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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世界是由巴斯·德沃斯执导的一部拍摄于2023年剧情片在其它上映,主演由斯特凡·戈塔,龚丽悠,特奥多·科尔班领衔。  影片讲述一位罗马尼亚移民工人,在离开比利时、返回故土前夕,将冰箱里的剩余蔬菜烩做一锅,拜访赠予留居亲友。偶然相遇的华裔生物科学博士,引领他在布鲁塞尔的公园森林里看到苔藓近在咫尺而幽深无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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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罐装开朗

    太太太太甜啦!我要疯狂尖叫!!!人工糖精吃多了,终于吃上了有机蔬菜(害羞羞

    我去看的时候是北影节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场。去的时候,我的天,文艺逼的天堂吧!

    报童帽、帆布袋、小风衣,外加长毛卷发艺术男。反正我是在剧院等开场看见有人掏出Kindle来看书。

    播放地点是中间影院,这个建筑整体设计就很艺术,边上是中间剧院、中间美术馆。(其实电影在剧院播,为啥呢?后面说)边上还有一大屏幕放一些艺术家的访谈。

    影院和剧院之间有一横幅,大意是电影永不散场,浪漫永不落幕。艺术家、艺术地外加艺术品电影。艺术三要素集齐了。

    好,我要说一说这个艺术的电影。前面不是说在剧院播吗?一是想买票的人多,另一个就是这个龟毛导演用的是正方形画幅。正方形和长方形相比特色是啥?规整、还有视野集中。

    这导演贼喜欢把人放在屏幕正中央,而且用长焦,把镜头固定住。开头第一个镜头就是拍树,拍了大概有一分多钟?树叶的摇晃,镜头里遥远的高楼在施工。风声、树叶碰撞的声音、还有一闪而过的汽车喇叭。画面高糊的我差点以为谁把我手机里的视频给投影上去了。

    下一个镜头,花园里一片绿色的树木在风中摇曳。很好,又是本enfp爱看的东西。导演怕不是也是个enfp?

    说到这大概懂这个电影缓慢的调性了吧。我称之为生活dv风。就这么看了大半小时吧,八点五十散场的爱情电影,八点十五,俩男女主角终于相遇了!

    可给我急死了,你不知道那个男主角上来就是要搬家,清空冰箱。要修车,下周一就要走。咱们这有一双靓腿爱穿短裤的巧手煲汤男主先是做了点甜汤打包好,去告别自己好朋友,好朋友陪他看开往欧洲的第一班火车。等屋里都堆满了小纸箱子,他带着小甜汤去找大叔修车,听大叔讲人生故事。暴雨过后的夜晚,去告别姐姐,说想听听姐姐的声音,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处处没说啥,处处让人觉得他从此要一去不回了。

    这个失眠失意迫切想要逃离的男主,在别离的日子到来之前,在大街上四处乱走,去了一些自己平时不去的地方。

    那天暴雨,雨大的可以浇灭一切悲伤。男主等着他的晚饭,女主湿着头发跑进她家的餐厅擦头。就这么一抬头一对视,男主瞬间crush了。导演是个懂的,让他之前乱逛遇到另一个大婶子。大婶子在自家菜园挖完菜,一转身见着帅气男主,激动的声音拐了十八个弯,男主就是各种客气。好家伙,遇着了女主,那眼神真的完全不一样。

    主动搭话,开始紧张。导演是个妙人儿,很会放大看细节,对演员的肢体动作、神色状态的要求那不是一般的高。

    美妙的crush开始时,宇宙会发射引力让相爱的人相见。初见女主,然后又去和姐姐告别的男主回家倒掉了最后一份过期的小甜汤。等待着第二天天亮去取修好的车。

    女主魅力爆发时刻来啦!女主认真研究苔藓,给男主科普一通苔藓的种类(突然想到《万物的签名》里那个同样热爱研究苔藓的女科学家)。男主嘴上说着要去取车,身体诚实地留了下来,趴在地上和女主一起研究苔藓。这说明啥?姐妹们,好好学习。聪明+任何一项都是王炸!

    他俩一起在森林里度过了很多个列车经过的夜晚。我是说正经地研究苔藓。(列车出发一次貌似就是一天?)

    最甜的part来了,咱们的做汤小能手美腿哥,给女主送了汤!!!这是什么汤!这是他们的爱情汤!我的幸福汤!他为了女主又回来了!又去买菜填冰箱了!

