩上,然而信玄却非常沉着地把它拨拉开。
22B.春日山城
谦信慢慢睁开眼睛。
谦信:……又死了一位业绩辉煌的大将。英雄、人杰,只有信玄才当之无愧呀。
这时,谦信为四十四岁,人品高尚,素有义将之称。为人刚直径行,有时表现为天真纯朴,是个理想主义者。对于信玄之死,恐怕只有他才是由衷地为之哀悼的。
谦信;通知府里全体人员:从今天起,三日之内禁音乐,以此悼念信玄公之死,同时也是对弓矢军神的礼仪。
谦信慢慢地站起来,打开窗户,凝视窗外,一动不动。
23.窗外
寂然无声,只有雪花飘飘。
24.三州街的街道
武田部队在寒风中走来。
不是开往前方作战,而是撤退。这一点,从士兵们松弛的面部表情和缓慢的步调可以看出来。
第一军 黑色装备的骑兵――这是“风部队”。
第二军 执长矛的步兵――这是“林部队”。
第三军 红色装备的骑兵――这是“火部队”。
用黑、绿、红作地,白色菱形的武田家徽的旗幡,在寒风中呼啦啦地响个不停。
士兵们窃窃私语:
“远道跑来就是为的拿下野田城,为什么又往回开?”
“可不,眼看就要把城拿下来了,可是搞了个和议,让敌方的生命和一切都得救,这未免太手软了。”
“反正其中必有什么缘故。”
“这次撤兵,还有个奇怪的消息呢,说是主君身中敌弹……”
“别瞎说!那是敌人的间谍放出来的流言蜚语。”
“对!关于这件事还出了告示呢。上了敌人的当,散布流言蜚语可要砍脑袋呀!”
“喂喂,睁开你那没睡醒的眼睛仔细看看,主君就在那儿哪!”
风、林、火三种部队遥远的后面,就是“山部队”。
信玄在风、林、火、山四旗以及孙武子之旗、诹访明神之旗、红色毛布做的军旗、用多种颜色做的有三个白菱形的中军旗之旁,被大将们簇拥着,骑马缓缓前进。
不过乍看起来是信玄,实际上却是信廉。
信廉有些放心不下,悄悄地扭头看看,后面是一座山。
25.遥远的山间一座寺院
26.凤来寺药王殿门前
这里放着一台肩舆。旁边有一群武士担任警卫。
27.凤来寺一间屋子
信玄的被上放着一张矮几,他胸部缠着白布,凭矮几而坐。
从他这副形象,从他憔悴的面孔上,也可想见伤势之重。
围着信玄的武田胜赖、马场、山县、高阪等宿将的表情也非常阴沉。
信玄:遗憾哪。恐怕我再也看不到武田的旗帜插在京城了。
胜赖:(难耐悲痛)父亲大人,您别这么说……
信玄:不要难过。把我的旗插在京城,这是我信玄一生的梦想。但是,如果我信玄有个好歹,你们不必拘泥于我的志向。如果有人知道信玄已不在人世,织田、德川以及其他敌人,一定要进攻我国。要记住,即使我死了,三年之内秘不发丧,加强武备,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违犯了这一条,妄自动兵之时,就是我武田家灭亡之日!你们大家都要记住,这话就作为我的遗嘱。
人们静默不语。
信玄憔悴已极,面容已经变了,阴惨惨地笑了一笑,两眼放出奇妙的光辉接着说下去。
信玄:我信玄还不能死,我只是以防万一才这样说的,怎么一下子就死呢。
这几句话,反倒使在座的人感到他死之将至,因而心头异常沉重。
28.滨松城本堡的瓮城
德川家康,家康的重臣石川、酒井等被一个步卒领着走来。
这个瓮城的一面是放火铳的夹道,墙上有各种形状的炮眼。
那步卒走到一个炮眼旁边停步。
步卒:那野田城的放火铳的夹道,跟这个夹道恰好一样。
石川:那么,那边的火铳能打到哪里呢?
步卒:野田城二堡石墙之下,从三堡的石阶往上走的那块地方……对,拿这个城打比方说,无论是距离和角度,正好和从这里到那城门楼旁的小松树左近一样。
酒井:据报告说,有人看见武田的部下白天到那里去选择过地方哪。
步卒:是,他们在那里用白纸捆了三根竹子,立了个三叉架子。我想,那地方说不定就是有名望的人去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敌人的大将为了听笛子到那儿去,于是牢记心里……白天我们把火铳架好,瞄好准儿,等待黑夜到来。
家康:你按当时的情况如实演练一番。
步卒:是!
酒井把手里拿的火铳和火绳交给那步卒。
那步卒把火铳往炮眼上边架边说。
步卒:这样架起来,敌人就不会发现。
他拣来石块把瞄好目标的火铳固定住。
步卒:本来,瞄好目标的左近夜里没有篝火,什么都看不见……
步卒点上火绳,放在火铳上的火绳钳子里夹住。
步卒:笛子吹响以后,过了一会儿……我就这样……
他慢慢地把手扣住扳机。
家康一行紧张地望着夹道远处定为射击目标的那棵小松树。
步卒扣动扳机。
立刻轰然一声!
29.滨松城城门楼下
小松树的树梢被打飞了。
30.滨松城本堡瓮城
家康、石川、酒井面面相觑。
酒井:首先,根据这个情况判断,信玄公身负重伤是不会错的。
石川:且慢。如果这是事实,那么武田那方面不可能不把野田城的人杀光。而且,还一定要把他这个射击信玄的人找出来,处以磔刑。
家康:等等。依我看,信玄公为了装作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未必会那么干。在城池即将陷落的时候,和野田城主达成和议之局,然后撤兵,武田这一举措的的确确是耐人寻味的。这里一定大有文章。
31.三州街的寒原岭
武士五十人保护一抬肩舆,在山道上急步前进。
抬肩舆的都是体格魁梧的武士。肩舆上拴着四条绳,四个武士拉着肩舆以防摇晃。
山县昌景骑着马指挥这一群人。
他身旁是手提药箱的侍医。
那侍医对山县讲话。
侍医:走得太快了对主公病体不好。在这附近暂时……
山县举手,让众人停下。
肩舆轻轻放下。
山县下马,让人们远离肩舆之后,跪在肩舆旁边。
山县:阁下。
没有回答。
山县:(加大声音)阁下!
仍然毫无反应。
山县着慌,急忙撩开肩舆的门帘。
肩舆里的信玄头已低垂,双眼紧闭。
山县为之一惊。
山县:阁下!
信玄一惊,睁开两眼,环视左右。
信玄:哦,已经过了濑田的长桥了吧……这里该是山科了(注8)……啊……京都在望了。
山县茫然不知所措地注视着信玄。
信玄:现在再加把力……在京城……把我的旗挂起来呀!
死不瞑目的固执。幽灵一般的信玄,在肩舆里想挣扎起来,结果力不从心,又倒了下去。
山县呆然若失地看着他。
那侍医走近跟前。
侍医:诊一诊脉……
他往肩舆里一看,也不仅呆然。
山县:(严峻的目光看了看侍医)现在不用了,该好好休息。
他说完便把肩舆帘放下。
32.三州街的治部坂
撤退的武田军长长的行列。
一阵疾风突然袭来,卷起沙尘,把队伍罩住。
这沙尘遮天蔽日,尽管是白天,霎时间天昏地暗。
武田的士兵们停下来,仿佛有所恐惧似的仰望天空。
武田的旗眼看就被风扯碎似的噼啪响,当头是一轮紫色太阳。
33.武田军夜营的中军
篝火映照中显现出武田家徽的帷幕,帷幕被强风刮得鼓鼓的,象大波大浪一般滚动。
它象征着帷幕里鸠首集议的胜赖以下武田的宿将们心里的忐忑不安,以及波澜起伏的武田家的前途。
被风吹得晃动不已的篝火,在小声谈话的武将们的脸上,投以深深的光影,这光影急剧跳动,使人觉得这个集议远非寻常。
胜赖:尽管有遗嘱,很难设想,三年之内父亲逝世的消息不泄露出去。首先是有人已经看到了肩舆中父亲的遗体。
山县:不会出差错。可能走漏消息的人已经处决了。剩下的只是些即使嘴被扯烂都不开口的人。
胜赖:不过,织田、德川的间谍的眼是挡不住的吧?
山县:(激动地)不管做到做不到,对于继承主公遗志的我们这些人来说,只有想尽一切办法去做!
马场:对。信廉阁下在过去的无数战役中,一直是当主公的替身,压住阵脚,从来没被敌方看出来。只要有信廉阁下,胜赖阁下就大可放心了。
胜赖:信廉阁下作我父亲大人的替身将军,我们这些人,特别是大将是早已知道的了。欺骗敌人,就得准备欺骗自己。尽管说有信廉阁下,归根结底,父亲业已不在,欺骗自己人就办不到了。
小山田:的确如此。目前,我们这边已有风言风语说,主公在野田城被火铳打死了。为了封住大家的嘴,甚至出了布告。
信廉:的确是这样。光我信廉一个人是遮盖不住的。但是,如果现在已经准备好了一位主公的替身将军,我看那就又当别论了。
胜赖:现在就有一个替身将军?
信廉:对!那是我信廉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到而准备好的。先请大家看看。
信廉站起来撩开帷幔,朝外面说了一声“进来!”
一个戴着护面具的武士近来,听候吩咐。
信廉指着自己坐的折凳:“坐这儿来!”
进来的那武士坐在折凳上。
信廉:拿下护面具,让大家看看面孔!
那武士拿下护面具。
人们出于本能地匍匐行礼。
因为那武士和信玄简直是一模一样。
宿将们以惊异的眼神注视着那武士。在序幕中介绍过的和信玄一模一样的那汉子,就跟信玄的举止毫无二致地坐在折凳上。
他的影子映在染着武田菱形家徽的帷幔上,摇摇晃晃。
34.三州街牧场
村落附近的道旁,一群人围着一个木牌。
那木牌上写着:
此人为德川之间谍。
散布关于信玄公之流言蜚语,罪大恶极,因而以此处之。
天正元年二月
甲斐武田家监察官
木牌下面是一个被剥得精光之后惨遭极刑的汉子——跟在信玄的肩舆之旁的那个侍医。
人群中有个耍木偶戏的对他身旁的农民搭话。
耍木偶戏的:太惨啦。武田的部队,从这条道开过去了么?
农民:昨天晚上过去的。
耍木偶戏的:那么,你一定拜迎过信玄阁下了。
农民:简直是荒唐。我们只能老老实实蹲在家里打哆嗦吧。人多极啦,足足过了半天,马蹄声,铠甲声,简直就跟暴涨的河水一样,响声大极了。
耍木偶戏的:昨晚上在哪儿住的?
农民:(怀有戒心了)咱哪,什么都不知道!
人群中的农民各自不声不响地散开,朝村里走去。
留在木牌边没走的只有耍木偶戏的和卖盐的小贩。
耍木偶戏的:(小声)这个村外,靠右边的山脚下有个叫长岳寺的庙。
卖盐的:武田的中军帐昨晚上就设在那里了吧?
耍木偶戏的:我得赶快进山……
卖盐的:好!
两人象偶然相遇于途的路人一般,各奔前程。
35.山间伐木工人开辟的蹊径
耍木偶戏的把他那工具扔掉,轻装奔跑。
那敏捷和快速,纯粹是搞这种行当特有的、象山间野兽一般的速度。
36.长岳寺斋房
卖盐的:不要盐么?
斋房里空无一人,他贼眉鼠眼地东察西看。
斋堂的板铺上零乱地摞着饭桌和饭碗,扔在厨房穿堂地上的装米草包、灶上零乱的家什。从这些情况看来,说明昨天晚上这个庙里曾经住过很多人。
卖盐的一一查看清楚之后朝里面喊。
卖盐的:哪位在呀?
“谁呀!”小和尚好象吃了一惊似的大声回答了一声,走出来。
小和尚:我当谁哪,卖盐的呀……盐,还有呢。
卖盐的:白跑了一趟……我在山下边的村庄里听说,武田的中军设在这里,我以为盐一定用光了,所以才跑来的。(他说着就坐在板铺上)那么,你见到信玄公了吧?
