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科幻作家厄苏拉·勒·古恩(Ursula K. Le Guin)写了一篇标题优美的短文:《小说的提包理论》(The Carrier Bag Theory of Fiction)。在其中,她谈到早期人类的主要活动是采集浆果、水果、谷物和种子。猎人、长矛使用者、猛犸象猎手的形象或许支配了我们的集体意识,但它是有缺陷的。勒·古恩认为,第一件文化文物不是长矛,而是器皿。譬如一个碗、一个提包、一个编织网一个袋子,用于携带那些种子、坚果和叶子回家。但是这个袋子或袋子的故事(历史),输给了更英雄化的猛犸象猎手持长矛的形象。这是一个非常男性化的形象,支撑着男性化的叙事。
电影开篇,一群建筑工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Stefan(斯特凡·戈塔 Stefan Gota 饰)即将休假并回罗马尼亚看望母亲。在此之前,他准备在自己的汽车修理期间,花几天清理冰箱、做饭,并与朋友们道别。他喝着自制的汤,与同事、熟人还有远离家乡当护士的姐姐亲近地聊天。之后,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斯特凡躲进一家中国人开的小咖啡馆,并遇到了帮阿姨照顾店面做着兼职的华裔博士生Shuxiu(龚丽悠饰)。Shuxiu晚上做兼职,白天研究苔藓,不久后,他俩又在布鲁塞尔郊外的森林中意外相遇,并被大地的美丽与触感而打动,结伴通行。两人没有过多的言语,在雨后的森林里漫步一下午,伴随他们的是沙沙叶响、鸟吟虫鸣。
Scope:在拍摄这部电影之前,你对苔藓有多了解?德沃斯:我对苔藓的兴趣和世界上的许多人一样,是一种普遍的兴趣。我在一个小村庄长大,总在户外,而苔藓与户外活动有关。如果你不了解自然,就很难与自然亲近,在这个影片中也探讨了这样的观点。不过,最初激发我兴趣的是罗安清(Anna Lowenhaupt Tsing)的书《末日松茸》(The Mushroom at the End of the World),它讲述了世界上最昂贵的蘑菇——松茸。围绕松茸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经济,作者把它与后资本主义时期的噩梦与希望联系在一起:松茸在日本是道美食,也是种非常特殊的植物,却无法种植,只能发现。人们花了数百万美元试图开发出种植松茸的方法,却未能如愿,因为它只能在受到破坏或干扰的土地上生长。令人思考我们在这个星球上的存在,及我们与松茸等植物之间的深层联系。我不确定自己的兴趣是如何从松茸转向苔藓的,但我记得罗安清在书中提到了美国生物学家Robin Wall Kimmerer写了本针对非专业人士的书叫《收集苔藓》(Gathering Moss)。在那本书中,Kimmerer成功以一种令我惊讶的方式,传达了苔藓的特殊和重要性,以及我们与苔藓之间的联系,这让我想去户外走走看看。
Scope:能谈谈把食物作为《小世界》故事主线的想法吗?德沃斯:当我开始制作这部电影时,我就一直在思考做人的意义——老实说,还有什么比寻找、收集、储存、然后分享食物更能显现人性的呢?此后,我看到了厄休拉·勒古恩(译注:Ursula K. Le Guin,美国科幻、奇幻与女性主义与青少年儿童文学作家)写的《小说的提包》(The Carrier Bag of Fiction)。勒古恩的文章常涉及叙事,以及叙事如何关照冲突,主人公又如何用剑克服冲突。但这里的问题就是:我们如何将采集食物的概念变成有价值的叙事?这是一个艰难的叙事,但比我习惯的主人公和剑的叙事更重要。我觉得这是个美丽的想法,并与之产生了深深的共鸣。因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挣扎,特别是在《单车少年之死》之后,我觉得我做了一些不再想做的事情。但是我想做什么呢?我认为我想做的是,制作关于人们之间相对和谐相处的电影,并将其变成足够具有挑战性和令人兴奋、能够独立存在的东西。
太太太太甜啦!我要疯狂尖叫!!!人工糖精吃多了,终于吃上了有机蔬菜(害羞羞
我去看的时候是北影节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场。去的时候,我的天,文艺逼的天堂吧!