    我磕生磕死磕昏头的时候,导演说拍完了。好甜!!!!!!好甜!!!!!

    和我的姐妹爱科研的博士姐一起去的,她表示:这是科研狗的爱情福音,是她的理想爱情????

    一句话总结:理性脑冷感科研女✖️金毛系暖调家务男

    都去看!!!导演是比利时的,片子是法语的!听不懂法语不要紧,对话不多,光看动作神情都能明白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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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宾汉

    比利时导演巴斯·德沃斯去年凭一部《小世界》在柏林电影节“遇见”单元拿下最佳电影奖,此前他的首部长片《单车少年之死》和第二部作品《下一站,地狱》均在柏林首映,说他是柏林培养出来的嫡系导演丝毫不为过。他的电影致力于探讨暴力创伤后遗症对个体及城市的影响,格调沉郁伤感;从第三部作品《热带离魂》开始,有意换上乐观轻松的口吻,让人看到希望的曙光,而这部新作也不例外。
    《小世界》的前半部分与《热带离魂》极为相似,同样以公路类型的漫游情节引出主人公的背景与人脉关系。故事讲述一位罗马尼亚劳工患上失眠症,于是他用冰箱里的剩菜煮出一锅蔬菜汤,分别带给自己的同事和亲人。在半梦半醒的氛围里,我们跟随着主人公在布鲁塞尔游荡,听他诉说自己的奇怪梦境。事实上,从《下一站,地狱》开始,德沃斯的镜头便没离开过布鲁塞尔,有意让观众见证这座城市从经历恐怖袭击,到逐渐复原的韧性。
    正如片中提到布鲁塞尔是欧洲大陆最早的铁路枢纽,它也逐渐成为了欧洲移民聚居的中心。导演在他所有的作品中均捕捉到不同种族/阶级的生存状态,从联合国的翻译员(《下一站,地狱》)到穆斯林清洁女工(《热带离魂》),再到罗马尼亚建筑工与华裔生物学家(《小世界》),他的焦点一直在跨种族/阶级的友好互动、和谐共处,从而刻画出这座城市的生命力。而在新片里,他借助植物去切入这种跨种族的人际关系,有趣地将两个不同种族背景的角色连结,引出若隐若现的爱情线。
    古典的画幅构图、风格化的摄影,在城市景致的空镜头里将叙事推至边缘位置,这便是德沃斯的作品常常让人昏昏欲睡的原因。看得出导演有意突破这种模式,在后半段意外转向植物、自然环境的精心观察,有意调动各种感官体验:汤的气味、雨声、绿色青苔。再加上女主角的华裔身份,情节中自然融入了充满禅意的东方哲学色彩:人与人之间不必知道名字也能交往沟通,一碗汤便能释出友好与善意。
    正如片中所透露,每一株苔藓都是一个微缩的森林,而透过男女主角挖掘微观世界的奥秘,映照出这座城市里跨越种族的心灵联系。这既是在书写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也暗自流露出创作者对布鲁塞尔的情深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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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loom

    这里,《小世界》

    Bas Devos

    一盒汤

    20世纪80年代,科幻作家厄苏拉·勒·古恩(Ursula K. Le Guin)写了一篇标题优美的短文:《小说的提包理论》(The Carrier Bag Theory of Fiction)。在其中,她谈到早期人类的主要活动是采集浆果、水果、谷物和种子。猎人、长矛使用者、猛犸象猎手的形象或许支配了我们的集体意识,但它是有缺陷的。勒·古恩认为,第一件文化文物不是长矛,而是器皿。譬如一个碗、一个提包、一个编织网一个袋子,用于携带那些种子、坚果和叶子回家。但是这个袋子或袋子的故事(历史),输给了更英雄化的猛犸象猎手持长矛的形象。这是一个非常男性化的形象,支撑着男性化的叙事。

    勒·古恩用更女性化的叙事来反对这个主张。远离那个英雄式的形象,去寻找关于合作、分享、聚集的故事吧。因为正是囤积、储存和分享真正把我们定义为人类。我喜欢这个形象!