小和尚:哪里还谈到什么见到见不到,庙里的人全给赶进仓库,连冻带害怕,半夜里净发抖啦。
37.岩山
耍木偶戏的间谍跑上来,他俯瞰山下人声鼎沸阵阵欢呼的情况。
38.山脚
这岩山山脚和对面的山脚之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武田的士兵在这河滩上休息。
信玄骑在马上,亲兵在旁打着孙武子之旗,后面是他的几员大将,沿着河滩旁边的道路悠然前进。河滩上的士兵们遥向信玄举手欢呼。
一部分士兵喊着什么朝信玄跟前跑去。
39.岩山
耍木偶戏的象条蜥蜴一样紧紧贴在岩石上,两眼眨也不眨地俯视山下。
40.山脚的道路
信玄的替身将军骑马悠然前进。
信廉紧跟在他的后面。
这个众所周知的信玄的替身将军信廉,此刻的作用是证明前边的信玄的替身将军是真正的信玄。
证明信玄健在的这一示威活动,成功地欺骗了信玄的将官们,那些将官们十分高兴,士气高涨。只是这位信玄好象还不善于骑马,他骑在马鞍上腰板还不够稳当,以致信廉时时刻刻为他提心吊胆。
41.岩山
那耍木偶戏的间谍紧紧趴在岩石上,瞪大眼睛看着山下这副光景。他想爬回来,忽然发现自己身旁也有一条汉子趴在岩石上,使他大吃一惊。
那汉子一副托钵僧的装束,但满脸杀气,瞪着那间谍。
托钵僧:你是德川那边儿的吧?
耍木偶戏的:(点点头)
托钵僧:我是织田那边的……实在摸不着头脑儿……我想那台严加警卫急急朝北攒行的肩舆里一定就是信玄,所以紧盯着不放,一直跟到这里……那肩舆有侍医跟随,那就说明信玄一定被火铳打伤啦……(俯瞰山下)可是,你看……
耍木偶戏的:肩舆里的也许根本不是信玄呢。
托钵僧:你看见牧马场处死刑的那家伙了么?
耍木偶戏的:嗯。
托钵僧:他就是跟随肩舆的医生啊。
耍木偶戏的:?
托钵僧:你说奇怪不奇怪?为什么非要把医生杀了不可呢?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望着山下的峡谷。
42.山脚的道路
信玄和他的亲信将领在骑马前进。
前面的部队停下,跪在路旁。
信廉催马靠近信玄的替身将军近旁,小声跟他说话。
信廉:不要低头还礼,只举举马鞭就行。
替身将军遵命照办。
43.岐阜城
樱花盛开。
44.岐阜城一间屋子
织田信长大发脾气,他大声地叱责丹羽长秀。
信长:……简直是废物!早晨向我报告说,信玄快要死了;傍晚报告说,仍然健在;到了夜里,报告就更荒唐啦。你那些间谍都是瞎子?……连鼻子都不好使的老狗?……信玄这家伙,既然进兵到三河,忽然又挥师急撤,这里面一定有个非此不可的道理吧?……是死了呢?还是病了呢?到底是怎么的啦?……如果没病没灾,他一定要拿下京城,攻陷三河,那样的话,此时此刻我这岐阜城该被他重重包围了!
45.伊那高远建福寺正殿
须弥坛前放着一台肩舆,里面放着一件用锦缎包着的东西。
烛台上的灯光映出弥勒佛像,昏暗中,用布蒙着脸颊的贼从须弥坛上探出身子,把值钱的供器塞进袈裟之后跳下来。
他环顾四周,看到肩舆里锦缎包裹的那件东西,大喜过望,打开锦缎包裹。
露出来的是一只大瓮。
瓮的中腰有漆书“甲斐国漆”四字。那贼似乎是个文盲,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诵经时用的钟从钟台上拿下来,把钟下边的棉垫铺在瓮上,吹灭蜡烛,倒提着蜡烛台用它砸那大瓮,因为有棉垫垫着,所以没有声音。
他那些办法和动作之熟练,说明这是个很内行的贼。好不容易把瓮砸成两半,露出来的是铠甲和头盔。而且象个武士似地坐在瓮里。这贼拿来另一盏蜡烛灯,凑到近前一照,使他大吃一惊。
原来,头盔下面是一张人脸。
那是用生漆涂过、双目紧闭的信玄的面孔。蜡烛光映照下的那张涂漆的面孔令人毛骨悚然。
那贼吓得魂不附体,往后一退,把诵经的钟撞翻,钟声响了。
正殿的门大开,担任警卫的武士冲了进来。
“有小偷!”
武士们上来就把那贼按倒在地。
“干什么的?!间谍?!”
武士们把挡着脸颊的布揪下来一看,大吃一惊,吓得倒退几步。
那贼是信玄!
但是武士立刻又吓了一大跳。
从地上爬起来的信玄瞪大眼睛望着一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肩舆里的破大瓮中,还有身着甲胄、生漆涂面的另外一个信玄。
担任警卫的武士(他是侍奉信玄的近侍之一,土屋宗八郎)反复地看了看这两个信玄,不仅哑然。
46.建福寺·大厅(套间)
信玄的替身被倒翦双臂绑来。
他身旁站着近侍头目土屋宗八郎。上座坐着胜赖、信廉、山县、马场、高阪、内藤、小山田等亲信大将。
胜赖:我要先听听甲斐阁下的看法。让本来要处以磔刑、十恶不赦的盗贼作我父亲大人的替身,实在是荒唐之至。
信廉:这是主君完全同意之后,才交给我信廉的。
胜赖:……
信廉:从那以后,就把他放在我的手下,作为主君的替身,想尽办法训练和培养他……然而本性难移,又干起偷窃的勾当,企图逃跑……
胜赖:非常荒唐,象这样的人不能用!
信廉:虽然这么说,除了用他以外再没有合适的……正是因为有了他,所以连我们自己的人都把他看作主公,相信不疑,以至今日。
山县:我看哪,我们还是遵照主君的遗嘱,在三年之内,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主公之丧泄露出去。最要紧的就是这件事,为此不择任何手段。
胜赖:话虽如此,但是我们总不能用不愿扮演这一角色而且甚至想逃出去的人吧?
信廉对信玄的替身发话。
信廉:我跟你说,你既然已经看到主君的遗体,那就绝对不允许你再活下去……但是,在三年之内,你如果愿意当主君的替身,那么以后一定恩赏有加,放你远走。
替身将军瞪着那狡黠的眼睛注视信廉。
替身将军:我要说的也并不是废话……那么……我要问,我果然做到的话,你们怎么对待我?
信廉:武士一言九鼎!
替身将军:这可难说啦。现在是臣弑君主、父子相残、兄弟互杀的世道。背叛和谋反,是武人的家常便饭。象我这样的人,有用的时候把我当宝贝,一旦没用了,就说不定脑袋搬家。
信廉:我跟你说,这一年,我们相处得还不错。你把我信廉看成什么人啦?你以为我是个撒谎弄虚作假的人么?
替身将军:且慢。我倒不是怀疑阁下,我正要被处以磔刑的时候,你救了我的命,这恩我不能忘。可是其他的人对我怎么个打算,我就不知道了。
信廉:你不要多说了!今天在场的都是信玄公的亲信大将!凭着弓矢八幡大小神祗之名,言而有信!
山县:好啦。归根结底,下人只能有下人的想法。不管怎么跟他说,这人也不可能理解我们的苦衷。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那就把绳子解开,放他走吧!
替身将军:?
胜赖:这怎么能行呢?他已经看见父亲大人的遗体了,把他放走,那么父亲大人之丧就会立刻传于天下。
山县:我不是说过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了么?明天早晨我们到达诹访。那时,我们遵照遗嘱,把主君的遗体沉于诹访湖底。然后,把事情的始末昭告武田全军。
人们沉默不语。
山县:那样的话,就没有必要再杀他了。
信廉扭头对替身将军。
信廉:到目前为止,你扮演得很不错,我以为太好了。
信廉的话使这贼颇为感动。宗八郎给他解着绳子,他再一次环顾低头不语、心头沉重的在座诸人。
47.诹访湖畔
晨雾迷蒙,一只载着大瓮的小舟在湖面上行驶。
伴送那大瓮的胜赖和武田的四臣:山县、马场、高阪、内藤,摇橹的是武田的近侍头目土屋宗八郎。
那款乃橹声都带有凄凉调子。
这凄凉的橹声,湖岸清晰可闻,信廉和武田的宿将们跪在湖岸,双手拄地,目送小舟远去。
离此不远的地方,有一即将倾圯的渔夫用的小屋。
信玄的替身将军藏在那小屋背后,望着湖上的小舟和岸边的信廉等人。他穿着一身似乎发给他的穿旧了的步兵小卒军服:箭袖上衣,束膝的短裤。样子十分寒酸。
对于深知底细的替身将军来说,眼前这副光景足以使他十分感动。
这种感动,洋溢于他的面部表情和形体。他目不转睛看着的这小舟,渐渐地消失在晨雾之中。工夫不大,传来沉重东西落水的响声。
跪在岸边的信廉和武田的宿将们深深地低头,匍匐于地,这些人也渐渐地被晨雾湮没。
替身将军目不转睛地望着湖上,他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
湖上晨雾缥缈,小舟渐渐从雾里露出来。小舟上已经没有那只大瓮了。
就在这时,传来人声。
“这就一切都明白啦!”
替身将军吃了一惊,偷窥那小屋里边。
48.渔人小屋里
耍木偶戏打扮的德川派出的间谍和托钵僧装束的织田的间谍,挤在昏暗的一角,望着湖上和岸边的信廉等人,小声谈话。
“大瓮里的东西,我以为定是劫掠来的宝物,可是决不会把宝物往湖里扔。“
“况且,看看武田那帮大将们的行状,也非寻常之事。”
“没错,那大瓮里就是信玄的骸骨。”
“那么说,我们在牧马场附近看到的信玄是替身喽?”
“绝对没错!”
两人站起身来走出小屋。
49.小屋外面
替身将军连忙藏好,他望了望跑出去的两人,然后朝着那两个间谍相反的方向——跪在湖畔的信廉的方向——跑去。
50.湖畔
信廉等人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瞧。
只见替身将军跑来。
替身将军:不得了!那小屋里有两个间谍,把这里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这样一来,什么都泄露出去了。我说的是大瓮里装的呀,要不赶紧追上去杀掉……
信廉:你走你的吧……主君的事,今天就要告诉武田全军……传到敌人那里的事,早在意料之中啦。
对信廉这种态度替身将军以抱怨的眼神看着他,沉默不语……他好象凑上前来摇尾讨好却挨了石块砸的狗一样。
信廉:我不是说赶快走你的了吗?
替身将军转身走去,可是他看了看湖上的小舟又立刻停步,突然转身跑了回来,跪在地上双手拄地。
信廉:怎么?你还想要这些日子的工钱吗?!
替身将军:不是!……请用我吧……我再也不计较什么恩赏了,希望用我!(他指着湖上)我只想为他效一把力!
他说完,直勾勾地盯着信廉,表情十分激动。从那眼神可以看出,纯粹出于至诚。
信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两人彼此不眨眼地对瞧着。
51.诹访神社·甬道
甬道旁边的告示牌。
告
1.今晨以神酒一瓮敬献诹访龙神。
2.今晚以能乐剧(注9)一台敬献诹访大明神。
此次会战得以获胜回国,信玄公认为实属大小神祗、弓矢军神之加佑,故指示如上。
另:军阵之人,惟有不值班者方可观览能乐。
此系上方有令,特此申明,望严遵勿违,切切此布。
天正元年四月十三日
甲斐武田军政务官
人们在围观告示牌。
杂兵A:我本来以为肩舆抬来的瓮里装的准是虏获来的宝物呢,原来是酒……可惜呀。
杂兵B:真想变成鱼呀……这下子诹访湖里的鱼沾龙王的光了,喝足了酒,脸一定喝红啦。
人群里有打扮成耍木偶戏的和托钵僧装束的间谍。他们彼此对瞧了一眼。
52.诹访神社·院内
开场的酬神戏。
开场戏过后,武打戏《田村》中激昂慷慨的舞蹈。
夜色中,英武豪迈的武将面具,头上箍得紧紧的白巾,金银两色丝线交织的短斗篷等在篝火熊熊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光彩耀目。
院内老杉树之间挤满了观剧的士兵,他们入迷地看着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演的修罗舞。
士兵们的后面是大群大群的农民、商人、行旅之人,看得入神。
在这些人群中,耍木偶戏的和托钵僧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一点。
他俩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对舞台正中的座席。
这里,信玄的替身将军坐在折凳上看戏。
那替身将军威风凛凛,他背后是仪态肃然的信玄那些世袭亲信大将们。
他身后那些亲信大将们的存在和仪态,衬的替身将军更加威严和肃穆。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一丝一毫怀疑的念头,会想到他是假的。
舞台上的戏在进展。
当演员的念白念到“拜别主公,行进在濑田的长桥上,脚步声声”这几句时,一直看得入神的山县大将情不自禁地擦了擦眼泪。
大概是因为他想起,信玄死前的谵语里说过:“已经过了濑田的长桥了吧”这句话,以致他触景生情,为主君信玄的悲惨结局而难过。
53.古老的建筑平面图·踯躅崎·武田信玄府邸
日本画传统画法的平面图,古色古香。俯拍。
54.高脊飞檐的屋顶
板铺的屋顶上,随风飘舞的鲤鱼幡。(注10)
55.武田府邸竹丸(世子)的起居室内
壁龛里摆着孩童用的铠甲、菖蒲。
壁龛前,信玄的继位人、胜赖的儿子竹丸(五岁)穿着带家徽的上衣,老侍女在给他结长裙带子。
老侍女:今天实在是喜上加喜。过端午节,主君回府,两件喜事碰到一起了。
竹丸:我父亲大人也回来?