报童帽、帆布袋、小风衣,外加长毛卷发艺术男。反正我是在剧院等开场看见有人掏出Kindle来看书。
播放地点是中间影院,这个建筑整体设计就很艺术,边上是中间剧院、中间美术馆。(其实电影在剧院播,为啥呢?后面说)边上还有一大屏幕放一些艺术家的访谈。
影院和剧院之间有一横幅,大意是电影永不散场,浪漫永不落幕。艺术家、艺术地外加艺术品电影。艺术三要素集齐了。
好,我要说一说这个艺术的电影。前面不是说在剧院播吗?一是想买票的人多,另一个就是这个龟毛导演用的是正方形画幅。正方形和长方形相比特色是啥?规整、还有视野集中。
这导演贼喜欢把人放在屏幕正中央,而且用长焦,把镜头固定住。开头第一个镜头就是拍树,拍了大概有一分多钟?树叶的摇晃,镜头里遥远的高楼在施工。风声、树叶碰撞的声音、还有一闪而过的汽车喇叭。画面高糊的我差点以为谁把我手机里的视频给投影上去了。
下一个镜头,花园里一片绿色的树木在风中摇曳。很好,又是本enfp爱看的东西。导演怕不是也是个enfp?
说到这大概懂这个电影缓慢的调性了吧。我称之为生活dv风。就这么看了大半小时吧,八点五十散场的爱情电影,八点十五,俩男女主角终于相遇了!
可给我急死了,你不知道那个男主角上来就是要搬家,清空冰箱。要修车,下周一就要走。咱们这有一双靓腿爱穿短裤的巧手煲汤男主先是做了点甜汤打包好,去告别自己好朋友,好朋友陪他看开往欧洲的第一班火车。等屋里都堆满了小纸箱子,他带着小甜汤去找大叔修车,听大叔讲人生故事。暴雨过后的夜晚,去告别姐姐,说想听听姐姐的声音,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处处没说啥,处处让人觉得他从此要一去不回了。
这个失眠失意迫切想要逃离的男主,在别离的日子到来之前,在大街上四处乱走,去了一些自己平时不去的地方。
那天暴雨,雨大的可以浇灭一切悲伤。男主等着他的晚饭,女主湿着头发跑进她家的餐厅擦头。就这么一抬头一对视,男主瞬间crush了。导演是个懂的,让他之前乱逛遇到另一个大婶子。大婶子在自家菜园挖完菜,一转身见着帅气男主,激动的声音拐了十八个弯,男主就是各种客气。好家伙,遇着了女主,那眼神真的完全不一样。
主动搭话,开始紧张。导演是个妙人儿,很会放大看细节,对演员的肢体动作、神色状态的要求那不是一般的高。
美妙的crush开始时,宇宙会发射引力让相爱的人相见。初见女主,然后又去和姐姐告别的男主回家倒掉了最后一份过期的小甜汤。等待着第二天天亮去取修好的车。
女主魅力爆发时刻来啦!女主认真研究苔藓,给男主科普一通苔藓的种类(突然想到《万物的签名》里那个同样热爱研究苔藓的女科学家)。男主嘴上说着要去取车,身体诚实地留了下来,趴在地上和女主一起研究苔藓。这说明啥?姐妹们,好好学习。聪明+任何一项都是王炸!
他俩一起在森林里度过了很多个列车经过的夜晚。我是说正经地研究苔藓。(列车出发一次貌似就是一天?)
最甜的part来了,咱们的做汤小能手美腿哥,给女主送了汤!!!这是什么汤!这是他们的爱情汤!我的幸福汤!他为了女主又回来了!又去买菜填冰箱了!
我磕生磕死磕昏头的时候,导演说拍完了。好甜!!!!!!好甜!!!!!
和我的姐妹爱科研的博士姐一起去的,她表示:这是科研狗的爱情福音,是她的理想爱情????