    阅读这篇文章之后,我原本尝试创作的电影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故事很简单:将要离家一段时间的男人试图清空他的冰箱,用不能保存的蔬菜做了一锅汤,然后将汤分给了朋友和家人。这部电影就是关于这些打包起来的汤,关于种子和根,关于我们脚下柔软的苔藓。随之,它也是一部试图讨论何以为人的电影。

    一个厚实而细密的现在

    生物学家和哲学家唐娜·哈拉维(Donna Haraway)以“厚密的现在”(thick now)概念,来描述贯穿我们集体现实的复杂网络。她提出了一种时间性的思考方式,促使我们提高对人际交互的自觉,同时也是与非人世界交互的意识。这关系于活在当下,对曾发生的过去保持警觉,以此为后来者留下更和平的景象。也许,这是重新审视人与自然之间破碎联系的一种方式。苔藓可以被视作一个有力的比喻,用来谈论那个“厚实而细密的现在”:它的存在状态与未来、过去的制约关系颇为混乱,诉诸当下,又取决也反馈于环境中的一切,空气与水的质量、光照情况。人类行为可以与这些松软的海绵状植被对照。Shuxiu 是 Stefan 的向导,也同时是我们的向导。

    电影试着朝一个静止的时刻、一个完全专注的时刻推进。当 Stefan 在布鲁塞尔和维尔福尔德之间的的沼泽——一个人造的无人之境——遇见 Shuxiu 时,他们分享了一种接近于“厚密的现在”的体验。通过观察与倾听,对彼此,也是对周围的环境。通过专注。或许,倾注注意是爱的前提条件。

    一切的名字

    刚开始创作这部电影时,我得到了一枚手持放大镜。将放大镜举到眼前,我就能看到面前事物被放大了二十倍的样子。我常常和苔藓学家Geert Raeymaekers一起散步。他是一个友善、温暖的人。我们一起透过放大镜凝视脚下微小的世界。他总能辨别我们拿在手指间不同种属的苔藓,并用神秘的拉丁名称称呼它们。Syntrichia laevipila,Kindbergia praelonga。

    认识名字是学会观察的第一步,Robin Wall Kimmerer 在她的书《聚集苔藓》中写道,由此得以进入一种亲密而疗愈的与世界的关系。

    当Geert 和我从脚下的世界中抬起头来,所有地方,无论植被还是混凝土建筑,都遍布着罐头、瓶子、香烟盒、空薯片袋、厕纸、孤独的鞋子、破伞和自行车。如果我们知道周围所有苔藓、植物和树木的名称,这个地方会看起来不同吗?我们想象像这样走出这片肮脏的荒原,沿着这个患病星球上的一条小路前行。可得要相当大的想象力,才能看到一个不像末日荒野的未来。

    正如哈拉维所写:“我们讲述什么故事以及如何讲述它,思想如何思考,这都很重要。是故事创造了世界,世界创造了故事。” 在我看来,简直没有比电影更好的媒介,可供我们想象另一种未来、讲述另一种故事、创造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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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焦DeepFocus

    译者:路痴寻路人

    迷茫坚定者,十年前的影迷

    校对:冬寂網路
    n作者:Jordan Cronk
    原文链接:https://cinema-scope.com/cinema-scope-online/tiff-2023-here-bas-devos-belgium-wavelengths/

    导演巴斯·德沃斯(Bas Devos)的第四部长片《小世界》(Here, 2023)是一部异常温暖细腻的影片,这位比利时电影人通过缩小规模提升了电影质感,展现了一种新风格与成熟感。这种风格和成熟感最初来自于《热带离魂》(Ghost Tropic, 2019),和至关重要的上一部作品一样,《小世界》也在2023年获得了第7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遇见单元”的最佳影片与费比西奖(国际影评人联盟奖)。女主龚丽悠(Liyo Gong),是比利时华人,她也是王兵纪录片新作《青春:春》的剪辑师。

    《小世界》剧照
    在《小世界》中,曾出现在德沃斯执导的《单车少年之死》(Violet,2014)与《下一站,地狱》(Hellhole, 2019)中,那些的焦虑沉闷的社会评论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对古朴琐碎小事日渐浓厚的兴趣与亲切感。同样重要的是,德沃斯找到了一种方式将他早期电影里,对多元文化和世代问题的关注,转化为一种远离宏大叙事和教条的东西。相似的风格首次出现在德沃斯夜景公路电影《热带离魂》 中 (译注:Ghost Tropic,2019,获第72届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提名),《热带离魂》以布鲁塞尔的一个夜晚为背景,讲述了一位年迈的马格里布(译注:非洲西北部地区)清洁女工在布鲁塞尔地铁上睡着后,长途跋涉回家的故事。而《小世界》描绘了一位罗马尼亚移民工人与一位华裔比利时苔藓学家在短暂的相处中,产生了一种陌生人间不太可能存在的亲密情谊,悄然肯定了一种跨越阶级、职业或国籍的共通人性。