老侍女:是。可是竹丸世子是主君的继位人,所以,您必须先问候主君的起居才是。
竹丸:我知道。爷爷在这里是最伟大的。
老侍女:对。第二个最伟大的人物就是您啦。
竹丸:为什么?我竹丸为什么比父亲大人还伟大?
老侍女:这个呀……我们这些人可不知道……您父亲大人是您的摄军,在您长大成人之前,代表您统管全军……
56.起居室门口
近侍跑进来,跑到走廊前跪下。
近侍:请快一些……主君和各位大将已经到府前了。
57.起居室室内
老侍女:现在就去。(她仔细看了看竹丸的服饰,认为确实没有疏忽大意之处)好,我们走吧。
58.起居室门口
竹丸出来,边穿摆在踏脚石上的草履边问:“去东门吗?”
近侍:不是,要到主殿进谒……
竹丸不等听完话就跑开了。
近侍着了慌,赶紧去追。
59.武田府邸平面图·东门区域
60.武田府邸东门
大将们跪在地上,门卫的武士匍匐。信玄的替身将军骑着马进来。
后面跟着的是骑在马上的信廉。他好象是为了给替身将军作前导,催马走在前面,一直骑到右手的掖门。
那替身将军跟着他走去。
61.武田府邸掖门里
掖门里是一所院子,院里有三个厅堂。这里仿佛寺院的一角,寂然无声。
三个堂是:毗沙门堂、不动堂、饭绳堂。
替身将军和信廉进来。
除他俩之外,还没任何人进来过。
信廉趁此机会,小声地和替身将军谈话。
信廉:先到毗沙门堂去,然后到不动堂,然后到饭绳堂祈祷……然后在主殿接受回府祝贺……记住了吧?……要紧的就在这几天,你按我仔细教给你的办就行。
62.(原剧本取消)
63.武田府邸平面图·主殿区域
64.武田府邸主殿/偏殿
匍匐行礼的竹丸抬起头来。
竹丸:祝贺爷爷此次胜利归来,也祝愿父亲大人身体健康……
说到这里,他颇感奇怪地盯着替身将军,突然大声嚷起来。
竹丸:不对……这不是我爷爷!
信廉以及在座的宿将都为之一惊。
但是信廉神色不变,立刻把话接过来。
信廉:不许随便说话……战场上的辛劳,达五个月之久,相貌也会有些改变的呀。况且,主君此次在战场上曾染病在身,重病之后的人,心情尚且有所变化……好啦……这不要紧……您上跟前仔细看看嘛。
竹丸站起来,大模大样地走近替身将军,站在他面前,仔细端详他的面孔。
替身将军无所措手,突然把竹丸抱起来放在膝上。
竹丸非常高兴。
竹丸:(笑嘻嘻)真是爷爷!(对胜赖)父亲大人,爷爷真的变了!……爷爷从来没抱过我,这回把我抱起来放在腿上了!
信廉:(一块石头落地)哈哈哈,这才好呢。
亲信大将们也放了心,齐声大笑。
只有胜赖表情复杂,毫无笑容。
65.武田府邸平面图·便殿区域
66.武田府邸便殿
这里是仿造主殿的建筑,用以会见臣下的便殿。面向小院子的是这便殿的书斋。信玄的替身将军和信廉背对窗户在谈话。
信廉:啊,可把我吓破了胆。以为是个孩子,就大意了,完全错打了主意。孩子的眼睛是骗不了的……可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你居然处理的那么好,真了不起!
替身将军:不是什么了不起,当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信廉:这就很好。主君本来就是一位很爽快的人。他对人总是首先抓住人心。要记住,你要好好学这一点,今后要大胆些,豪爽些,这最要紧哪。
他说完站起来,打开旁边的隔扇。
隔扇那边的屋子里,有近侍头目土屋宗八郎和另外两个武士。他们手按刀柄坐在那里。
信廉告诉替身将军。
信廉:这个房间叫武士密室,主君在这个便殿接见谁的时候,担任警卫的就藏在这里。夜间值班的警卫也在这里休息。
信廉拉开另一隔扇。
这间屋子里,挂佛像处的前面有壁龛,里面摆着香炉、花瓶、烛台等佛前用具。
信廉:这里是诵经室,是主君诵经或读佛典的地方。
信廉又拉开另一隔扇。这间屋子里坐着两个小僮。
信廉:这里是起坐间,也叫更衣室,是主君更衣的地方,他的卧室就在紧里边那间屋子。
说完他又坐回替身将军面前。
信廉:我已经把你的事情向这里的三个近侍两个小僮一一关照妥当。而且我已经告诉他们,一定要有一个人在你近旁伺候,今后你不论要干什么,只要按他们说的去做,大概就不会让人感到可疑。另一方面,他们自然也深知你的底细,可以说是你心腹之人,你要跟他们开诚布公,和睦相处。所以,我挑选的都是聪明才智之人。
说到这里,信廉的态度更加诚恳。
信廉:我也是给主君当了好久的替身,经验很多了,但是这个差事实在不轻松。忘记自己的存在而给别人当替身,这是很苦的。所以常常想返本归真,按自己的主张行事。要知道,既然当了替身,脱离开那个人自己就无法迈步。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状似出神。
信廉:啊,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太爱随便说话啦……给哥哥当过替身的我,现在哥哥一去世,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好。
信廉的述怀是沉痛的。
举座寂然无声,大家都注视信廉。
两个小僮忍住悲痛,不敢哭出声来。
信廉好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看了看大家。
信廉:可是……(对替身将军)今天晚上就要和侧室夫人见面。在这之前,他们要教给你会面时的礼节。此外,你也要仔仔细细地看看府邸里的平面图,好好记住府邸的格局,要是在自己的府邸里走错了路,那可就不妙了。
他说完,态度立刻严肃起来,向替身将军深施一礼之后走出房间。
近侍和小僮匍匐相送,然后来到替身将军面前,自报职名、姓名:
“近侍头目,土屋宗八郎”
“近侍头目,雨宫善二郎”
“近侍头目,原甚五郎”
“小僮,甘利奥良”
“小僮,友野又市”
替身将军趾高气扬地点着头。
宗八郎:别那么神气吧,替身将军!
67.武田府邸平面图·主殿甲室
68.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这里是世袭亲信大将的房间。
信廉进来。
这房间里有山县、马场、高阪、内藤、小山田、迹部等人,只见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望着。信廉也朝那方向望去。
69.武田府邸中庭
中庭的尽头是马厩,管马人正在马厩前肥九牛二虎之力调理一匹骏马。那马发疯般地乱蹦乱跳,管马人感到十分棘手。
70.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山县:(对信廉)竹丸就够棘手了,可是那“黑云”更难摆弄。马认人可准了。那马只有主君才能骑得住。
马场:对,如果让那马给摔下来,周围的人可就怀疑了。
信廉:就说主君病刚好,暂时不能骑马。
高阪:这么说行。
内藤:可是,一个个的难题接踵而至了。我们要不把缰绳扯得特别紧,那就很难实现主君的遗嘱。
迹部:今晚上就要和侧室夫人见面,今后和侧室夫人如何相处的事,就是一大难题呀。
山县:就说主君病刚好,暂时也得和侧室分居。
大家不由得高声大笑。
71.武田府邸中庭
“黑云”把管马人折腾得东奔西跑,管马的人听到笑声,都朝甲室望去。
72.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信廉:(小声地)可是……现在胜赖阁下在哪里?
高阪:在世子竹丸的住处哪……不过……胜赖阁下的事也让人头疼。
内藤:啊,这也许是最大的难题,自从宣布立竹丸为世子以来,他就一点笑容也没有了。
小山田:也难怪嘛。每个战役都是功勋卓著的大将,到头来只能当儿子的摄军,脸上也未必光彩吧。
迹部:而且还得把那替身尊奉为父亲。拿他现在的身份来说……
山县:这倒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现在不是计较我们身份如何的时候……大家得一心一意地……只能如此。
73.武田府邸竹丸的住处
胜赖很不高兴,他在喝闷酒,望着院子里骑假马玩耍的竹丸。
他把酒盅一扔站起。
伺候他喝酒的老侍女一惊,仰脸看着他。
胜赖:我回诹访城去!
74.武田府邸平面图·内廷区域
75.武田府邸通向内廷的甬道廊
廊柱的蜡烛台上都点着蜡烛。
小僮奥良在廊下守候。
土屋宗八郎从值班房里出来。
土屋:太晚啦……我们又不能往前多走一步,真让人着急呀。
奥良:有信廉阁下在……而且,替身也象极了,连我都分不出来……不用担心,绝对看不出来。
土屋:可是一进了卧室就很难说了。
奥良:(脸红了)……难道……真的会……
说到这里噤口不言。
甬道廊尽头的走廊处,侍女捧着酒瓶走了过去。
76.武田府邸内庭一室
室内陈设艳丽多彩。
替身将军在信玄的两位侧室夫人伺候之下,喝得酩酊大醉。
替身将军:(把脸凑给侧室夫人们)你们看,我的面孔变了吧?
坐在下座的信廉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侧室於悠:没有,您的面孔一点儿也没变……不过,大概是得过病,您的嗓音有些变了。
侧室津祢:您说话一点儿也没有……
替身将军;得过重病的人心情也不同啦。
於悠:这么说,主君的确是变了呢。
替身将军:那么说,你看出来啦?……说实在的呀……(他指着自己的面孔)这不是信玄晴信……是他的替身……替身将军。
於悠:瞧您真会开玩笑……
替身将军:不,真的……这位信廉阁下说,他不愿意再当替身将军了,所以就把我雇来替他……要是以为我撒谎,你们问信廉阁下嘛。
津祢:嘿嘿嘿,真有趣儿……
替身将军:(对信廉)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两位侧室:嘿嘿嘿……
信廉吓得魂不附体。
替身将军:(闭上一只眼睛望望信玄)哈哈哈哈!
侍女捧着酒瓶进来。替身将军把酒盅伸了过去。
信廉忍耐不下去了。
信廉:阁下,酒过量了……夜也深了,请休息吧。
两位侧室同时站了起来,彼此对瞧着。
信廉:(对两位侧室)主君暂时还不能在这里就寝……侍医说过,病后暂时不要接近女人。
他说完瞟着替身将军。
替身将军站起来。
蜡烛的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天花板上,那影子很大。
77.滨松城一室
屋子里有德川家康、石井、酒井。
石川:间谍们异口同声说信玄已经回府。回府以后,整个府邸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家康:琢磨不透啊。现在正是信玄高擎大旗直下京城的好机会。挡他去路的织田将军现在四面受敌,动转不能……我不能想象,信玄竟会坐失如此良机……
家康沉思片刻之后。
家康:好,攻一下试试看。
酒井:(一愣)攻一下?从哪里攻?
家康:攻一下骏河的武田军队……攻一下看看武田的动静……看武田军队怎么应付,就能断定信玄是否仍然健在!