一句话总结:理性脑冷感科研女✖️金毛系暖调家务男
都去看!!!导演是比利时的,片子是法语的!听不懂法语不要紧,对话不多,光看动作神情都能明白啥意思。
这里,《小世界》
Bas Devos
一盒汤
20世纪80年代,科幻作家厄苏拉·勒·古恩(Ursula K. Le Guin)写了一篇标题优美的短文:《小说的提包理论》(The Carrier Bag Theory of Fiction)。在其中,她谈到早期人类的主要活动是采集浆果、水果、谷物和种子。猎人、长矛使用者、猛犸象猎手的形象或许支配了我们的集体意识,但它是有缺陷的。勒·古恩认为,第一件文化文物不是长矛,而是器皿。譬如一个碗、一个提包、一个编织网一个袋子,用于携带那些种子、坚果和叶子回家。但是这个袋子或袋子的故事(历史),输给了更英雄化的猛犸象猎手持长矛的形象。这是一个非常男性化的形象,支撑着男性化的叙事。
勒·古恩用更女性化的叙事来反对这个主张。远离那个英雄式的形象,去寻找关于合作、分享、聚集的故事吧。因为正是囤积、储存和分享真正把我们定义为人类。我喜欢这个形象!
阅读这篇文章之后,我原本尝试创作的电影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故事很简单:将要离家一段时间的男人试图清空他的冰箱,用不能保存的蔬菜做了一锅汤,然后将汤分给了朋友和家人。这部电影就是关于这些打包起来的汤,关于种子和根,关于我们脚下柔软的苔藓。随之,它也是一部试图讨论何以为人的电影。
一个厚实而细密的现在
生物学家和哲学家唐娜·哈拉维(Donna Haraway)以“厚密的现在”(thick now)概念,来描述贯穿我们集体现实的复杂网络。她提出了一种时间性的思考方式,促使我们提高对人际交互的自觉,同时也是与非人世界交互的意识。这关系于活在当下,对曾发生的过去保持警觉,以此为后来者留下更和平的景象。也许,这是重新审视人与自然之间破碎联系的一种方式。苔藓可以被视作一个有力的比喻,用来谈论那个“厚实而细密的现在”:它的存在状态与未来、过去的制约关系颇为混乱,诉诸当下,又取决也反馈于环境中的一切,空气与水的质量、光照情况。人类行为可以与这些松软的海绵状植被对照。Shuxiu 是 Stefan 的向导,也同时是我们的向导。
电影试着朝一个静止的时刻、一个完全专注的时刻推进。当 Stefan 在布鲁塞尔和维尔福尔德之间的的沼泽——一个人造的无人之境——遇见 Shuxiu 时,他们分享了一种接近于“厚密的现在”的体验。通过观察与倾听,对彼此,也是对周围的环境。通过专注。或许,倾注注意是爱的前提条件。
一切的名字
刚开始创作这部电影时,我得到了一枚手持放大镜。将放大镜举到眼前,我就能看到面前事物被放大了二十倍的样子。我常常和苔藓学家Geert Raeymaekers一起散步。他是一个友善、温暖的人。我们一起透过放大镜凝视脚下微小的世界。他总能辨别我们拿在手指间不同种属的苔藓,并用神秘的拉丁名称称呼它们。Syntrichia laevipila,Kindbergia praelonga。
认识名字是学会观察的第一步,Robin Wall Kimmerer 在她的书《聚集苔藓》中写道,由此得以进入一种亲密而疗愈的与世界的关系。
当Geert 和我从脚下的世界中抬起头来,所有地方,无论植被还是混凝土建筑,都遍布着罐头、瓶子、香烟盒、空薯片袋、厕纸、孤独的鞋子、破伞和自行车。如果我们知道周围所有苔藓、植物和树木的名称,这个地方会看起来不同吗?我们想象像这样走出这片肮脏的荒原,沿着这个患病星球上的一条小路前行。可得要相当大的想象力,才能看到一个不像末日荒野的未来。
正如哈拉维所写:“我们讲述什么故事以及如何讲述它,思想如何思考,这都很重要。是故事创造了世界,世界创造了故事。” 在我看来,简直没有比电影更好的媒介,可供我们想象另一种未来、讲述另一种故事、创造另一个世界.