    《热带离魂》剧照
    电影开篇,一群建筑工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Stefan(斯特凡·戈塔 Stefan Gota 饰)即将休假并回罗马尼亚看望母亲。在此之前,他准备在自己的汽车修理期间,花几天清理冰箱、做饭,并与朋友们道别。他喝着自制的汤,与同事、熟人还有远离家乡当护士的姐姐亲近地聊天。之后,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斯特凡躲进一家中国人开的小咖啡馆,并遇到了帮阿姨照顾店面做着兼职的华裔博士生Shuxiu(龚丽悠饰)。Shuxiu晚上做兼职,白天研究苔藓,不久后,他俩又在布鲁塞尔郊外的森林中意外相遇,并被大地的美丽与触感而打动,结伴通行。两人没有过多的言语,在雨后的森林里漫步一下午,伴随他们的是沙沙叶响、鸟吟虫鸣。

    《小世界》剧照
    这是一部充满微妙瞬间和静谧魔力的电影。在早期的一个场景中,Stefan在口袋里发现了一把种子,他把种子拿给当地的园丁看,但又决定不种。后来,他爬进一些灌木丛,手里拿着一个绿色发光的物体。这两个事情在电影中没有得到解释与回应。同样令人迷惑不解的是Shuxiu的介绍,在Shuxiu在餐厅遇到Stefan之前,她在一段在令人着迷的树木和蓝天蒙太奇场景,以画外音的方式叙事,讲述了自己醒来时时常记不起事物的名字。"整个房间感觉就像是我的一部分,"她试图传递一点些自己的感觉。就像之后的场景,Shuxiu的话语随着她的研究、教学与显微镜下观察植物的画面里中回荡。

    《小世界》剧照

    在《小世界》中,德沃斯和他曾经合作过《热带离魂》的摄影师格林·范德克霍夫(Grimm Vandekerckhove)不再局限于完全的城市或夜间背景,他们以 4:3 的格式进行拍摄,就像第一次邂逅自然世界一样。即使是拍建筑工地的场景,也透着空间感和周围环境的气息,而在德沃斯以往的作品中,这些场景可能会显得幽闭、恐怖,甚至是压迫性的。随着德沃斯影片的光线从昏暗渐渐走向光明,他展现的的视野也比以往更加清晰。

    巴斯·德沃斯
    Scope:在拍摄这部电影之前,你对苔藓有多了解?
    德沃斯:我对苔藓的兴趣和世界上的许多人一样,是一种普遍的兴趣。我在一个小村庄长大,总在户外,而苔藓与户外活动有关。如果你不了解自然,就很难与自然亲近,在这个影片中也探讨了这样的观点。不过,最初激发我兴趣的是罗安清(Anna Lowenhaupt Tsing)的书《末日松茸》(The Mushroom at the End of the World),它讲述了世界上最昂贵的蘑菇——松茸。围绕松茸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经济,作者把它与后资本主义时期的噩梦与希望联系在一起:松茸在日本是道美食,也是种非常特殊的植物,却无法种植,只能发现。人们花了数百万美元试图开发出种植松茸的方法,却未能如愿,因为它只能在受到破坏或干扰的土地上生长。令人思考我们在这个星球上的存在,及我们与松茸等植物之间的深层联系。
    我不确定自己的兴趣是如何从松茸转向苔藓的,但我记得罗安清在书中提到了美国生物学家Robin Wall Kimmerer写了本针对非专业人士的书叫《收集苔藓》(Gathering Moss)。在那本书中,Kimmerer成功以一种令我惊讶的方式,传达了苔藓的特殊和重要性,以及我们与苔藓之间的联系,这让我想去户外走走看看。