78.骏河国冈部·武田的边防小城夜
黑黑高耸的石头城墙上的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
在石墙与石墙之间的夹道,武田军队象雪崩一样,挤在浓烟滚滚的夹道里拼命退却。德川的兵打着三个葵形徽号的旗帜追了上来。
79.诹访湖畔
梅雨的天空。
送告急文书的武田军使,背上插着菱形徽的旗,风驰电掣似地策马本来。
80.诹访城一室
胜赖俯瞰烟雨迷蒙的湖上。
迹部的画外音:整个武田府邸,无论是谁,也无论怎么说,除了您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只有武田宿将之一的迹部胜资在此。
看样子是似乎把其他的人支了出去,所以,屋子里只有胜赖和迹部两人。
迹部:您是去世的主公把这城的城主诹访赖重将军消灭之后,把他的公主迎为侧室而生下的孩子。当初主君考虑到,如果把诹访血统的阁下定为继位人,难免遭到重臣们的反对……所以,才把您的公子竹丸定为继位人……但是,他内心深处确实把您看作他的嫡子。
胜赖:不对!我不是我父亲的儿子,不过是父亲的部下,他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儿子看待过。
迹部:我说的决没有错!主君临终时吩咐,要给他的遗体穿上铠甲,戴上头盔,沉到这诹访湖底。您对这件事怎么个看法?他的用意是永远在驻守诹访城的阁下身边,虽然魂归地府,仍然加佑于您……我这个军需总管就是这么想的。
胜赖:那么,既然让我当竹丸的摄军,为什么还明确宣告,不准我使用孙武子旗?那孙武子旗才是统辖武田军队的标识……
迹部;那孙武子之旗是在世的主君的标识……他说不让您使用那旗,意思是教诲您,作父亲的去世之后,不让你依靠父亲余荫,而让您把自己的旗帜飘扬于天下。
胜赖:(无话可答,但仍不甘心)我胜赖不是仗父辈的余荫活下去的没出息的家伙……但是,不论怎么说,对于拿我父亲的遗嘱作借口,瞧不起我胜赖的那些重臣们的高傲态度,实在不能忍受。
迹部:不管怎样,我迹部此番心意,想您是会了解的。
胜赖:你想想看,就算万不得已的苦肉之计吧,可你说我能把个贼叫爹吗?能在这家伙面前给他屈膝下跪吗?
迹部:可是您要知道,诹访胜赖阁下的英名并非不为天下人所知。啊,时来运转,总有一天,那些年老的人们会在您的英名之前折膝的。
81.诹访城城门
汗流浃背、满身尘埃的军使纵马飞奔而来。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大喊。
军使:告急文书……冈部的边防城,陷于敌手……
82.武田府邸主殿宽廊
院子里细雨霏霏。
替身将军一只胳膊抱着竹丸走来。
后边跟着近侍原甚五郎。
竹丸:爷爷为什么叫大山呢?
替身将军:大山?
竹丸:大家都这么叫您。都说大山在哪里?大山在主殿哪,大山在更衣室哪。(指了指院子)大家称爷爷是大山,是因为我们府里有那个山?
院子里,细雨蒙蒙中的假山。
替身将军愁于不知如何回答。他把竹丸抱在膝上,坐在廊檐下,看着近侍原甚五郎。
原:世子知道主君的旗吧?那上面写的什么呢?
竹丸:(挺直身子背诵)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原:主君就是这样的山。……战斗之时在中军,平时在府邸,都永远象座大山一样巍然不动。……用兵之时,先是派打头阵的骑兵象疾风一样袭击敌人。第二阵是长矛如林的步兵慢慢地逼近敌阵。然后,第三阵的骑兵象燎原大火一样把敌人一扫而光。……但是不论任何时候,主君总是坐镇中军,象大山一样一动不动,静观战阵。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亲信大将到步卒杂兵,都能放心大胆,从心所欲地各尽其能……不动如山……因为是这样一座大山,我们才把主君称作大山的。
替身将军:不错。(很感动地看了看原甚五郎。掩饰地)明白了么?竹丸?
远处传来马蹄声。
83.武田府邸东门
军使纵马跑来。
军使:诹访胜赖将军的告急文书!
84.武田府邸东门二楼
警卫人员擂响大鼓。
85.武田府邸东门
震耳的咚咚鼓声中,武田的重臣们跨骑纷纷奔入东门。
这些人中有信廉、山县、马场、高阪等。
86.武田府邸便殿
替身将军和信廉在这里。
信廉:要记住,今天晚上诹访胜赖将军一到,全体家臣都到主殿来开会,商议军机大事。这时候,你在大家争论中只要端然正坐、谨慎持重地听着就行。讨论的结果,由世袭亲信大将们作出决定。这时,我信廉对你说:“讨论的结果如上所述,请您指示。”这时,您就深深地点点头,然后说:“还可以嘛,大家辛苦了!”你说完就站起来离座。你记住了吧?
替身将军:还可以嘛,大家辛苦了!
信廉很不高兴地瞟了他一眼。
替身将军:啊,弄错了!(说着挠了挠头)……“还可以嘛,大家辛苦了!”我说完就站起来。
信廉:对!就这样……可是挠脑袋的毛病可要不得,那是下贱人的毛病。
替身将军:(又要扬手挠头,举到一半,连忙停下。
87.武田府邸主殿
夜。
用木隔扇间隔成四大间的主殿,现在把木隔扇全部撤掉。蜡烛灯光,照出挤满主殿的黑压压的人。
有壁龛的甲室坐着替身将军,小僮又市侍立于他背后。
乙室是亲信大将们。
身着铠甲的胜赖和迹部也在这里。
胜赖:德川家康着家伙没有吸取三方原败仗的教训,现在又玩弄他的小聪明,我胜赖想尽快出战声讨,一举消灭他。
山县:仅仅因为边防小城失陷,似乎用不着诹访将军亲自出马。最重要的是必须先弄清楚家康出兵的目的何在,他今后的打算如何。
迹部:根据后来的告急文书,德川的兵不仅把冈部的边防小城放火烧光,而且围困了二俣城,筑寨围攻。现在如不出击,二俣城也危在旦夕。
山县:二俣城有穴山将军驻守,不会把城轻易丢掉。哦,假使二俣城也面临危机,穴山将军一定会派人来向主公请示。
马场:家康是不轻易出马的。先让他的喽罗们活动一下,看对方的反应如何,然后再慢慢考虑对付方法……这着是那狐狸的一贯方法。
内藤:是家康亲自出马的战争呢?还是试探性的小规模较量呢?在弄清之前就动用大军,这反倒让他瞧不起我们哪。
胜赖:可是,要等到弄清楚家康确实是认真下手,那可就噬脐莫及了……是现在出兵呢?还是暂且等一等看他的举措如何呢?……(说到这里他和迹部对瞧了一下)恭请主公指示。
信廉、山县、马场、高阪等人吃惊地望着胜赖。
胜赖面带浅笑,两手拄地。向替身将军恭谨地行礼。
胜赖:请父亲大人……给以指示……
了解真情的亲信大将,以及丁室的近侍土屋、雨宫、原,还有侍立于替身将军身后的小僮又市无不倒抽一口冷气,注视着信玄的这位替身。
替身见军一声不吭地环顾众人。
他看到信廉、山县、马场、高阪等人用祈求的眼光看着他,于是慢慢地开了口。
替身将军:不要动……山是不动的!
胜赖不禁哑然,他盯着替身将军,惊慌失措,和迹部对瞧了一下。这时他们俩看到,听了替身将军的话大为放心的信廉和亲信大将们,立刻严肃地一齐匍匐行礼,举座人等都随之行礼,他们俩不得已也只好行礼如仪。
替身将军环顾众人,站了起来。
蜡台的灯光把替身将军硕大的影子映在主殿的天花板上。
88.夜路(月夜)
举着松明的徒步武士带路,胜赖带着十名随从轻骑前进。
全员顶盔贯甲。
马上的胜赖紧闭着嘴唇,直着眼睛望着虚空。
随从们都害怕胜赖,一个个面色阴沉地向前走。因此,这一行人看起来就象吃了败仗的残兵败将一般。
“我真浑!”
胜赖骂了一声便扬起马鞭,仿佛拿马泄愤似的狠狠地抽了马屁股一鞭。
那马立刻纵身跳了一下,向前猛跑。
随行人员一愣,紧紧跟了上去。
89.武田府邸主殿乙室
信廉和世袭亲信大将们在此谈话。
高阪:尽管如此,胜赖将军那样的举措也并不是妥当的。他明明知道那是替身,还那么干,成何体统……
信廉:不过,那汉子表现的真不错。对于竹丸,对于侧室夫人们,还有,今天晚上这件事,处理得都挺得体嘛。
山县:不能光高兴啊。一个当替身的,在大庭广众之中,居然让胜赖将军下不来台。这也未免太不象话了。
信廉想说什么。
内藤:(制止他)啊,仓促之间,当场处理得那么妥当,这家伙的小聪明还是不能忽视的。不过,有小聪明的人往往得意忘形,搞得过了头。今后可能发生什么事还很难预料,最好让他牢牢记住,当替身就是当替身,这一点,信廉阁下要拉紧缰绳才好。
举座点头。
信廉:我记住啦……不过我是有经验的,给主君这样伟大人物当替身,心情就象背着一座山那样,觉得很吃力。我这亲兄弟尚且如此,一个身份下贱的人,不管他胆子多么大,扮演这么大的难以胜任的角色,他一定是如坐针毡的。他感到很难办,一度曾想逃跑,现在他摆脱了私欲,拼命往好里做。这是因为,他跟主君见了唯一的一次面之后,非常佩服,对主君逝世的情况深为感动。细想起来,可以说是一个令人同情和值得怜悯的人哪。
90.武田府邸寝室
替身将军在睡觉。他好象在梦中,为梦魇困扰。
91.替身将军的梦
替身将军倒挂在高杆上,即将受磔刑。
他拼命挣扎,突然有了自由。
他站在一个奇妙的池畔。
他环视四周,发现对面有个大瓮。
他跑到那大瓮跟前。
那大瓮破成两半,顶盔贯甲的信玄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到生漆涂过,令人可怖的信玄的面孔,非常害怕,拔腿就跑。
信玄不理替身将军,转身走开。
替身将军一见信玄走了,又急忙去追他。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荒凉的原野。
替身将军追着信玄在喊什么。
信玄回头一瞧,又朝替身将军走来。
替身将军又害了怕,转身又逃。
跑了一阵,替身将军回头一瞧,原来什么也没有。
他仿佛身处末世的光景之中,走投无路,四顾茫茫,左奔右跑,心急如焚地寻找信玄。
拼命东奔西跑的替身将军,他的动作渐渐出现异状,痛苦不堪,动转不灵,似乎被锁链锁了起来。他挣扎着想要摆脱掉,不由得一声大喊。
92.武田府邸寝室
替身将军一声怪叫坐了起来。
隔扇拉开,土屋宗八郎和值宿的近侍提着明晃晃的钢刀冲了进来。
他这时才清醒过来,随机应变地搪塞一下。
替身将军:做梦!梦见被百万大军包围了!
他脸上渗出了油汗。
93.岐阜城瓮城
织田信长的官兵正在做上阵厮杀的准备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官兵,马匹,大驮子,小驮子,人们无不忙忙碌碌,东西则纷然杂陈。
身穿猎服的织田信长骑着马来到这里。
他和身旁的丹羽长秀说话。
信长:你和家康这么说:我信长收拾近江(注11)的浅井(注12)期间,我自己亲自用兵,看看武田的反应如何……只用很少的兵是无法弄清楚信玄究竟在不在人间的。
他说完抬眼一瞧。
只见瓮城吊桥门楼的窗前站着三个穿僧袍的西洋人。他们在看官兵们准备上阵的光景,看到信长,郑重地行礼,划个十字。
信长举手大喊了一声“阿门”。
然后回头问丹羽。
信长:那些南蛮子(注13)和尚们还在这里?
丹羽:是,今天就回洋人居住区。
信长:我想起来了。……他们里面有一个人……说是的确精通医道。利用一下信虎……那老家伙被他亲生儿子赶了出来,在京城里悠哉游哉……怂恿信虎派洋人医生去看看儿子的病,说得通……还有,信虎周围也有跟信玄很熟的人吧?……让这样的人带洋医生去,就能弄清信玄的生死了……(突然大声地申斥马)讨厌!别想跑!
他骑的那马看到周围的马东奔西跑,着急了要跑。
94.诹访湖畔
疾风劲吹,象波涛滚滚的大海一般的湖面。
胜赖带着近侍五六人发疯似的纵马狂奔。
胜赖望望前方,突然勒住缰绳。
那马直立起来。
远处,军使跨马疾驰而来。
那人看到胜赖,纵马跑上前来,到他跟前飞身下马,跪下。
军使:甘利将军、奥平将军倒戈了……野田城、长筱城全落入德川之手!
胜赖二目圆睁,怒不可遏。
疾风劲吹,湖上波浪滔天。
95.武田府邸东门二楼
大鼓擂得震天响。
96.武田府邸更衣室
一只陀螺在草席上旋转。
竹丸和替身将军看着陀螺。伺候在左右的小僮奥良侧耳倾听鼓声。
竹丸:又要打仗?
替身将军:你怕打仗?
竹丸:不怕。可是一打仗爷爷就走了,我不愿意爷爷走。
陀螺停了。
竹丸拿起来递给替身将军。
竹丸:爷爷玩得好。再来一次。
替身将军把竹丸抱在怀里。
97.武田府邸主殿走廊
山县和马场快步走来。他们边走边说。
山县:报告说,野田和长筱两城失陷。家康呢?