译者:路痴寻路人
迷茫坚定者,十年前的影迷
在《小世界》中,德沃斯和他曾经合作过《热带离魂》的摄影师格林·范德克霍夫(Grimm Vandekerckhove)不再局限于完全的城市或夜间背景,他们以 4:3 的格式进行拍摄,就像第一次邂逅自然世界一样。即使是拍建筑工地的场景,也透着空间感和周围环境的气息,而在德沃斯以往的作品中,这些场景可能会显得幽闭、恐怖,甚至是压迫性的。随着德沃斯影片的光线从昏暗渐渐走向光明,他展现的的视野也比以往更加清晰。
Scope: 你和Stefan是如何合作塑造他的角色的,这个合作过程会随着你职业生涯的发展产生变化吗?
德沃斯: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讨论这个项目,才决定Stefan要扮演什么角色。最终,我们将他的角色设定为一个罗马尼亚移民。随后我们采访了许多移民工人来了解这个角色。但从一开始,我们就对自己所要涉足的领域产生了很多疑问,就是说,我们在拍摄一部关于移民工人的影片时的感受如何?我们确实也感受到了这些想法的危险性。
有时当你不知道自己要拍一部什么样的电影时,你会觉得很困难。你能保证什么呢?幸而Stefan也是罗马尼亚移民,他能通过个人经历与角色产生共鸣,而我能意会到那些难以言表的话语。我们采访的这群移民工人友好地和我们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他们有的是暂时独居在布鲁塞尔,有的是长期生活在布鲁塞尔并试图在家人在异国他乡的情况下,建立起自己的生活。但是,他们中的许多人表现出了坦诚的同时,也显示出一种难以言喻:他们无法完全透露这段经历的全貌,以及其中隐藏的暴力或美丽。
在第7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颁奖典礼上,由比利时导演巴斯·德沃斯(Bas Devos)执导的影片《小世界》(Here)获得奇遇单元最佳影片奖,影片还在昨天早些时候获得了费比西影评人奖,一举成为本届电影节最受好评的影片之一。早在2019年,巴斯·德沃斯就曾以《热带离魂》(Ghost Tropic)入围过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更早的《单车少年之死》(Violet)也曾获得柏林电影节新生代单元最佳影片奖。此次巴斯·德沃斯凭借《小世界》进一步走进公众视野,此后应该也将跻身最有才华的新一代导演行列。
《小世界》与德沃斯之前的作品的确有一些相似性,尤其处在《热带离魂》的延长线上:两部电影都用16mm胶片拍摄,都很重视对城市空间(主要就是布鲁塞尔)的展现,都关注城市中人的生存状态等等。不过很显然,《小世界》更进一步超越类型,也更懂得用系统、繁复而又无痕的视听手段构建意义、完成表达。
影片的第一个镜头就提纲挈领:近景处是一片树林,将整个画框围绕起来,远景里则是一座正在建设的水泥大楼。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和远处工地上打桩的声音奇妙地结合在一起,令人联想到丛林里的啄木鸟。在下一个镜头里,摄影机移到了水泥大楼旁,一个浇筑水泥用的漏斗从空中划过,被建筑工人牵引着缓缓下降。随着情节的逐渐展开,第一个镜头中所组织的那些元素慢慢铺展开来:未完成的建筑工地;对立的自然与人;精细沉浸的声音设计。工人逐渐从水泥森林中现身,主角斯特凡(斯特凡·戈塔饰)从画面中凸显出来。
巴斯·德沃斯非常明智地延用了4:3画幅和16mm胶片,这种选择让影片得以在单个画面里透过精确的构图呈现优美的景物、富于美感的人物胸像和纤细的人物关系;与此同时,德沃斯也让每个画面之间产生微妙的呼应与衔接,声音亦在背景中穿梭,把看似并没有什么关系的画面编织在一起,构建出一个无法言说却充满强烈呼吸感、氛围感的世界。