    《小世界》截图
    Kimmerer非常智慧地谈论着与自然世界的这种联系和亲密感。她强调了我们与自然界的相互依存关系,并提醒我们应该如何更加关注和尊重我们周围的生态系统。书中睿智地讲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联系和亲密感。但由于我缺乏相关知识,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做这件事,于是我联系了布鲁塞尔的一位生物学家,带我走进森林探索。
    他让Kimmerer的书变得栩栩如生,使我明白了苔藓的微观小世界和高等植物世界之间的区别。让我真正大开眼界的是,在此过程中,为了了解苔藓,我们需要停下脚步坐下来、凑近看触摸它,那是种身临其境的感官体验,也触发了我内心的一些东西。我认为这也与吸引我(或应该吸引我)的电影有关。通常吸引我的电影,会向我展示了一个可以移动的空间,在那里我可以全神贯注,而这需要一定的专注力。
    罗安清 《末日松茸》
    Scope:我喜欢这部电影的一点是,不同的主题和思想会随着影片的推进逐步浮现并聚焦,而不像你之前的电影那样,单一聚焦在一个主题上。
    德沃斯:我觉得拍摄电影前,我需要有一系列的想法甚至是出发点,其中一个想法是,我想与Stefan合作。我想让他出演我的电影。但为什么,怎么做呢?类似的所有想法都出现在我的思考中,比如我知道自己真的很想拍那个建筑工地。对于不是布鲁塞尔的人来说,它没有什么意义。但对布鲁塞尔的人而言,它是这座城市最大的伤痕之一,就像 70 年代的那些塔楼一样。被拆毁,又被用同样的材料重建。随之而来的是相同的问题:是谁在建造它?谁会住在那里?这些问题并不一定会在影片中反映出来,但它们触发了我的创作灵感。还有,我想以两个人看着苔藓作为影片结尾。所以我会思考怎样做,才能放大到那个时刻,那个当下?

    《小世界》剧照
    Scope:这两部电影剧本(译注:《小世界》《热带离魂》的编剧皆为德沃斯)的创作过程有变化吗?正如你所说,也许它们没有你早期电影那么先入为主。这是否反映在剧本的创作过程中?
    德沃斯:演员和地点激发了我的创作。例如,经过建筑工地时,我知道自己想在那拍摄。我也知道自己想设置个场景,让故事结束在公园那儿。但我不知道那场戏应该是怎样的。最终,我将这些空间连接起来,思考该如何让场景从建筑工地转移到湿地。我并不想贬低这个过程,但这个转换设计过程是有点孩子气的。就像这个角色现在在这,但之后他也许可以去那里做点那啥。
    回到书本:当你阅读时,你的头脑中充满了模糊开放的想法,但当你写作时,你开始把这些想法变得更具体。然后就会感觉在幽闭的空间中,需要再次去打开它。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创作的过程就像从儿童式的设想的到知识性的转化。

    《小世界》剧照
    Scope:在《小世界》之前,你的电影是城市化的,而这一次大胆地进入了自然世界。是不是希望在一定程度上远离那些都市背景?
    德沃斯:是的,这是一部转型电影,我的下一部电影将走出城市。正是Stefan将这部电影带入了更广阔的世界——字面上讲,是他激励着我拍摄一部关于走出布鲁塞尔,与这座城市分离一段时间的电影,同时他也让我思考:“接下来去哪里?”很长一段时间,“去哪里”是这部电影的一部分。这个电影里还有个版本结局会发生在一家德国餐厅。所以在这部电影中,城市概念是流动的。

    《小世界》剧照
    Scope: 《小世界》的片名(译注:英文片名为Here)似乎就体现你说的这个概念。“这里”既具体又含糊不清。
    德沃斯:对我来说,影片的精髓在于Stefan和Shuxiu两个角色在特殊的时间在一块特殊的破损土地上相遇。与此同时,Stefan明显有种人在此处,思绪在别处的抽离——他仍然有事情要做,比如清空冰箱、回忆、期盼与母亲相见、共度时光。我想这说明了我们作为人类是多么深切和持续地在一种"人在心不在"的状态——光是手机就能不断地把我们带到别处,即便你在电影院里,你仍有整个世界在你的口袋里,它没有震动,你也知道它在那里。
    因此,我想把这些 21 世纪的人物聚集在一起,让他们在某处真实地看到彼此,看到土地,触摸事物。"这里(Here)"就是这样的概括。作为一个词语,它有空间与时间的双层含义。就像我们说“这里”时,要么是指过去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要么是指现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小世界》剧照
    Scope:我很好奇布鲁塞尔多元的文化结构对你的作品有何影响?如果说有一条线索可以将你的所有的电影串联起来,那就是对移民文化或外来文化的兴趣。
    德沃斯:如果你在布鲁塞尔拍电影却不关注这一点,那就不是在布鲁塞尔拍电影了。布鲁塞尔是一个多民族组成的城市。我认为除了吸引大量工人和外籍人士的迪拜以外,布鲁塞尔可能是世界上最多元化的城市,这也导致了当地语言的多元化。在布鲁塞尔,每个人问的第一个问题都是,“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我们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吗?”正因如此,这里的人们经常要和他人就交流的语言进行协商。
    在《小世界》中,劳动力与移民的相关思考不可避免地成为我很想与 Stefan一起拍摄电影的原因之一。它不是电影的主题,却是我所生活的城市现实。布鲁塞尔有 4.3 万罗马尼亚人。相反,Shuxiu这个角色提供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移民视角:她出生在布鲁塞尔,但外貌上看,Stefan与我会更像同一种族的人。我知道如今谈论移民问题是一件脆弱而危险的事情,但我想让它出现在影片中,因为这是我生活中的现实。