马场:他押后阵,出了滨松城,把二俣城的穴山将军围上了。
98.武田府邸东门
军使催马疾驰进门,进了东门跳下马往里猛跑。
99.武田府邸弓箭手警卫所
军使从这里跑过去。
100.武田府邸中庭
军使跑来,在主殿前面跪下。
军使:诹访胜赖将军出战……
101.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聚集在这里的世袭亲信大将们面面相觑。
山县:成何体统!没有军机会议的决定,擅自出战……
马场:……那么,目标是哪里?
102.武田府邸中庭
军使:是高天神城!
103.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山县:什么?高天神城?
内藤:哦,目标不错。高天神城如果拿下来,围二俣城的家康后阵就受到威胁了。
马场:不过,高天神城是主君围攻但没有拿下来的要塞呀。我不认为胜赖阁下一个人就能攻的下来。
山县:好啦,你退下!
中庭的军使起身退下。
山县:既然如此,那就不得不出兵了。把后阵的兵全都带上去,装作胜赖阁下的后方有主君坐镇。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内藤:对!仅仅把孙武子之旗往那里一竖,对敌人就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104.武田府邸中庭
警卫所的头目跑来跪下。
头目:信虎阁下的使者现在到达。
105.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大家面面相觑。
信廉:父亲大人的使者?!那么,来的目的呢?
106.武田府邸中庭
头目:听说主公得了病,为了探病,同时也把南蛮医生带来了。
107.武田府邸东门
警卫所的人好奇地注视着这穿僧袍的外国人,这外国人环视周围。
这外国医生旁边站着一位年纪大的武士,还有一个小僮提着提包。他们都是出门的打扮。
警卫所头目走来,对武士讲话。
头目:请先到这里来。
他说完自己前面带路。
108.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人们在鸠首集议。
信廉:说是父亲信虎派来的使者,我不认为实际情况果然如此。一定是中了某人的奸计,用计的人是为了窥探武田的动静而来的。装作来探病,想摸清楚主君身边的虚实。
内藤:话虽如此,如果把他打发走,那岂不更招怀疑了么?
信廉:不要紧。至多让他拜谒一下那位替身将军不就完了么?这样,倒能一下子澄清敌人对于主君是否健在的疑惑。
山县: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信廉阁下相机处理吧。我们去准备上阵。
他说完站起来,其他的诸位大将也跟着站起来。
109.武田府邸奏事者房间
穿僧服的洋人和使者武士在此等候。
从这里可以看到,前面走廊上,从主殿退下的亲信大将们匆匆走过去,紧接着传来离去的马蹄声,以及从府邸各处传来忙乱的各种东西碰撞的响声。
近侍土屋宗八郎进来。
土屋:您二位请!
穿僧服的洋人和武士站起来。
土屋:请把佩刀放在刀架上……
使者武士把大小两口佩刀放在房间墙壁的刀架上,然后跟随土屋走出房间。
110.武田府邸中庭廊下
跟在土屋后面的南蛮僧和那武士,仔细观察中庭。
111.武田府邸中庭
从马厩里拉出来三匹马,马夫备鞍,其中一匹是名叫黑云,百般撒野,马夫十分棘手。马厩后面那条路上,一群武士,边扎护腿边跑去。
112.武田府邸主殿前的院子走廊
土屋领着南蛮僧和武士走来。
113.武田府邸主殿前的院子
从这里可以看到,大群的步兵正从泉水那边的仓库里往外运弓、长矛、火铳等。
旁边的二楼望楼之下,身着铠甲的士兵正在集合。
那忙于准备打仗的情况,秩序井然而且颇有生气,它使人感到,这府邸主君的威令体现于各个角落。
114.武田府邸主殿乙室
土屋:请在这里稍等一等。
说完,他坐在廊上。
南蛮僧和武士走进房间,这里空无一人,他们面向甲室等候着。信廉第一个来到甲室。
他看见那使者武士大声大招呼。
信廉:少见少见!想不到是田口阁下……我们好久不见了……我父亲大人身体健康么?
使者武士:是!
信廉坐在甲室的下座。
信廉:您这次出使可是太辛苦了……主君自从三方原战役之后,得了小病,有些发烧,为了加意保养,从前线回来,现在非常……
替身将军拉着竹丸的手,后面跟着小僮奥良走了进来。
使者武士瞪大眼睛仔细瞧着,匍匐行礼。
南蛮僧也跟着行礼。
替身武士:(坐在上座,把竹丸抱在膝上)哦……是田口啊。
田口:是!祝您身体康健……
替身将军:(神气活现地点点头)
信廉:膝上的是世子竹丸君。
田口:是……我叫田口刑部,请世子记下我……
竹丸根本不理田口,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那南蛮僧。
信廉:说起来,倒也没有什么病,不过,既然好不容易来了……(对南蛮僧)那就请……
南蛮僧膝行而前。
田口:听说川中岛战役,被上杉谦信所伤,后来……那刀伤?
替身将军瞥了一下信廉,抚摩竹丸的头作掩饰。
信廉:(立刻把话接上)那点小伤,如今不过是闲话往昔的话题而已……完全不算回事了。
南蛮僧:请让我诊诊脉。
替身将军把右手伸过去。
南蛮僧诊脉。
使者武士田口目不转睛地瞧着就诊的替身将军。
信廉:(对田口)本打算请您好好休息休息,听您谈一谈我父亲大人的一些情况。但是很遗憾,您看得很清楚,今天就要上阵,不能如愿了。
田口:谢谢。
他低头行礼,眼睛朝另一方望去。
115.武田府邸保管旗帜的房间一带
从旗房里拿出来的孙武子之旗、诹访明神旗、红毛布的军旗、三个菱花的信玄中军旗,在旗房四周的墙上随风飘舞。
116.字幕
天正二年五月
117.高天神城外郭
这里所说的“外郭”,是准备一旦被敌人围困就把它放弃,一任敌人占领的城外之郭。高天神城是山城,它的本城与郭之间夹着一条山谷,在稍高的山岗上。
现在,这个外郭被大火烧得差不多只剩下石墙。袅袅余烟中,竖着胜赖的黑地白字的“大”字旗。在大将们守护之下,胜赖和迹部坐在折凳上,望着前方的本城。
眼前的高天神城,即将沉浸在黄昏暮霭之中,一个角楼浓烟滚滚,火舌飘舞。城墙上的铳眼随处红光闪上,同时,团团硝烟滚滚而来,然后听到清脆的火铳声。城头上,只看见旗幡的上半部频繁滚动,尘埃飞扬。
铳声震天。
胜赖和迹部俯视山谷。
118.高天神城城门鸟瞰
通向城门的大路,把暮色苍茫中的护城河分成左右两条,大路上死尸累累。
木棍上点着松明,举着这样火把的步兵荡起滚滚尘埃,杀上前来。
步兵的后面是拥在一起的旗幡。前列的步兵放火铳,红光闪烁,硝烟上升。
城里城外的硝烟飘向山谷,攻上来的士兵们的旗幡时隐时现。火铳声在山谷中回响、激荡,宛如骇浪惊涛。
119.高天神城外郭
胜赖和迹部俯瞰山谷。
“把主君的旗插在后面那山岗上!”
这一声喊叫使他们吃了一惊,不由得回头望去。
只见后方远处的山岗上人影与旗幡不计其数。
胜赖和迹部站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
胜赖:又是这一套……每次打仗总是在我的后边竖上他的旗,给我押后阵……总把我胜赖当孩子看待!
迹部:您这回可够辛苦的……您胜赖阁下凭您自己的力量就拿下了这高天神城,这回可让重臣们都大吃一惊了。
胜赖:传令前锋,今晚上就得攻进城去……啊,放火烧光它!
传令兵上马.他背上插着的三支边上有牙的三角旗随风飘舞,纵马跑下山坡。
胜赖又一次望望后方。
120.远望的山岗
苍茫暮色中,在山岗上摆好阵势的人马和那些旗帜,只是黑呼呼的一片。
121.山岗
信玄的中军旗、标志后阵的旗帜,一面一面地竖立起来。
这山岗上,武田和德川双方士兵的尸体随处皆是。一看便知这是曾经有过一番殊死搏斗。
步兵们打扫一通战场之后摆好折凳。
顶盔贯甲的替身将军坐上折凳,信廉凑过来和他耳语。
信廉:你别动,无论发生什么事态,你都要泰然自若地一动不动,动了可不行。记住了吧?
替身将军:不动如山!
他右手拿着指挥扇,态度悠然地环顾四周。
替身将军看到的是,苍茫暮色中,血雨腥风,鬼声啾啾的凄凉景色。
步兵们打扫战场,堆起了尸山。
染满了血糊的荒草,血浸过的土地,扔在这上面沾满鲜血的大刀长矛,长矛尖上挑起的人头直指天空。在夜幕将临的昏暗中浮现于眼前,那人头上的头发被风吹得飘飘洒洒。
马蹄声由远而近。
替身将军不由自主地欠起身来。
武将们骑着马各自朝自己的部下组成的方阵中驰来。那些马臀部和脖子带着来不及拔下的箭,从替身将军面前发了疯似地猛跑过去。
替身将军欠着身子目送着一掠而过的骑兵。
“好生坐着!”
他闻声回头一看。
只见近侍土屋以及雨宫、原,还有小僮奥良、又市,无不身着铠甲威风凛凛地侍立于他身后。
土屋等人用大锤在替身将军周围钉上几根桩子,意思是告诉他,就是死到临头也不允许出这个圈子,而且把孙武子之旗也绑在桩子上。
孙武子之旗上,黑地泥金书写的孙武子铭文在暮色余辉中清楚地浮现出来,闪闪发光。
亲信大将们来到山岗,他们围坐在替身将军两侧的折凳上,列好阵势。
他们的周围,武将们拉着马排列得整整齐齐。
替身将军看到这种局面才放下心来,端然正坐。
122.高天神城外郭
夜。从这城后边的角度拍摄。
高天神城比瓮城的胜赖阵地沉郁低迷,看不清楚。
只是它的左近一片通红,翻腾汹涌的浓烟蔽空,冷眼一看,通红的月亮仿佛在走。
从这通红的空间,时时模糊地看到胜赖的旗、坐在折凳上的胜赖、迹部,以及他俩周围的顶盔贯甲的大将们。
大火的噼噼啪啪声、火铳声、人喊马嘶,如此震天的响声,使人不难想象高天神城已化为修罗场了。
123.山岗后阵的中军
远景。前方的天空是红的,高天神城的外郭离此更远一些。
高天神城已化为修罗场的杀声,这里只是微微听到而已。
中军旗排列整齐,这山岗上的后阵中军,点起了熊熊篝火。山岗下面,旗帜、大刀、长矛如林,各兵种的兵在此待命,寂然无声。
方阵中心,替身将军居中而坐,武田的重臣们众星捧月似地侍坐他的左右,聚精会神地遥看胜赖的战阵。
那沉着的态度,那千军万马的气势,充分地表现出武田军的强悍。
远处传来杂沓的马蹄声。
山县:那是什么?
武将们一齐往侧方的暗夜中望去。
月亮从云里露出来,照出了山岗中腰的高树,树上的了望哨大喊。
了望哨:有一群骑兵……朝这边跑来!
山县:(瞪大眼睛看了看武将们)我们的侧翼为什么动起来?
马场:(对了望哨)什么旗徽?
了望哨:没有旗徽!
武将们彼此看了看。
流云掩月。
火铳齐鸣。
山县:方才的火铳声是敌人的还是我们的?
了望哨:不知道!
流云过去,月露云端。
了望哨:看见啦……敌人的火铳兵……
一声火铳。
了望哨从树上栽下来。
马蹄声骤然大起来。
亲信大将们猛然站起。
“带马!”“马”
这是一场夜战,因为是暗夜,视野狭窄,关于战斗的描写,当然不必表现大规模的战斗就可以了,但是,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拍摄时必须表现得非常细致,入理入微。要求它具有强烈的实感,以及夜战的阴森可怖。其次,还必须让观众想象出眼睛看不见的部分,通过想象使观众感受到这确实是一场大规模的夜战。
山岗上顿时慌乱,纷纷牵来的战马,飞身上马的大将,熙熙攘攘,秩序骤变。
马蹄声越来越近。
山县:准备战斗!