在对话中,我们逐渐得知建筑工人斯特凡想要在假期回到老家罗马尼亚并多呆上一段时间,至于为什么不想回到比利时继续生活工作,斯特凡似乎从来不想也无处可以表明心迹。不过,角色的沉默并没有妨碍德沃斯的画面给出若有若无的答案:独居生活既无聊又令人疲乏,斯特凡起床之后只能面对阒静房间喃喃自语,两句“我起床了”“这里是我家”很容易让人想起达内兄弟主人公的罗塞塔与自己进行的对话。斯特凡喜欢烹饪,但走前必须清空冰箱的想法只能让烹饪成为又一个难以承受的心理负担。
斯特凡也不是没有亲朋好友。离开比利时之际,他开始和所有亲友见面,然而他们的会面几乎只能在充满秩序、规律的,不容破坏的人造几何里进行,朋友们的夜班工作几乎只能让他们有片刻喘息时间,以至于双方只能生硬地谈论自己琐碎的日常,谈论自己每日例行的无趣生活,很难说有什么真正的交流。在《小世界》中,一切人造物似乎都在阻碍着交流和交换,这其中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的语言首当其冲;自制的蔬菜汤似乎成了斯特凡与周围人交流的重要媒介,但与对话类似,食物也并不能给人以真正的安慰和愉悦。
唯一的例外来自远离中心城区、穿越树林才能来到的修车行。同乡们坐在充满乡野气息的草坪上品尝他的蔬菜汤,老板心中压抑的乡愁和对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渴望开始从人造精确的体内除颤器中散逸出来。可惜此时的斯特凡还是没有能力承接对方的情感,只能任由短暂的宣泄四溢奔涌。屏障似在溶解但依旧坚固,在这里,巴斯·德沃斯给出了一个现代主义式的悖论——嘴无法实现交流,但他并未止步于揭示这个问题。
没有出口的闭塞氛围随着女主角的出现逐渐打破。有趣的是,女主角的出现首先是打破了既往声画构建的规则,继而才改变了斯特凡:种种不规则的曲线和形状填充画面,树林的图像如同梦境一般浮现,随之而来的是女主角淑秀(龚丽悠饰)感性的画外音:在她的叙述当中,自己有一天早上醒来忘了眼前一切形象的名字,只能像动物一样观察周围;词语失去了全部意义,只有图像带来的触动没有被遗忘。她感到自身融化在万物之中,直到人造的警笛声把她拉回到名词的、秩序的世界,她也冲泡一杯咖啡,来到了办公室里。
事实上,淑秀也并非作为一个全然取代性的力量出现,她是一名华裔苔藓学博士,平时大多数时间也只能在办公室用显微镜观察植物,留给学生的作业也是想象一种人造植物而非真正的野外观察。她有着自己的困扰和局限,但她与斯特凡的相似之处在于共同的向往和归属——树林或自然,前者似乎也更能以其东方的方式和身份带来静观和超验的力量。
渐渐地,梦境和邂逅开始对规律生活的冲动发起渗透,各种苔藓的拉丁语名称回归到某种不可理解的韵律或咒语,将两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随之而来的是二人对植物长时间的观看和凝视。严格的几何和语言逐渐瓦解,自然和感受逐渐生成,甚至不再需要什么对话。植物也不再仅仅作为一种食材,而成为观看的对象,成为不加烹饪就有其存在价值的生命体。
在一股莫名的力量下,斯特凡的身体里长出新的“触角”:不再仅仅用嘴吃和说,而是开始用眼和耳去看与听。巴斯·德沃斯调动着主角的感官,也希望借此打开我们的视野:长达3分钟的时间里,他向我们展示各种各样的枝叶茎花,静谧和喧嚣并存的世界在银幕上流动起来。如果说安东尼奥尼在《蚀》的结尾通过水泥建筑和分明的直线来构画现代,在《红色沙漠》里用红色和雾来表达人的异化,巴斯·德沃斯则在60年后用植物和不规则的弯曲返璞归真,用绿色和阳光对抗现代主义的侵蚀,探寻现代生活缝隙中的慰藉和温暖。
如戈达尔所批判的,语言把所有的形象都抽象成词汇,德沃斯的电影则把这些概念还原成每一片不具名的枝叶。他向我们表明,这些令人心生爱意的人或物其实完全不需要一个名字、一个概念,因为他们会冲破人造的牢笼,在你我的眼前浮现。随之而来的细微情愫是那样鲜活、生动、具体,只消用心感受便可知其存在的真实——用淑秀的话说,每一片苔藓,都是一片微小的森林,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句: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生活本身,胜于爱生活的意义。