    《小世界》剧照
    Scope:就Shuxiu来说,她的角色与中国血统的特殊性是你想与Stefan一起探讨的吗?
    德沃斯:我是在创作过程中认识到Shuxiu这个角色的。Stefan对我来说是一个明确的起点,让我思考了如何描绘一个移民建筑工人。龚丽悠演的Shuxiu本可以是个摩洛哥裔的比利时人,但我最终选择了中国人。这为我打开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语言、历史和未来形象的全新世界。不管人们怎么说,我们的发展会与中国的发展息息相关。尽管那种文化和未来是模糊不清的,但我们必须找到一种与之相关的方式。

    《小世界》剧照
    Scope: 你是在什么时候确定建筑工人和科学家之间的对比关系的?
    德沃斯:一开始,我想象的建筑工地场景只是地上的一个洞。我有很多关于 “大地”的联想:从隐喻的角度来说,它指的是你生活的这片土地,以及你对片土地的要求,土也可以说成你手中掌握着的东西。在某个一时刻,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男人在地里挖土的画面,以及一个女人抚摸土地、辨别植物的画面。这会是一个有趣的对比,但二者又有共同之处。最终的影片中,这些想法可能会被淡化,但我认为这是他们相遇的根源。在“这里”的概念下,我会想,怎样体现人们以不同的方式忙碌于此地?不同的人们是怎样与这片土地是打交道的?当人们说 “这是我生活的地方”时,意味着什么?对我有何意义?怎样让一个人与她所走过的土地互动起来,并以不同的方式看待它?

    《小世界》剧照
    Scope:你近期拍摄的两部电影(译注:《小世界》《热带离魂》)与前两部电影(译注:《下一站,地狱》《单车少年之死》)的风格和基调不同,除了与不同的摄影师合作之外,你是否有意识地转变,并塑造出一种有别于前两部电影的风格?
    德沃斯:没错,但我认为我的下一部电影又会有所不同。也许我会以两个电影为周期来工作。在拍摄了《下一站,地狱》(Hellhole,2019)这部对于90分钟而言过于复杂的影片后,我希望自己能够更多地掌握叙事,不是以一种可怕的方式呈现。我希望用一种观众能理解的故事走向和我所表达的内容的方式来讲述故事。在制作和宣传《下一站,地狱》的过程中,我总会发现自己被它的复杂性所困扰,有时我觉得自己也无法全然理解刚刚创作的东西。我能感觉到它,但我无法表达它。
    Scope:《小世界》和《热带离魂》的简洁风格令人耳目一新。
    德沃斯:我开始在混沌头脑中明确,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人们如何相遇并感知事物。比如,我能察觉到我们之间的空间以及这种空间的舒适度,即便双方是陌生人,在此空间中,也会一种亲密感油然而生。对我来说,这种亲密感引出了故事的叙事方式的思考,也让我对冲突的叙事越来越感到厌倦。

    《下一站,地狱》剧照

    Scope: 你和Stefan是如何合作塑造他的角色的,这个合作过程会随着你职业生涯的发展产生变化吗?