他喊了一声便和武将们纵马驰去。
坚守方阵的士兵平端长矛,做好厮杀准备。
长矛的锋刃在篝火映照中闪闪放光。
替身将军虽然身在方阵的重重保卫之中,但是浑身发抖,上牙打着下牙响,仗着胆子忍着,不敢站起来,两眼不停地东张西望。
篝火光亮照不到的四周一片漆黑。
保护中军的武将们和近侍小僮,都瞪着眼睛往暗处瞧着,竖起耳朵听着转瞬就到跟前的马蹄声,那蹄声简直就象地震时的地声一般。
然而他们的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流露出藐视敌人的莞尔微笑。替身将军看到这幅情景颇为感动,也显得沉着一些了。
突然火铳齐鸣,徒步的三个武将应声倒地,马上的两个掉下马来。
铅弹呼啸着掠过头顶。
土屋等近侍立刻把篝火踢翻,踩灭四散的木柴。
四周差不多成了漆黑,除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之外,还有另一种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两种有节奏的马蹄声突然大乱,立刻传来惊天动地的厮杀声。
打在什么东西上的钝重声,兵刃相交的清脆声,呻吟声,喊声,悲号声,怒喝声,什么东西倒地的钝重声。以及狂奔的马一声声的哀嘶。
骑马的武将以排山倒海之势纵马冲上前去。
替身将军不由得欠起身来。
土屋的画外音:不能动!
替身将军只好坐了下来。
就在此时,月亮又从云里露了出来。月光下,三个有敌方旗徽的骑马武士,三杆长矛纵横捭阖,左冲右突,象阵旋风一般突破方阵,跑上山岗。土屋等人和小僮们挥刀迎上前去猛砍骑马武士。
两个骑马武士翻身落马,另一武士的马被砍伤,那武士抓着狂奔的马的马鬃跑掉了。
替身将军在激战所荡起的尘埃中吓得忘了自己是谁,起身逃跑。土屋追上去,一把抓住他头盔的护颈,硬把他拉回原地,狠狠一推,让他坐到折凳上,推力过猛,替身将军差点把折凳坐垮。
土屋:不能动……你看!
替身将军定睛细瞧。他的脚下,雨宫痛苦地扭着脖颈,满地翻滚,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小僮奥良也痛苦难堪地弓着身子坐在血泊里,手脚颤颤抖抖地痉挛。
土屋对替身将军大加申斥。
土屋:两个人都死啦……为了保护你这家伙……不,为了保护这面旗!
风吹旗鸣。
孙武子之旗在月光中迎风招展,金色的四个大字“不动如山”特别清晰。
替身将军看看那面旗,再看看眼前的两具尸体,低头不语,一动不动。
土屋:你小子本来应该受磔刑的!权当现在受磔刑呢,不许动弹!
替身将军遵命,不再动弹。
因为他看到雨宫和奥良的惨死,不忍再动了。
也许是这时候冲锋陷阵的武将们都回来了,把替身将军严密保护起来,以致他不再想自己的安危,而想到的只是作为替身将军的存在,所以一动不动了。
再次传来马蹄声。
了望哨的画外喊声:左边有敌人……为首大将的旗徽是竖着的葵形。
一个武将:竖葵形旗徽的是德川的大将本多平八……
124.仰首望见山岗的原野
一群骑兵飞蹄扬尘纵马驰来,为首的是本多平八郎。
他举起长矛,命令陆续赶上来的骑兵停住。
他仰头望着山岗。
125.山岗
山岗上,孙武子之旗、诹访的明神旗、菱花形的信玄的中军旗、两面并列的红毛布的军旗等等,随风招展。这些旗帜受到骑在马上的武将和步卒的如林长矛严加保护,阵容威武而且鸦雀无声。
126.原野
本多平八郎仰头望着山岗。
本多:(大喊)到此为止!撤退!撤退!
本多的骑兵掉转马头消失在夜色中。
127.山岗
寂然无声的方阵开始活跃,不甘心纵敌而去的武将,想让他的骑兵跃马杀上前去。
“不许动!”
骑兵们勒马停蹄,回头望去。
孙武子之旗下,现在的替身将军稳如大山一般地坐在折凳上。
土屋和又市吃惊地望着替身将军。
战场寂然,流云遮月。我们远远望到的只是模糊的信玄的替身将军的黑影,听到的只是风卷旗鸣。
128.围帐
桐花纹的围帐。
四边落地的围帐里,左右两边插着桐花纹的织田信长的旗帜,以及葵花纹的德川家康的旗帜。两方的武将左右相对而坐,德川的武将都身着铠甲。
129.围帐内
信长和家康坐在折凳上。
信长身着带甲直裰;家康上身着猎衣,下身是带甲护腹。
信长身后,近侍小僮森兰丸在红毛毯上正按茶道的礼节备茶。
围帐入口处的帘幕旁,本多平八郎、南蛮僧、田口听候吩咐。
信长:哼,听了他们三个人的报告,这信玄不仅没有死,而且还非常结实哪。
家康:对,只能这样看啦。
信长:哼!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有些羞光畏明地望了望天空。
天空的乱云汹涌奔腾。
森兰丸向家康献茶。
家康向信长深施一礼之后接过来喝茶。
信长:(望着天空)可是……我信长……说不出个道理来,可我总觉得信玄已经不在人世了。
家康喝完茶,一面把茶碗递给森兰丸一面说话。
家康:这一点,我家康也是如此……
信长:原因呢?
家康:不知道……只是心里老这么想……
信长:我们俩都想,信玄一死就免了心腹之患,所以希望他死。不,老是爱往他业已死掉这方面想……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吧?
两人彼此看了看不由得苦笑。
信长:阿兰!
森兰丸从帘幔里出去。
信长:(站起来)那么,我现在就去伊势长岛,把一向宗教徒起义的问题解决了……可真够我忙的呀……防备武田的事就交给足下……再见吧。
他一挑帘幔走出去。
家康也跟了出去。
130.围帐外
信长和家康出来。
织田和德川的武将们匍匐行礼。
森兰丸牵来匹驮着个大皮口袋的马,那口袋里的东西分两头搭在马背上。
信长:(对家康)这是我这来迟一步的援军送的见面礼,您可能以为过分了(敲打着那皮口袋),这些黄金算是我聊表心意的礼品吧。(他不等家康道谢就大声地喊)带马!
131.诹访湖
骤雨,雨脚猛敲湖面。
132.诹访城一室
迹部:不管是谁,也不管他怎么说,攻下了高天神城,完全是胜赖阁下您的功劳……连去世的主君在世时都深感棘手的那座城,您一举而拿下来,如此功绩……
胜赖:不对!高天神城的确是我胜赖攻下来的,但是功绩不是我胜赖的,而是在后面摆下迷魂阵的亡父信玄的。我胜赖不论怎样挣扎,总逃不脱父亲的幻影。
迹部:这都是重臣们专横跋扈的结果,他们操纵那个替身将军,用他来压着胜赖阁下,打算压到何时为止?啊,那替身将军也不能原谅……那个小偷,当了替身就不知天高地厚。让您在大庭广众之中下不了台,甚至于窃据功名,他还想赖到几时……
尽管从窗户飘进风雨,但胜赖一任风吹雨淋,动也不动。两眼望着虚空。
传来远处的雷声。
133.武田府邸便殿
信廉进来。
他横穿过房间,到值宿的房前朝里面看看。
134.武田府邸值宿的房间
近侍土屋、原,小僮又市等正谈的起劲,他们回头一瞧,有些慌张,立刻把话打住。
信廉;大山呢?
土屋:和竹丸在院子里哪。
信廉:这不行啊。我已经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要让他一个人单独行动。
土屋:对不起。但是替身将军最近对于府邸的情况已经熟了,自从高天神城战役以来,举止动作一点儿也不用为他担心了,所以……
信廉:恩,表现得是不错,简直就是主君的魂附了他的体。还有,对待竹丸也很好。
土屋:对,爷爷、爷爷地叫个不听,深知底细的我们这些人有时心里很难受。
信廉:那么……(边说边坐了下来)想起来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啊,过不多久,一切就要水落石出……已经为时不远了。秘不发丧的遗嘱,已经过了三年半了……到了那时候,可怜的不仅是竹丸,那当替身的怎样处理才好?……有人才需要替身,人不在了,那替身怎么办?
传来由人们的喊叫声、脚步声、马蹄声混成一片的嘈杂声。
信廉和土屋以及另外两个近侍彼此看了一眼便跑了出去。
135.武田府邸中庭
信廉等人跑来。
马厩前只有竹丸一人呆呆站着。
不知什么地方,有马跑的蹄声和人们的呼喊声。
信廉:(对竹丸)大山呢?
竹丸:我逼着爷爷骑马,他一骑上“黑云”,“黑云”就跑了。
信廉吃了一惊,望了望马厩。
黑云果然不在。
竹丸:爷爷真了不起,只有爷爷才能骑“黑云”。
信廉和土屋等人急忙跑开。
136.武田府邸北门
这里是南邻毗沙门堂的院子,西邻后庭,被夹在这两处的院墙之间的一个长方形地带——西边的大门是关着的。
那“黑云”发了疯似地乱跑,替身将军抓着“黑云”的脖颈。马夫们、弓箭手们、东门的警卫们,紧紧追逐,想把它逮住。
修理后庭院墙的泥瓦工们都停下手中活计,吃惊地望着。
“黑云”是想把替身将军摔下去。它暴跳如雷,朝信廉他们这边冲来。
土屋张开双臂想挡住它的去路。
“黑云”跑上前来立刻停住,后腿跳起很高,打着响鼻扭头往回跑。
马夫们张着两臂又挡住它的去路。
“黑云”一见又有人挡路,立刻往侧面跑去,跃过正在修缮中的后庭院墙豁口,跑进后庭的院子。
137.武田府邸后庭园子里
“黑云”驮着替身将军跑跳着兜圈子。
信廉等人和马夫、警卫人员从修缮中的墙豁口跑进来追“黑云”。
嘈杂喧嚣声惊动了信玄的侧室夫人,两栋内庭拉门式纸窗开了,两位侧室夫人在各自的侍女陪伴之下走出来,站在廊檐处。
“黑云”直立起来,把替身将军一下子摔到地上。
替身将军摔得很重,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信廉等人跑上前来。
两位侧室夫人早就一声尖叫,顾不得衣裾是否被弄乱而走下廊来,跑到替身将军跟前。
侧室於悠:主君!
侧室津祢:主君!
於悠:找侍医!
津祢:把大夫……
侍女跑去找侍医。
於悠:先抬到我的房间……
津祢:不行,送到我的房间!
两个侧室夫人此刻也不忘争执。
信廉挤到她俩中间。
信廉:先抬到走廊上!
土屋、原、小僮又市把替身将军抬到后庭的走廊上。
替身将军的右肩、右臂似乎跌得很重,他手捂着肩头呻吟不止。
两位侧室夫人麻利地从替身将军沾满泥土的袖子里拉出右臂,袒露右肩,仔细查看。这一看,脸色骤变,倒退一步,面面相觑。
於悠:这是怎么回事?
津祢:那刀伤……
两人沉下脸来看着信廉。
於悠:信廉阁下……没有刀伤。川中岛战役被谦信砍的刀伤……
津祢:信廉阁下……他果然是个替身……
信廉无话可答。
土屋、原、小僮又市彼此看了看,然后瞧着院子。
院子里,为了逮住“黑云”而跑过来的马夫们、弓箭手们、东门上的警卫们,甚至他们身后那些修理院墙的泥瓦匠们,都不禁哑然,整个院子寂然无声。
这时,众人闪开,竹丸跑来。
竹丸:爷爷!爷爷!
於悠:竹丸世子,这汉子不是主君哪!
津祢:是主君的替身!
竹丸:那么,我真的爷爷在哪里呢?
信廉无言地直勾勾看着竹丸。
后庭的人们怒视着信廉。
“黑云”在这些人们后面一声嘹亮的长嘶,然后跑开。
138.踯躅崎武田府邸
雨。
139.武田府邸马厩
“黑云”老老实实地吃草。
140.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信廉和世袭的亲信大将们目不转睛地望着“黑云”。
“说起来简直是笑话。骗过了敌人也瞒过了自己的人,可就没有骗得了马。”
“这不是一笑就能了结的事啊。知道一直受骗上当的人,他们的心怎么能平?虽然说为了骗敌人而不得已搞这么个计策,可是,连自己人都要骗的我们这种干法,未必会得到原谅。”
“对于到今天为止仍然不知道是个替身将军,一直相信是主君而为之竭诚效忠的人,我们现在还能有什么话说呢?”