    德沃斯: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讨论这个项目,才决定Stefan要扮演什么角色。最终,我们将他的角色设定为一个罗马尼亚移民。随后我们采访了许多移民工人来了解这个角色。但从一开始,我们就对自己所要涉足的领域产生了很多疑问,就是说,我们在拍摄一部关于移民工人的影片时的感受如何?我们确实也感受到了这些想法的危险性。

    有时当你不知道自己要拍一部什么样的电影时,你会觉得很困难。你能保证什么呢?幸而Stefan也是罗马尼亚移民,他能通过个人经历与角色产生共鸣,而我能意会到那些难以言表的话语。我们采访的这群移民工人友好地和我们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他们有的是暂时独居在布鲁塞尔,有的是长期生活在布鲁塞尔并试图在家人在异国他乡的情况下,建立起自己的生活。但是,他们中的许多人表现出了坦诚的同时,也显示出一种难以言喻:他们无法完全透露这段经历的全貌,以及其中隐藏的暴力或美丽。

    《小世界》剧照
    Scope:能谈谈把食物作为《小世界》故事主线的想法吗?
    德沃斯:当我开始制作这部电影时,我就一直在思考做人的意义——老实说,还有什么比寻找、收集、储存、然后分享食物更能显现人性的呢?此后,我看到了厄休拉·勒古恩(译注:Ursula K. Le Guin,美国科幻、奇幻与女性主义与青少年儿童文学作家)写的《小说的提包》(The Carrier Bag of Fiction)。勒古恩的文章常涉及叙事,以及叙事如何关照冲突,主人公又如何用剑克服冲突。但这里的问题就是:我们如何将采集食物的概念变成有价值的叙事?这是一个艰难的叙事,但比我习惯的主人公和剑的叙事更重要。我觉得这是个美丽的想法,并与之产生了深深的共鸣。因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挣扎,特别是在《单车少年之死》之后,我觉得我做了一些不再想做的事情。但是我想做什么呢?我认为我想做的是,制作关于人们之间相对和谐相处的电影,并将其变成足够具有挑战性和令人兴奋、能够独立存在的东西。

    Ursula Le Guin:《小说的提包》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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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首的秘书

    在第7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颁奖典礼上,由比利时导演巴斯·德沃斯(Bas Devos)执导的影片《小世界》(Here)获得奇遇单元最佳影片奖,影片还在昨天早些时候获得了费比西影评人奖,一举成为本届电影节最受好评的影片之一。早在2019年,巴斯·德沃斯就曾以《热带离魂》(Ghost Tropic)入围过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更早的《单车少年之死》(Violet)也曾获得柏林电影节新生代单元最佳影片奖。此次巴斯·德沃斯凭借《小世界》进一步走进公众视野,此后应该也将跻身最有才华的新一代导演行列。

    《小世界》与德沃斯之前的作品的确有一些相似性,尤其处在《热带离魂》的延长线上:两部电影都用16mm胶片拍摄,都很重视对城市空间(主要就是布鲁塞尔)的展现,都关注城市中人的生存状态等等。不过很显然,《小世界》更进一步超越类型,也更懂得用系统、繁复而又无痕的视听手段构建意义、完成表达。

    影片的第一个镜头就提纲挈领:近景处是一片树林,将整个画框围绕起来,远景里则是一座正在建设的水泥大楼。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和远处工地上打桩的声音奇妙地结合在一起,令人联想到丛林里的啄木鸟。在下一个镜头里,摄影机移到了水泥大楼旁,一个浇筑水泥用的漏斗从空中划过,被建筑工人牵引着缓缓下降。随着情节的逐渐展开,第一个镜头中所组织的那些元素慢慢铺展开来:未完成的建筑工地;对立的自然与人;精细沉浸的声音设计。工人逐渐从水泥森林中现身,主角斯特凡(斯特凡·戈塔饰)从画面中凸显出来。

    巴斯·德沃斯非常明智地延用了4:3画幅和16mm胶片,这种选择让影片得以在单个画面里透过精确的构图呈现优美的景物、富于美感的人物胸像和纤细的人物关系;与此同时,德沃斯也让每个画面之间产生微妙的呼应与衔接,声音亦在背景中穿梭,把看似并没有什么关系的画面编织在一起,构建出一个无法言说却充满强烈呼吸感、氛围感的世界。

    在对话中,我们逐渐得知建筑工人斯特凡想要在假期回到老家罗马尼亚并多呆上一段时间,至于为什么不想回到比利时继续生活工作,斯特凡似乎从来不想也无处可以表明心迹。不过,角色的沉默并没有妨碍德沃斯的画面给出若有若无的答案:独居生活既无聊又令人疲乏,斯特凡起床之后只能面对阒静房间喃喃自语,两句“我起床了”“这里是我家”很容易让人想起达内兄弟主人公的罗塞塔与自己进行的对话。斯特凡喜欢烹饪,但走前必须清空冰箱的想法只能让烹饪成为又一个难以承受的心理负担。

    斯特凡也不是没有亲朋好友。离开比利时之际,他开始和所有亲友见面,然而他们的会面几乎只能在充满秩序、规律的,不容破坏的人造几何里进行,朋友们的夜班工作几乎只能让他们有片刻喘息时间,以至于双方只能生硬地谈论自己琐碎的日常,谈论自己每日例行的无趣生活,很难说有什么真正的交流。在《小世界》中,一切人造物似乎都在阻碍着交流和交换,这其中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的语言首当其冲;自制的蔬菜汤似乎成了斯特凡与周围人交流的重要媒介,但与对话类似,食物也并不能给人以真正的安慰和愉悦。

    唯一的例外来自远离中心城区、穿越树林才能来到的修车行。同乡们坐在充满乡野气息的草坪上品尝他的蔬菜汤,老板心中压抑的乡愁和对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渴望开始从人造精确的体内除颤器中散逸出来。可惜此时的斯特凡还是没有能力承接对方的情感,只能任由短暂的宣泄四溢奔涌。屏障似在溶解但依旧坚固,在这里,巴斯·德沃斯给出了一个现代主义式的悖论——嘴无法实现交流,但他并未止步于揭示这个问题。

    没有出口的闭塞氛围随着女主角的出现逐渐打破。有趣的是,女主角的出现首先是打破了既往声画构建的规则,继而才改变了斯特凡:种种不规则的曲线和形状填充画面,树林的图像如同梦境一般浮现,随之而来的是女主角淑秀(龚丽悠饰)感性的画外音:在她的叙述当中,自己有一天早上醒来忘了眼前一切形象的名字,只能像动物一样观察周围;词语失去了全部意义,只有图像带来的触动没有被遗忘。她感到自身融化在万物之中,直到人造的警笛声把她拉回到名词的、秩序的世界,她也冲泡一杯咖啡,来到了办公室里。

    事实上,淑秀也并非作为一个全然取代性的力量出现,她是一名华裔苔藓学博士,平时大多数时间也只能在办公室用显微镜观察植物,留给学生的作业也是想象一种人造植物而非真正的野外观察。她有着自己的困扰和局限,但她与斯特凡的相似之处在于共同的向往和归属——树林或自然,前者似乎也更能以其东方的方式和身份带来静观和超验的力量。

    渐渐地,梦境和邂逅开始对规律生活的冲动发起渗透,各种苔藓的拉丁语名称回归到某种不可理解的韵律或咒语,将两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随之而来的是二人对植物长时间的观看和凝视。严格的几何和语言逐渐瓦解,自然和感受逐渐生成,甚至不再需要什么对话。植物也不再仅仅作为一种食材,而成为观看的对象,成为不加烹饪就有其存在价值的生命体。

    在一股莫名的力量下,斯特凡的身体里长出新的“触角”:不再仅仅用嘴吃和说,而是开始用眼和耳去看与听。巴斯·德沃斯调动着主角的感官,也希望借此打开我们的视野:长达3分钟的时间里,他向我们展示各种各样的枝叶茎花,静谧和喧嚣并存的世界在银幕上流动起来。如果说安东尼奥尼在《蚀》的结尾通过水泥建筑和分明的直线来构画现代,在《红色沙漠》里用红色和雾来表达人的异化,巴斯·德沃斯则在60年后用植物和不规则的弯曲返璞归真,用绿色和阳光对抗现代主义的侵蚀,探寻现代生活缝隙中的慰藉和温暖。

    如戈达尔所批判的,语言把所有的形象都抽象成词汇,德沃斯的电影则把这些概念还原成每一片不具名的枝叶。他向我们表明,这些令人心生爱意的人或物其实完全不需要一个名字、一个概念,因为他们会冲破人造的牢笼,在你我的眼前浮现。随之而来的细微情愫是那样鲜活、生动、具体,只消用心感受便可知其存在的真实——用淑秀的话说,每一片苔藓,都是一片微小的森林,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句: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生活本身,胜于爱生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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