“啊,这个问题呀,把道理说清楚了会得到原谅的吧?但是,这样一来,关于主君的事就再也隐瞒不下去了。”
“‘黑云’……那马可真不愧是武田家的‘黑云’哪。”
大家不仅黯然,沉默不语。
141.武田府邸中庭
马厩——老老实实地吃草的“黑云”。
值班房的人走过马厩,来到主殿前面,跪下禀报:“诹访胜赖阁下、迹部军需总管阁下驾到。”
142.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亲信大将们彼此面面相觑。
“事情到此结束!从今天起,胜赖阁下就是主君了!”
143.武田府邸东门
胜赖和迹部下了马,徒步而入。
下人打扮的替身将军迎面走来,他一只胳臂用布带吊在肩上,步履迟缓地朝东门走去。
胜赖与迹部和他走个碰头,不屑一顾,加快脚步,朝主殿方向走去。
替身将军在警卫们轻蔑与挖苦的目光中走出东门。
“等一等!”
替身将军停步回头一瞧。
土屋跑来。
他跑到替身将军跟前,把手里拿的那个纸包递给他。
土屋:信廉阁下给你的……还让我跟你说,你辛苦啦!
替身将军表情非常凄楚,目不转睛地看着土屋的面孔。
“拿着!”
土屋把纸包塞给替身将军。
土屋:好……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
说完走开。
替身将军呆呆地目送着他。
“滚!”“跟你说滚!”警卫们纷纷斥骂。
替身将军:(走到警卫跟前)我想见一见竹丸……见见他跟他道个别。
警卫甲:见竹丸?……真是异想天开,简直狂妄!
警卫乙:别磨牙!赶快滚!
警卫们捡起石块砸他。
替身将军无奈悄然走开。
他背后传来警卫们的责骂和嘲笑。
144.(原剧本取消)
145.字幕
天正三年四月
146.踯躅崎武田府邸东门前
远处传来潮声一般的念经声。
东门悬挂着黑白相间的布幕,左右两边墙上和门楼上,挂着上白下黑的布幔。通向大门的道路上铺着草席,席上蒙着白布。
门前用白布铺道,道路左右扎起竹栅栏,那削尖了的竹竿尖端的竹栅栏笛子,被风一吹,声调凄凉,和念经的声音交混一起,听起来十分悲切。
苍凉悲切的声音中,商人、农民们表情肃然地跪满竹栅栏外面的路旁。
这些人里就有耍木偶戏的、托钵僧和卖盐的三个间谍。
他们互递眼色,急急忙忙地站起来。
替身将军就在他们跟前。那三个间谍根本就没有想到,他就是骗了他们许久的信玄替身。
替身将军对于三个间谍的行动也没有顾得看一眼,只顾踮着脚注视着府里。
风吹得他蓬乱的头发飘飘竖起。竹栅栏的笛声更加悲凉。
147.滨松城一室
家康:什么?举行信玄的追葬仪式啦?!
家康一反常态,不禁大声喊起来。
148.岐阜城一室
信长:哼……毕竟是信玄哪,死了之后还巧妙地骗了我信长三年!
他说完倏地站起来,且舞且歌。
人生五十年
比起生生死死人间世
无非一梦幻
丈夫受命生于斯
英名该长驻,常在人间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一名武将在房门口跪下禀报。
武将:诹访胜赖将军出兵,武田的全部人马,两万五千人,向长篠进发,特此禀报!
信长:(瞪起眼睛)什么?!山动啦?!
149.诹访湖畔
孙武子之旗在前进。
胜赖居中,武将们、迹部及其他亲信大将陪同于左右,双面的红毛布军旗、诹访明神旗、“大”字旗徽的胜赖的中军旗等等,显得队伍威武雄壮。
突然,前方的湖水上出现了一道水平的彩虹,仿佛要挡住去路。
人们不由得勒住马。
身经百战,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大将们,对于眼前这神秘现象也面有惧色。
山县:胜赖阁下,您认为挡住我们去路的光是怎么回事?
胜赖:虹嘛!
山县:不对。那是长眠于湖底的主君的意志,这是告诉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
马场:对,那是告诉我们,不得妄动兵戈,必须巩固自己的力量。这是主君临终时说的话呀。只要遵守这遗嘱,武田家就不会灭亡。
胜赖:不吉利!灭亡二字从何谈起!我武田家自从新罗三郎义光公以来,还没有在敌人面前败下阵来的历史!
说完,一挥军扇。
旗帜、将兵又开始进发。
有个人藏在枯苇中,他好象被那面孙武子之旗所吸引,随着队伍前进。
那人就是替身将军。
他表情严肃、诚恳。
150.字幕
天正三年五月二十一日
151.长篠设乐原
三个大将立马夏草丰美的高冈上,他们并辔驻马,每人都仿佛站在马上一般,观察敌阵。
背后插着黑地白“风”字旗的是马场信春,绿地白“林”字旗的是内藤昌丰,红地白“火”字旗的是山县昌景。
“风啊……我们的命运到此结束了!”
“林哪……我先走一步啦!”
“火呀……再见啦,在主君那里相会吧!”
三个人互道诀别,然后纵马向三个方向驰去。
他们三个人走后,替身将军拨拉着萋萋长草登上冈来。
替身将军望着三位大将纵马驰骋的背影,然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遥远的敌人阵垒。
152.防马栅
长蛇般蜿蜒无际的圆木防马栅。
栅后是布成三道防线的火铳兵。
信长和家康并辔而来,身后有许多武将相从。他们边走边看设防情况。
家康;这样可以一举消灭武田。
信长:山既动了,它也就完啦!
153.高地才之神
胜赖的中军所在之处。
孙武子之旗和中军旗并立。胜赖坐在折凳上,他的左右有信廉和武田氏亲族人等,周围是众武将。
154.设乐原决战场
以下的镜头是噩梦一般的画面。
打着“风”旗的马场信春指挥的黑旗黑甲骑兵,象一阵飓风一般冲向敌阵。但是,火铳齐发,惊天动地的轰响中,象崩塌的黑雪一般,全军覆没。
155.草丛
替身将军睹状大吃一惊。
156.高地才之神
胜赖、信廉等人吓得瞠目结舌。
胜赖咬着牙再挥军扇。
157.设乐原决战场
打着绿色“林”字旗的内藤昌丰指挥的步兵开始冲锋。
一丝不乱的长矛队伍,长矛如林,倏得一下,长矛端平,正在锋刃闪着寒光即将冲向敌阵的时候,火铳齐发,在震撼大地的铳声中,那整齐的队列就象被镰刀割的一般,齐刷刷地倒下。
158.草丛
目睹此番惨象的替身将军,眼睛几乎喷出血来。
159.高地才之神
胜赖、信廉等人已经面无血色了。
信廉热泪滚滚而下。
胜赖完全是一副疯人的形象,他再挥军扇。
160.设乐原决战场
打着红色“火”字旗的山县昌景指挥的骑兵兵团,也在惊天动地的火铳声中,象红色雪崩一样覆灭。
161.草丛
替身将军忘了自己的存在,高声大喊着什么,奔出草丛。
162.设乐原决战场
失掉主人而狂奔的无数战马。
替身将军抓起阵亡士兵的长矛,大叫大嚷发了疯一般地冲向敌阵。
一声火铳,替身将军倒下。
163.高地才之神
这里已经没人了。所余的只是胜赖的折凳和抛下的旗帜。
164.河
孙武子之旗沉到河底。
一个人正在捞它。他是替身将军。
他满身血污,伸手去捞那旗,他自己却沉进水里。
水底,孙武子旗上的金字闪闪发光。
替身将军的尸首投影于孙武子旗上,他的尸体缓缓地流去。
(全剧终)
注释:
注1:武田信玄(1521—1573)为日本战国时代武将,信虎之长子,名晴信,信玄为其法名。1541年继其父为甲斐国国主。他勤于民政,鼓励生产,颇有政声,但又屡屡起兵侵略近邻诸国,与上杉谦信在川中岛恶战数次,为了和织田信长一决雌雄,攻打三河的野田城时病殁于军中。本片中的武田信廉为其胞弟。
注2:公元一五七三年。
注3:现为野田市,位于江户川岸。
注4:朝仓义景(1530—1573)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将,越前国领主。被织田信长围攻,不得不逃脱,自杀。
注5:织田信长(1534—1582)日本战国安土年代的武将。1573年赶走足利义昭,灭幕府。筑安土城,决心统一天下时,于京都本能寺遭其部下明智光秀袭击,自杀。
注6:德川家康(1542—1616)德川幕府的初代将军,与今川义元、织田信长联合,同丰臣秀吉奠定幕府存在二百六十年之基础。
注7:上杉谦信(1530—1579)战国时代的武将,为越后、加贺、能登、佐渡的领主。富侠气、长于兵事。
注8:这是信玄的谵语。从野田城回他的领国,并不经过濑田和山科两地。这两个地方是信玄进京的必经之地。
注9:戴面具表演的歌舞剧,为日本古典舞剧之冠。
注10:日本风俗:端午节为男孩节。有男孩的人家这一天挂上画着鲤鱼的鱼形幡,取意鲤鱼能跳龙门,孩子长大能发迹。
注11:现在的滋贺县。
注12:浅井长政,战国时代武将,为近江国小谷城的城主。与朝仓义景结盟,同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交战,战败。后被织田信长围攻,力不支,自杀。
注13:当时日本人俗称西洋人为南蛮人。
(译自《影武者》,日本岩波书店,1979年10月版)
所谓影武者,即替身,但是这不像演员的替身那么简单,多为重要人物的替身,作为一个影武者,你不但要形似,更要神似,你要近乎忘记自己本来面目的去做另一个人的替身。剧中的影武者则是日本战国时期的一代枭雄武田信玄的替身,在武田信玄意外死后,其重臣为了遵守三年不发丧的诺言,让一个影武者以武田信玄的姿态支撑了武田家族三年,然而正如信玄的弟弟所说的,本体都去了,影子如何存在,终究,三年之间,一个家族的背影随其本体的逝去而渐渐消逝,直至无形。
在这部以风云变幻的日本战国历史为背景的影片中,导演表现出了很强的掌控大局的能力,开场不久就将当时的整个格局交代的非常清楚,让我这个对日本战国史并不十分熟悉的人也立刻明了的背景,进而可以迅速进入到对剧情的关注中。我看过很多历史体裁的电影或电视剧,经常发现在剧情进行了很长时间了,都让人对其背景不甚了解,以至于很多片子看完之后,也觉得迷迷糊糊,还要再去网上狂搜一番背景资料。影片对人物的刻画也很到位,让我感觉既个性鲜明又无甚个性,片中的人物形象从言行中都将其个性表现的淋漓尽致,但同时导演没有有意无意的为其增添固定的形象表征,所以让我无法判断各个人物究竟是奸雄?能臣?贤人?看惯了往往将人物形象定势化的中国历史剧后,再看黑泽明的这部影片,他更从历史的角度阐述事件,揭示人物性格,显得更大气,而其对影武者的刻画更显出了他的一种人文情怀,将日本的文化和价值观都出色的予以展现。
影片最让我叫好的还是它对战争的表现上,据说拍摄这部影片时,黑泽明的资源并不丰富,从影片几处本应展现大场面的地方显得过于稀少的人群多少可以看出。但是,黑泽明没有刻意通过“人海战术”来展现一场场大战,我们看过太多以全景时的千军万马的场面来展现战争的影片,其中达到良好效果的并不多。黑泽明的展现手法显的很老成,比如,不断通过快马加鞭的士兵传令渲染战场瞬息万变的形势。而在影武者以信玄的身份参战的那场战斗中,在黑夜里,通过哨兵不断传令右处来敌,左处来敌来展现战势的紧张激烈显得很妙。到了片末武田信玄之子与织田信长一战显得尤为精彩,当“风”、“林”、“火”三支部队不断出战,又不断失败时,导演没有直接展现他们在战斗过程中的惨状,而是每当一支部队出列后,都会伴随一阵激烈的枪声,将镜头对准战争的目击者:被驱逐的影武者和武田一方的惊愕、痛苦的表情上,这样不必直接展现战场,观众也可以从那痛苦的表情中知晓战争的惨烈和结局。而后,又是长时间的展现战后战场的惨状,血肉模糊的士兵,挣扎着试图站起的战马,加上挣扎着冲进战场的落魄影武者,都为此战抹上了更悲壮的色彩。过去学古文时读《左传》,其表现战争便是着重描写战前策划和战后总结,对战场只是以精辟的文字从侧面略作描写,但是这个战争大势却跃然纸上,黑泽明在这部片子的战争拍摄上便很有此特点。在最后一站前,当织田信长听说武田家族出兵时,一句“山动了”这三个字就已经将武田家族败亡的前景予以揭示,可谓精妙。我想如今,单纯再试图以“人海战术”来展示一场浩大的战斗已经很难给观众留下印象,黑泽明在这部二十多年前的影片中展现的战争表现手法值得更多的导演去借鉴。
武田信玄的影武者的命运充满了戏剧性,他本来只是一个将要被处死的盗贼,只是由于被信玄的弟弟偶然发现长的与信玄相象而被培养成一名影武者。他的命运就此改变,他从此要做一个“他人”,影武者起初充满了不愿,但是或许出于东方传统的报恩和忠心,他成为了逝去的信玄的影子,也成为了一个衰落家族的最后一抹背影。他成功的扮演了这个角色直至三年期将满,但是最终一次马上意外使他被识破,只能落魄的被放逐。但是他自从成为影武者开始,就已经失去了自我,他无法做回自己,失去了本体的他失魂落魄,所以他要远远的望着“他”的继承人,他要痛心的目睹“他”的军队的失败,他要挣扎试图去扶起倒下的“他”的旗帜,直至死去,完成一个“影子”的使命。黑泽明没有将“影武者”这一身份传奇化、浪漫化,而是深刻刻画了一个只能扮演他人的武者的无奈,特别是他在被放逐后的那种失落将一个失去自我的人的辛酸自然展现。
黑泽明没有让我失望,一个大师成为大师是有其原因的,《影武者》确实是部出色的电影,也激起我对黑泽明及日本电影更多的兴趣,希望以后能看到更多优秀的日本电影,如果这样,《影武者》对于我来说将不只是部电影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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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明也静,但他只是不爱让人物说太多话,人却运动不休。黑泽明把人放在他画好的世界里,看人去冲突斗争。流动、变幻、撞、逃、仓皇、悲怆、喜悦,然后迸裂出些绚烂火花。
《乱》出自李尔王,《蜘蛛巢城》出自《麦克白》。这两个故事里的诸侯大名,皆出于架空。《影武者》倒是一个很东方的故事,信玄上洛之梦、胜赖夺权、长筱会战,大体合于历史框架。论历史的还原度和质感,在《乱》与《蜘蛛巢城》之上。
序幕气氛枯寂,静,慢,小全景。灯如豆,影影绰绰。信玄、替身信廉、影武者,余下的只有黑暗。光和黑暗是制造影子的材料。
影武者蛰伏,傻笑,听信玄和信廉谈论他,然后忽然爆发,指斥信玄,呆住。这一系列动作,既有节奏感又突然。
疑似黑白氛围的、缓慢的、枯寂的序幕之后,速度开始推快了。
黑泽明希望世界看到他想像中的画面,《梦》在这点达于极致。《影武者》里,有许多画显然是他想留下的:冷月下扶枪而睡的士卒,仰望天守阁及之后的夜空,莽莽苍苍如林的足轻兵,一色殷红的武田赤备骑兵,以及影武者和家康在梦里的互相追逐——那段彩云翻卷,大有《梦》的意味。日本电影是“映画”,黑泽明恰可以诠释这点。
因为忙于“映画”,因此话语始终不多,动作简洁有力。但也因为动作少,所以大到信玄弥留之际忽然爆发的对京都之渴望,小到信廉每次说服影武者的姿态,都富有静中取动的表现力。最美妙者,莫过于影武者初次上任时,武田家小姓们对他的前倨后恭——当影武者嬉笑自若时,毫无主公架势;但当他端起信玄架势时,主公魂兮归来。
电影进程,是从枯寂静态(开头的六分钟幽暗小全景)向绚烂动态前进。中后期,奔跑的长镜头、万军奔行的呼声、外景的风声,在不断给人速度感。终于推进到结尾,风林火山的旗帜、广袤无边的军阵,赤备突袭,铁炮三段击,巨大的响动,绚烂的色彩,战马悲号,血肉模糊,大响、大动、高速度。电影节奏在这时起飞,然后陨落下去了。
影武者的题材,隆庆一郎和原哲夫合作过漫画《影武者德川家康》。若论情节,那一版气魄更大:关原,一场雨定天下事,刺客杀家康,影武者坐镇定鼎。但《影武者》选的这幕,更含义长远。或者说,简直是为了结尾的长筱,才选定了这一切。
闲一句:
仲代达矢老先生前几年大河剧刚演过信玄他爸信虎,果然是武田一家人。
另外,《乱》里他演的一文字秀虎,公认原型除了李尔王,就是毛利元就(三矢之誓嘛),但如果考虑到被儿子背叛这点和“虎”字,其实也大有武田信虎的味道了……
信玄,一如影武者指斥的那样,不算什么正义代表。影武者答应做他替身,谈不上替天行道庇佑善人,更多是种责任。家族的延续,权力的传承。他是信玄的影子,代表着某种肉身的利益。他一天不宣布死亡,信玄、权力、对家族的感召力、赤备的士气、风林火山的体系,一切就都还在。所以,他呵止士兵,以正军心的情节也暗示:影武者存在的最大意义,不是“动”,而是“不动”。如信长所说:他是山。
对信长和家康的刻画,初看时没在意,再补看几遍后逐渐发现味道了。对信玄死讯的不确定、对铁炮手仔细的询问,都暗示家康的厚重谨慎。信长逗家康喝红酒是典型的魔王调戏式套路,听说信玄死了后还要高歌一曲“人间五十年”当然有些凑数。但两位新时代天下人,很明显和老一代不同。
也因此,长筱对决,有了更多的意义。
长筱如今被赋予了太多意义。去掉鸟居强右卫门的传奇豪举,还有许多:武田家的陨灭,信长霸权的确立,信长包围网的大突破,等等。按照真实打法,则此战铁炮为先,步兵肉搏随后。家康的三河武士在肉搏中发挥了巨大威力,死扛住了武田家强突马栅的打法。
但在电影里,肉搏被忽略掉了。故事变成了一条简单的线索:
胜赖莽撞求战;赤备呼啸奔袭;信长铁炮横空而击。武田的冷兵器马蹄,倒在了信长火枪之下。
这一段镜头,漫长,重复。骑兵冲锋一次比一次迅烈,火枪回应一次比一次响亮。风林火山旗倒下,武田败北。木栅上的铁炮冷眼看着骑兵倒下,不动声色。
影武者最后奔上战场,去企图再扶起风林火山的旗帜,最后尸体倒在连子川里——1923年,黑泽明自己经历过这么件事:大地震,他幸存,在隅田川岸上看见水里布满尸体。
设乐原的大战,被简化成了这么个故事:
冷兵器的巅峰、兵法运筹、骑兵的风林火山,倒在了西式的、新式的火枪之下。连同一起倒下的,是东方式战术里奉为信条的风林火山。
当然也有影武者,那种纯出于东方精神里的东西:家族荣耀,权力传承,责任,信义。从开始不愿加入,到最后誓与武田家——或者更确切点,武田家的荣耀——共死,倒在西式的机械枪火之下。
最后影武者去追扶的,不是什么可以战斗的东西,而是一面代表精神、除此外一无所有的旗帜。这个举动,连同旗帜本身,连同忠诚、信义、责任,以及武田家视死如归的赤备骑兵,比起对面的铁炮和改革精神,显得既高贵又虚无。站远了看,则如前述,这是部很东方的电影,没有黑泽明喜欢的莎翁背景,一个东方故事里讲述了一个东方战法死于西方战法的故事:一场彻底的,东方古典式的烂漫殉死。
这时候,他遇到了来日访问的科波拉。对于科波拉来说,黑泽明是偶像级的人物。所以他又拉了他的好友,另一个黑泽明粉丝乔治卢卡斯来和黑泽明见面。
此时的科波拉刚刚拍完《现代启示录》,之前还有《教父》《教父II》和《窃听大阴谋》。乔治卢卡斯拍完了《星战:新希望》,《星战:帝国反击》也正要上映。这正是这两个人最春风得意的时候。然而他们崇拜的大师却走到了穷途末路。
于是他们决定帮助自己的前辈,帮他筹款拍摄新片,他们作新片的监制,由Fox向东宝投资拍摄。
然后,黑泽明就拍出了他的第一部彩色电影《影子武士》。一部伟大的电影,即使在黑泽明本人的作品中,也算是非常优秀的作品。
在《影子武士》中,可以看到自《七武士》(整个电影史上最伟大的作品之一)延续而来的品质。
黑泽明始终强调,好的电影必须首先是有趣的,易懂的。《七武士》是这样,《影子武士》也是。电影故事精彩,很吸引人,让人欲罢不能,只能一口气看完。而且他用来抓人的,不只是跌宕起伏的情节,更重要的是人物性格与环境的冲突,人物命运的波折变化。在人物性格与命运的突现上,《影子武士》比群戏的《七武士》做得要更好。
黑泽明是画面的大师,是节奏的大师。《影子武士》中,镜头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无可挑剔。
然而更重要的是,黑泽明在电影中所表达的思想。伟大的电影常常有不同的解读角度,不同的人可以在同一部电影中读到不同的东西。《七武士》和《影子武士》都可以从个体到政治的作出不同的解读。
影子武士本来只是一个没有教养的窃贼,被判了死刑。因为容貌酷似枭雄武田信玄,被武田收作贴身。武田意外身亡后,众家臣为了维持巨大的帝国,隐瞒了领主的死讯,用影子武士替代武田信玄,瞒天过海。巨大的帝国和军队就如同一个机器,已经没有了人操控,却还能如常运行。
影子武士本来只是一个无赖小偷,但是被精心打扮以后,装腔作势也能震慑群臣。只有未成年的孙子和骠悍的战马才能识破他的身份。
满朝之中的能人异士都不如一个小孩和一匹畜生吗?影子武士虽然容貌酷似武田,行动上也处处小心,但也不是没有破绽。只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就代表了无上的权力,掌握座下众人的生杀大权。众臣连正眼看他都不敢,又怎么敢怀疑他。所以,权力才是最好的掩饰道具。
影子武士虽然貌似掌握大权,其实却只是虚张声势。不仅最内层的家臣知道事件的真相,他身边的侍卫和小厮也清楚他的底细。实际上影子武士只是按照身边的侍卫小厮的交待行事。
于是整个庞大帝国唯影子武士马首是瞻,而影子武士却听侍卫小厮安排一举一动。这是对巨大官僚组织的权力结构的绝妙讽刺。整个帝国就靠这样一个虚伪的假象维持她的强大。而傀儡一旦被揭穿,整个帝国也就随之崩溃。虚伪,彻底的虚伪。
然而《影子武士》并非单纯地嘲笑权力的虚伪,电影更多地是展示权力对人的异化。小厮们最初对影子武士颇不恭敬,可是影子武士一摆出不怒自威的神情,所有的小厮们全都正襟危坐了。
这种恭敬态度与其说是出于对影子武士的敬畏,不如说是对整个组织架构的敬畏。这种敬畏使得他们把组织的稳固看得远高于自我个体。所以红甲侍卫明知道影子武士是假的,明明一边对影子武士低声呵斥,一边擅自向军队传达命令,但是一出现危险,他还是立刻档在了影子武士之前,因为组织的存在远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这种权力或者说组织对个体的异化在影子武士自身上是最典型的。他本来是个自由自在的小贼,行为举止不拘小节,打算捞一票就走的。可是他却莫名其妙地服从了这个集体组织,自愿地留了下来,不苟言笑,装腔作势,忍受变成他人模样,迷失自我的精神折磨。
这种自虐式的行为没有任何好处,实际上到最后,他很可能还会被杀掉灭口。可是他却为了维持整个虚幻的帝国而坚持了下来。并且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如鱼得水。最后他的身份被拆穿而赶出城堡的时候,他反而不能适应自己本来的身份了。
这个人已经完全被组织给异化了,他的个性,他的生命目的被完全地抹去。最后他甚至单枪匹马地冲向帝国的敌人。他的生命已经和帝国融为一体,都如同水中的大旗一样,无可奈何地随波而去。然而黑泽明不动声色地指出,那个他拼命维护地帝国其实只是一个一戳就会崩溃的幻影。
似乎这种为了集体而放弃自我在东亚有根深蒂固的传统。今日还有很多人以为舍弃个体利益换取集体利益是一种正确而光荣的道路。很多地方还能看到在这样妖魔化的思想指导下的非人性行为,例如比赛中安排让球,或者例如某军事狂人号称牺牲半个中国打核战争的提法。
黑泽明的《影子武士》提醒我们,维护的帝国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抹杀的人性却是不能弥补的伤害。
另外,和《七武士》不同的,作为黑泽明的第一部彩色电影,《影子武士》的色彩非常大胆而富有冲击力,但又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这样的色彩和他作品中经典的镜头运用,平实的故事叙述方法,感觉上颇有不同,然而巨大的冲击力是相同的。之后的《乱》《梦》等片,在用色上也有类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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